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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谁乘星槎破虚空 第332章 车辙轮轨前有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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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咯吱咯吱的车轮声,让寿安无法象平时一样午休,随行的随从们有的在小声抱怨,也有的在压抑着笑。寿安斜倚在棉被之上,将车帘拉出一条缝,向外看了两眼。

    外边草木皆春,绿意盎然。

    已经十七岁了的寿安抿着嘴微微笑了笑,不过现在她笑起来时,目光有些深沉。

    两年时光,转眼就过去了。时为天宝八载之春,在辽东呆了近两年之后,寿安终于又回到了中原。

    彭城徐州至陈留汴州的辙轨都已经修好了,也不知何时东牟登州至陈留的能修好。若是能修好,便不用受这般罪了,咱们就可以乘列车去,列车既稳又快,根本不用这般颠簸。

    也亏得叶郎君能想出这个方法,只要统一了工匠手中的标尺,将之制成游标卡尺,便可以造出辙槽,再改一下车轮,列车便可以在辙轨之上行走

    听到这,虫娘脸上露出一丝笑,从半年前开始,所谓列车这个名字,就频繁传入她的耳中。

    叶畅当河工大使,在疏浚河道上倒没有做什么事情,他把大多数精力,都放在了修路上。在他最初设想的水泥车辙试验失败之后,一个工匠根据徐州盘马车矿上用马车拉矿石的经验,制成了l型的木轨,反而大获成功。这也让工程的进度极大加快,原本以为要用很多年才能完成的辙轨建设,仅仅一年半就完工。

    这些木制辙轨,自然是从辽东运来,也算是为辽东又增加了一项产业。好在水力机床畜力机床在辽东越来越成熟,因此占用的劳动力并不多。

    叶畅很固执地将四到六辆普通马车车厢编成一列,故称之为列车,由两到三匹马挽拉,在这路上运行,担着五千斤的货物,竟然也可以一日一夜跑出五百里。到后来,车厢编到八节乃至十节,挽马换成四匹,载重过万斤,速度也只是稍慢罢了。

    自然,这个过程中是有换马的,每五十里左右设一处换马的驿站,按照叶畅所奏,驿站由安东商会的安东银行来管辖,朝廷只是负责供给马匹,故此明面上并没有太多地增加朝廷的负担。

    此时因为没有精确的计时器,在列车的行进安排上,也不得不采取错时行车。比如说,每天上午都只许由东向西之车行驶,而下午只许由西向东车行驶,这样避免中途会车拥堵。

    饶是如此,在这半年,从彭城至陈留的货物运载量,仍然是达到了惊人的数字,特别是冬日里黄河与北运河封冻,淮南道的粮食无法经河运至中原,每日里都有大量粮食运至陈留,耗费只是比起河运稍多,对于平抑此冬粮价,有极大的作用。

    粮食乃是第一大桩物品,仅这半年运送粮食所收的运费,就足有三万余贯,而加上其余货物运送费用,估计全年这条长六百余里的辙轨,收益当在十万贯以上。

    支出也极为惊人,不算投资筑路的钱,沿途的驿站还有道路养护,花费就超过十五万贯,故此还需要安东银行贴钱运营。不过明眼人都很清楚,这种维持费用每年都是相对固定的,而收益则会年年增长,叶畅在给安东商会股东们的说明书中,很乐观地提起,明年这辙轨就能收支平衡,后年肯定会转为盈利

    也不知他是如何在短短的一年半时间里,修起这路来有人嘀咕了一怕。

    寿安同样很好奇这一点,虽然叶畅在信中做了解释,比如说有现成的路基征地由朝廷出面动员了沿途各州县服徭役的百姓数量多达二十万人以上,若不是每人每天有十文钱的补助,包吃包喝包住,还主要利用农闲时期轮役,只怕就要和当初隋炀帝修大运河一般,引发民怨了。

    但是寿安觉得,应当不只如此。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一个卫士从前方奔回,到了寿安的车侧,在车厢边上道:公主,前面就在修路了,叶郎君便在那里

    之所以没有乘更为稳当便捷的船,而是非要走陆路,原因就在这里。

    惊动他没有

    殿下事先吩咐过,卑职不敢惊动。

    好,好

    寿安甚是欢喜,她推开车门,拎起裙角,跳下了车。

    前面是一大群人,少说有近百面各色旗帜插着,无数人往来忙碌。饶是寿安在辽东已经见惯了大工程开工建设的情形,此时看到这一幕,也不禁为之震撼。

    那是成千上万人在一起行动,绵延而去,无边无际。他们在做的,是将砾石等堆在路上,形成路基。如今的列车载重比起一般马车要大得多,因此原先的路基难以承受,必须进行铺垫碾压等一系列工作。在缺乏机械的情形下,人力就成了完成这浩大工程的唯一选择。

    好在人力便宜,对于这些被征服徭役的百姓来说,供吃供喝还每天有几文钱,那已经是极为仁慈的事情。那些从贫苦地方出来的百姓,甚至将这个当成难得的机会,哪怕是役期满了,也哀求着让他们留下来。

    家里的田地,可以女人老人暂时耕着,只要能收点口粮就可以,而这边的工程,却是十足的现钱,每月一结,从不拖欠

    故此,不算各地征发的徭役,仅常备的筑路工人,叶畅手中就有三万左右,分布在三处工地之上。

    叶郎在哪儿寿安向身边的兵士问道。

    那兵士方才也只是打听到叶畅在此,却不知这一大群人中,谁是叶畅。他拉着路边一个举着小旗指挥的人问,那人向着西北面指了指:瞧见那面叶字旗么,叶郎君肯定在那儿

    果然有一面绣着叶字的大旗在空中飘扬。

    叶郎君以这面旗帜为标识,只要见到这面旗帜,他便在工地之上。那人挑着大拇指道:咱们叶郎君,那是不必说的

    他言语中的亲热与敬慕,寿安能非常清楚地感应得到。

    那旗帜在大约一里之外,寿安捏着裙角,向着那边行去,身边没有带太多人。在一片人群当中,他们这支小小的队伍并不起眼,故此当她到那面旗旁时,惊动的人不多。

    旗下工地正于得热火朝天,一个赤着上身混身是泥的汉子带头,其余有几十个人一起,用力拖着一个巨大的石碾,将地基碾实来。

    那石碾子只怕有几千斤重,即使是几十个人加上了牛马等牲口,也拖得比较艰难。

    都是这样做事的人,就没有看到叶畅。寿安踮着脚尖望了好一会儿,也看不到叶畅的身影,恰好那带头光着膀子的汉子到了她身边,她便问道:叶郎君何在

    她这一问,那低头用力的汉子抬起头来,露出惊愕的神情,而寿安自己也惊住了。

    这个将绳子套在身上浑身黝黑的汉子,竟然就是叶畅本人

    只不过此时的叶畅,再无当初在长安城头春明门上的风流倜傥,若不是太熟悉了,寿安几乎不敢相认。

    你怎么来了叶畅一惊之后愉快地笑了起来:为何不遣人知会我一声

    寿安心中突然觉得酸楚,眼泪不禁盈盈:你你怎么会成这模样,你这又是何苦

    叶畅将身上套着的绳索解了下来,扔给了旁边的一人,那人接过之后便继续开始拖动石碾。叶畅这才转过脸来,没有谈论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模样,而是笑道:此处非讲话之所,我身上也太脏了,你且去那边营地之外稍候,我洗洗便来见你。

    不,我跟着你寿安咬着下唇道。

    眼泪叭哒叭哒地从她眼中掉落下来,她不明白,为何叶畅放着好生生的日子不过,偏偏要来受这个罪。就算是奉旨修路,也不当如此吧。

    叶畅挥手原是想替她拭泪的,但是手举起来又缩了回去,哈哈大笑道:莫哭莫哭,不过就是黑些瘦些,回去休息几日,保管又变得白白胖胖了就象是猪一般。

    寿安忍不住被他最后一句逗得破啼为笑,但旋即收住,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他,然后在他脚上踩了一脚。

    这是当初她还是一个小女孩儿时常玩的把戏,叶畅笑嘻嘻看着她,她虽然落脚很慢,叶畅也没有躲,最后她的脚轻轻落在叶畅的脚上,蹭了一蹭,便迅速收了回来。

    难怪这两年每次见你都变瘦了,原来在做这样的事情就算不说你是朝官,便是你的身家,哪里需要自己来做这个跟在叶畅身后,收住泪水之后,寿安扬起下巴,略带傲慢地道:你那国富论之中,不是说了财主们需要提高消费来促进流通么,怎么自己却去做这等事情

    我可不只是财主,不身先士卒,这些百姓工匠,哪个肯掏心窝与我说话叶畅笑了起来。

    真不知你是在做何打算。寿安嘟囔了句。

    她虽是聪明,却想不到叶畅为何要与这些底层的百姓交心。

    两人边走边说,这两年当中,寿安其实是见过叶畅好几次,因为每到农忙时节,叶畅就会回过辽东,在那边加起来也呆了足有小半年的时间。只是这一次叶畅在中原过的冬,而寿安则到了初春才回来。

    她回来的原因,叶畅很清楚。

    两年之约,转眼就至,当初叶畅谎称仙人之言,让他二十五岁之前不得娶妻,现在时间到了。他与李腾空的婚期将近,寿安赶回来,就是想看看能不能阻止此事。

    若是不能阻止,想必寿安还是要回辽东,避开让她伤心之日的。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前方有些乱,叶畅抬头一看,就见数十人围拢过来,跪倒在地上。

    叶郎君,为我们做主啊

    正是,叶郎君,救救我们吧

    叶畅眉头拧起,看了看左右,便有人上前问道:汝等何人,为何拦住我们去路

    叶郎君,我等庄稼尽灭,田宅皆毁,如今已经是了无生路,求叶郎君救命

    这些人有老有小,还有抱在怀中的婴儿,跪在那里痛哭,让人不禁心酸。寿安惊咦了一声: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便是遭了难,也要寻地方上的官府救助,为何来寻你了

    最近这种情形多了。叶畅苦笑了一下。

    这半年来这种事情确实多了,或者是他运气好,棉花的种籽经过几代改良,如今产量增加得比较快,而棉布的价格一直居高。前两年抢着改种棉花的权贵富豪收益颇丰,于是更加扩大生产。而有些自耕农在犹豫了两年之后,也跟风开始种植。

    但是去年时棉价却终于发生了一次大跌,供大于求,导致棉花价格跌去一大半,只有最高时的三分之一,饶是如此,还有许多人家的棉花卖不出去。毕竟如今真正能成熟地进行大规模棉纺织的,就只有辽东,以辽东的生产能力,也无法消化掉这么多棉花。

    这样的冲击,导致许多自耕农破产。京畿与河南两道,为此倾家荡产者,数量不知有多少。

    叶畅对此是有所准备的,甚至价格的波动就是他有意挑起的。那些破产的百姓,在形成流民之前,便被他的工程队吸引了大半,用于辙轨道路的修筑。

    跪着的人当中,有一人悲切地抬起头来,正是当初杨洄家的家人杨则。他原本被谢偃说动要去辽东的,但回家与家人商议时,却被拦住,家人让他改种棉花,他一咬牙依言而行,前年还好,收支平衡,还存下了一点小钱,但去年时却被卷入风潮,完全破产。

    他见过叶畅,因此依稀认出了人群中的叶畅,膝行向前,冲着叶畅便过来:叶郎君,你大慈大悲发发善心吧,求你将棉花的收购价儿,再向上抬一抬

    跪着的百姓得知这黑瘦的汉子就是叶畅,纷纷跪行过来。

    棉布的价格这几年一直在降,如今同样大小的棉布价格都比不上好的绢绸了。叶畅有些无奈地道:我便是再有天大的本领,也拉不起棉花的价啊

    他话还未落,人群中有一人突然发狠喊道:狗贼,若不是你,哪有木棉之事,纳命来吧

    寒光顿时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