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乱唐 > 第一百九十章:摧眉更折腰

第一百九十章:摧眉更折腰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明朝败家子北宋大表哥如意小郎君盛唐逆子:李恪传权御八荒最强特种兵之龙魂乱世枭雄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听着范长明絮絮叨叨自顾自说了半晌,程元振不禁哑然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如何忽然就被这乡啬夫蛊惑住了?凭他个一无所有的落魄老儿,又拿什么与老奸巨猾的边令诚斗?别说边令诚,就算在那秦晋小竖子面前,不也是屡屡受挫吗?

    程元振的眼睛忽而就睁开了,再看着拿腔作态的范长明,竟觉得是分外的滑稽好笑。+◆,他好歹也是堂堂的右监门将军,现在何以对一个来历不明的老儿言听计从?该构陷边令诚云云,真是不知所谓。

    “今日乏了,不如改日再说这些。”

    说着,程元振起身就要离席。范长明登时有些不知所措,今天约见了程元振,除了出谋献计以外,还要筹措点钱,毕竟吃喝拉撒都花费不少。而且他在长安没有恒产,又居无定所,为了应付那些巡检的差役,更要搭上额外的一笔开支。

    “将,将军慢走一步……”

    程元振向范长明投去了鄙视的目光。

    “还有事?”

    范长明腆着脸笑道:“手头的钱用光了,还请,还请……哎,怎么走了……”

    在程元振看来,此时的范长明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又怎么会在他的身上再多搭一文钱呢?范长明无比沮丧的颓然坐下,看着满桌子的珍馐佳肴,却提不起半点食欲。

    就算傻子也看得明白,程元振这幅样子分明是不再相信他的话了,可他为了这顿饭,已经搭进去了身上仅存的钱财。此处酒肆专为招呼城中富贵人家,一顿酒菜,动辄十数金,可谓奢侈至极。现在一事无成,又如何不失望透顶?

    浑浑噩噩的出了酒肆,肚腹中突的咕咕乱叫,这才省悟,一早到现在还滴水粒米未进呢。

    范长明又匆匆的折返了回去,打算带些未及吃的酒肉出来,也能顶一时之饥。酒肆的伙计依旧恭敬客气,这里的人都认得程元振,自然也不肯轻易得罪了宴请他的人。

    但是范长明回到雅间之后,才发现,酒肆的伙计竟利落极了,满桌子的酒菜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

    伙计不明就里,问道:“贵客是落了甚东西?”

    范长明摇摇头,只问了一句:“这未吃的酒菜都送往了何处?”

    伙计不明白贵客何以会关心剩下的酒菜,但还是照实答道:“实话说,都便宜了那些看门的勇士呢。贵客们吃过的酒肉能进它们的五脏庙,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跟在范长明身后的伙计很会说话,其实所谓看门的勇士不过是几条护院的恶狗而已。

    对此,范长明自然听的明白,心中却在暗暗咒骂,自己全部的钱财竟都便宜了那些恶狗,甚至有感于现在过得日子连狗都不如。因为他已经面临着断粮的尴尬境地了。

    出了酒肆,范长明腹中早就空空如也,更觉饥饿难耐,也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甚至还头晕眼花。他想学着当难民时的模样,讨要一些吃食以果腹度日。但长安城中规矩甚严,根本就不允许身无恒产,居无定所的流民进入,一旦被巡检的差役或禁军发现,将无一例外的驱逐出城。

    一旦如此,他的复仇大计岂非也要泡汤了?

    可是不吃饭,万一饿的昏死过去,自己又没有合法的照身,让人发觉了还是有被当做流民驱逐出城的危险。

    在饥饿与危机感的驱使下,范长明沿着坊间院墙的空隙悄悄溜到了无人察觉的地段,趁人不备攀了上去,就轻巧进了酒肆左侧的院子。

    果见几头恶狗在争抢食槽里的酒肉。而那几头恶狗只顾着享受美食,只在范长明靠近的时候低吼呜咽,以示警告。他咽了一下口水,可不敢到食槽里和恶狗争食。

    旁边的大桶里还盛着满满的残羹冷炙,他在里面挑拣了两条尚算完整的羊腿,系在腰间又重新攀上了墙头。

    可恰在此时,却被一名进入院中的伙计瞧见。

    “有贼,捉贼,捉贼啊!”

    院里有防贼的铜锣,伙计叮叮当当敲的震天响。范长明再墙头冷不防一惊,便整个人向外栽了下去,顿时摔的天旋地转,再也爬不起来。

    “贼在何处?”

    附近的巡检差役闻声冲了过来。正瞧见趴在地上的范长明,这老儿穿的还算体面,可腰间系着的两条羊腿却分外的醒目滑稽。若有贼人,便一定是他。

    这时,酒肆的伙计也抢了出来,指着范长明大呼:

    “就是这老贼,入室行窃。”

    很快一大群人提着棍棒围了上来。

    巡检差役原本还想询问明白身份再做行动,以防冲撞了有着各种怪癖的权贵,但看这情况却是通容不得了,现在中郎将严查城中治安,就是针对这些权贵呢,他们可不敢公然落人口舌。

    “绑了,带回去算账!”

    为首的差役目光扫向围聚上来的众人,寒声问道:“哪个一并到京兆府去,说明情况?”

    听到要进官署,在天然畏惧的驱使下,这些人立即都缩了回去,没人敢应声。人后有人壮着胆子喊了一声:“贼子人赃并获,捉回去,按律治罪就是,就,就不用俺们一并去了吧……”

    巡检差役要的就是这句话,没了苦主,才好所要财物呢!

    看这老贼穿戴不差,家底不会薄了,其家人为了保住体面,也一定不会吝惜钱财的。

    巡检差役们存了这种心思,自然就不会对范长明下手太绝,但他摔的实在严重,好半晌都爬不起来,只好向酒肆借了头驴,才将之驮了回去。

    “甚?没钱?没家人?”

    面对很不上道的范长明,几名差役火冒三丈。

    “照身呢?拿来验看!”

    这时,他们才注意到范长明说话时带着浓重的山东口音,听着应是都畿道洛阳以西的人士。

    既然不是长安本地人,那就排除了权贵勋戚的可能,行事也就狠辣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将范长明扒了个干干净净,从里到外没搜检到照身,更是没发现一文钱。

    差役们见白忙活了一阵,恼羞成怒,便收了他的一身锦缎袍服。

    “不肯出钱?就别怪兄弟们不讲情面了,在牢里醒醒,知道厉害,便舍得割肉了。”

    范长明被折腾的怨愤不已,却无可奈何,若是还有金银,他自然千肯万肯的出钱,可现在身上已经无一长物,说出来又没人相信。

    此刻成了砧板上的鱼肉,竟是一早实在想不到的。

    ……

    上下打量了室中陈设,杜甫心中百感交集。

    一名奴仆轻手蹑脚的进来,手中捧着一方木盘,上面放着个布包。

    “家主吩咐过,请贵客无论如何收下。”

    杜甫掂量着布包,分量不轻,应该是金银等贵重之物。这韦济也是通透,自己尚未张嘴,便已经知道了来意。

    按说以他的性子,是决然不会做这等摧眉折腰的事情,否则当初何如便去做了那油水颇为丰厚的河西尉,又何苦在长安当一个闲散的卫率府兵曹?

    然则,他也因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就在去岁,小儿子冻饿而死。杜甫暗自长叹,想到了家中苦苦支撑的发妻,嗷嗷待哺的垂髫小儿,如果今日带不回钱去,又何以面对他们期待的目光?

    “家主吩咐奴婢告知贵客,家主今日且陪神武军中郎将应酬,不知几时得归,如果贵客不急,便在三日内登门叙旧!”

    那奴仆说的客气,杜甫又如何听不出来,这是在打发他走呢!真将自己当要饭的了,但又不愿迁怒于韦济,知道哪家府中都有恶奴。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就此拂袖而去,可妻儿满脸的期待骤然浮现眼前,便无论如何都难以硬气的不顾而去。

    杜甫提了布包离开平康坊,他要趁着天黑之前,回到长安城外的家中。由于生活拮据,已经无力担负城内不菲的房租。

    赶到家中时,天近黄昏,爱子宗文牵着弟弟宗武的手,正倚在门上踮脚凝望。发妻杨氏则跟在二子身后,看到丈夫身影,才约略放心,总算平安归来。

    进屋后,杜甫将布包顿在案上,声音沉闷。杨氏面露喜色又转而忧郁,显是丈夫筹到了钱,但为了这些生活所需,又不知他要忍受了多少身心之苦。

    “韦济兄赠金,今后数月都有了着落。”

    杜甫笑着说了一句。

    “三日内,韦兄要登门叙旧,你这几日准备准备,购置些茶砖好酒……”

    杜甫心下正有些伤神失落,他焉能看不出韦济的敷衍与言不由衷,只怕三日内必登门拜访的话也是随口说说而已。

    杨氏则将炉子内烤好的面饼端了上来,杜甫见状立时便拿起了一张饼子。

    “正饥肠辘辘呢……”说着就大嚼起来。

    外间忽然响起了叩门声。

    “子美兄可在家吗?”

    杨氏愕然,天色已经黑透,不知是何人登门造访?丈夫虽然旧友甚多,但现在都已经成了债主,总不成是上门讨债的吧?

    但这也仅仅是一闪而过的念头,杨氏深知,杜甫的旧友们都是名门世家,哪里会拉下脸来为几多金钱丧尽名声。又有如高适、岑参这等私交故知,更是重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