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金枝碧玉 > 第三卷 庙堂高遥 二十二 言之凿凿

第三卷 庙堂高遥 二十二 言之凿凿

推荐阅读: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仙宫兽性总裁求负责纯阳第一掌教通天神捕正版修仙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谢流尘刚入殿中,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他出使回到帝都之后并未回府,而是直接就入殿述职。那日在殿中与父亲匆匆一见,旋即横生变故。这两日父亲也没有来探过他,算来,父子二人已有月余未曾见过了。

    当下谢朝晖见了儿子,神情仍是未变,只是目光一直落在谢流尘身上。

    谢流尘看着父亲平静的脸,却不像旁人那样感叹他的镇定功夫。血脉相连,谢流尘可以从谢朝晖的平静之下看出许多旁人无法察觉的东西。感受到目光中的关切之意时,被打入牢狱后从未产生过惶恐的心中,忽然就生出了愧疚。

    他早已确信自己平安无事,是以并不惧怕,只是觉得愤怒。然而,直到这一刻,看到父亲的身影、感觉到他平静的神情之下所包含的关切与担忧之后,谢流尘才猛然惊觉,他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即使知道儿子不会有事,即使确定儿子平安无恙,也不代表不会担心。之所以没有来看自己,是怕克制不住情感反而让儿子更添烦恼么?

    这一刻,谢流尘暗暗发誓,日后自己定当万事小心,决不再让父亲为自己担心。

    然后,他的目光依次滑过王钟阁、楼定石,最后落到宇折眉身上。

    自然,他也看到了她的惊疑与关切。

    不止父亲,还连累她担心了。谢流尘向她投以歉意的目光,宇折眉却像被什么刺痛了一样,急急转过头去。

    谢流尘有睦奇怪,却来不及多想,便已被带到楼定石面前。

    下跪见礼之后,楼定石并没有让他平身。

    “驸马,九月初三时,你在何处?”问话的是徐杰安,因谢流尘嫌疑未脱,所以语气甚是严厉。

    “微臣奉旨出使青石,一路不敢懈怠。九月初三时已入千州境内,留宿在一处叫做平元的地方。如有疑问,一问当地驿丞便可知微臣有没有说谎。”谢流臣将前日说过一次的话又说了一遍。

    徐杰安又问道:“驸马,此行路上起居时日等另有专人记录,并不是你职责所在。你为何将这日子记得如此清楚?”

    谢流尘道:“因为前日皇上已问过微臣那日之事,当日微臣便将延途行程回想一遍,回禀与皇上。是以自然记得清楚。”

    “不是因为有什么特别之事么?”徐杰安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

    谢流尘道:“微臣一行人,一路晓行夜宿,风尘仆仆,只顾赶路,无甚特别之事。”

    其实他之所以记得清清楚楚,那日是刚入了千州境内,在平元县中落脚,的确是因为那天有件不太寻常的事。

    那天正是他与宇折眉在路上偶然相遇的日子。出门在外,他乡遇故知,已足够令人惊喜,留下深刻的印象。何况那夜他还和宇折眉借着酒意,将往日的心结解了。这么一来,就算他不刻意去记,也是难以忘怀。

    但这件事却不能说。他虽与折眉之间风光霁月,坦荡赤诚,可此事落到旁人眼中,却是孤男寡女,夜间独处,再加上包场的酒楼。已足够激发许多人过于丰富的联想。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吏员的折子里非要扣着这件事来指证,但他知道,那天与折眉相见之事不能宣之于口。否则,自己是男子还好些,折眉却还是待字闺中,一旦传出这种流言,她此后就算是毁了。

    既已打定主意,谢流尘看着楼定石,面上一派坦然。

    徐杰安听他说得斩钉截铁,脸上又是这种神情,便从锦盘中拿出一份折子,递与他道:“请驸马先看看这份奏章,再好好想想。”

    谢流尘不明所以,接过看完,脸色便渐渐变了。遂改口道:“是,微臣想起来了,那日收到一封请柬,是微臣一位老友,刚好在那县城中盘桓。那日见微臣入城,心喜之下便设宴相邀。”

    那奏章落款是祥刑寺,正是朝中掌管要案之处。上面列出此次出使随行人员的证词,众口一词,皆道九月初三那日他们一行人到得平元县驿站之后,不多会儿便有人拿了信请驿卒转交谢流尘。随后谢流尘便打马出街,深夜方回,也未说是去何处。

    谢流尘暗骂自己前日太心急,单想到不能坏了折眉清誉。却一时忘了,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出使,几十双眼睛,可都看见他那天出门去了。

    如今也顾不得前后不一,徒招人疑,只有硬着头皮改口道:“微臣一时未省,请皇上明察。”

    徐杰安颔首道:“驸马记起来就好。却不知,那日与驸马共饮的,又是何人?”

    谢流尘胡诌了一个名字,道:“那是微臣数年前回封地时,在途中遇上的一位高士,因言语相投,便结为好友。”

    徐杰安又道:“不知那人相貌如何?”

    “……那人已过不惑之年,清瘦,微须。”

    这三个特征实在说不上特别,世上符合这三个条件的人不知凡几。但徐杰安并没有质疑:“驸马这次不会再记错了?”

    谢流尘有些狼狈地瞪了这楼定石的心腹一眼,闷声道:“错不了。”

    “好。”徐杰安并不为他的无理而气恼:“有人说他也见过驸马的朋友,还请驸马也听听他的见闻。”说罢,向旁边的小内侍使个眼色,那小内侍便趋步出了殿门,应该是去带人了。

    王钟阁站在下首冷眼看着,看楼定石若无其事地抛出一件又一件事情,明明只是小事,可结合起谢流尘的表现,却让人不由得不生疑。再看几个中立的所谓清流一派,已在蹙眉小声交换意见了。更不要说那一批亲皇派。

    谢流尘也是头痛不已,怎么说着说着,又冒出个什么人证来?那日折眉约他时是包场的,自己骑的又是马,一路向酒家行去,并未耽误。就算有人尾随而至,也上不得楼,更进不了厢房。这却又是哪里来的什么人证?只怕是楼定石授意的。难道姓楼的除了自己,还要一并毁去折眉的名声?这于他又有什么好处?

    过了一会儿,一名官吏跟在那小内侍身后入得殿来。

    这大约是那官吏第一次得睹天颜,一进殿便扑通跪下,口呼万岁不止。声音颤抖不说,整个身子也在微微发抖,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惊怕。

    徐杰安道:“这位大人请起来回话。”

    那官吏依言站了起来,仍是战栗不止。

    徐杰安问过他姓名、籍贯、官职等,一问一答间,看他神情渐渐不再那么紧张,便示意他看向一旁,道:“莫侍书可认得这一位?”

    那莫姓官吏依言看去,险些忘记这是在御驾面前,刚惊呼一声:“驸马?”旋即想起身处何处,忙跪下谢罪道:“微臣御前失仪,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

    楼定石道:“侍书不必如此紧张,起来回话。”

    侍书只是从九品的小官,平日不要说面见圣颜,就连七品的官吏也不将他们放在眼中。这会儿莫侍书忽然得到皇帝这么和颜悦色的一句,激动之情可想而知。一面语气颤抖地说着:“微臣谢过皇上!”一面遵言起身,低头而立。

    徐杰安向谢流尘说道:“却不知驸马可认得这位莫侍书?”

    “……他是随微臣出使的官员之一。”

    得到他的答复,徐杰安又向莫侍书道:“莫侍书,出使期间,九月初三那日之事,你可还记得?”

    这话前日便有人来问过他。他官阶虽低,朝中有什么事还是有所耳闻的。当下虽心中忐忑,不知这些大人物们之间的纷争怎么扯到自己头上来了,也不知日后会不会对自己报复。却知道这节骨眼上不能隐瞒,遂老老实实说道:“微臣记得。”便将进入驿站下榻等事说了一遍,又道:“微臣那日恰巧带的纸笺快用完了,放好行李后便出去想买一些。因地方不熟,在街上转了许久才找到一处卖文墨的店铺。那店家为微臣包装选下的纸笺时,微臣无意向对街望了几眼,却见一家酒楼下站着几个人,口中说着‘天下总有个先来后道的道理’。微臣一时好奇,便过去看热闹。听了一会儿那些人说的话,才知道是有人包了这家酒楼的二、三两层,这几位食客便都被赶出来了。他们正在抱怨店家之际,忽然打楼里走出一个人来,说了一句‘有钱就是爷,不服的来和我说’。那几位食客嘴硬了几句,言语间得知是他包下酒楼后,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走了。微臣转回去拿了纸笺准备回去,还没走出那条街,便看见一人红衣怒马而来,竟是驸马爷。微臣便多看了几眼——驸马爷倒没看见微臣。后来微臣回了几次头,看见驸马爷将马往那酒楼里迎出来的小厮一丢,进楼去了。待微臣回到驿站后,同僚间说起刚才驸马接了封信,换了衣裳打马走了。微臣才知,驸马爷是赴宴去了。”

    徐杰安道:“那你可看清那人样貌了?”

    莫侍书道:“回公公话,微臣看得清楚,那人是个年轻汉子,魁梧彪悍,神情凶恶的。”

    徐杰安道:“那人是下人么?”

    夏侍书想了想,道:“回公公话,应该不是。微臣记得他穿着不俗,一套天青织锦缎,小富人家也穿不起。”

    听到此处,徐杰安方侍开口,一旁有名官吏忽然插话道:“皇上,这位夏侍书虽是随驸马出行,但谁能保证,他说的话是真的呢?”众人循声一看,正是今日带头上折子为谢流尘求情的那一位。

    楼定石道:“卿家言之有理,夏侍书,你怎么说?”

    夏侍书满面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声音也有些急切:“微臣敢以性命担保,所言决无虚妄之处!若有一言不实,教微臣五雷轰顶而死!”

    那官吏骤然听到如此毒誓,一时语塞,顿了一顿,斥责道:“你好大的胆子!皇上面前也敢妄言生死?”又向楼定石道:“皇上,此人言行无礼,满口荒唐,微臣恳请皇上治他御前不敬之罪,以儆百官!以正国法!”说着一躬到底。

    徐杰安道:“夏侍书得睹天颜,一时失神忘形,却并无他意。大人言重了。”

    他既然是楼定石的心腹,而且这番话当着楼定石的面说出来,楼定石也未呵斥,有眼色的便该知道,这就是楼定石的意思了。

    那官吏能爬到今日之位,自然深谙个中关窍,便道:“公公说得是,是下官心急了。”因碍着王钟阁,不免说得讪讪的。

    忽又听到杰安石一句:“卿家日后需谨言慎行。”语气虽然仍是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却足已让他汗流浃背。

    徐杰安向被冷落了半日的谢流尘道:“附马听了这许多,可曾又记起些什么来了?”

    事情至此,谢流尘已隐隐明白,今日之事,恐怕不能善了。楼定石已经做足了功夫,一心要将自己拿下。

    其实要摆脱当下的困境也不难,只要说出那日与自己相约的是折眉便可,有折眉为证,当可洗去这陷害。但如果能说,那么他早说了。

    只是,如果不说出真相,还有别的法子么?仓促之间又找不出什么借口……

    谢流尘下意识地向父亲看去,只见谢朝晖神情虽然还是平静,眼神之中的焦虑,却比方才更浓上许多。

    谢流尘心头一紧,慌忙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说,还是不说?

    一殿寂然,只余呼吸之声。所有的人都看向谢流尘,看他会说什么,等着他的,又是什么。

    这时,殿中忽然响起一个清脆娇美又不掩贵气的声音:“皇上,折眉忽然想起一事,想要奏禀皇上。”

    折眉!谢流尘惊愕地抬头看向她,她却只是看着高座明堂的楼定石,一脸郑重。

    “郡主请说。”楼定石缓缓道。(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