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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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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笑:“父皇,你……也太叫我失望了!”

    骤然凝眉,君王脸色更有一分沉暗:“你说什么?”

    承乾仍旧冷笑,那眼神是近乎冷酷的残忍:“纵马天下,满手鲜血的天可汗,应该是毅然果敢、冷酷决绝的才对!何时……也这般儿女情长、心慈手软起来?哼!儿臣所犯,乃谋反大罪,论罪当诛!你该杀了我?杀了我,就像杀死李佑一样,杀了我!”

    突然,仰天长笑,笑声震彻整个大殿!

    “你叫朕杀你?”李世民豁然起身,邃远深眸,如同沧海震荡翻浪。

    他,竟要他杀他!

    如此一心求死,如此冷酷残忍的眼神,如此畅快淋漓的笑,自承乾冰冷的眼神中,李世民分明看到了报复的快感!

    心内不禁一阵抽痛,报复!自己的长子,自己苦心栽培的儿子,竟然用如此自残的方式来反抗,甚至……报复自己!

    席卷而来的心痛,侵袭着他的身心,前行的步伐微乱,身形渐渐不稳:“你可知这是哪里?”

    承乾一怔,未及言语,李世民终于厉声吼道:“这儿……是立政殿,你母后过世的地方,她看着你……看着你这么一步步堕落,一点点疯狂,叫她……情……何以堪?”

    “不要提母后!”承乾亦敛去了冷漠冰冷,变作凄狂:“我说过,你不准提母后!不准!”

    “为何不准?”李世民怒道:“你与朕……究竟是谁……更愧对于你的母后!”

    承乾怔忪,悲怒的眼神,悲痛更剧。

    提及无忧,心内不禁痛彻,李世民颤声道:“你说‘子不教,父之过’,父之过!的确……是朕更对不起你的母后!”

    承乾举眸,但见李世民紧紧闭目,两行泪水,凄然而落。

    心内坚硬一夕塌陷,便似突而被抽离了所有气力般,身子倏然绵软,跌坐在地。

    青石砖晃亮如镜,映出他仓皇的面容。

    父、子!

    他们父子反目,却尚未到成仇的地步,可是自己……却游猎声色、屡不朝谒,一再逼迫着自己的父亲,可父亲一再忍下了,直到……今天!

    不禁冷笑,他一直认为,父亲偏爱青雀,于自己严苛非常,是有易储之心,“子不教、父之过”,不错,可是……“玉不琢、不成器”啊!

    如此荒唐!如此荒唐!

    幡然醒悟,却只剩冷笑声声,无端痛断心肠,抬首望向父亲,父亲紧闭的双眼,那双坚毅的眸中,敛去了多少失望与痛心?

    父皇、父亲!

    承乾望着,不禁泪流满面。

    隐隐的抽泣声,令李世民缓缓睁开眼,低眸望去,正迎上承乾纠痛的眼神,那眼神,是自己许久未曾见过的一种,复杂,却不再是一味的冷漠……

    “父皇……”一声凄然,却令李世民心中大恸,隐忍的泪水,纵横而下,倏然将儿子搂在怀中,承乾亦紧紧抱住他,大哭出声。

    李世民泣道:“是朕……是朕一碗水没能端平,令你不安了。”

    承乾猛烈摇首,早已失声:“父皇,父皇,请赐儿臣死罪,儿臣该死,儿臣该死啊!承乾对不起父皇、更对不起母后!”

    李世民将承乾扶起身,许久未曾如此落泪的他,满眼疲累:“你……可还恨父皇吗?”

    承乾摇头:“父皇,是承乾的错,承乾的错!承乾没能体会父皇的苦心。”

    稍稍静下些气,犹自不能平息的痛悔,仍令声音颤抖:“可是父皇,您或许无易储之心,可是青雀……却未必无争储之意!”

    李世民一怔,但见泪水满眼的承乾,一脸诚挚:“父皇,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虽没有证据,可是青雀亦是纠结了众多朝臣党羽,才令儿臣越来越是不安,包括慕云,也曾是他派在儿臣身边的,而慕云的死……相信便是杀人灭口!”

    李世民身子一震,此话若是平时,自己定会重言驳斥,可是今日……承乾一脸真挚、眼神殷殷,况,此时的他,再没有冤枉他人的动机!

    不由凝思,承乾却缓缓退开身子,扑通跪在了地上:“父皇,儿臣不孝,但求……一死!”

    李世民这才回神,望着终于悔悟的儿子,却为时晚矣!

    可是上天,原谅我,终是不能秉公而论!承乾,毕竟是我的长子,我亦不可对不住无忧!

    闭目、忍泪、纵不是死罪,这一句,也几乎痛断了心肠:“李承乾……自今贬为庶人!暂于右领军府不得踏出半步。”

    承乾微微一笑,谁说父皇不爱他?李佑谋反是死,同是谋反,自己却得以保全!

    父皇……是爱他的!

    怎奈领悟之时,已是如此不堪的境地!

    承乾重重叩首:“谢……陛下恩典。”

    陛下,这一次的称呼,不再是出于嘲讽冷酷,而是……自我的赎罪,他……不配再叫他一声父皇!

    李世民紧紧咬唇,不忍睁眼看去。

    承乾缓缓退去,望着父皇的身影,渐渐模糊!

    殿口,刚好遇见徐惠立在殿前,二人相见,亦有一番感触。

    这两人,似从未有过交流,却有着切割不开的牵连。

    若无太子,自己许仍是个才人,仍遇不到此生良人。

    徐惠娇唇微微一动,欲要言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承乾怎不会意,淡淡一笑:“若要谢我,便替我好生照顾父皇。”

    淡淡的笑,淡淡的眼神,却不再是往常的冷淡,而是一种超脱了一切的静淡。

    不待徐惠言语,承乾便拂身而去,转身之间,那素色衣袂,已然飘没在廊柱转角,空余叹息,声声凄凉……

    ……

    (1):长乐公主应于贞观十七年八月十日过世,此为剧情需要,做提前处理。

    (2):凌烟阁24功臣:为首的是长孙皇后之兄,被李世民称为,“我有天下,多是此人之力”的长孙无忌,其余为:房玄龄、杜如晦、魏徵、尉迟敬德、李孝恭、高士廉、李靖、萧瑀、段志玄、刘弘基、屈突通、殷开山、柴绍、长孙顺德、张亮、侯君集、张公谨、程知节、虞世南、刘政会、唐俭、徐世绩和秦叔宝。

    花欲含苞风欲摧1

    太子承乾被废,幽禁于右领军府,皇宫内外,议论纷纷,更有人进言,同为谋反,李佑遭诛,太子却安然于宫中,莫说人心不服,便是这太子之位空悬,却仍留前太子在宫中,那么,后立之人,又会不会徒感不安?那么,又如何能不令谋反之事重蹈覆辙?

    李世民左右思虑,终是下诏,李承乾逐放黔州,未得召准,终身不得再入长安!

    十月秋意,凉风如簌。

    秋深意更凉,寒人归去,素袍飘卷,发乱眼眸。

    高峨宫门,宏阔皇城,此生……便是永诀!

    承乾展眸而望,曾经繁华,不过一夕,坠落时,不留一丝残梦,日后,自己只是个素衣庶人,以天为念,以地为舞。

    再没有研磨添香的素手佳人,再没有趋炎附势的势力小人,再没有争,再没有斗!

    不争而善胜,母后,承乾没能领会!

    “大哥,此去,定要保重身体。”一身薄棉绣锦裙,纯白色细绒披帛映得女子面似朝雪,兕子清眸盈水,淡淡伤愁。

    不过两月,承乾已消瘦下许多,看在眼里,怎不心凉?

    承乾望望妹妹,轻轻一笑:“会的,不必挂念着,倒是你,这会儿天已凉了,你身子不好,快些回吧。”

    说着,为妹妹拉紧细绒披帛,兕子垂首,一滴温热泪滴滑落在承乾手背上,承乾连忙捧起妹妹娇丽脸颊,为她拭去潸潸泪水,目光怜惜:“说好不准哭,才叫你送来,怎么不听话了?”

    兕子咬唇,一双水目盈盈是泪,微微红润若朝霞映雪的面容,细流蜿蜒:“大哥……”

    倏然扑倒在承乾怀中,她知道,怕是此生再难相见!

    承乾拍着她的背,轻声道:“好了,若你如此,大哥怎可走得安心?”

    兕子抽泣道:“大哥莫要怪父皇才好,父皇亦想要来送,可是……可是他……”

    承乾心内亦有酸楚,望着浩浩皇城,仿佛便是父皇的注视。

    “大哥……”一边雉奴走上前来,声音亦是哽咽:“父皇有苦衷,昨夜我睡不安稳,却听见父皇在我身边说,若留大哥在宫中,只怕日后不论谁做太子,父皇若有个万一,都只恐……会对大哥不利,我知道,父皇定是故意叫我听见的。”

    承乾眼中亦忍不住热流丛丛,天幕低云幽冷,视线模糊作一片水雾。

    “大哥懂,是大哥对不起父皇、对不起母后。”说着,轻轻推起兕子,诚挚的望着:“兕子,父皇最是疼爱于你,你定要好好的,替大哥尽孝!”

    兕子忍泪点头,泪水却仍旧难绝。

    秋风瑟瑟,承乾微微一笑,转身之间,泯去了多少悔恨与留恋……

    “大哥……”兕子向前追去,雉奴拉住了她,亦忍不住泪水流下。

    素袍翻飞,秋风卷狂沙,承乾的背影,消瘦犹若枯去的残叶,飘零的步子,步步蹒跚!

    黔州,那荒蛮之地!

    仰首茫茫天地,长天阔,碧野满黄花,秋风低处,再也无人相依!

    兕子靠在雉奴肩头,泪水涟涟。

    立政殿,窗外风寒,帝王迎风而立,眼中一泊秋意,芳草萋萋,闭目忍泪,一声叹息。

    身后女子轻轻拥住,安抚他狂乱的心跳,欲绝的伤心……

    太子之位空悬,朝野纷乱,议论声声,不断有人进谏,当早立太子,李世民却始终不提。

    这些日的上书与朝议,有若岑文本等拥立魏王,更有长孙无忌、褚遂良等拥立晋王!

    晋王,雉奴!

    若无人提及,他几乎忘记,他也已然长大成人,不再是依在自己身边撒娇的孩子了。

    两位嫡子,皆有拥立之人,其实,在他心中亦早已思虑重重,情感上,他偏属于青雀,不容置疑,可理智却与情感反复拉扯,承乾的话,言犹在耳,若果真若此,青雀心计不可谓不深,承乾的悲剧,他撇不开干系。

    青雀温文的外表下,有如自己一般果决断然的心,只恐怕立他为太子,以他与承乾积怨来讲,承乾性命定然不保!而雉奴亦未必得意保全。

    深深叹息,不由取出重新绘了的皇后画卷,那卷上女子,依旧淡笑如烟,眸倾天下,可却再不能言语,再不能为自己分忧。

    无忧,你走了,我竟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或许,若是你在,承乾亦不会有今日之祸!

    花欲含苞风欲摧2

    徐惠深知李世民近来太过忧虑,短短数月,消瘦下许多,那坚毅脸廓,更有深刻的沧桑篆刻眉眼,眼角儿细纹深深,苍老不过一夕。

    她便亲手烹了土鸡红枣桂圆汤,为君王安神补气,调养身体,甚至自己端着向立政殿而去。

    途径幽幽花树,葱郁笼笼,十月末,天已转凉,翻飞裙裾扬扬,轻软柔质的料子,点尘不惊,拂地无息。

    “九弟,可不是吓到了?”

    近来,李世民更是只幸于徐惠,因不想过于招摇,她特地择了隐路小径,却不想一男子声音,清晰熟悉,音色淳淳。

    徐惠竟而一顿,示意韵儿莫要出声,稍稍向后退上一步,隐在一树葱郁梧桐之后,秋风舞得枝叶乱摇,簌簌作响。

    徐惠悄悄探身,一见之下,果不其然!

    但见男子白衣翩然,朗目星眸,只是那眸光深深,邪魅如阴,正是吴王恪!

    对面站着的是李治,一脸忧虑惊恐。

    他们……

    徐惠不禁疑惑,平日里,此二人并无过多往来,怎会隐在这偏僻处说话?

    只听李治颤声道:“三哥,我真真无意于太子之位,只是舅舅,舅舅他说……可是……我不想死!”

    死?徐惠更是一惊,长孙无忌拥立晋王,她亦有所耳闻,李世民对他甚是宠爱,虽不及魏王,却又如何会是死?

    李恪拍拍他的肩,微笑道:“九弟无需过于忧心,想四弟不过吓吓你而已,怎会真的杀你?”

    魏王要杀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