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应如妖似魔 > 第80章 金雁之好(九)

第80章 金雁之好(九)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明朝败家子北宋大表哥如意小郎君盛唐逆子:李恪传权御八荒最强特种兵之龙魂乱世枭雄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重楼里,挚红和应皇天正在对弈。

    挚红从未料到“纸上谈兵”之约能那么快便来到,但今时今日对他而言显然不是最好的对战时机,可当他来到重楼之时应皇天就已摆开了棋局,似是早知他会来此,是以挚红只能先应了主人之邀。

    挚红本是好胜之人,如今虽是心有旁骛,却也不愿因此轻易认败,再者,对应皇天而言,这样做反而显得太过敷衍,他作为客人,总不能失了最基本的诚意和礼数,只是,从未时开始一直到酉时,已整整过去三个时辰,一局棋虽仍未结束,挚红的心却已越显焦急。

    这么多年下来,他的大哥毋康从未独自一人离开过不眠宫,还在外面待那么久,万一中途病痛发作起来,那又该如何是好,可若他所料不错,藏宝图正是眼前之人的杰作,来之前他还只是猜测,来之后便能肯定此事与他有关,如若不然,他又怎知自己会上门拜访,并且早早设下棋局等着他?

    而据他所知的应皇天,虽然总是随心所欲率性而为,但应不会拿人的性命开玩笑,可饶是如此,挚红的担忧仍然愈发强烈起来,执在手中的棋子迟迟未下,显然心思早已不在棋盘之上。

    应皇天见状,忽地出声唤道,“香兰。”

    “香兰在。”

    “将棋盘原封不动撤下。”

    挚红蓦地回过神来,歉然道,“抱歉,是我走神。”

    “二公子似是有心事。”应皇天随意将棋子扔进棋盒里,望着他淡淡道。

    挚红闻言注视他回答道,“我的心事,恐怕不说,你也应该知晓。”

    “哦?何以见得?”

    “除了我之外,难道今日还有与你约了下棋的人要来?”挚红反问。

    应皇天似笑非笑地道,“二公子既是心知肚明,又为何仍要与我对弈?”

    若是常人,在挚红的立场,听到他这话恐怕要被气得吐血,只因明明是他用下棋挡下了来人所有的问题,偏要在人家陪他下了三个时辰之后才来上这样一句,岂不是让人气的慌,可挚红却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他气到,只因他早知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必须要有海纳百川的容人之量才能与他若无其事地交谈,而这在他,要做到并不难,是以面对这样的反问,挚红云淡风轻地道,“难得你有兴致,不奉陪岂非扫兴,只不过我确实有事在身,眼看天色将暗,是以一时走神而已。”

    “能陪我下三个时辰才开始走神,可见二公子的定力不凡。”应皇天偏就喜欢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让人家着急,好像还想继续考验对方的定力似的,而挚红,也并未由着他带着话再胡乱转圈,反而就着这句将事情一语挑明道,“事关大哥毋康的下落,若是能有线索,要我再奉陪三天三夜也是无妨。”

    应皇天闻言便道,“原来是大公子的下落。”

    挚红紧紧盯着他,道,“数天前,满庭芳园里的紫荆花盛开之际,我曾与大哥打赌,只因别院里的女宾人手一份藏宝图,而藏宝图的第一个线索便指向了不眠宫,我与父王一样,不希望看到大哥因他自身身体的缘故放弃成亲,是以我赌女宾之中有一位姑娘能闯入不眠宫,若是如此,大哥便要一探藏宝图图中之谜,我的本意是希望他能与那位姑娘多多相处,况且藏宝图出自宫中,谜底也应在宫中才是,岂料今日大哥失踪,王宫内外遍寻不着,现酉时将过,倦鸟归巢,大哥自小体弱多病,从未在外留宿,但起因却是在我,若我不跟大哥打赌,便也不会出现今日之事了。”

    此时烛灯早已燃起,照得挚红眸色沉沉,透着压迫人的光芒,应皇天迎视如此目光,却似是望着清风明月,波澜不惊,“你们的赌局倒是有趣,不如让我也插一足,如何?”

    “你要如何插足?”

    “这嘛……”应皇天漆黑的眼底幽光层层叠叠,不熄不灭,他顿了顿,才道,“赌你今天来此的用意。”

    挚红深深注视他,想看进他的眼底,却始终看不出究竟,“我的用意,难道不是因为担心大哥的身体和安危?”

    “不完全是。”应皇天却极为肯定地道。

    “哦。”挚红看着他。

    “百濮之中,以凤濮为最尊,凤濮位于江水最北,统领整个百濮,从它所处的地理位置看来,是北上的绝佳通道,而且若能与凤濮族之人结亲,那么百濮俯首楚国,便非难事。”应皇天悠悠地道。

    挚红点头道,“确是如此。”

    “而且据我所知,早在十多年前,舅舅便与凤濮的凤尧王定下两国结亲的缔约。”

    挚红再度点头,却道,“但凤濮早在十二年前便被厉王灭族,族内据传无一人生还,百濮因此折损半数,父王出兵救援,却远水救不了近火。”

    应皇天看着他,轻启唇,慢悠悠吐出几个字来,道,“你也说了,是‘据传’。”

    挚红沉默片刻,才道,“你既然已知晓,那便不用我再说。”

    应皇天偏道,“你不说,我又如何算是真正知晓?”

    挚红深眸凝视他半晌,便道,“风子若,凤濮灭族之后便改凤为风,隐姓埋名,被父王救回丹阳,但却因那时厉王派人追查之故,便命人将她秘密送去夷濮,让夷濮首领代为抚养。”

    应皇天听罢,喃喃地道,“……果然如此。”他说着忽然注视挚红,了然的神情之中隐约带着一丝意外之色,道,“你将此事调查得如此清楚,便是为了能够得到百濮的助力,但为何你忽然改变主意,将她让给你大哥?”

    挚红闻言,自嘲一笑,低低地道,“原来,你当我是如此寡情绝义之人,可他毕竟是我大哥……”说着,他抬眸淡淡地道,“我既然调查得如此清楚,又怎会不知道风子若的心意?你那幅图,不也是如此用意?”

    应皇天不接他这句,只道,“你说,这场赌局,到底……算是我输还是我赢呢?”

    挚红不响,只是一味盯着他不放。

    他不是第一天认识应皇天,但这个人从来都带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不仅仅是因为他想得深,看得远,还有他的善谋,和巧布机簧的手段,更有如影随形的鬼神传言相伴,对于这样一个人,他早已失去了任何想要拉拢他的优势,而且这人如此骄傲,应该不会对任何势力低头,同时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挚红不再深想,此时此刻,他仍然有几分庆幸,因为好在,他们并非完全敌对。

    “算你赢。”既然已说到这一步,挚红便面对他坦言,“只因你的藏宝图,阻止了我想留给自己最后的余地。”

    应皇天静静看着他,不响。

    挚红缓缓起身,道,“天色已晚,我要离开了。”

    应皇天坐着未动,只道,“不送。”

    挚红踱步到门前,在伸手打开门之前,他忽地停下脚步,回过头,垂眸道,“其实,你这么做,我很感激。”说着,他才再看应皇天,道,“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希望大哥他能平安无事。”

    “你放心。”应皇天只给了他短短的三个字。

    有他这三个字,挚红便不再逗留,默然步出天锁重楼。

    ------------------------------------------------------------------------------

    子若七岁之时便亲眼见到了战火无情、延烧万里的惨烈景象,在那幅光景之中,人的性命是如此微不足道,死亡的阴影是如此巨大恐怖,将那时的子若震得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她一睁开眼,仿佛就能看见鲜血横流、血肉支离的可怖画面,她不能开口,是早已被惊吓到发不出任何声音,除此之外,她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她的父母,她的兄弟姐妹,和她往昔美好的一切,就在整日整夜的惶恐之中,她被带到了一处似有鸟语花香的美妙境界,那里逐渐让她感受到阳光明媚,盎然生机,也让她的不安和恐惧慢慢减少,可纵是如此,她依然看不见,也无法开口说话。

    大夫来来去去,叹息声从未减少过,子若一开始还不明白,后来总算意识到原来他们的叹息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因她仍陷在悲恸中,不想看,也放弃开口说话,再后来她也习惯了看不见又无法说话的生活,她遗世孤立,整个世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人,只要能够远离战火,看不见那些恐怖的画面,就算一辈子这样过也无所谓。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声音闯进了她那充满黑暗又安静的生活。

    在那之前,她知道这里搬进来了一位身份高贵的公子,因他原来的居所要修缮之故而临时来此住一阵,但这位公子却总是病痛缠身,一病起来就昏天暗地,整夜整夜地咳嗽,整日整日地发烧,搬来之后几乎没有出过房门一步,他连她都不如,压根感受不到此处的阳光和生机,生命带给他的仿佛只有无尽的苦难。

    子若每每听到他的咳嗽声,那样撕心裂肺,那样苦不堪言,她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揪起来,她偶尔也听到大夫和照顾他的人谈论到他的病情,得知他的身体会一直被病痛折磨,说这样的身体能活过十岁已是一件相当值得庆贺的事情,而他的年纪只不过比自己大了一岁而已,她压根无法想象从小开始就这样活着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他会像自己一样不时感到害怕和绝望吗?又或是,他仅仅是这样活着就耗费掉了他所有的力气和精神,压根无法思考其他的事?

    子若感到好奇极了,于是她打定主意,找了他病情稍有好转时的某一日,悄悄摸到那位公子所居住的厢房的窗沿下,抱膝静静坐在底下,想听听看那位公子究竟会是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