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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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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郊,荒山野岭之间,坐落着几栋普通的小楼房,外墙还算干净,只是有些被雨水冲刷过的痕迹,地面平整得过分。小楼中间,隐隐绰绰活动着几个人影,仔细来看,这些人全都身着军装,身上装备的武器也透露着一种冰冷的狰狞。

    小楼之外,建立着一栋高高的围墙,挡住了外界所有窥探的视线。围墙四周挂着一些警示牌,写着“高压电,危险”之类的警告字样。围墙之外,驻扎着一个军营,日夜操练的士兵们将围墙团团包围起来,却从来不会靠近,任何无关人员靠近围墙,在一次警告无效以后都会被他们立刻射杀。

    如果有人有透视眼,可以看到,在那几栋普通的小楼下面,有占地面积超过地面的十倍以上、向下一直延伸了足有十数层楼高的地下建筑,其中人来人往,穿梭不止,粗略一看,大约有数百人在地下活动。

    这里便是糖国最出名、最高端、成果最多也影响最大的研究所,但它却有一个非常普通的名字。在研究所的正门侧面,挂着一个低调的、没有任何装饰的牌子,上面写着“907研究所”——没有文字性的描述,没有说明研究的主要方向,没有任何高大上的感觉,就这样一个普通到转眼就能忘记的编号名称,却一次次地引起世界科学界的动荡。这三个数字,因其拥有者的不同,而被赋予了赫赫威名,让任何人在谈论起来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感到敬畏。

    为了安全和保密,907研究所的主体结构就像电影中一样都扩建在地下,其坚实程度达到了哪怕把一颗核弹扔在上面也无法对内部的人员物品造成任何损伤的地步,地表的防御更是建的如同铁桶一般。主要防御体系的设计人韦杰更是骄傲地宣称,哪怕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拦截到过伪装成苍蝇的窃听器。

    可是,如果韦杰看到眼前的一幕,大概会羞愧地自杀——在他们严密的防御中,某栋小楼(容博士坚持要把它作为自己的卧室,哪怕在许多人看来这种地表建筑的安全性有待商榷)的窗户忽然悄无声息的打开,一个人影从中跳了进来。

    “容博士”就站在窗口迎接,双手垂在身侧,眼睛中微光闪闪烁烁,看到来人,恭敬地叫道:“欢迎归来,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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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浪卷着灰黄色的泡沫和垃圾冲刷着岸边,留下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少部分是难看的贝壳,大部分是人类制造的各种包装袋、塑料瓶、易拉罐、橡皮球等垃圾。

    嶙峋的礁石间,卡着一团红红绿绿的东西。一个高挑的女孩踩着并不平整的石头,摇摇晃晃但目标明确地走向这团东西,靠近以后,才看到这是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身体在海水中泡得发涨了,被锋利的石头割开的伤口中已经没有血流出来,白色的肉狰狞地翻开,黑色的发丝在海水中荡漾着,一些细小的鱼虾在她的尸体周围徘徊着。

    尸体的头露出海面,五官变形得并不严重,可以看出是个长相清秀的女孩,虽然称不上美丽,却也还算顺眼。

    “就是她吗?”艾米瑞达轻声问,她说话的时候抚了抚戴在左耳上的黑色耳机。

    “没错。”诺亚的声音传来:“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为你挑选出来的,成绩优秀,没有亲友,昨天才跳海自杀,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发现她的失踪。正适合你顶替她的身份。”

    容远去了研究所,艾米瑞达自然也要跟着。对容远来说,女孩的智慧能给他带来很大的帮助,但诺亚给她伪造的身份买个火车票或者平时应付警察的检查还行,却无法瞒过政府对研究所人员刨根究底的探查。她需要一个真实的、无懈可击的身份。在容远的命令下,诺亚花了三天的时间,选定了这个死者,她年轻、优秀、孤僻,正在准备参加研究所的新一轮的考核,却突然自杀,甚至没有告知身边的任何人。

    或许是因为,在她身边,也没有任何人关心她的生死。

    “她为什么会死?”艾米瑞达蹲下来,并不畏惧尸体恐怖的外形,有些不解地问道。生命是宝贵的,在过去,即便她生活得再艰难,她也没有想过要自杀。

    “人类是很脆弱的。”诺亚老气横秋地说:“可能是考试压力太大,可能是突然对生活失去了希望,可能是暗恋的人突然结婚了,也可能就是想要死一回试试看……谁知道呢?”人类来来去去,生生死死,它从来不会关心这种问题,只要知道这个女孩的自杀计划没有通知任何人就足够了。见艾米瑞达盯着死尸发呆,诺亚催促道:“你最好快点儿。虽然我屏蔽了监控,但半小时后这片海域就会有人过来,在那之前你要处理完离开。”

    “我知道了。”艾米瑞达应了一声,她其实见过很多比这更加惨烈的尸体,从来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然而此时,心中却有些惆怅,也许是因为现在的生活比她曾经梦想的都要更好,心中也有了牵挂,人便也变得脆弱了。

    女孩抓住尸体背后的衣服,把它拖到石头上,站起来从身后的背包中拿出两个矿泉水瓶,一个里面装着一瓶淡黄色的黏稠液体,另一个里面装着些白色的晶体状颗粒。她把两者均匀地撒在尸体上,然后点燃一根火柴,扔了下去。

    “哗”的一下,浅蓝色的火苗吞噬了尸体,安静地燃烧着,甚至连烟尘都没有多少。这些是艾米瑞达自己配置的液体燃料和助燃剂,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将尸体烧得干干净净,连一根骨头都不会剩下,也绝不可能有任何人从中检验出原主的dna。

    十几分钟后,最后一丝火苗熄灭,石头上只剩下银白色的一层细灰,海风吹拂,水浪从礁石上卷过,当海水退去时,已经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艾米瑞达忽然想说点什么,她学着电视中的模样双手合十,虔诚地说:“尘归尘,土归土,希望你能在那个世界获得安宁和平静。”

    诺亚似乎隐约发出一声轻笑,不过没说什么。在有人来到这片海岸之前,艾米瑞达转身离开,行走之中,她的外貌已经变成了那个女孩生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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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宽敞的院子里,或坐或站着上百人,有男有女,有的苍老,有的还年少,有的西装革履黑发油亮,有的踩着细细的高跟鞋一身名牌,有的还背着书包手里握着单词本,有的穿着一身旧迷彩服满身泥土,上百个人,就代表着上百种不同的人生,但他们身上有一点是相同的——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与普通人截然不同的精气神。不管他们在哪个领域,其实都是圈内的佼佼者。

    然而此时,这些看上去风马牛不相及的一群人站在这个充满糖国旧时代风格的院子里,却都是恭恭敬敬的,没有一个人擅自坐下来或者露出烦躁不满的神色,他们彼此之间简短的交谈两句,发现其他人跟自己知道的一样多以后,便都陆续变得安静起来,只是凝望着那扇紧闭的木门,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担忧。

    “吱——”

    伴随着一声轻响,木门打开,众人充满希望地看过去,却见一个左脸有疤的老者走出来,看到他们,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耿叔,你别光摇头,跟我们说说大小姐怎么样了?”站在最前面的邵宝儿急促地道,原本软糯的声音也因为担心而微微颤抖。

    “大小姐……”耿叔看着众人,嘴唇翕动着,却久久说不出话来,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怎么会!”当下就有人叫喊道:“救护车呢?打电话叫救护车,我们马上把大小姐送去医院。”

    “上次不是说那个汤姆森医生的医术很高明吗?还有陈老先生,他是中医界的翘楚,给我三天时间,我就是倾家荡产,也会把这两位请来!”

    “闫先生怎么说?他也没有办法吗?”

    众人顿时都急了,大声嚷嚷着,还有人头一低就要往里冲,喊道:“我进去看看!”然而耿叔却双臂一张拦在门前,大喊一声:“都给我闭嘴!”

    院内刹那间一静。

    “大小姐要和闫先生说话。”耿叔艰难地说,一字一句,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挖出来的,“让他们好好说说话。”

    他紧绷着脸,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眼中的悲伤却浓得几乎要化为实质。在他的瞪视下,人们一点一点恢复了平静,无奈地放弃了所有绝望的挣扎,不得不面对他们即将失去最重要的家人的事实。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响亮的抽泣,随后又被拼命忍住,细细的呜咽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就连最坚强的男人,也都有锥心泣血之感。

    木门的隔音并不算很好,但萧萧侧了侧头,却依然听不清那隐隐约约传进来的声音,但她知道门外面站着的都是什么人,于是含笑问身边始终平心静气的男人:“他们在说什么?”

    “在为你哭。”闫策坦然地说,他似乎从来都不懂得什么叫做掩饰。

    于是萧萧便笑了。

    此时她躺在床上,头发稀疏枯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虚弱地连坐起来也十分困难,呼吸一次比一次微弱。明明该悲伤的时候,她却笑得十分开心,嘴角俏皮地上翘着,露出白玉般的牙齿,眼神恬适又柔和。她凝视着闫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一寸寸地扫过他的脸,像是在看着什么稀世的珍宝。她的手指轻轻动了动,闫策便立刻单膝跪下来,握住她的手,目光平视,一如既往地忠诚平静。

    萧萧轻声道:“耿叔他们,为我萧家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年,我死以后,让他们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萧家的财产,你留一半,剩下的一半就分给他们。”

    “是。”闫策低声应道。

    “萧氏藏书八百年,就这么断了传承实在可惜。你将书库的钥匙转交给容远,不管是捐给国家图书馆,还是他自己留着用,或卖或送,都由他来决定吧。”

    “是。”

    “书库中,有我写的最后一本《功德记录手札》,那里面……那里面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你也一并交给他。还有我的一封信,托他以后替我安置你……他与我不同,志存高远,跟在他身边,想必你以后的人生不会像现在这样无趣吧……”

    闫策凝望着她,眼睛漆黑又深邃,隐隐透着一抹淡红,似乎瞳仁之后摄像头的微光。他的身躯一动不动,几缕头发从额前垂下,显出几分随意,冲淡了那种机械般的僵硬。

    于是萧萧的目光就像磁石一般被吸引住了。他是她亲手所制造,她熟悉他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肤、每一缕头发。她曾经眯着眼睛给他刻画瞳孔晶片上的花纹,曾经无数次在深夜为他更换身体里的零件,曾经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把能源耗尽在半路上死机的他拖回家中,但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直白坦率地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几乎是贪婪地、渴望地深深凝视着,千百种思绪沉淀其中,最后只剩下刻骨的温柔。从过去到现在,为了掩饰身份,他们曾为夫妻,曾为父女,曾为兄妹,曾为主仆,建立了比任何人都更深刻的羁绊。在漫长的时光中,只有这个人始终不离不弃地站在她身边,无论任何时候她回过头,都一定会看见那个沉稳如山的身影。

    她用力抓住他的手,在闫策的压力传感器测量中,她的力气就像羽毛拂过一样轻微。

    “叫我的名字,闫策。”萧萧细声说。

    “萧萧。”闫策顺从地说。

    萧萧手上加了几分力气,又强调了一遍:“我的名字。”

    闫策沉默片刻,说:“清澄。”声音低沉悦耳,如同夏日的风拂过耳畔。

    于是萧萧……或者说萧清澄的眼中焕发出明亮的光彩,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那仿佛自心底散发出来的怡然笑意如黎明的晨光,照亮了死气沉沉的房间。

    微微发青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含在嘴里的含在嘴里的一句话如同雪花落在风里,虚无缥缈:“闫策,我多想……”

    我多想带你一起走,这样我们便不会分离;我多想回到过去,好好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多想早点跟你说……我爱你。

    本就虚弱无力的手软软地垂下去,女孩眼角一滴泪珠欲落未落,如同荷叶上一闪一闪的露珠,嘴角却还带着笑影。闫策跪在地上,握着她的手,如同托着自己的信仰,过了很久很久,才低声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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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小时以后,屋外等候的众人得知萧萧的死讯,顿时泣不成声,隐隐怪责闫策依然能够如此冷漠平静。

    当天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