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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心心相息解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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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一阵马蹄声渐渐接近,黑衣女子的眼中有一丝惊慌闪过,被衣凰捏住的手腕突然像没有了骨头一般,一阵软滑,几乎是滑不溜手,未等衣凰再一次抓住她,她已经从衣凰身边逃脱。

    掠出三丈远处,她回头看了衣凰一眼,眼神怨恨,“这回风鞭你就先替我保管着吧,待下一次我取你性命时,一定会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杀你。”

    说罢脚步迅速移动,随着她挥手撤离的动作,周围陆陆续续传来有人撤退的声音,只消片刻,四下里便再一次安静了下来,只剩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看着身边的侍卫准备去追,衣凰冷冷开口说道:“不用追了。”

    “郡主!”直到此时,邵寅才从惊愕中回神,上前问道:“郡主没事吧。”

    虽然他早已见识过衣凰的身手,可方才那一下他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衣凰要是在他手里出了什么事,苏夜涵非得蜕他一层皮不可。

    看到邵寅,衣凰的眼神有片刻的缓和,摇头道:“我没事,这点小伎俩还伤不了我。”

    邵寅松了一口气,点头道:“既然如此,属下还是尽快护送郡主回府吧。”

    衣凰笑道:“好。”

    说罢正准备上马车,却被迎面而来的那人出声拦住:“衣凰?”

    回身一看,正是准备回府的苏夜涣。瞧见眼前的情形,脸色微微一变,下了马来到衣凰身边,问道:“出了什么事?”

    衣凰随意一笑,摇头道:“没什么事,马车不小心颠簸了一下,可能是这路不太平整。”

    苏夜涣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瞧这满地的羽箭,说谎也该挑个合理一点的吧,他把目光移向了邵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邵寅瞥了衣凰一眼,低头道:“启禀涣王,郡主在回府途中被袭,不过郡主吉人自有天相,毫发未伤,涣王殿下大可放心。”

    “什么?”苏夜涣眼神如衣凰预料中的陡然一寒,冷冷问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邵寅道:“暂时尚不知来者何人,待将郡主护送回复之后,一定会回禀涵王请涵王查清此事。”

    苏夜涣虽然点了点头,脸色却不变,墨绿色的眼眸中韩寒光乍现,念叨:“夜袭郡主,他们是嫌活得太久了吗?”

    旁人虽然有些惊讶,却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倒是衣凰心里直嘀咕,看苏夜涣的样子,确实是真的担心她不假,只是,细细想来,他们见面的次数有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为何,他会如此关心她?难不成真的有缘分这一说?

    斜着眼睛看了苏夜涣一眼,见他也正疑惑地凝眉看向她,似乎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地方。衣凰笑道:“九哥有何疑惑?”

    一听衣凰喊了一声“九哥”,邵寅最先诧异地看了衣凰和苏夜涣一眼,见二人并无异色,便又低下了头去。苏夜涣听了,忍不住呵呵一笑道:“我的疑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疑惑,不过现在这个疑惑可以解了,就凭这一声九哥。”

    衣凰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淡淡笑开。

    正是,他担心她,正是因为她喊他一声九哥,那作为一个哥哥,替她担忧自然是情理之中的。

    苏夜涣又道:“既然有人盯上了你,怕是你这一路不会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衣凰很果断地摇了摇头,余光扫了周围的侍卫一眼,脸上笑容不减,却带了一丝冰冷,“不劳烦九哥了,他们这一击不中,那个领头的女子又受了伤,相信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杀回来的。”

    苏夜涣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勉强了,我让我的四名随身护卫与你同行。”

    衣凰也不拒绝,点了点头道:“那衣凰先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苏夜涣沉沉一笑,在衣凰上车的同时,转身对身后四名素衣男子说道:“你们四个,随队伍一同护送郡主回府,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向我禀报。”

    说罢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在衣凰的马车离开之后,调转马头,朝着另一条街道走去,边走边轻声嘀咕着:“四哥?七哥?呵呵……果真是给人一种很与众不同的感觉。”

    虽有些冷,却是带着有些俏皮与狡黠的冷艳,那冰冷的外壳一旦被解开,所感受到的便是一种如沐春风般的自在和煦与温暖。尤其是对于生于皇家的子弟来说,那种自由、不受约束的感觉,是最为珍贵的。

    他的两位哥哥便是因此才会把她看的如此重要吗?

    车队缓缓驶近右相府。此时夜已深,原本以为爹爹已经睡下,却不想远远地就看见右相的书房里烛光通亮,尚未睡下,甚至连伺候的下人都遣退了。

    皱了皱眉头,衣凰来不及换衣整装,径直去了慕古吟的书房,刚一进去就看到慕古吟正坐在桌案前,仔细瞧着手中的书册,嘴角浮上一丝欣慰的笑意。

    衣凰走上前道:“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明日早朝应不上皇上的问题,我看你这右相的面子往哪搁?”

    听到衣凰的声音,慕古吟先是一阵惊喜,继而换出沉重的神情,似乎想要发火,然侧身瞥了一眼身旁的人,又将火气压了下去,低声喝道:“不许放肆。”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个方才站在一旁仔细看着墙上字画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来,见到衣凰,微微一笑,俊眸如水。

    衣凰却是吓得一愣,但是很快又反应过来,微微欠身道:“衣凰参见涵王殿下。”

    那一身华衣,落落站立,卓尔不群的男子,正是苏夜涵,瞧见衣凰这番反应,浓眉一紧微微一挑,缓缓说道:“郡主无需多礼。”

    衣凰便直了直身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苏夜涵的突然出现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她似乎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之前准备好的要跟右相说的话又不能说,干脆就缄口不言,敛起眉眼,一声不吭。

    见她这么安静,苏夜涵倒有些不适应了,淡淡一笑道:“为何一直站在门口?那里风大,小心着凉。”

    衣凰撇了撇嘴道:“涵王在此,衣凰不敢放肆。”

    苏夜涵并无与她进行口舌之声的打算,话锋一转,指着墙上的一副字画道:“这幅字是你写的?”

    衣凰微微抬头瞥了一眼,正是两年前她与青鸾几人闲来无事之时,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写出的几幅字之一,便点了点头,走上前沉声道:“正是,画虎类犬,叫王爷见笑了。”

    却不想苏夜涵微微摇了摇头,不疾不徐道:“这副《快雪时晴帖》,原本是多用圆钝之笔,点画勾挑都不露锋,结体平稳匀称,却没想到,从你手下出来却完全是另外一番风格,行笔峭劲秀丽,自然流畅,笔画较为瘦劲,结体较开张,细细看来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衣凰略有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一时捉摸不透他此话是真的夸她,还是有意损她。苏夜涵见了眼底迅速拂过一丝笑意,“只不过,以你一女子之身,总是研究这些老练深沉的东西,不觉乏味吗?”

    “乏吗?”衣凰听出了他后一句话中的意思。

    在她带着他连夜回到冰凰山庄的时候他就问过,一个姑娘家,不去钻研一些姑娘家该学习的刺绣女工花花草草山山水水,却整天抱着兵书军法研习,换做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一定做得到。然,她不仅做到了,还坚持了十来年之久。或者说,自有记忆以来,她的生活便是被这些东西所包围着。

    抬眼,看向他深沉如潭的眼眸,衣凰几乎要将压抑在喉间的话全都说出来,可是却在开口的刹那,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究其意,悟其道,衣凰觉得还算乐在其中,从来不觉得乏。”

    苏夜涵已经隐约感觉到了衣凰情绪并不佳,心中虽有疑惑,却还是强压了下去,眼角又掠过他一贯沉敛静淡的笑容。正欲开口,就听衣凰接着问道:“不知王爷怎会突然驾临?”

    慕古吟不知这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感觉到了衣凰的不善,眼见苏夜涵句句礼让,她却字字反驳,恐她再这么任性下去会惹出麻烦了,便连忙答道:“涵王爷谢你在回京途中多次相救,特此送来千年雪参。此外,将你落下的包袱送回。”

    衣凰这才看清方才她进门时,慕古吟正在看的东西正是她手抄的那本《冥行术》,再看一旁,还有她散落下的零碎东西,原以为是丢了,却不想苏夜涵都替她保管着,顿然觉得一阵愧然,缓和了声音说道:“王爷亲自驾临就为了这点小事?”

    苏夜涵眸色微沉,并没有回答衣凰的问题,只是说道:“郡主刚刚回府,想必你父女二人还有很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

    慕古吟闻言,惶恐地低下头,衣凰眼底闪过一丝失落,眼看苏夜涵抬脚朝着门口走去,便操起书桌上的《冥行术》,追上去道:“我送王爷。”

    苏夜涵并没有拒绝,待走到了门外,再回身看向衣凰时,脸色已然一片沉冷,不复方才的澹然。

    衣凰故作不见,将手中的书递到他面前道:“这本书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你又何必再还回来?”

    苏夜涵道:“这是玄清大师留下给你的。”

    衣凰听得出他语气中的不快,不禁板起脸,拉过他的手硬是将书赛到了他的手中,“这书我已经能背得下来,再复写一本也不是问题,既然你有兴趣,还是留下看看吧。我师伯的想法智慧虽然都是佛门中人的见解,不过这本书里有很多东西对你以后再上战场还是有所用处的。”

    说罢,转身正欲离开,走出几步远突然又停了下来,“对了,涵王府的侍卫之中有内鬼,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看着她的背影,苏夜涵忍不住轻呵一声,再看了看手中的书,面上有些皱了,他便伸手将它抚平,然后小心地放入怀中。

    衣凰回到慕古吟的书房内,慕古吟正来回踱着步子,神情有些不安,一见衣凰进来,就沉了沉脸色问道:“你不是送涵王去了吗?”

    衣凰“嗯”了一声,“送到门外了。”

    “你……”慕古吟脸色颇有无奈,继而太息一声道:“他毕竟是我天朝的王爷,即便他为人宽厚,即便你救过他的性命,刚才怎么能那般无礼?”

    衣凰却满不在乎,撅着嘴问道:“这么晚了,他突然来找你做什么?还有,爹,为什么到现在你都没有骂我,怪我此行隐瞒了你?”

    慕古吟长叹一声道:“原本,我是很生气,就等着你一回来,好好训你一顿,只是不知涵王爷怎会知道我会责怪你,连夜上门特来向我说明你此去北疆一事,说是皇上暗中授意,你是君命难违,这一路也吃了不少苦,让我莫要为难你。如此,我还有什么好说的?都说伴君如伴虎,我比你更明白这个道理。”

    衣凰赫然怔在原地,沉默良久。

    却原来,他连夜赶来,只是为了保她免这一顿责骂?

    可是方才,自己还那样对他,岂不是恩将仇报?

    罢了罢了,反正日后终究会成为敌对之人,早一日与他撇清关系,就少一丝纠缠与痛苦,岂不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