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凤还朝 >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人醉酒不可怕,顶好就喝个断片儿,一觉醒来把所有事忘得干干净净。然而怕就怕那种喝得半高不低的,蠢事干了一箩筐,第二天醒来没忘干净,勉勉强强能记起些一二三,那才教人痛不欲生。

    如五公主那样叱咤风云的女将,在玉门关时向来酒壶不离手,虽说千杯不醉有些夸张,可三壶酒就将她灌得烂醉如泥,这是怎么也不可能的。所以大将军很可怜地属于后者,宿醉醒来还依稀记得自己撒过哪些疯的那种。

    日升月落,周景夕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辰时过了。身下是软绵温热的床褥,她掀开眼帘,神思尚有几分混沌。转眼看四周,首先入目的是那扇四君子大立屏,边儿上还摆着株血珊瑚盆景,家当陈设极其熟悉,她蹙眉,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将军府的闺房里。

    脑子还晕沉得厉害,喉咙也隐隐作痛,周景夕蹙眉,掀开锦被想下床,然而人还没站起来便觉一阵天旋地转,遂又重新跌坐回了床榻上。

    “芙儿……”她嗓子干得快冒烟,声音出口也没什么力气,见半晌没人应声,只好拔高了音量又喊了一声:“魏芙!”

    “来了来了,公主你醒了啊?”话音方落,房门便“吱嘎”一声被人推开了。魏副将端着个青瓷碗进了屋,腾腾的热气冒出来,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药味儿。她几步走到床前,伸手将药碗递给床上的人,“喏。”

    汤汁的味道很刺鼻,不同于寻常的醒酒药。周景夕接过药碗,端详了半天却不喝,俄而狐疑地皱眉,“这是什么?”

    魏芙叹了口气,身子一动坐在了床沿上,口里道,“你昨晚喝多了,又大半夜跑出去吹了冷风,寒气入体,这是属下专门熬的驱寒汤。”边说边伸手试了试药碗的温度,“不冷不烫刚刚好,殿下赶紧服药吧。”

    三言两语勾起了少许记忆,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就如走马灯似地在脑海里一一重现。周景夕的表情瞬间变得不大自然,也没搭腔,只是垂下头拿起勺子,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将碗里的药汁往嘴里送。

    只要不是烂醉如泥,人是不会全然忘记自己做过什么事的。因此她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去过厂督府,还在蔺长泽的梅花林子里灌了不少酒,之后似乎还见到了蔺长泽,再然后……再然后的记忆就残缺而模糊了。毕竟是宫中御贡的玉罗春,三壶下肚,酒劲儿还是很烈的。

    周景夕垂着头若有所思,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弄汤匙,明显的心不在焉。

    这副情景看得魏芙直着急,磨磨蹭蹭了这半天,青瓷碗里的汤药还剩大半,这可不像大将军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做派。她蹙眉,终于忍不住开口催促,“药都快凉透了,殿下还想晾多久啊?”

    话说完,谁料到大将军动作一顿,竟然抬起了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压低了嗓子沉声道:“我问你个事。”

    魏芙被她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心头也跟着紧张起来,惴惴道,“殿下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嗯,很好。”周景夕满意地点头,接着便移开了视线望向别处,随口道,“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话说完,她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仰起脖子将碗里剩下的药汁一饮而尽。

    “还以为是问什么大事儿呢,原来是这个……”魏芙松了口气,下一刻便朝大将军凑近了几分,目光如炬地在她脸上审度来审度去,最后换上副笑眯眯的神情,语气揶揄:“说起来,属下也真是好奇。殿下你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光着脚往人家厂督府跑什么?”

    “……”周景夕被呛到了,她清了清嗓子转过头,瞪着魏芙道:“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别在这儿跟我瞎扯。”

    副将悻悻一笑,也不敢再开她玩笑了,只好一五一十道,“那么晚的时辰了,大将军衣衫不整披头散发跑到人家厂督府去,还没穿鞋,这事儿要是张扬出去可怎么得了?当然是蔺厂督亲自送你回来的,旁的连只苍蝇都没惊动。”

    周景夕听了微微颔首。万幸,目下的情形不算糟,至少还都在她的可接受范围内,毕竟昨晚上她喝多了些,做出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真要宣扬出去,她哪儿还有脸见那厂督身边的人呢?其实这样也好,就当给两个人彻底做个了断,往后再要有交集,也越不过朝堂上的公事公办了。

    她心头思索着,余光不经意从某处扫过去,当即定住,“……那是什么?”

    魏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搭着件狐裘披风,领子的位置镶了鎏金扣,做工无一不精细到极致。她哦了一声,一拍脑门儿道,“差点让我给忘了,这是厂督的披风。”

    周景夕满脸狐疑,不解道:“我人都回府了,他还把披风留下来做什么?”

    “我的祖宗,你以为蔺厂督想啊?”副将满脸无奈地扶额,环抱着双臂啧啧叹道,“人家大晚上把你送回来,不是你死活抱着人家不松手吗?还一个劲儿地拽人的披风,你力气本来就大,谁掰扯得过你?”

    “……”她嘴角抽了抽。

    “最后厂督无可奈何,只能将披风留下来。”魏芙摇头晃脑一脸同情,“我看蔺督主也真够可怜的,您清醒的时候对人家喊打喊杀,喝醉了还一个劲儿地吃人家豆腐,可怜冰清玉洁的一个美人儿,往后还怎么见人哪!”

    听她说完,周景夕抬起右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用力地揉捏眉心。听听这话说的,真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还冰清玉洁的一个美人没脸见人,就跟她玷污了哪个黄花闺女的清白似的!

    大将军心头鬼火直冒,一来恼怒自己酒后失态,二来恼怒魏芙不分是非,他对她做的事过分出格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么换成她就这么罪大恶极了?于是脱口而出道:“这样就没脸见人了?那我不早羞愤得找绳子上吊了?”

    话音落地,魏芙登时愣住了,怔了半天才一头雾水道,“这话属下怎么听不明白啊?”

    能明白才是见鬼!周景夕当然不打算跟她解释,也不想多提有关昨晚的事了,只道,“行了没你的事儿了,出去吧。”

    魏副将有些委屈,并不知道自己是说错了哪句话惹得将军生气,只好应个是旋身退出房门。然而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想起了一件事来,于是她回身提醒道:“对了殿下,厂督说披风是你非得留下的,他请你改天洗干净了给他送回去……”

    周景夕不耐烦了,抄起手边的玉如意就一把扔了过去。魏芙唬了一跳,眼疾手快将如意稳稳接住,放妥当了才蹑手蹑脚地走出去,最后反手将菱花门带上。

    一室重归清净,五公主枕着手臂呼出一口气来,接着便开始闭目养神。又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她蹙眉,眼也不睁道,“什么事?”

    门外传来一个年轻丫鬟的声音,语调恭谨道,“回公主,四殿下到府上来了。”

    话音未落,周景夕便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趿拉上秀履下床,随手扯过一件外衫披在身上,拉开房门大喜过望道:“让魏芙好好招呼,我即刻便来。”

    大燕是礼仪之邦,蓬头垢面是绝不能见客的。且依照历代风俗,主人的穿戴越隆重,越能彰显客人在主人心中的分量。

    屋外恭候的一众丫鬟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地伺候五公主梳妆更衣,打完胰子净完面,接着便是描妆梳头。一个丫头沾了朱砂在她的眉心描画花钿,另几个人便替她挽发髻点唇脂,等一切拾掇妥当,周景夕踏出房门时已经整个换了个人。

    周景夕平日不打扮是因为没有必要,然而现在却完全是另一码事了。一行人从后院直行到前院,她走在最前头,绕过影壁抬眼一看,只见前厅里头坐着一个华服美髻的女子,眉眼清艳仪态端庄,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四皇姐。

    “四姐!”

    周景瑜闻声抬头,瞧见来人,当即面露喜色,起身迎上前道,“上回在码头匆匆一面,也没能说上一句话……”她边说边拉过周景夕的手,柔嫩的指尖摩挲着那结了茧的虎口,眼眶霎时便红了,话语哽咽得不成调:“阿满,你受苦了……”

    两人携手在玫瑰椅上坐下来,周景夕吸了吸鼻子,摇着头说,“不苦,我都习惯了。”

    四公主闻言更觉得心酸,她伸手抚上那张精致的脸,含泪道,“五年了,阿满长成大姑娘了,漂亮得都要让四姐认不出了。”说着稍停了下,神色忽然有些紧张,又道,“听说昨日在宫中,二姐要赠你一只雪貂。这件事传遍了京城,旁人都当笑话看,我却忐忑至极……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她满不在乎地一笑,“周景辞的把戏罢了。”

    周景瑜闻言面色一沉,她长叹了一口气缓缓摇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景辞实在过分,竟一心置你于死地。当真是半分的骨肉情分都不顾了。”

    “在她心中,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对她有利的,一种是对她不利的,骨肉是什么?”周景夕冷冷一笑,“你可知道,她为了陷害我,甚至在母亲的发油里下毒,她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四殿下大惊失色,紧接着狠狠拍案,狠声怒斥:“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心肺都让狗给吃了!”

    周景夕替她倒上一杯热茶推过去,“四姐也别太生气了,明日是母亲大寿,咱们还得擦亮眼睛看看她又要耍什么花招呢。”说完一笑,似乎不愿意再提这么扫兴的事了,因换了个话头道,“对了,四姐,骁勇大将军这些年有没有欺负你啊?有的话你可得告诉我,我替你好好教训他,反正他也打不过我。”

    周景瑜被逗笑了,“按辈分你得喊人家一声姐夫,这样没大没小。可要让你失望了,他待我很好,只怕没机会让女将军出手。”说着一顿,眼底的神色有刹那的黯淡,又续道,“只是你也知道,我这身子怀不上孩子,是我对不起莫临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