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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诗社再遇韦道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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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重文和刘大将军一行回来得比魏楚想象的快。翌日清晨,她刚刚洗漱完毕,魏宪的人就来给她传话,说是大部队快到长安城了。她连忙拾掇拾掇带上阿青就出门与他们会和,刘氏和魏宪并几个家仆已经在马车旁等着,几人上了马车,就连忙往城门奔驰而去。

    马车快到城门,魏楚远远地就看到城门口围着一堆人和车马,定睛一看,正是刘家来接人的队伍,穆氏同样也看到了魏家的马车,带着刘重文和刘重茂往他们的方向赶来。魏楚一下马车,就见刘娥英冲她笑,穆氏也拉着刘氏的手:“妹妹辛苦了,你其实不用来的这么早。”

    刘氏摆摆手:“我也是担心阿爹,能第一眼见到他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穆氏一笑,没再说话。魏楚往穆氏的车队那里看了一眼,随口问:“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刘娥英撇嘴,倒是刘重茂人小鬼大:“我这些姑姑叔叔们,可就趁着这机会对阿爷嘘寒问暖呢!”

    刘娥英赏了刘重茂一个爆栗,无奈地看了魏楚一眼:“自从听闻阿爷和哥哥出事,祖母的身体就一直不好,本来是二嫂留在家里照顾祖母,母亲出来迎阿爷他们,没想到其余人争着抢着也要跟来,母亲懒得掺和他们的事,爱来不来,索性就全带上了。”

    魏楚耸了耸肩,刘家嫡出的只有大舅舅、二舅舅和母亲,其余的都是妾室所生,现如今,这些个妾室估计也是听说重文表哥这个嫡长孙伤了腿脚,不能在为官,所以一个两个赶着来讨好老爷子,妄图多分一杯羹。虽然是自己外家,但她也不好多插嘴,只是安抚道:“华大夫有回春之术,表哥的信里不也说腿好了很多,说不定已经能正常走路了。”

    刘娥英双手合十,抬眼看着远处扬起的烟尘,喃喃道:“但愿吧。”

    远处的人马很快到了近前,刘家的人立刻都围了上去,刘氏和魏楚反倒落在了外头,刘娥英拉着魏楚往前挤了几步,正好看到刘大将军红光满面地走下马车,看到一群人,他朗声一笑:“怎么还来接了,不用来,不用来。”

    穆氏行了一礼:“阿家忧心阿翁,遂让儿媳务必前来相迎。”

    刘大将军听到这话,关心地问了穆氏一句:“你阿家的身体可还好?”

    穆氏老老实实回答:“阿家听到阿翁和重文受伤的消息,却是受了些刺激,不过听闻阿翁无恙,已经好多了。”

    刘大将军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你阿家年纪大了,你们要多看顾一些,有些消息能瞒着她就瞒着吧。”

    穆氏点头称是。

    刘大将军的话音刚落,倒是那些庶出的子女一个劲儿地嘘寒问暖,将他包围起来,魏楚拽着刘氏的手:“阿娘,你不去见外祖父?”

    刘氏笑容满满:“瞧你外祖父这笑声,我就知道他肯定没事了。”

    魏楚一笑,不一会,不知道刘大将军对他这些儿女说了什么,人群乖乖让开,他自己则走到车后,正好刘重文从后面一辆马车下来,穆氏连忙上前扶住儿子,满眼心疼:“重文,还好吗?”

    刘重文握了握自己母亲的手,笑着回望:“阿娘,我可以自己走,华大夫已经治好我了。”

    穆氏眼眶一热,掩饰性地偏了偏头,连声道:“好好好,阿娘这就放开。”

    穆氏嘴里说着放开,手上却依旧托着刘重文,唯恐自己一松开,儿子就甩了。倒是刘大将军说了一句:“赶了几天路,累不累?腿还好吧?”

    刘重文回道:“没事,有华大夫在,并没有出现什么反应。”

    随着刘重文的话音落下,华谦和冯安远从另一辆马车里走下来,两人向刘大将军并穆氏等人行了一礼。冯安远直起身子,就看到了外围的魏楚,眼神瞬间黯淡,华谦若有所觉,看了冯安远一眼,没有说话。

    穆氏见到华谦,非常激动,连连上前感谢:“这位就是华神医吧,我儿的腿真是都多亏了华神医,若无神医伸出援手,我儿的腿恐怕就废了,如此恩德老妇无以为报……”

    华谦虚扶着穆氏,连连摇头:“华某一介草民,哪里当得如此神医之名,刘夫人之礼,华某实在受不起。”

    穆氏和华谦说这话,刘重文在没有人搀扶的情况下,顺顺当当地走到了魏楚和刘娥英面前,伸手揉了揉刘娥英的脑袋,又看向魏楚:“阿奴,我的腿已经好了。”

    魏楚看了看刘重文走路的样子,如果不明显盯着,已经看不出那一点点跛了,若是再能好好恢复恢复,一定会更好,她点头:“是了,我就说表哥一定会没事的。”

    刘娥英也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连她牵着的刘重茂都奶声奶气道:“大哥,你以后还能抱z着阿茂,玩抛抛吗?”

    刘娥英掐了一下他的小脸:“你以后,想让大哥怎么抛都行。”

    几人顿时笑作一团。魏楚转头去看华谦和冯安远,心里彻底承了冯家这个情,她这一看,就对上了冯安远转过来的视线,两人顿时有些尴尬。

    好在几人说完了话,刘重文和刘大将军重新回马车,一行人出发回城了。魏楚站在刘氏身边,看着刘家人的马车离开,这才转身往自己的马车走去,刘氏亲眼看到父亲和侄子都安然无恙,开开心心地上了马车,魏楚坐在一边,掀开车帘往外一看,正好看到站在路边的冯安远,他一直看着她的方向,并没有离开。

    魏楚登时尴尬了,拉着车帘的手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好在马车夫开始赶车,随着马车远去,魏楚才放心地松开帘子,叹了口气。

    刘氏转头瞅了她一眼,心下有感,但没提这个话头,反倒说了一句:“今儿下午,裴家的宴会你别忘了。”

    魏楚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而留在原地华谦扯了扯冯安远的的袖子:“冯大人和夫人等着你回去呢。”

    冯安远收回视线,遮住眼底的失落,跟着华谦上了马车。华谦见他沉默不言,还是没忍住,开了口:“魏家和韦家已经在议亲了,你……”

    冯安远闭了闭眼,打断他:“我知道。”

    华谦无言,叹了口气:“你知道就好。”

    车厢里只剩一片死寂。

    接到了外祖父和表哥,亲眼见到他们安然无恙,魏楚的心情显然非常不错,连日前被魏宪气得吐血的事都快忘了。

    不过很显然,当她到诗社的时候,这种好心情就荡然无存了。裴家的诗社在长安城中颇有盛名,选的地更是长安城里有名的贤士林,景色优美不说,关键是名人遗迹墨宝无数。

    一入贤士林,参天的水杉和松柏林立于眼前,小径两边铺满了松针叶,前方溪石旁设着精巧的流觞曲水,围坐着一群姿容秀丽的女子,还没走近,就能听到她们娇俏的笑声。魏楚走近两步,一眼扫过在场诸人,果然都是大大小小的世家女子,唯一算是与她有些姻亲的,便是周家的周蕴了。

    魏楚慢慢走近,看到她的女子们显然都沉寂了一秒,大抵都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倒是周蕴笑着朝她一招手:“阿楚妹妹来了。”

    魏楚回了一笑,转身朝着诗社的举办者裴夫人行了一礼:“夫人安好。”

    裴夫人年近知天命,与裴询差了大十几岁,乃是裴询的继室,死在荆州的那位就是她唯一的儿子。

    听到魏楚的问候,裴夫人笑了一下:“是安阳县主来了,快请坐。”

    魏楚顺着对方的意思,坐在了她的下首,周蕴在她斜前方,她的对面是裴家已经出嫁的女儿裴希声,这位裴大姑娘是原配的女儿,另一位未出嫁的裴希音和年龄尚幼的裴希明则是裴夫人的女儿,另外还有一个裴家旁系的女儿,也坐在对面。除了裴家几位,还有崔家的崔容静,因为周蕴的嫂嫂出自崔家,所以两人关系不错,倒是坐在了一块儿,和周蕴坐在一起的还有宇文家的姑娘,魏楚去荆州那段时日,周蕴嫁入了宇文家,此刻带着小姑子出门,倒也合情合理。

    除了这几位,还有一些不常见到的面孔,比冯家的姑娘冯芷汀,萧家另外的几个嫡女,薛家的姑娘魏楚倒是叫不出名儿来,想来宣平大长公主没有女儿,薛明如又在守孝,应该是薛闵之哪个胞弟家的女儿,除此之外,这明显归属于嫡女一桌的,自然还有魏楚的老仇人韦道蘅。

    魏楚接着喝酒,往周围扫了一圈,心下立刻感慨不已,裴家的名望果然是高啊,这么一个诗

    社就集齐了长安城里大大小小所有的世家贵女,不论是常出门的还是不常出门的,不论是出嫁的还是未出嫁的,甚至像她家阿媛一般大的孩子都要来争这么一个才名。

    如此威望,轻易铲除不得呀,理智上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但魏楚心里显然是不舒服的,连上座裴夫人的打量都被她无视了。裴夫人今天叫她来,无非两件事,她不用看也知道现在对方对她不说恨之入骨,只怕也是迁怒得很,魏楚打定主意,今儿没人为难,她就做个花瓶,若是有人为难……

    魏楚刚喝了两口清酒,话题就转到她头上来了,说话的是裴家大姑娘:“近来长安城里可都传着安阳县主和韦小郎君在议亲呢,今儿好不容易见着人,可得跟我们说道说道。”

    魏楚端酒杯遮面,做羞怯状:“婚姻之事,全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宇文家的姑娘也跟着凑了一句:“韦小郎一表人才,前些日子可还封了四平将军呢,安阳可有福分呢。”

    宇文珑年幼,性子又活泼,也不知道什么来龙去脉。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一说出来,场面上的气氛就有些不对劲儿了。

    裴夫人的脸色还算控制得住,裴二姑娘的脸立刻就青了,在场的其它姑娘,知道内情的都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喝茶,而不知道内情的也警惕了几分,周蕴在桌子底下拉了拉小姑子的袖子,别有深意看她一眼,宇文珑也感觉出场面不对,噤了声。

    裴睢的死讯并没有在长安传开,裴家现在还称自己二公子出门游学中。场中诸人不知道这件事的占多数,而魏楚也应该在这不知情的队列里。她刚想顺势开口,没想到对面的韦道蘅先出了声:“宇文姑娘过誉了,都是陛下抬爱,算不得什么。”

    魏楚一愣,随即想到桓昱算是韦家人,韦道蘅这话是站在韦家的立场回的。她心里啧啧了两声,单就这一点上,她还是很佩服世家的教育的,大家族里哪怕窝里斗斗成了乌鸡眼,但对外的时候,尤其是明面上,永远以家族面子为先。裴家大姑娘如此,韦道蘅也是如此。

    不过韦道蘅明显是不知道内情的,魏楚眼见着韦道蘅这句话说出来,沉不住气的裴二姑娘已经不可控制地开始瞪眼了,好在裴大姑娘反应快,扯了她一下,她才收回视线,垂下眸子。

    裴夫人忽然笑了一下,对魏楚道:“说起来,安阳的封号也是因为荆州之战吧?陛下还亲口赞誉魏家女儿巾帼不让须眉。”

    裴夫人这话一出口,在座的都想起魏楚那剽悍的战绩,年纪小又不熟悉魏楚的几个姑娘还没忍住偷偷看着魏楚。

    魏楚心知这是试探,为了撇清嫌疑,她显然也是要说几句的,遂顺着裴夫人的话道:“荆州之战应是凉州军居首功,我不过是给他们传传话,陛下如此赞誉和封赏,实在是担当不起。”

    魏楚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倒是让在场的人都将信将疑起来,想她不过一介女子,就算曾经带过一些人马,但荆州那架势未必扛得住呀,再想到已经康复的刘敬义大将军,这传话之说反倒靠谱得多呢!

    裴夫人却不肯轻易放过魏楚,又笑着询问:“我等妇孺,没有机会见识战场上的波澜壮阔,安阳县主亲身经历,见多识广,不知可否跟我们说道说道。”

    裴夫人这话一出,场上的姑娘们的都有些滞愣,宇文珑还小声地和周蕴咬耳朵:“怎么诗会不开始,反倒开始说起打仗的事了?”

    周蕴拍了拍宇文珑的手,低声道:“没事,听着就是了。”

    宇文珑看了看周围,乖乖哦了一声。

    听到裴夫人问打仗的事,魏楚倒是高兴了,说别的她还不会,让她说打仗的事,保证侃得他们天花乱坠,魏楚就把入荆州之后的事简短扼要地说了说,其中加入了说书人的桥段,她自己的改编,七分真三分假,还顺道详细科普了一下战场上的血腥残酷,立志于唤起大家闺秀们的人道主义。

    果然,听她说完,有几分年纪小的姑娘都心有戚戚焉,又是害怕又是同情。裴夫人见魏楚一脸坦荡,知道今天是不可能问得出什么,遂强笑了两声:“安阳县主的经历果然不同凡人,戍边将士保家卫国,确实个个忠肝义胆,如今伪陈败退,想必收服凉州指日可待。”

    魏楚站起身行了一礼,笑着应声:“我大梁精锐王师,必然能收服陈燕叛军,一统中原。”

    魏楚这话说得大义凛然,气势非凡,倒是让原先不太看得上勋贵武将的世家女们纷纷侧目。

    不过,魏楚才不在乎这些人怎么想,她今天的目的不过是演一场戏,至于其他,只能说在其位谋其政,出身世家的姑娘们不管多么同情士兵庶民,待到利益攸关的时刻,照样是以家族利益为先,所谓感情攻势,根本不堪一击。

    魏楚说完一番话,裴夫人又简单说了几句,就宣布诗会开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打仗这话题的关系,裴夫人公布的今日的诗会,竟是以“大义”为题,倒是让魏楚愣了愣,她本来以为姑娘们的诗会多半是写景写物,倒是没想到竟然会出这样的题。

    出了题,姑娘们都起身,到各自的案桌上研磨构思,魏楚好奇地看了看发现也不是所有人都写的,有些人临案写作,有些人站在一旁品评,还有一些则聚在一起赏花喝酒,弹琴吟咏,这场景看着到不像诗会,更像是春日出游。

    周蕴也没有写诗,她见魏楚一脸好奇地看着周围,顿时笑着走到她身边:“这诗会只是大家出游的一个名头,喜欢写诗的就写一写,不喜欢写的也不拘着,贤士林景色秀丽,春光明媚,大家难得聚到一起,也正好四处看看。”

    魏楚会意地点点头,也是,这么些年下来,素有才名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大家又何必凑上去讨没趣?除了想要博名声的,其余的大抵都是来游玩的。魏楚和周蕴一道绕着溪边走了几步,问:“我见今日的题目是‘大义’,倒是有些新颖,却不知往年都是什么题?”

    周蕴笑了一下:“大义这题往年确实没出过,不过这么多年诗社办下来,若都是些风花雪月的,还不早就腻了。前些年诗社的题就已经颇有不同了,像去年的题就是‘国士’,据说去年夺魁的是陆家小娘子,你也认识吧,如今再看,也实在是感慨……”

    魏楚点了点头,心道可不是,去年世家女子里拨头筹的还是陆妙瑜和萧敬姿,如今却已经看不到这两人了:“陆小娘子若有才女之名,见识修养都是世家典范。”

    周蕴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魏楚跟着她走几步,也不再说什么。倒是宇文珑见自家嫂嫂走远了,还追上来喊了一声:“嫂嫂。”

    魏楚闻声转过头,正好对上小姑娘的视线,宇文珑又好奇又羞怯地打量了魏楚一眼,立刻又低下头:“安阳县主。”

    魏楚对着她笑了一下,见小姑娘有话和周蕴说,她便顺势道:“周姐姐,我去那边看她们写诗。”

    周蕴歉意一笑,魏楚转身离去。

    还没等她走到溪石边,就见眼前落下一个阴影,抬头一看,正是韦道蘅。魏楚勾唇一笑:“原来是韦小娘子。”

    韦道蘅从小就看魏楚不顺眼,如今她要嫁给韦温,和那个外室子同仇敌忾,那么两人更是明晃晃的仇敌了,如今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她抿了抿唇,作劝说状:“听闻安阳县主与我庶兄议亲?县主身份尊贵,何必委屈自己?”

    魏楚失笑,脸上满是兴味的表情,看得韦道蘅心里一惊。

    但她还是继续道:“我庶兄当年的事,实在是难以启齿,说起来,我亦是不愿意县主被蒙蔽,议亲之时,嫡庶分明,这毕竟是不成文的规矩。”

    魏楚见她说得认真,给面子地笑了笑,走近两步,凑到韦道蘅的耳边,轻声道:“韦小娘子,你娘家可只剩这么一个依仗了,与他对着干,真的明智吗?你母亲与你,在这件事上,立场可未必相同呢,刚刚你不就做得很好吗?”

    韦道蘅睁大了眉眼,呆立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