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附骨之宠 > 第187章 相见

第187章 相见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自踏入寝宫的那刻起,苏妫就觉得异常压抑,浓郁缥缈的香味在到处蔓延,殿里空荡荡的,连张椅子都没有,唯一的生机,恐怕只有从镂空窗格里照射进来的几寸阳光吧。

    正在此时,赵子俊公公从一处半透明的灰黑色落地长帘后转出来,殿里有些暗,老公公半眯着眼睛,这才看清十步外站着的女子是苏妫,他的声音也如这大殿般冷清。

    “大胆苏氏,见了皇上为何不跪?”

    皇上?他在哪儿?是在帘子后头吗?

    “罪妇苏氏,参见皇上。”苏妫当即下跪,并不抬头。

    “罪妇?”不远处传来一个疲惫冷漠的男声,他呵呵笑了几声,道:“你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早都听闻姜铄病重,如今听他这声音有气无力的,好像是真的。

    苏妫将身子伏的更低,淡漠道:“罪妇乡颜陋面,不敢直视天子。”

    “你!”帘子后头的男人仿佛生气了,他猛地咳嗽了好一阵,在赵公公等人的帮助下顺了气,这才冷声开口:“你不是说,朕若不道歉,你就永生不再见朕么。哼,怎么才刚回长安,就赶着往宫里跑,终究是女人啊,呵呵。”

    这么多年了,你不仅每年派太监来回塔县羞辱我,如今当着我的面,仍这般。

    “三爷说皇上不愿见他,于是他就裹挟了妾身的小女儿,强迫妾身进宫。”苏妫两眼盯住地毯上的牡丹花纹路,层层叠叠,富丽堂皇,她冷笑了几声:“如果皇上能下旨,帮妾身要回小女儿,妾身这就出宫,永不见您。”

    帘子后的男人又一阵咳嗽,紧接着,常公公忙端了药进去,只听得玉碗摔地之声忽然响起,有几片翠绿色的碎片甚至蹦出到苏妫身前。

    “皇上,您还是坐着歇息吧,老奴求您了。”

    常公公和赵公公两人焦急的声音不绝如缕,他们好像是在劝里面的帝王。

    “要不就先叫苏氏回去,老奴实在担心您的身子啊。”

    “你们起开。”姜铄的声音有些恼怒,只见半透帘子前忽然出现个高大的黑影,他并不出来,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跪着的女人,恨道:“听常俊说,你打算回长安向朕再讨一杯毒酒?”

    苏妫心跳的极厉害,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是。”

    “那好,来人,给苏氏上酒。”

    姜铄的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个蒙着面,身穿黑色劲装的男人出现,他动作很快,将一壶酒,一盏金樽放在苏妫面前后立马消失,身手这样的干脆利索,不是贴身守卫姜铄的杀手,还能有谁。

    不知是不是头低的太久,苏妫有些发晕,她看着金樽在微弱的阳光照射下,发出诱人的光泽,忽然想起在回塔县时,她才刚拿起毒酒杯,就被季燃打掉,后来院子里进来条小狗,舔掉地上的残酒,于是七窍流血,一命呜呼。

    那么,眼前的这杯酒?

    姜铄的声音就像催命的无常:“朕如你所愿,你还不喝吗?”

    就在此时,殿外忽然响起个清冷低沉的男声:“启禀皇上,寒公子要见您。”

    “寒儿?”姜铄的声音有些疑惑,很快,这位聪明绝顶的帝王立马反应过来,他冷笑数声,道:“原来你并不敢喝毒酒,如果朕没猜错的话,你在进宫前就叫人去了你六哥府上,让寒儿立马来宫里,好救下你这条贱命,是吗?”

    苏妫背后冷汗岑岑,果然是姜铄啊,虽身在深宫,可却随时能洞悉所有人的心思。

    “常俊,你出去告诉寒儿,就说朕今日精神不错,让他别挂念。”姜铄顿了一下,幽幽道:“叫他回去吧,朕想他了,自然会宣他。”

    常俊领了旨,连忙从里边疾步出来,在掀开帘子的瞬间,苏妫瞧见里面那个穿黄袍的男人身子仿佛往前探了下,可终究,他仍未出来。

    殿里静悄悄的,除了皇帝有时咳嗽几声,再没别的声音了。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过去,女人跪着不动,男人也不叫她起来,仿佛在挫她的傲气,在静静地看她,也仿佛在等她喝毒酒,在亲眼看她死。

    腿早都跪麻了,苏妫索性就坐在地上,她现在完全不敢再说一句话。姜铄变了,如果放在十年前,他肯定会不由分说地将他的小姑娘揽在怀里。

    可现在?

    夜幕慢慢降临,宫人将灯陆续点上,火光将金樽上的古籀书纹路照的清晰可见。

    苏妫偷偷朝前看了一眼,姜铄好像吃了药睡着了,正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没错,这男人说对了。

    在姜之齐来女君山寻她之前,她就叫季燃去找六哥,让寒儿无论如何得进一趟宫里。如果皇帝真的要把她怎样,当着儿子的面,还能杀他的娘?

    可……现在这到底怎么回事?姜铄难道真的要亲眼看她喝下毒酒?没道理啊,姜铄十多年前就知道她是李月华,更知道她心怀不轨,可几次三番的放过她,甚至还对她动了情。

    如今……难道他知道当年胭脂山之事了?

    苏妫忽然打了个寒颤,她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当年趁着夕月王来到离宫,她就和张甫明策划了胭脂山之事。

    第一策,先派了杀手奇袭姜铄,谁承想这男人勇武了得,将派来的十几个杀手杀的片甲不留。

    万般无奈下,只有立即启用第二策,她拼着性命之忧为姜铄挡了一刀,顺便将此事嫁祸给姜勉之,果然,姜勉之的太子之位被废,至今未立。

    当年她以为自己的计策得逞,谁知姜铄早都知道她是李月华,一直冷眼旁观她的小动作。

    后来婵姐去世,姜之齐被流放戍边,她就顺势也撤出了长安。其实她能安心走的原因,是因为当年还有秘密的第三策。

    还在王府时,她就吩咐清莲叫张甫明准备一条有慢毒的手串。没错,她在姜铄身边多时,知道姜铄时常带着条黑玉的手串,于是在胭脂山中刀后,她拼着最后的意识,将已经伪造过的手串交还给了姜铄。

    手串上的慢毒出自归坞国,平日里根本瞧不出半点异样,只有贴着肉常年携带,毒才会慢慢深入血肉,骨头,多年后发出的症状跟生病差不多,但无药可医。

    常俊前年来回塔县时提过一嘴,皇上身子骨不太好。今次回来听他的声音,已然是病入膏肓无疑了。

    怎么,他难道已经知道是我在十年前下毒害他,所以要杀了我?

    夜里秋风凉的紧,将轻薄帘子吹的乱晃。里面睡的姜铄仿佛翻了个身,他向常俊要了杯水,喝了几口后,声音也不那么沙哑了。

    “怎么,你难不成敢抗旨,不喝朕赐的酒?”

    苏妫鼻尖都渗出了冷汗,她咽了口唾沫,大口深呼吸了几口,尽量让自己不那么紧张。

    “不说话,哼。”男人笑了几声,懒懒道:“朕以为你还跟十年前那般有骨气,没想到你终究是个普通女人,死到临头还是会怕。”

    “你,你,”苏妫只感觉自己口舌发干,还有些想吐:“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什么?”姜铄的声音有些疑惑。

    怎么回事,姜铄难不成还不知道他的重病,是因为我?

    苏妫忙用袖子将自己脸上的冷汗擦去,她咬破舌尖,试图用剧痛和血腥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等气喘匀了后,她用手支撑着地,不叫自己倒下去:“皇上就如此恨我,非要亲眼看我死在你面前,才开心?”

    “哦。”男人的声音疲惫极了,他叫人端进来个火炉,便再也没说话。

    殿里实在太热,有些闷的苏妫透不过气来。姜铄想必是睡着了,赵公公常公公他们怕吵醒了他,谁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困意向苏妫袭来,从回塔县赶了两个多月的路,任谁都受不了这般的舟车劳顿。本以为躺在厚软的地毯上会沉沉睡去,谁知越来越清醒。

    已经快到酉时,天会越来越亮,那么等姜铄醒来,会不会强迫她喝毒酒?

    姜铄现在实在太奇怪了,想杀她,但好像又舍不得,就一直这么拖着。不过,他仿佛是并不知道自己的病,是因为被人下毒了,这点现在可以确定。不行,大明宫实在太危险,得先出去。

    想通这层,苏妫忙站起来,她蹑手蹑脚地往出走,尽量不发出半点声音。

    谁知手才刚碰到殿门,后边就传出个焦急的声音:“你别走。”

    他,竟然一直都醒着,还默默地看着她。

    “我不想死。”苏妫手用力,将门慢慢打开:“皇上,请看在我家孩子们仍年幼的面上,让我”

    那个走字还未说出口,身后就传来沉重且踉跄的脚步声:“求你别走,你回头看看我啊。”

    他,天之骄子,居然会说这话。

    转身究竟会有多久,十年戍边的苦寒,十年长安的苦酒。

    苏妫抬脚,准备跨出门槛,身后的男人急道:“月儿。”

    月儿,好多年没听到有人这么叫我了。

    苏妫不禁苦笑,她慢慢转过身子,面前的景象,让她登时愣住了。

    他,姜铄,不可一世的皇帝,如今正被两位公公一左一右搀扶着。

    即使殿里的烛火再昏暗,也能照亮他一头灰白的发,他的脸仍英俊,不过爬上了许多皱纹,皮肤变松弛了,有些泛黄;他的身子还是那么高大,可是已经不在像过去那样强壮,变得很虚弱。

    “你,你怎么会。”苏妫没想到,他竟然被毒腐蚀成这般光景。

    男人凄然一笑,他仿佛没看清女人一般,身子往前探了些。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离宫的温泉,你用一把锋利的小刀,想要杀了朕。”

    “我记得,都记得。”泪不自觉地流下,是看到仇人终究被自己害得这么惨?还是有些……?她不知道,她只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孤独苍老的男人,正在一点点流逝着生命,想着她,等着她。

    姜铄轻咳了几声,他慢慢地朝苏妫走去:“你说,你之所以想要与朕同归于尽,是怕有一天朕不要你了。”

    那不堪的往事一幕幕重上心头,苏妫无声抽泣着,连连点头:“我记得,全都记得。”

    姜铄终于走到苏妫跟前,他贪恋地看着思念多年的脸,轻轻地附上:“朕那时候说,我不会不要你,况且我肯定会比你老的快,你想想,等我满脸皱纹的时候,你还是这么的年轻漂亮,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对,你说过。”苏妫扭头想要躲开男人灼热的目光,谁知却看到双已经干枯松弛的手,上面还布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老人斑。

    “你看,你还这么年轻,这么美丽。”姜铄眼中,仿佛有了些许晶莹,他始终笑着面对前瘦弱的女人,柔声道:“而朕,已经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