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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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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层越来越薄,光亮越来越强,无涯加紧挖掘,不一会,竟扒出一个可容躬身穿越的洞来。

    火灵儿率先窜了过去,一面扭头冲无涯叫唤。

    光亮刺眼,无涯捂住眼,好一会才看清周遭。

    哪里是什么出口,分明是个数亩大小的石窟,穹顶高约丈许,上有无数闪光的萤石,一条几尺宽的暗河隔阻了无涯去路,水势平缓,清澈见底,不知流向何处。

    纵身跳过暗河,行了数十步,眼前是一堵光滑的石壁,刻有一行大字——此处留于有缘人,三绝真人去也!字体狂放洒脱,翩如游龙。

    三绝真人?想必是一位前辈高人,此处定是他曾经的清修地,当要拜一拜,无涯仰望着大字,深深一揖。

    这一拜下去,顿生异象,耳边只听见轰隆隆作响,那一堵石壁慢慢向两旁退去,渐渐隐入山体中,一个宽大的石厅显现出来。

    无涯惊异不已,壮着胆走进石厅,仔细打量:石厅陈设不多,只有一张石傝,一方石桌,一架古书而已。

    不过悬挂在石桌上方的一幅画倒是难得的手笔,画上一男子面月吹箫,背影潇洒;一女子焚香抚琴,明艳不可方物,二人意态从容,却又难掩眉目传情,观之不由令人暗赞,好一对神仙眷侣!

    一支玉箫横置在画轴之下的木架子上,莹白如雪,隐隐有点点红沁,被萤石照耀,那红沁越发鲜艳,彷如雪中怒放的红梅。

    无涯想拿起好好观赏,哪知这玉箫沉重异常,触手寒冷彻骨,一不留神,脱手掉落在地上。

    玉箫落地,发出金石之声,还蹦出了几丝火星。

    “哎呀!”无涯连声惋惜,慌忙去察看。

    咦?竟然完好无缺!心知这肯定是个宝贝,赶紧用衣袍包裹着,小心翼翼抬起,依旧放置在木架。

    石桌上有摊开的手卷,那字体与先前写在石壁上的相仿,看来是三绝真人手书。

    无涯端坐细细翻阅,扉页写有:吾乃人世间第一不忠不孝、无情无义之人,吾人称三绝,所谓萧、画、道,萧、画可算二绝,唯有道法不足道。

    吾本该自绝于人世,无奈身负他任,只得忍辱偷生。吾留下平生所学,付与有缘之人。

    这是三绝真人前辈留下的秘法!无涯一阵心喜,可翻遍了手卷,除了萧技和画技,道法只有寥寥几句:吾偶得古仙指点,方知吾以往所学道法难以大成,故而自碎元婴,从头学起。

    修到元婴,已是极为难得,就如同陆地神仙一般了,自碎元婴?这位三绝前辈所为太过匪夷所思,也真舍得,无涯暗暗咂舌。

    尽管三绝真人未留下任何高深道法,但无涯并不遗憾,光是萧技、画技就足够他学了。无涯的爹爹虽是乡村塾师,可也粗通琴棋书画,无涯耳闻目睹间,深受熏染。在凤岗庄放羊、在白云观做道童时没空闲和心绪去碰触这些杂艺,不曾想阴差阳错到了地窟中,倒能重拾旧好。

    手卷末还记有三绝真人与正道、邪道高手十余次比试、对决的结果,皆是胜出或平手,无一败绩,提到的人名,无涯大多不知晓,有几个听他人说起过的,如君道子、天魔厉战天等,都是正邪两道赫赫有名的高手,其修为已趋于化境。

    唉,要是能遇上这位三绝前辈该有多好?无涯叹着气,放下了手卷,腹中咕咕直叫,让他猛然想起,这两日几乎滴米未进。

    此处倒是修道的洞天福地,可自己还没到辟谷的修为,挖些苔藓、地衣充饥,又能撑几日?无涯不由犯起了愁。

    走到暗河旁,蹲下身,看了半天,也没见鱼影,大概暗河水寒,鱼虾也难以存活,正彷徨时,却听见火灵儿喜滋滋叫唤起来。

    这小东西,半天不见影,去哪儿耍了?无涯循声望去,只见火灵儿攀在石厅边一根石笋上,埋头啃食,嘎巴、嘎巴,就如嚼豆子一般。

    饿急了,也不能啃石头吧?无涯赶紧过去呵斥。

    咦,这是什么东西,石笋也会流泪?刚才光顾着进石厅,无涯也没有留意一旁,现在看那石笋,倒也真是古怪,遍挂了圆溜溜的青色石珠子,鱼目大小,给萤石一照,流光溢彩。更奇怪的是,火灵儿啃食了一颗,立马在原位流出透明水滴,慢慢又坠挂成鱼目大,渐渐变成青色。

    “火灵儿,不要贪嘴!”无涯生怕火灵儿吃了这怪东西,遭受不测,伸手想把火灵儿抓回。

    火灵儿哧溜又往上窜了窜,指指石笋略平整处,龇牙冲无涯笑笑。

    无涯踮起脚,顺着火灵儿的爪子,好奇地看去,上面刻有几行米粒般大小的字,穷尽目力,才能看清——此为石魄,乃诸峰之精华,食之可强身健体,滋润容颜,于修道有益。入洞者,修为若不够,以此充饥,可保无恙。

    但来者切记,石魄转红,石窟必坍,来者若是会土遁或其他道法,当可安然离去。

    土遁?自己离筑基期完满还长着呢,到时石窟塌陷,还不是被活活压死?这洞天福地不过是高悬头顶的断命刀,不知何时就会落下。无涯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摇着头,想离开,火灵儿却跳到无涯头顶,小爪子乱舞,嘴里吱吱叫着,像是有什么新发现。

    转到石笋背面,竟然还有一行大字,字迹潦草,极似匆忙写就的——吾此番前去无伤城,生死难料,即便侥幸未死,也无法再返石窟。吾虽不精推演,但隐约可知,有缘人之修为,尚无法脱困。故留下一件道袍,此袍避水,石窟坍陷时,暗河必定水发,可披上道袍,使龟息法闭气,顺水势出洞,皮肉之苦难免,但可保性命。

    读完这条留言,无涯深深松了口气,摘了几颗石魄品尝,嗯,壳极松脆,咬破后,一股甘露顺喉而下,似滚滚暖流充溢四肢百骸,看这石魄极小,可几颗下肚,也隐隐有些饱了。

    闭目内视,却见体内星星点点皆是荧光,虽知是石魄缘故,也难免愕然,不过三绝真人既如此说,定非虚言,无涯心中倒也不怕。

    “火灵儿,少吃些,小心肚子胀了难受!”无涯笑着摸摸火灵儿滚圆的肚子,嘱咐了几句,便回石厅,研读三绝真人的手卷去了。

    洞中无日月,也可知年岁,因那穹顶的萤石似星辰一般,有明灭的间隔,无涯猜想这大概是三绝前辈用来记时的妙法。萤石每明灭一次,无涯就在石壁上划一道刻痕,以此推算自己在石窟的时日。

    萤石亮起时,无涯便勤习画技,没有画纸,就用毛笔蘸水在石桌上勾画,石桌不知是何物所制,沾水如墨画,良久才隐没。

    无涯临摹了三绝真人留下的手稿,画完了石窟的景致后,可怜的火灵儿成了画靶子,好不容易老实了几天,这小东西倒添了个怪病,一见无涯提笔,就打哆嗦,然后,两眼一闭,直挺挺一摔,唬得无涯只好作罢。

    画画之余,无涯醉心于名为沧桑曲的萧谱,曲调起初彷如月下山林,清风徐来,满目青翠,而后又如绚烂夏花,奔放热烈,接着好似萧瑟秋风,万物凄凉,最后是肃杀严冬,天地无一丝生机。

    也不知是服食石魄还是自己的修为提升的缘故,玉箫拿在手不再觉得沉重和寒冷,可惜鼓足了劲吹奏,玉箫硬是发不出任何声响,无奈只能对着萧谱击掌低吟,自得其乐。

    当萤石暗淡时,无涯从不忘打坐调息,渐渐丹田处,有一个莲子般大小的东西在发光、长大,而五脏六腑之上覆有一层银霜,奇经八脉全然熠熠生辉。

    丹田结莲子,便是筑基即将完满的征兆,只要加以时日,找寻合适的法宝当作灵寄融合,就可以真正步入修真殿堂。至于其它奇状,应是累年服食石魄所致,到底有何妙处,无涯也未曾领略。

    又是寻常一日,无涯依旧坐在石桌前临摹月夜琴箫图。

    火灵儿吃饱了石魄,趴在暗河边盯着自己的倒影左顾右盼,不时撩起水花,用爪子梳洗。偶尔掬起的水花大了些,像是碰见什么禁忌似的,避之不及怪叫连连。

    这小东西怕水,却又喜欢干净,真是有趣!无涯瞧着,暗自好笑,转过头,看看石壁上的刻痕,数数已有一千多条了。

    唉,转眼就在石窟待了三年了,石窟虽是修道的福地,可筑基期满,缺了法宝灵寄,修为将不进反退,就算有了灵寄法宝,得不到真正的修道之法,也决计难以大成!

    这一切的希望,无涯都寄托在老爷爷道长身上,这三年里,也不知老爷爷道长有没有来白云观找过自己?要是错过了,这辈子,自己注定碌碌无为,白发婆婆的仇怎报?凤岗庄数百村民的死因怎解?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耳边传来火灵儿几声尖叫。

    小东西失足掉水里了?它那般机灵,怎会如此?无涯赶紧跑出石厅,去暗河边探望。

    河边哪有火灵儿的身影,不过,清澈平缓的暗河,水势突然变得湍急浑浊,还眼瞅着一点点上涨,这倒是一桩怪事,无涯看了一会,茫然不解。

    吱吱!火灵儿更为刺耳的叫声,从石魄生处响起。

    贪嘴的东西,又吃撑了?!无涯没好气的走去,刚想开口训斥,却一下瞠目结舌:石笋上遍体青色的石魄都成了红樱桃,其色如血,娇艳欲滴!

    石魄转红,石窟必塌!无涯猛的记起三绝真人的留言,一念之下,寒毛根根倒竖,冷汗粒粒爆出。容不得多想,一把抓住火灵儿,转身跑进石厅。

    匆匆穿上避水道袍,把玉箫塞在腰带间系紧,又把三绝真人留下的画作卷起,小心的贴胸放好后,无奈的望着满室的古籍,叹了口气,咬牙离开。

    哧溜!火灵儿一下窜上了石笋,胡乱扒拉起石魄。

    “火灵儿,还不回来,难道你不怕水了?”无涯喝道。

    水势眼看就漫过了无涯的小腿,火灵儿再也顾不上石魄,跳到无涯肩头,滑进胸口,小脑袋躲着,只有一只抓满石魄的爪子献宝似的伸出。

    “好了,我收着。火灵儿,抓紧了我,要下水了!”无涯爱怜的摸摸火灵儿深藏着的脑袋,深吸了一口气,看准水流去处,一头扎进了暗河。

    水流席卷无涯,转瞬就把他冲进山腹,身后水势迅猛上涨,填满了整个石窟,没多时,哗啦啦,一声闷响,石窟崩坍了。

    避水道袍虽能避水,却无法左右水势,无涯在暗河中被水流带着,免不了碰撞在山腹的石壁上,幸亏学了些道法,要是个凡人,只怕早就散了架。不过,粗浅道法终究敌不过多次猛烈的撞击,渐渐,无涯感到疼痛难忍,脑袋发沉,更可怕的是,龟息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眼前漆黑一片,不知何时才能脱困逃离山腹!

    “咕嘟、咕嘟……”无涯接连呛了好几口水,他双手胡乱挥舞着,意识已陷入阵阵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