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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战争的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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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妖和地妖当然有着区别。

    如果说人类社会以贫富划分阶层,潘多拉就以血统划分阶层,是以权力结构非常固执。从第一代有意识的天妖开始——那时天妖中的性别比还非常平均,没有出现大规模失衡的状况,混血的地妖只在少数,阶层分隔并没有那么严重。

    直至近百年,第二世天妖大帝执政时,妖族大陆出现了非常严重的瘟疫,当时居住在妖族境内的精灵、罗刹、矮人、兽人四族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大规模死亡,妖族也有大批死亡,当时的医者发现,在族谱的祖上没有他族女性血统的天妖几乎没有一个染上瘟疫的,说明只要纯血统妖族内部通婚,天妖的体质就会越来越强大,直至近神。

    这个结论一出,二世妖帝顿时站到了种族血统论者的行列,下令天妖女性不得与外族平民通婚,她们的婚姻只有两种选择,即与同等纯血的天妖通婚,或者为外交联姻而牺牲。

    这当然是欠乏人道主义的,长达十数年的流血镇压,乃至于二世妖帝都因此为此被暗杀掉,这条血染的铁律成为了妖族以血脉为牵系巩固统治的最重要武器。

    法律的可怕在于,即使是再不合理的法律,如果无人站出来推翻,到了十年后,百年后,它就成为了约定俗成的‘传统’。

    ‘传统’狭隘地把妖割裂为天妖和地妖,把地妖目为次等公民,所以鹏昊才敢直接问白婴——你不是天妖,所以你没有必要为了天妖的王朝与我这样的强敌对抗。

    是招揽,也是警示。

    随后鹏昊看到了白婴露出一种……悲伤的神情。

    是的,悲伤。

    白婴终于也体会到了当时祁元宿求她去禹都的心情,同样的妖族,地妖却找不到为信仰与荣耀而战的理由。

    “你如果放得下,我有把握说服两位王奉你为上宾——”

    “我想试试。”白婴截断了他的话:“我想试着挣扎一下,毕竟我有着天然的立场。”

    鹏昊嗤之以鼻,反问道:“你父母是地妖还是精灵?”

    显然是气话,就算回答他父母是地妖,也会缠着这个问题追问到问祖父祖母是地妖还是精灵,这就没完没了了。

    “这就没意思了。”白婴伸手抱过小猴子,喂了颗浆果:“又不是小孩儿,种族就是天然芥蒂,就算我投奔了你们得到了重用,受到好处的也只有我这一代,而我的下一代将背负背叛的声名,还有下代,下下代——”

    鹏昊截断她的话:“天妖还有下一代吗?”

    白婴抱着小猴子缩到了神猿身后,张嘴就是一刀插在他心窝上:“哦你这是在挑衅我吗,嗯?城墙展览品?”

    鹏昊有诛贼之心,无奈脱臼刚接上不久,腿短莫急,只能瞪着白婴吼道:“你最好别轻易死了!下一次战场上见面我要拿你祭旗!”

    “手下败将日天同志你还是好好躺着等清洁工阿姨过来把你抬走吧~”

    ——他怎么就这么恨得慌呢。

    ……

    鹏昊因为骚扰女教师的罪名被两个兽人长老强制拖回去养伤并进行再教育,暂时无力再进行报复事项,白婴也懒得见他,除了该轮到她上课的时候带一带熊孩子,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猫在典藏阁里狂翻关于先贤时代的记载资料。

    不久后,新学期第一个月的总结大会也召开了。

    是的,就是总结大会,这是先贤留下来的优良传统,教书育人思想为中心,深刻贯彻落实勤学苦练精神,总结教学方式,大力开展十方监校园文明。

    这都是教学总纲上的原话,白婴经常听着听着分分钟出戏。

    “……以上三点,就是这次月结的问题,下面公布一下月考成绩。”主持这种严肃会议的依然是索兰长老,精灵在十方监里的地位,尤其是在这一代非常强大,二十四个席位有十个属于精灵,以往他们不会全部出现,最多出现五六个。

    而近半个月,只要是公共场合,九个精灵长老都出现了。

    敏锐点的人都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氛围,似乎是精灵内部出了什么事。

    教师的席位里,白婴的身形微微向右,因为她的左边,大约隔了两三个坐席的位置,鹏昊的那持续了半个多钟头的眼刀已经吸引了大部分人的古怪目光,坐在这一片的教工里,只有白婴似乎是没事儿人一样支着下巴听着台上漫长的唠叨声。

    “三年级的贵族班,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如果下次再让我在走廊或者武斗场抓到三年级逃课的学生,该班负责的指导师给我滚出十方监!”

    下面一个戴着眼镜的矮人指导师脸一白,耳朵都软下来了,大口大口地喘气,他旁边的同事连忙拿出一支小银壶给他灌下去。

    “与此同时,”索兰长老声调微微缓和,道:“三年天妖班本月军指成绩提出表扬,平均分拿了第一,但文献数术和道德修养需要加强,希望该班指导师对该班学生予以勉励。”

    这就是领导的风格,点了一个批评的就要再点一个表扬的以示自己赏罚分明,白婴冷不防地成为焦点,忙把小零食塞在旁边佩尔兰老师怀里,自己整出一副端雅自持的姿态。

    佩尔兰老师满眼卧槽地看着她,周围的教师们晃神之下纷纷向白婴低声道贺——

    “恭喜白师,索兰长老已经多年没有公开表扬教工了,这是荣誉。”

    “回头我们交流一下如何带好学生的方法啊~”

    白婴呵呵呵地回想了一下这个月她带的皇族班的作业量,笑着表示只要把娃往死里逼,总会出成绩的。

    周围的各班指导师纷纷深以为然,只要功夫深,学渣磨成神。

    随后索兰长老又点评了高年级的成绩,基本上是以批评为主,主要思想是放年假这一个月这些熊孩子们都成了懒驴忘记磨怎么拉了,接下来必须严格要求blabla……

    “……首月的成绩就说到这,接下来,明天就是今年的毕业班学生回十方监的日子,长老院经过讨论,变动一下几个班的结构,规整包括插班在内的种族,分班表明日会下发,上期指导师注意接收。”

    他这话一出,四下哗然。

    除皇族班以外不分班是十方监的传统,因为皇族班本就是一国权力中心的预备力量,按种族分配无可厚非,但贵族班不一样,他们必须保有一定的杂糅性,否则必然会因为种族原因和他们依附的皇族班结成一派,如果这么做的话,至少从公开场合看,今年军演的争斗将会超乎数十年地残酷。

    糟糕。

    白婴脑子里这两个字回环往复,不停地敲打着她的脑门。

    嬴螭因为是后来插班的,只能把他扔到贵族班里……但再怎么说也是储王,这么一来如果贵族班规整了,妖族内部将以嬴螭为中心,和那些同届的皇族班形成绝对的内斗。

    白婴在周围一片窃窃私语里深呼吸一口气,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像个专门打断讲师演讲的找碴学生一样举起了手——

    “请问,这个决定是由长老院讨论决定的,还是表决决定的呢?”

    ……卧槽,勇士啊。

    这下不止佩尔兰,所有资历稍差点的教工眼里都写满了卧槽。

    长老院精灵席位独占小一半,白婴提到‘表决’的,那无论她有没有刻意,都会被理解为质疑精灵在十方监独断的权力,这简直就是冒犯长老院的尊严。

    到场的二十位长老,有一半都皱起眉头,可以看得出对白婴相当不满。

    “我提议的,有意见?”

    在索兰长老脸色变黑之前,会场旁边的门不合时宜且无礼地打开。

    索兰脸色大变,包括他在内的九个精灵长老都一下子站了起来,右手放在左心口,身形前倾,以一种精灵式地优雅颔首行礼:“陛下。”

    听到这个称呼,全场的人都猛然回头。

    鹏昊本正在脑补第一千种弄死白婴的办法,也被这声‘陛下’的称呼给拉回了神,转头只见到逆光走来一个衣着朴素的精灵。

    这是一个老态微显,却并不露暮气的精灵,他的步伐不算庄重,却别有一种奇异的圆融感。而人们在看向他的时候,竟诡异地不敢与他的目光相对。

    鹏昊愣了一会儿,问着旁边的人道:“这老家伙谁?”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一片寂静里尤为突出,而更令人骇然的是,他声音传出的同时,台上至少有三个素来端重的精灵长老噌地一声拔出了剑——

    “无礼!”

    “向陛下以死认罪!别逼我动手!”

    鹏昊纵然从来天不怕地不怕,也被骇到了——那情状之狂热,简直和平日里神秘威严的长老院天差地别,一个个恨不得把他一人啃块骨头下来。

    白婴让别人卧槽多年,如今看到更高段位的唐老爷子,眼里也盛满了卧槽。

    但见唐老爷子还是一副惯常的很好说话的样子,走上台按回了两个长老握剑的手:“老夫难得出来晒晒太阳,你们就别和孩子计较了。”

    “臣下万分羞愧。”

    “不用拘束,现在我和你们一样,都只不过是看守这一方土地的守界者。”

    索兰长老比之其他人,显得更为谦卑一些:“陛下,请不要这么说,众神碑林的frings氏族永远您为效忠。”

    白婴有点懵,朦朦胧胧地觉得唐老爷子的逼格太高已然超过她此等刁民阶层的想象,哪里是陛下,整个一手下一堆脑残粉的邪教教主,混到这份上也真是够了。

    与白婴想的不同,周围为这变故的死寂一瞬间压抑至顶点——

    陛下?也就是说,这位是精灵族的教皇?是这个意思吗?

    至少白婴旁边的佩尔兰给出了最真实的反应,她正神情激动地喃喃祷告,语调像是英文带着某种口癖的变种,听起来像是带着一种诗歌般的吟诵感。

    ——天空属于上帝,海洋属于神明,荣光属于阿日则十二世陛下。

    “……那么,这位提出疑问的小姑娘,请坐。”

    唐三明走上索兰自行让开的位置——

    “我不明白的是,这里,十方监,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二十年前我在这里看着你们用权力、语言、艺术蛊惑并麻木着这些孩子,虚构出一个画作里的和平花园,二十年后,除了学会了岁月带来的心机和利益上的肮脏争斗,什么都没有改变。”

    “先贤已经不在了,他们心中的愿望并没有得到合适的环境来滋养,我们所见的每一寸土壤都沾染着血液,而我们年轻的孩子们还在这片土壤上堆砌他们的童话城堡。”

    “战争从未停止,那些在课桌下征伐的暗箭是时候该提上斗兽场了,是的,属于十方监的战争就从这里开始。”

    白婴怔怔地听着他的话语,像是看着一个疯子一样看着这位经历了太多的老人。

    他不是在宣泄仇恨,是在警示并强迫她——

    休息时间结束,生存游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