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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五月十九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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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中门

    随着一声低喝,建宅以来很少开启的曹府中门缓缓打开,两个膀粗腰圆的力士嘴里嘿嘿地叫着,用力将包着铁皮的朱漆大门向两边推开,他们着上身,身上的肌肉一块一块地鼓着,上面满是汗迹,阳光照射其上,分外光亮。

    曹元畅神情肃然,站立在中庭的台阶上,他昂着头,目光穿过缓缓打开的中门,落在远方的蓝天之上。

    在他身前,他的五十名亲卫个个身着甲冑,手持各种长短武器,整齐地排成两排,鸦雀无声地站在院中,在那些亲卫身后,乃是一两百名身着布衣,或是单薄皮甲的家丁,那些家伙手中同样拿着各种长短武器,只是远远没有亲卫们手中的武器精良。

    高畅建立的夏国政权,对武器和铠甲等战备物资的管理极其严格,和其他那些反王采用的手段大不相同,每一件从他的武器作坊制造出来的武器上面都刻有号码,使其只能在军队中使用,士卒一旦退役还乡,必须将武器上缴,严格控制武器向外流失,同时,他也严令民间的铁器作坊不允许私铸武器甲冑,之所以如此,主要是针对那些拥有大量私兵的那些世家大族,从源头上控制私兵的规模。

    另外,他成立了百工坊,境内所有的铁匠被他集中在一起,进入铁厂,进行流水化作业,为政府打造武器,铠甲以及民间所用的铁器,然后由专门的作坊进行买卖。如此以来。夏国境内地私人铁器作坊就减少到了几乎灭迹地地步。

    不过,那些坐拥万亩良田,拥有上千奴仆的世家大族还是保留了一些匠人。以及铁器作坊,那些铁器作坊基本上只为自己的宗族服务,不对外营业,对此,高畅多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管他们,那些大族们拥有地私人铁器作坊表面上只为自家族人打造菜刀。铁犁,铁锅等日常用品,实际上暗中还做了何种勾当知道的人就不多了。

    曹家也有一个这样的铁器作坊,暗中在为自家打造兵器铠甲,原来只为备不时之需,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只是,为了避免被监察司的侦知。作坊不敢大张旗鼓地铸造武器,只能偷偷摸摸的进行,因此武器制造的规模并不大,再加上工艺方面地落后。以及铁矿石,煤炭等原料的难得。他们制造出来的武器远远比不上那些出自铁工厂的武器精良,不过将就能用而已

    至少,曹元畅和曹旦府中召集起来的这一两百家丁人手都有一件武器,在高畅严格限制民间拥有武器的情况下,这已经是极大的成功了。

    可惜啊

    瞧着跪在下面却依旧在交头接耳的家丁们,曹元畅心中不无遗憾,自从高畅下令,所有将领必须按照现有地级别决定拥有亲兵的规模后,像他们这样的将领所拥有的力量就下降了许多,以曹元畅地级别,只能拥有五十名亲卫,他原来拥有的亲卫乃是两百多人,全是对他赤胆忠心地曹氏族人,现在,这些人已经被打散开来,分到各个部队中去了,大部分加入了高畅的北征大军,只有极少人留在了乐寿,在这关键的时候,他只能动员府中的家丁,那些人毕竟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并没有铁血军人的样子。

    至于曹家那些从军的族人,一部分被他和曹旦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从军中弄了出来,他隐藏在另一处宅邸的密室中的五百死士就是由这些人训练出来的,他们分别担任统领和头目;另一部分则留在了乐寿的驻军中,担任中低级军官,其中一人甚至负责城中的一队巡逻士卒,这人对他的计划极为重要。

    那人率领的巡逻小队负责政事堂和军机处那边的守卫,当曹元畅的同伙攻打那里的时候,那人和他的巡逻小队将在那时适当地消失不见。

    至于曹元畅和手下这两百多人的任务则非常简单,他们负责阻敌,阻挡可能的援军的救援,

    政事堂,军机处等衙门的所在距离金城宫并不远,位于太平坊内,当他的人向金城宫和太平坊发起进攻的时候,他只需要坚守太平坊口,阻挡城内驻军可能的救援。

    一般说来,只有军机处才有调兵的权利,就算军机处的大人想要调动城内的守军,也必须取得金城宫内保存在阿岚手中的虎符才行,城内的守军除了巡城兵马司的巡逻小队外,负责镇守城门的士兵没有接到命令是不准擅离职守的,否则就是叛乱了。

    乐寿现在的兵力空虚到了极点,除了金城宫的一百多侍卫外,巡城兵马司的人马也不过一百乃人,曹元畅要对付的只是这一百多人而已,何况,其中一部分镇守要地的士卒还掌握在他手中。

    所以,他认为只要他行动够快,这个计划极其容易成功。

    只要他一举夺下了金城宫,政事堂,军机处,再矫诏安抚城内的守军,那些底层士兵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也只能惟命是从。

    夺下乐寿并不是最终目标,曹元畅再是狂妄自大,也不会认为单凭自家的这点人马就能完成大业,一旦徐胜治击溃弓高的变民军回师乐寿,他只能掉头就跑。

    不过,他很怀疑那个时候的徐胜治是不是还有心情来找自己的麻烦。

    夺得乐寿,政治意义上的作用远比军事作用要强,乐寿一旦被自己夺得,一向高高在上的高畅就会从他自己建造的神坛下摔下来,那些原本在暗中查探风色的世家大族就会对他倒戈相向,如此众叛亲离之下,曹元畅不相信那人还能力挽狂澜。

    在后院起火的情况下,高畅很难从幽州脱身。

    特别是在现在的高畅军中,还有一个对他心怀不满地曹旦。曹元畅相信现在曹旦应该已经和幽州罗艺联系上了。高畅军地部署那罗艺多半已经了然于胸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身经百战的罗艺若还是败在高畅手中。那真是撞鬼了

    反正,曹元畅自己是绝不相信有这样地可能的

    虽然,计划滴水不漏,绝无失败的可能,在准备出发的现在,曹元畅的心中仍难免仍有些忐忑。

    激动。兴奋,狂热,忐忑

    若是失败

    他甩甩脑袋,用力将这个不详的念头甩掉

    不得不铤而走险了,谁叫曹家是窦建德地后族呢表面上,高畅夺位之后,依

    络窦建德的旧部,并没有对他们高举屠刀。实际上为这屠刀已经举起了,只是还没有落下而已

    不对,应该说已经落下一部分了

    至少,范愿的死就是如此

    当初。正式公文上是这样写的,说是范愿在攻打河间的时候。率领后军作为诱饵引诱河间王琮率军出城攻击,他身先士卒,力战而死,为主力部队围歼王琮部立下了汗马功劳,曹元畅知道,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要知道,当初在大典上刺杀高畅,是他和范愿两人定下的计策,范愿既然被高畅杀了,难不成不敢杀自己

    若是高畅知道刺杀事件自己也有一份,绝对不会放过自己,暂时没有动手,不过是没有找到机会而已,毕竟,只要他连曹氏一族都善待,那些窦建德的旧部也就不会担心他会对自己等人动手。

    现在,高畅越来越强势,敢于反抗他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心中仍记得窦建德恩义地将领恐怕已经不多了,一旦他的政权稳固,不再需要曹家人笼络人心的时候,恐怕那高高举起的屠刀就会落下来了吧

    这也是曹元畅千方百计怂恿曹旦反叛地原因,毕竟,他们曹家一族只是表面的风光而已,高畅不断地在向部属们收权,他们所掌握地力量也越来越小,就像一根套在脖子上的绳索在慢慢收紧一样,若是现在还不挣脱,日后将后悔莫及。

    和宇文家联盟,颠覆了夏国政权,曹家所能取得的利益其实并不大,当宇文家统率的二十万大军北上时,他也只能拱手让出权力,不过,至少命是保住了,宇文家看在同盟的份上,也不会亏待曹家吧

    现在,那些死士已经从地道潜进金城宫了吧宇文家的那些武士也开始准备攻打政事堂和军机处了吧

    现在,该是自己出发的时候了

    备马

    曹元畅将落向远方的视线收回,低喝一声,手放在了腰间的横刀刀柄上。

    一名亲卫将早就准备在一旁的战马牵了过来,然后俯下身子,曹元畅踩着他的背上了战马,他抽出横刀,向前一指,纵马小跑起来,亲卫们和家丁跟在他身后,一窝蜂奔出了中门。

    骑在战马上,瞧着周遭的风景徐徐向后退去,听着身后的手下整齐的奔跑声,铠甲甲片叮当作响的撞击声,一时之间,曹元畅意气风发。

    而就在此时,他的心腹曹大在金城宫的一间柴房内正被人砍下了脑袋,不一会,那间柴房就被宫中的侍卫自个点燃起来,一股浓烟冒了起来,飘在空中,很远都能看见。

    得手了

    曹元畅瞧见这股浓烟,心中大喜,低喝一声,身下的战马加快速度,他在几个亲卫的簇拥下冲进了一条巷子,这条巷子位于太平坊后,冲出巷口就可以直达太平坊的坊门,眼见目标在望,内心狂喜的曹元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他大笑不已的时候,白斯文的脸上同样露出了笑容。

    此时,他正低身猫在一处房屋的屋檐之上,曹元畅耀武扬威跃马奔腾的雄姿赫然映入他的眼底,白斯文此刻的眼神就像戏鼠的猫一般。

    他将手微微举起,身边的传令兵紧张地望着他,许多手持弓弩的士卒如他一般伏在巷子两旁房屋的屋檐下。

    从尽在一旁的太平坊方向猛地传来了一阵喊杀声。

    曹元畅一马当先,部属们跟随其后,像洪水一般涌入巷中,这些人大多保持着沉默,他们的眼神有的充满了建功立业的狂热,有的则满是惶恐,他们喘着粗气,脚步声杂乱无章。

    白斯文高举的手猛地放下,身边的传令兵顿时猛地敲打手中的铜锣,不晓得是用力过大,还是紧张的原因,那铜锣差点脱手而出。

    当

    随着这声巨响,伏在巷子两旁屋檐上的士卒纷纷起身,拉开了弓,扣动了弩机的扳机,于是,箭如雨下,从两侧纷纷洒入巷中。

    巷内顿时拥挤不堪,面对突然袭击,那些没有经过训练的家丁茫然无措,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乱窜,要不被箭射中,要不就是自相践踏而死,呼吸之间,就伤亡过半。

    曹元畅若是瞧见这一幕,不晓得该是如何心焦,只是,他已经无法瞧见身后发生的这些惨事了,他早就被几个神箭手瞄着,号令传达之际,几根箭矢飞速袭来,他的面部,脖颈,前胸,后背都已中箭,当他从马背上摔跌下来时,已然魂飞魄散。

    人们从他身上践踏而过,若不是有甲冑护身,几乎化为了肉泥。

    雄图霸业,不过如是

    士卒们面无表情地张弓,放箭。

    巷子内,生者不多,悲鸣声渐渐稀少。

    自不量力。

    白斯文站立在屋檐之上,迎风而立,瞧着曹元畅坠马处,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对曹元畅等心怀异志的原窦建德余党,高畅的监察司又则不会花费大量精力对待威逼利诱,无所不为,一年多的时间,监察司的人早就秘密潜伏在了曹元畅周围,像曹忠这样原本的曹氏族人被监察司拉拢的更是不在少数。

    曹元畅本就不是一个擅长阴谋计划的家伙,根本不是做这样的大事情的材料,他的计划虽然完美,却只是纸上谈兵,要这样的事情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可是为了行动的方便,他将计划的内容透露给了自己的心腹,却不曾想,在这些心腹中已经有了监察司的人,所以,在还没有开始行动之前,他所有的计划就已被监察司侦知了,一旦行动展开,正好自投罗网。

    宇文家选择了这样一个被高畅严密监视的合作伙伴,从某种情况来说,也是一种失策啊

    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还需要去别的地方

    白斯文将这里的事情交给了自己的副手,拉着绳索下了屋檐,在几个亲卫的簇拥下,向远方跑去,今天对他来说,注定会是一个忙碌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