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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陷武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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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公元617年,二月二十三日,武邑城下。

    辰时。

    战鼓声中,密密麻麻的窦建德军潮水一般朝武邑城冲去,太阳高挂在天际,阳光从天而降,给战场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武邑城在攻城士卒的冲击下,孤零零的如同浪潮下的礁石。

    杀

    蒙勇挥动一丈来长的浑圆的巨木,重重地击在城墙上敌军的云梯上,奋力击了好几下之后,那架云梯被他推出了城墙,向后倒下,一个窦建德的士卒刚刚出现在城墙口,还没来得及离开云梯,随着云梯向下跌倒。

    啊

    云梯上的十来个士卒发出绝望的呼叫,身子不由自主地飞出云梯,直直地跌倒在地,顿时,口吐鲜血,筋骨断裂。

    城楼上的士卒还没有来得及高声欢呼,几个窦建德的士卒已经从另一段的城墙爬了上来,那里的守军已然死伤殆尽。

    蒙勇带领身边的小队奋勇地冲了上去。

    啊

    他大吼一声,双手抱着巨木奋力向前捣去,正中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敌军的胸膛,那人挥舞着腰刀,却拿这根巨大的木棒没有办法,被他推得向后节节退去,就连跟在他身后的士卒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有的甚至被挤下了城墙,惨叫一声,从几丈高的城墙摔了下去。

    将这一队敌军赶下城墙之后,蒙勇大口地喘着粗气,只觉精疲力竭,无力支撑,他用力将手中的木棒往城楼下扔去,将一个爬在云梯上的敌军砸了下去。

    城楼下传来了锣声,敌军像潮水一般涌了回去,城墙下余下了一地的尸首,刀枪,以及被烧毁的撞车,云梯,如同退潮之后海滩上的那些杂物。

    蒙勇扶着墙垛,望着城下,他的甲冑上全是鲜血,有的是敌人的,有的是自己的,在他身侧,缺了一半的军旗犹自站立不倒,迎着风猎猎地舞动。

    士兵们全部瘫软在地,除了他们的胸膛还在起伏,口鼻间还有呼吸外,和身旁的尸首没有多大的区别,能在敌人猛烈的进攻中活下来,真是好运啊

    蒙勇勉力站稳身形,向前走去,最初身形还有些踉跄,后来就平稳多了,他从那些瘫软在地的士卒们身边经过,一边用军靴踢着那些士卒的身体,一边高声叫他们起来。

    在他的呼喝下,士卒们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抬起城墙上敌军的尸体,将他们扔下了城墙,然后将自己人的尸体抬了下去,在如此做的时候,每一个士卒的心情都颇为悲凉,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就要这样被人抬下去,或者,会被胡乱地丢弃在城墙上吧因为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帮忙抬他们的尸体了。

    和士卒们一样,蒙勇的心情也非常低落,整个武邑城,守军总共只有四五千人,大部分是临时征召的丁壮,真正身经百战的士卒并不多;再说,武邑城的城墙也不高,用泥土垒成,只有城门的地方才用青石象征性的铺在外面。在没有援兵的情况下,靠这临时拼凑的几千士卒,要想抵挡城外几万敌军的攻击,无疑是天方夜谭,城池陷落只是早晚的事情。

    这种情况下,负隅顽抗是没有用的,最好早日投降,免得徒增杀戮,窦建德的军队和一般的流贼不一样,不仅很少有屠城劫掠之举,并且,不会杀害投降了的官吏,只要投靠他,甚至,还能继续担任原来的官职。

    在蒙勇看来,投降是最好的也是唯一能得救的方法。

    然而,他只是区区的一个校尉,掌握武邑大权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长兄武邑令蒙封,换了一个人,他也许会私自打开城门投降,然而,他却无法做出背叛长兄的举动。

    他的长兄蒙封早就下了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的决心,随时准备着为朝廷尽忠,他除了跟随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现在,能做的就是多坚持一刻,多杀几个贼子罢了

    窦建德站在大营的哨楼上,眯着眼睛,望着远方的武邑城,从乐寿出兵以来,兵锋所到之处,各地无不望风而降,这个武邑城还是第一个抵抗的城池。

    武邑,衡水,下一个就是信都郡的治所冀县。

    武邑,不过是个弹丸小城,刚才经过一番试探进攻之后,他已经找到了它的软肋,那就是城小人少,只要发动大军,几道城门同时进攻,用不了多久就能将其攻下。

    他将目光移到大营前,那里,有好几个千人队已经排好了队形,等待着他攻击的命令,这些千人队不比先前负责试探攻击的那些杂牌部队,基本上全是他的精锐部队。

    想当初,他从平原逃到饶阳的时候,只有区区数百人,那时,哪里会想到会有现在这般风光

    在乐寿时,窦建德得到事先联络好的当地豪强范愿的投靠,在范家的帮助下,在宋正本,凌敬等人的辅助之下,窦建德收拢流民,分封百官,筑坛称王,势力迅速膨胀起来,不多久,乐寿一地

    法供应如此之众,扩张是唯一的解决之道,故而,窦不久,就亲率大军前来攻打信都。

    信都,清河,河间,赵郡.

    站在哨楼上,恍惚中,窦建德看见了这些城池上纷纷插上了自己的大旗。

    他定了定神,望向晨光中的武邑城,它就像一块沉默的礁石横在他的面前,他相信,自己只要挥挥手,就能将这块礁石移开。

    窦建德挥了挥手,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哨楼旁的帅旗打出了进攻的旗语,大营前,鼓声雷动,士兵们随着鼓点慢慢朝前方的武邑城行去。

    距离武邑城三百步左右时,前锋士兵齐声呐喊,高举盾牌,推着云梯,撞车等攻城工具向城墙下冲去。

    城楼上,箭如雨下,仅有的几台弩机发出愤怒的嘶喊,一只只巨大的弩箭呼啸而来,将攻城的士卒们钉在地上,不过,更多的士卒还是冲到了城墙下,架起了云梯。

    到了城墙下,城楼上的弓箭手就失去了目标,这个时候,取而代之的是从天而降的石雨,擂木,沸油,以及点上火的麻布。

    城墙下的士兵高举盾牌,一边避让,一边将云梯靠在城墙上,不时有人被擂木和石块砸中,肝脑涂地,筋骨断裂,死于非命,更有甚者,淋上了沸油,他们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四处乱窜,嘴里发出非人的嘶喊,有一些士卒则身陷在火海之中,凄厉的叫声冲天而起,刺破头上的苍穹。

    即便如此,还是有大量的士卒爬上了云梯,冒着守军的箭雨,努力地往上爬。

    沸油也好,石块也好,擂木也好,由于准备不足,所以数量并不太多,很快就消耗殆尽,不时,有士卒爬上了城墙,和守军进行了面贴面的肉搏。

    杀贼杀贼

    蒙勇双手持刀,一边奋力厮杀,一边高声喊叫,鼓舞士气。

    铛

    他平举腰刀,挡住了面前的敌人劈下来的刀锋,飞起一脚,踹在那人的胸膛上,将那人踢得向后飞去,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同伴身上,两人跌成一团。

    趁这个空隙,蒙勇飞快地望着四周。

    爬上城墙的敌军越来越多,这段城墙上,已经看不到守军的身影,密密麻麻的全是敌人。

    现在,还在厮杀的也就是自己和自己身后的一百来名士卒,看来,城破的结局已经无法避免了。

    杀

    蒙勇浑身是血,在敌阵中左冲右突,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跟随在他身后的士卒已经损伤大半了,那些和他从家乡一起来到这里的弟兄们大部分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呜噢

    他听到了一阵排山倒海的欢呼声,面前的敌人退了下去,他挣扎着抬起头,并不是敌人被打退了,而是城门被攻破了,敌军像蚂蚁一样涌了进来,和他对阵的那些敌军陷入了狂喜之中,没有紧紧追杀他们这些残存的守军。

    他回过头,跟在他身后的同伴只有寥寥几人,在他回头的一霎那,一个满身是血的士卒摇晃着身子,颓然倒地,就像一棵被巨斧伐倒的树木。

    他们现在正在城楼下,刚才一直沿着石梯在向后退让,如今,城墙上全部是敌军的身影,本方的旗帜被拔了下来,丢下城来,城墙上竖立起了敌方将军的旗帜。

    走罢

    失败的结局已然无法挽回,既然自己付出了自己的全力,就没有必要再把自己的命搭上了,蒙勇带着残存的士卒向城中的县令府跑去。

    窦建德的军队军纪严明,城破之后并没有疯狂地向城内涌来,大肆烧杀劫掠,而是守住了城门和城墙,只有专门负责进城的军队才列好队形,沿着街道向城内行进。

    真正负隅顽抗的守军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临时征召而来的士卒早就放弃了武器,化装成平民躲藏了起来,原本就是城里的丁壮则回到了自己的家里,紧闭门窗。

    一路疾行,街的两旁空空荡荡,风吹过长街,灰尘四起,蒙勇带着士兵们赶在窦建德的军队之前进入了县府大堂。

    他的本意是把长兄救出来,然而,他来晚了一步。

    县府的大堂已然燃起了熊熊大火,在城破的那一霎那,长兄蒙封一家举火了,蒙勇瞧着熊熊燃烧的火场,目无表情,眼眶有什么在内打着转儿,闪着光,然而,终究什么也没有流出来。

    走

    他低喝一声,猛地转过身,由于用力过猛,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身旁的亲兵扶了他一把,随后,一行人匆匆离开了。

    大业十三年,二月二十三日,长乐王窦建德陷武邑,武邑令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