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鹤舞晴空 > 第39章 继续赶路

第39章 继续赶路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雪山不见了,躲到后面去了。像是为了弥补雪山消失的遗憾,云突然变成了雪山的样子,低低地耸立着。云低了,也就是说云轻了,颜色也浅了,好像不会再下雨了。

    程汝意在路弯的水泽边看到了小黄马和藏獒,它们肯定渴坏了,正在喝水。

    “慢点,慢点,你们可以慢点。”

    程汝意停车下去。

    红嘴鸦依然待在小黄马的背上,看到程汝意后,飞过来落在了程汝意的肩膀上。

    程汝意看看天上,看到了在气流中滑翔的金雕,却看不见斑头雁。

    红嘴鸦飞向它的两个走兽朋友,嘎嘎地叫了几声,又飞过来落在汽车上。小黄马仰起了头,静静地盯着远方。藏獒跑向水泽,激溅起一些水花,又回到原地,吐着舌头,呼哧呼哧喘气。

    这时,就听空中一声鸣叫,斑头雁从云端下来,缩起翅膀,直插水泽。

    白雾浮动的水泽深处,两个人影朝这边走来,走得很慢,像是走不动的样子。当看到斑头雁时,他们突然停下了。有人叫了一声:“噢呀。”

    王铁发出一声同样的惊叫,“是扎西,他在这里干什么?是不是程潇有下落了?”

    “有程潇的消息了?”

    她浑身颤抖,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扎西和另一个人走了过来。

    斑头雁跟在后面,不是飞,而是一摇一摆地走着。

    扎西喘着气,指了指身后的水泽,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

    程汝意都默默地瞪着他。

    扎西揉着胸脯,喘够了气才说:“今年的雨水多,水泽比以前大了,也深了,我差点迷路,幸亏有向导。”

    他指了指另一个人。

    两个人都是一腿的泥水,脸上不仅有疲倦,还有惊慌。

    扎西说:“过去我经常看到藏野驴踩着草墩子,一队一队走过水泽,去那边生儿育女。今年草墩子淹掉了。藏野驴进去后,走不过去,也走不出来,好几头都陷了进去。”

    王铁惊叫一声:“哎哟,那怎么办?陷进去就完了,只能等死,救都没法儿救。”

    扎西说:“我担心的就是这个,要是非要救,很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王铁说:“你是说程潇进去救藏野驴了?”

    扎西说:“也是猜测,只要动物遇难,大家见了都会告诉他。藏野驴陷进水泽的事儿已经发生了好几起,他肯定早就知道。虽然大家都说各拉雪山发生了大雪崩,救助站的站长失踪了,但也不能排除别的原因。”

    王铁说:“雪崩了!但已经排除有人失踪。”

    扎西说:“那里太远太高,打电话没信号,真实的情况还不知道。”

    王铁急切地问:“这里呢?你的猜测是不对的,你什么也没看到,对吧?”

    扎西说:“担心的就是看到,只要看到就肯定不是好结果。”

    王铁眼泪汪汪的,用牙咬着嘴唇,忍着没哭出声来。

    程汝意说:“藏野驴进去出不来的地方,我爸才不会去呢。”

    扎西望了望程汝意和王铁,“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没了呢?”

    王铁说:“站长就是失踪了,失踪就是藏起来了,大家慢慢找,总会找见的,别说这些丧气的话。对不对,如意?”

    程汝意点点头:“也有可能我爸会自己走出来。”

    扎西冲程汝意笑了一下,像是硬挤出来的笑,是比哭更悲伤的笑。

    王铁呵呵一声,真的笑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斑头雁那么远就认出你来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如意,扎西一见斑头雁就会流泪,就让他给你讲讲斑头雁的故事吧。”

    程汝意摇了摇他,意思是催他快讲。

    他用另一只手擦掉眼泪,依然沉默着。

    王铁说:“那就上车吧?路上当故事讲。”

    扎西说:“我不跟你们走,水泽大得望不到边际,我才进去了一点点,还想再进去看看,看看……程潇站长……是不是藏起来了,藏到一个没有水没有泥的地方了。”

    王铁说:“你自己要小心,发现什么赶紧告诉程汝意。”

    “噢呀。”扎西答应着,转身走开了,连声“再见”都没说,连一眼回望都没有。

    程汝意看到他把两只手轮番捂到眼睛上,好像眼睛被什么糊住了,他要尽快拿掉。

    程汝意大声说:“再见。”

    斑头雁的故事还是王铁告诉程汝意的。

    上路王铁就开始讲故事了。

    有一年春天,王铁开着有蓝色翅膀标志的救助站的车,正在路上,突然落下来一只斑头雁挡在汽车前面。王铁一个紧急刹车,车差点翻到路边的沟壑里。下去一看,斑头雁站在路中央,伸长脖子,冲他高声鸣叫着。他走了过去,它也走了过来。就在距离五六米的时候,它张开翅膀飞了起来。

    王铁迷惑地看着它飞向西边的渡口,便开着车继续走,走了大约两公里,那只斑头雁飞回来再次挡住了王铁的车。还像上次那样,王铁下车走去,它也朝王铁走来,快接近时,又凌空而起,还是朝西边飞去。王铁想了想,掉转车头,跟着它开了过去。

    在寂静的渡口,斑头雁落下了,王铁停下车。

    王铁看到就在它落下的渡口草地上,还有一只斑头雁。他走了过去,两只斑头雁警觉地望着他,却没有躲开。

    他蹲下来,看着它们:“怎么了,为什么人来了都不飞走?”

    仔细一看,一只是公雁,一只是母雁。母雁的腿上糊满了血,腿肿得像人的胳膊,不像是枪伤,是咬伤。肚子上还有雁蛋碎裂后染上去的蛋黄,蛋黄已经干结。可以想象它是遭到了雪豹或者狼或者熊或者狐狸或者猞猁的袭击,对方是来抢蛋的,它护蛋心切而没有飞走,结果被咬成了这样。它伤在腿上,无法助跑,就不能起飞。要是勉强走到悬崖上起飞,那就意味着永远不能降落,一落就会栽跟头,就会摔死自己。

    更让王铁吃惊的是,这只两次去公路上拦他的公雁,居然知道那个有着蓝色翅膀标志的车是救助站的,是可以帮助它们的。

    王铁抱起母雁,走向汽车。公雁迈动爪子跟了过去,看他把母雁放进汽车,开上了公路,便飞上天空,跟在了后面。

    正好扎西家就在附近,王铁放下别的事儿,先来到了扎西家。

    扎西家便成了这一对恩爱斑头雁的暂居地。

    王铁说:“斑头雁是候鸟,九月或十月就要南迁,一定要在它们南迁之前把这只母雁的伤治好。”

    扎西就去医院买来疗伤的药,每天给母雁敷药喂药。公雁则去水边采食嫩草和虫子,回来后像喂小斑头雁那样反刍给母雁。但母雁是被毒牙咬伤的,毒素已经进入血液,伤口感染严重,治疗了半个月,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

    王铁就让王铁把母雁和公雁都带到了救护站,他在电话里叮嘱王铁:“你一定要治好它们,花多少钱、想什么办法都行。”

    王铁答应着,找了动物医院的几个同事给母雁会诊,结论是:尽力而为吧,感染已经遍及半个身体,很可能救不过来了。

    王铁说:“以后的事儿不用说,你已经知道了。”

    程汝意望着窗外,寻找斑头雁的影子,看到的却是金雕。

    斑头雁依然在云端飞翔。

    红嘴鸦,它们两个开始一起飞翔了,用王铁的话,就是比翼齐飞。

    十月,斑头雁南迁的最后期限到了,母雁还活着,却已经无法进食。公雁着急地鸣叫着,叫了几天,就飞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公雁飞走以后,母雁不吃不喝,很快就死了,是病死的,也是自己把自己饿死的,好像它就是为了公雁的陪伴才活着的,公雁走了,它又何必要留恋这个孤独的世界呢?尽管它知道,公雁一定还会来找它。

    第二年四月,就在斑头雁从遥远的越冬地飞来高原繁育后代的季节,公雁落在了救护站的院子里。它高声鸣叫着,寻找自己的伴侣;没有找到后,就飞走了。它固执地在方圆五十公里的地界里飞来飞去地继续寻找着,好像不相信母雁会死去。它找了整整一个月,然后又回来了。

    从此它天天待在救护站,好像等待着母雁,好像母雁既然在这里死去,总有一天也会在这里活过来。它不需要喂食,都是自己飞出去找吃的,吃嫩草,吃草种,吃虫子,吃粮食。一直待到十月,就又会冲天而上,朝着数千里外的越冬地飞翔而去。

    以后每年都是这样,四月来,十月去。每次它都会像第一次回来那样,高声鸣叫着,一会儿走,一会儿飞,找遍救护站的角角落落。直到相信所有的地方都已经找过以后,它才会渐渐平静下来。

    王铁说:“它的飞行高度可以达到八千米以上,能轻松飞过喜马拉雅山脉,去印度或尼泊尔过冬,春天再原路飞回来。它有很好的记忆,有善良的本性,有对伴侣始终不渝的忠诚。它是一只青年公雁,早早地丧失了一生只有一个的配偶,真是太可怜了。”

    “你可以当它的朋友,好好对待它,它是一只令人尊敬的斑头雁。”

    “它稳重厚道的行为,就像个性格成熟的斑头雁。”

    遗憾的是,王铁藏不知道斑头雁跟着程汝意来找他的事儿,要是知道他一定会说:“原来它还有预感,还能猜到人的心事。它的叫声大概是:王铁失踪了,王铁失踪了,程汝意要去找他,程汝意要去找他。它还会认人,认出了照顾过母雁的扎西。”

    王铁你就等着吧,看谁能第一个找到你。

    程汝意隐隐约约感觉到好像不会是自己。

    王铁接着说:“这里的水系的三种形态,也叫作三种发源方式,山泉、冰川、沼泽。泉水依靠地下的水,沼泽依靠天上的水,冰川依靠时间和寒冷积累的水。黄河发源于泉水。澜沧江发源于冰川。长江有三个源头:楚玛尔河源头和沱沱河源头发源于冰川,比它们更远的当曲源头发源于沼泽。三种形态的保护方式各有不同,保护冰川要杜绝人类破坏,降低温度;保护沼泽要想办法让降雨量超过蒸发量,还要降低地表和空气的温度;保护泉水首先要保护好植被,提高植被涵养水源的能力,也就是多多地蓄积地下水,尤其是在山洼和盆地里。一旦植被衰退,地下水和雨水就会减少,要是一直少下去,就没有长江、黄河、澜沧江了。懂了吧?”

    程汝意点点头,不知不觉就过了山口。

    王铁说:“再往西不远,就是色林错了。这一路走来就没见着太阳,天跟人的心情一样。”

    王铁叹口气,把车停了下来。

    程汝意在一座白色的木头房屋前等了半天,才看到金雕和斑头雁相继而来,接着红嘴鸭也到了。又焦急地等了一会儿,才见小黄马和藏獒疲惫不堪地走来。

    王铁说:“不能再让它们走了,不累死也会累出病来。”

    白房子关着门却没有上锁,里面有床有桌椅,还有烧水做饭的家什、暖瓶、炒面、酥油、白糖什么的。

    王铁去路边的水泽里洗了手,然后用暖瓶里的奶茶拌了炒面和酥油让程汝意吃,说这是最好的糖楷粑,多吃点。

    扎西吃了一口就不吃了。程汝意站在门前吃着,也给小黄马和藏獒喂了一些。

    程汝意正吃着,一个壮实高大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走来。从他跟王铁的谈话中,程汝意明白他就是白房子的主人,救助站的队员,长年累月守护在这里,因为要是有人在山里偷猎野生动物,进出都会路过这里。

    王铁的眼睛瞪着他,无声地询问着:你不会有什么消息吧?

    他向王铁和程汝意说了声“扎西德勒”,又说:“雪崩了,我一直都在打电话,就是打不通,真是急死了;想赶过去吧,我又不能离开这个地方。”

    王铁说:“雪山没有信号,你又不是不知道。”

    “总想着万一风往那里吹,把信号吹过去呢?我刚才就是到对面山上打电话去了。”

    说着把手中的手机装进了口袋。

    王铁说:“信号是往下覆盖的,越高信号越不好。没有站长的消息也是对的。”

    扎西摇摇头,说:“走了走了,本来还想多待一会儿,现在不待了。”

    走的时候,王铁想把小黄马和藏獒留给那人照看。

    程汝意不愿意。小黄马和藏獒也不愿意,躲开了朝它们走去的王铁。

    王铁说:“如意,你去抓住它们,它们要是还跟着,我会越走越慢,什么时候才能走到?”

    扎西也说:“今天晚上要开夜车,我们往哪里走,它们也看不见。”

    程汝意只好妥协。

    临走前,那人跟王铁又聊了会,双手合十说:“再见啦,扎西德勒,你可要跟你师父一样,瘦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