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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丹朱之谎(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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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再自然不过的答案,只因女巫已经输了一场,就算开出来她是对的也赢不了观言,但观言则不同,一旦竹筒开封,而他的答案是正确的话,那么显然他就是今日的得胜者了。

    竹封慢慢开启,应皇天将里面的绢帛递给那位丈夫,“今日是你大喜之日,就由你来宣布结果吧。”

    丈夫接过绢帛,慢慢展开,随即,他脸上露出惊异的神情,便道,“好准!太准了,观公子才是真正的巫师大人!”

    他这句话让期待了一整天围观了一整天的群众们终于觉得值得了,于是比试结果一出,人们一瞬间都涌过去纷纷围住观言,口中尊称他为“巫师大人”。

    桑落与那顶车轿也缓缓靠近。

    女巫被冷落当场,没有人再注意她,也无人关心她的存在。

    “恭喜观公子。”桑落与车轿一同来到观言面前,恭喜道。

    观言简直不知道喜从何来,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只有一片茫然。

    他隔着人群望向应皇天,应皇天正垂首缓缓收着绢帛和竹筒,他的动作慢条斯理,似是心不在焉,而微敛的长睫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一切似乎全都不那么对劲,观言看着他手上的竹筒,输赢只凭借丈夫最后那句话,可答案究竟是什么?那户人家究竟生的是男是女呢?何谓“母子平安”,真的只有“子”而已吗?他推算出来的结果可不是这样简单,难道是他把这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吗?

    正当他失神的当,女巫忽然动了。

    利落至极的一剑,连着她的人,像箭矢一般冲着轿中人毫不留情地刺了过去。

    观言自然还来不及看清这一幕,即便车轿就在他身边,而这一剑去势相当之快,即便是桑落的惊呼声猛地拉回他的神智,他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谁知轿中寒光一闪,一箭射出,女巫未料会如此,慌忙中变招抵挡,就听“叮”的一声,那一箭正好落在她的剑锋之上,随即,轿中再射出一箭,直往她面门而来,女巫这回只能低头闪避,但饶是她动作快,头上的斗笠连着面纱仍然被那一箭扫落在地。

    而斗笠之下,猛然现出的竟是一张英气逼人的男子的脸孔。

    同一时间,充当轿夫的四人纷纷亮出武器将他围在阵中。

    人群在这时纷乱不已,哗然散开。

    “好计谋!”男子一见原来是陷阱,便负剑而立,目光朗朗望向应皇天,神情略带赞赏地道,“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他的嗓音不复沙哑尖刻,而是说不出的温润和平和。

    应皇天双眸紧盯着他,半晌才回话,“敌不动,我不动,你既然有了动作,我也不能不奉陪,这不过是预先就有的防范措施罢了。”他一手布计,自然滴水不漏。

    “真没想到……”男子话音未落,忽地剑势再动,他的剑不仅快,而且威力惊人,若轿中并非巧布机关而是原本他要刺杀的那人,恐怕早已成为他的剑下亡魂,眼下就算以一敌四,他也丝毫不落于下风。

    应皇天见状脸色微微一变,脱口而出道,“桑落观言!快快退开!”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开口的同一瞬间,男子已然抓住空隙,看中目标,掳了观言就走。

    “想要人,用另一人来换,子时之前,可别让我失望啊……”男子丢下这句话,再度施展来时的身法,足见一点便纵身跃入轻舟之上,乘风离去。

    谁能想到,这场比试最终竟会是这样收场。

    应皇天面无表情紧盯着轻舟远离,而桑落则担忧地道,“应公子,观公子他……”

    “不要紧,我会救他出来。”他平静地说罢,拂袖道,“回去罢。”

    桑落这时跟在他身后,竟一时不敢再出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生气,总觉得他的情绪敛而不发,甚至没有外露一分一毫,却因此时此刻的沉默而显得愈发无形无状,一股威压之势自他周身弥漫开来,令她不由暗自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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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言发呆之际被人掳走,这还真在他的意料之外,事实上当他看见原来女巫是个男人的时候,就愣在当场了,当时的情势变化相当快,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倒挂在别人的肩膀上了,应皇天最后那句“快快退开”他就算听到了,也已无能为力。

    此时,他们已经在江对岸的一处山洞里,男子并没有为难他,只是将剑伫立在地上说,“看在你是一名巫师的份上,我不为难你,希望你不要有逃跑的念头,否则,休怪我的剑不客气。”

    观言看看四周,不禁苦笑道,“这里一处临水,三面皆壁,你又守在洞口,我能逃到哪里去呢?”

    “知道便好。”男子道,“等子时一过,他会不会来,一切自然会见分晓。”

    “可是,你并未告诉他们地点……”观言不知为何并不因自己的处境而感到害怕,而是忽然想到这一茬。

    男子闻言不由瞥他一眼,皱眉问,“你真的是巫师吗?”

    “啊?什么意思?”观言不解地看着他。这跟他是不是巫师有什么关系吗?

    “方才的‘水神’,你真以为是你召唤出来的吗?”男子淡淡地道。

    “自然不是。”观言很快回答。

    “原来你已知晓。”男子又道。

    “知晓什么?”观言再度陷入不解。

    男子不禁深深注视观言,而在他的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伪装的痕迹,不由有些无语地道,“你到底是太过单纯还是太容易相信人?”

    “咦?”

    “你道今天的比试,真的只是比试而已吗?这都是为了让我入局才精心布置的一场戏,难道你看不出来?”

    “我只知道你假扮巫女,其实是为了刺杀离遥姑娘。”话虽是如此,但这也是在观言亲眼看见刺杀这一幕时才明白过来的。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男子言道,“而且,我并没有假扮,我本来就是巫师。”

    “啊?那你为何……”

    “看在今天跟你比试一场的份上,我就跟你说个明白吧。”

    观言等他说下去。

    “今日看似有三场比试,实则前两场都只是为了配合最后请神那一场所做的伏笔,虽然我不知道那个孩子是如何做到的,但‘水神’的的确确出现了,其实这两场结果如何设计的人并不在意,因为只要最后一刻将‘水神’唤出来,所有人都会相信那个人就是最厉害的巫师,就像方才所上演的那样,然后那个孩子又故意问众人先拆开谁的竹封,所谓先胜两场就算赢,一切早在他的算计之中,那位丈夫只需配合他说出台词即可,你看他最后是否连你写的内容都不需要公布不是吗?难道那户人家出世的婴儿真的只是男或女吗?”

    他显然说中了观言先前的疑惑,这使得观言不禁开口道,“按照今日的时辰,若我推算不错,他们将出世的并非只有一个孩子。”

    “不错,今日乃三月十六,稍一推算便知妻子是在六月初怀孕,此为双六,乃落子成双之象,而六为阴,双六得阳,其中一个必定为男孩,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毫无意义,不是吗?”

    “你果然是巫师不假……”观言听他三言两语就将方才他推算了半天亦求证了半天的结论说了出来,不由怔怔地道,“可为何……”

    “为何我要做杀手吗?”

    “……嗯。”

    “这与你无关,我只是想说明,今日他的目的从头到尾都不是比试,比试不过是为了演一场戏,让那顶车轿出现并引起我的注意,使我相信里面的人就是离遥。”男子喃喃地道,“一开始我确信轿中的人的确是离遥,可是他却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调了包……”

    “咦?”观言一怔。

    “算了,这些都跟你没关系,其实关键就在于第三场比试必须由你先来,因为只有最后一场比试你先出面请神,对众人来说才有说服力,否则一旦我先你后,就未必能真的证明水神是由你请出来的了。”

    “可这又如何能提前预料……”观言讷讷地道。

    “这并非预料,这才是最出色的一招,当水神现身的那一刹那,我便已意识到自己其实早已落入了布计人的圈套而不自知。”说来也奇怪,男子说这话的时候也不生气,却一味赞赏地道。

    观言闻言不由仔细回想,一开始应皇天便提出公平的比试方法,并且连出的题也算在内,一旦不公平就算他输,而所出之题又无一不令人觉得公平万分,并无任何可趁之机,一直到第二场比试开始,对方出声谦让,“难道从一开始……”

    “不错,正如你所想的,其实一开始他就一直在传递绝对的公平和己方若是占一丝便宜就算输的意思给众人,包括我在内,对如此公平的比试方法自然没有二话,关键就在第二场,第二场他故意要我先挑选,显然给我占去了很大的便宜,那六位病人皆是重病,药石罔效,你我最多只能尽力减缓病人的痛苦,比试的内容看似是谁的病人先下床为胜,实则你我都知晓,包括在场所有人都很清楚如果谁的病人先死去自然就算输,那么这个便宜我显然占大了,我只需要挑选最危险的病人留给你,这一场便胜得无忧,但如此一来,因为是我先选,他一直的表现都是对己方过分严格,这必然会让我自觉赢也赢得毫无光彩,那么我自然会当场表态,其实当时我也有我的盘算,当场谦让的后果就是让你难以选择最重的病人给我,这样一来,我已有胜两场的把握,他显然料准了这一点,我的谦让正中他下怀,而到了第三场,请神是个大难题,你我必然毫无把握,而我已经对前两场有必胜的把握,因此顺理成章让你先来,这同样是心理战术,我相信你我都很清楚,请神不是这样简单就请得到的,一旦我认为请不到,先后就有很大的关系,先请的人失败对后面的人有好处,因为会让后请的人的失败看起来不是那么失败,我相信你懂我说的意思,所以这一场才是他真正的重点,我只有认输,不是吗?”

    长长一番话,让观言如梦初醒,他没想到这看似简单的比试,一层一层抽丝剥茧下来,竟然暗藏如此多的关窍,里面环环相扣包罗万象,是他始料未及的,而对于应皇天,他不得不深感佩服,光是刚才那一层又一层的布计,就另他觉得头皮发麻,以往外表看似毫不在意又漫不经心的少年,谁料却是如此满怀心计,也是,原本那人的心思就捉摸不定又爱随心所欲,反观自己,却被别人趁机抓来做人质,真是,修行还不到家。

    “放心吧,我虽然没说明地点,但刚刚我也说了,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既然‘水神’都能被他驱使,那么我们涉水而来,停留在何处他又岂会不知呢?”男子看着他一笑道。

    观言其实也早在怀疑那“水神”的来历,却又不知该从何怀疑起,显然那“水神”既不是他召唤出来的,也非眼前这名男子之故,那剩下来的,也只有应皇天本人了,也许那水中之物,又会是另外一名应皇天所谓的朋友吧。

    会是如此吗?

    还是早先玉蝉所怀疑的某种神秘的术法呢?

    应皇天对他而言,仍然是一个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