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北宋大法官 > 第十三章 精准打击

第十三章 精准打击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为什么许遵会接受张斐的建议,将此案交予司马光来审理,不仅仅是让对方服气,更多是因为许遵也了解司马光的为人。

    君子也!

    不会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其实目前大家还是信念之争,都还是在规则范围内争辩。

    从法制的角度来说,这当然是一件好事。

    司马光在接下此案后,也是根据流程,将许遵请来,询问翻案的理由。

    许遵也是如实将整个案子全都移交给司马光。

    司马光了解过后,便道:“此不足以翻案啊。方大田一案的判决,我暂不评价,但是此案不足以为阿云翻案,因为此案恰恰证明方大田不但没有指使犯妇行凶,且还是反对犯妇这么做。”

    许遵道:“我不这么看,此案至少可以证明阿云非心肠歹毒之人,她是被迫走到这一步的,对方基于此,提出对阿云杀人动机的质疑,我觉得很有道理。

    另外,对方还请来韦阿大这位新得证人,韦阿大本就是此案的受害者,光凭这一点,足以构成翻案的理由。”

    司马光闻言,眉头一皱,道:“韦阿大作为受害者,却要为凶手作证,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许遵道:“故此我才允许重审此案。”

    司马光又快速审视了一番供词,问道:“这上面并未写明韦阿大新得供词。”

    许遵道:“关于这一点,对方不肯提供。”

    司马光道:“为何?”

    许遵道:“对方认为他们是弱势的一方,若是过早提供证据,怕会对他的证人造成伤害。”

    “岂有此理。”

    司马光道:“他凭什么这么认为?”

    许遵自打做官以来,就不畏强权,直接道:“就凭他认为我们之前的判决不公。”

    司马光瞟了眼许遵,抚须笑道:“罢了!罢了!公不公平,审过便知。”

    许遵走后,王师元、齐恢、吕公著等朝中司法大佬便入得门来。

    他们中有些是支持司马光的,但也有些是中立态度,比如说这开封府知府吕公著,就是中立态度,其实之前他还更偏向王安石的一些论据,认为阿云不是罪大恶极,不应该判她死刑,但是他对于许遵提出来的防卫过当,那又是非常反对的。

    这太离谱了。

    这些大佬看过之后,意见是非常一致,表示这些所谓的“证据”,根本就不足以构成重审的理由。

    其中唯一可以构成重审理由的,也就是韦阿大这个新证人,他是受害者,当事人,他的供词是非常关键的,但问题是许遵又没有提供具体供词,这是不合规矩的。

    司马光呵呵笑道:“若非如此,他们又岂会甘愿让我来审。”

    众人是恍然大悟。

    如果让王安石来审的话,一旦他们知道原来就这,他们肯定不会答应重审的呀。

    这其实就是一笔交易。

    吕公著道:“如果许仲途没有把握,他是决计不会要求重审的。”

    司马光点点头,道:“就目前来看,这里面就藏着两招,其一,就是我们之前提到过的韦阿大的供词,如果韦阿大翻供,阿云就有可能脱罪。”

    这一点他们也都想到了,但是他们认为,如果许遵这么做,那无疑是自取灭亡,要比硬实力,许遵可是比不过他们的。

    王师元问道:“其二又是什么?”

    司马光道:“其二就是他们没有提供具体的证据,我猜测他们的证据,也并非是铁证,如果事先就告知我们,很可能会被我们一一击破,否则的话,他们根本无须隐藏,故此他们事先并不告知,而目的是要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可不管他们出得是什么招,只要拿不出铁证来,就不可能为犯妇翻案。”

    说到这里,他拿起方大田一案的卷宗,“不过这个张三,倒是令我感到有些诧异,许仲途竟然会将如此重要的案子,交给一个珥笔之民,足见此人有过人之处。”

    司马光突然眉头一皱,看着卷宗,低声念道:“张三?”

    ......

    由于许遵提供的证据,少之又少,几乎没有,这只是一门交易,故此司马光他们也没啥可准备的。

    而且许遵说法,引起保守派极大的愤怒。

    自首减罪好歹也是钻法律空子。

    这你们还不满意,还要打成防卫过当。

    这就非常离谱。

    朝中官员觉得这许遵是越来越无法无天,很多司法大佬们是迫切希望赶紧结束此案。

    觉得这很丢人。

    如果这都能够成功,那大宋百年法制将毁于一旦啊!

    一些之前偏向王安石的官员,也渐渐站在司马光这一边,吕公著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人认为阿云罪不该死,但也绝不是防卫过当。

    司马光也不想拖下去,他心里明白,对方就是搭建好一个擂台,孰是孰非,打过才知道。

    他马上就以审刑院的名义,重审此案,这审刑院就专门为监督大理寺而设,只有审刑院可以复查大理寺的判决,并且司马光还邀请与此案有关的所有官员前来听审,包括王安石。

    其目的也很明显,就是要一锤定音。

    别到时又纠缠不清。

    话说回来,这其中最郁闷的还就是王安石,他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一步,他宁可选择权力博弈,因为这么做,事情的走向,完全就不在他的控制中。

    但此案关乎他毕生的梦想。

    他猜到了开始,虽然许遵不是他的人,但是他了解许遵的为人,许遵必然会抗争下去,因为这确确实实是律法中的一个漏洞,将他调来大理寺,他一定继续主张的自己意见。

    但是他没有猜到许遵会用这种方式来抗辩。

    翻个屁!

    揪着疑点不放就行,剩下的交给我便是。

    你这是喧宾夺主啊!

    搞清楚谁TM才是主角。

    早知如此......!

    这甚至导致一向信念人定胜天的王安石也只能在家祈祷,默念三遍,许遵必胜,许遵必胜,许遵必胜。

    ......

    今日便是公审之日。

    而此案几乎席卷了整个朝廷,朝中大佬们几乎都来听审,左边是以王安石为首的支持派,而右边全都是以司马光为首的反对派。

    其实目前还只是理念之争,并没有达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是这从座位安排上来看,朝廷已经有些分裂的苗头。

    那许遵本还想置身事外,可是一看,要想置身事外,只能坐门口,没有办法,只能坐在王安石那边,至少他们的法制思想还是非常像似。

    但也由此可见,这场公审就已经是法制最后得倔强。

    如果无法决出胜负,就只剩下权力之争。

    司马光来到主审官的位子上,坐下之后,习惯性拿起惊堂木来,刚准备拍吸取,一看下面全是大佬,这能镇得住谁啊!

    索性又放下来,比较温和地说道:“传张三。”

    “传张三。”

    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上得堂来,青衣青帽,颜色鲜艳,在这庄重的公堂之上,显得是尤为鲜艳,帽檐上还插着一只短笔,仿佛在跟人说,我是珥笔,我骄傲。

    一看这装扮,一看这年纪。

    右边的保守派是直摇头,这里可是审刑院,大宋最高法院,你还搞这胡里花哨的,一派刁民作风,成何体统,同时心里也比较开心,就这?又能成什么气候。

    坐在他们对面的革新派,则是面如死灰。

    这是上哪请来得奇葩啊!

    王安石心里打鼓,低声向许遵问道:“如此场合,你怎让他穿得这般鲜艳。”

    言下之意,你怎么会相信这样的人。

    许遵瞧他一眼,你这德行还好意思说别人,真不知道王夫人是怎么忍过来的,嘴上却是苦笑道:“我之前也跟他说过,但他却说,他非常热爱这门行当,他引以为傲,此番装扮是表现他对这门行业的尊重。”

    这是什么鬼理由。

    王安石很是无语地瞧了眼许遵。

    正当这时,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与一个中年人来到侧门,门口守卫见到这青年,猛地一惊,正欲行礼时,那青年却抬手制止住他们。

    这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宋神宗,他身边的中年人则是起居舍人刘肇。

    神宗偷偷往里面一看,一眼就看中那个青衣男子,实在是太现眼了,只觉此人装扮怪异,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于是便向身边的刘肇问道:“那人是谁?”

    刘肇答道:“此人名叫张三,据说那阿云行凶之后,曾救下一名溺水之人,便是此人,就是他要为阿云翻案,目的也是报答阿云的救命之恩。”

    “原来如此。”

    宋神宗稍稍点头,又往里面看去,只见张三来到大堂中间,向司马光躬身一揖,“小民张三见过主审官。”

    司马光问道:“张三可是你真名?”

    张斐当即一愣,这一颗心都揪了起来,难不成你是算命的,知道这不是我本名?

    司马光见他不语,又问道:“本官问你话,你为何不答?张三可是你真名?”

    “不...不是。”张斐摇摇头,声音有些颤抖。

    许遵顿时懵了。

    什么情况?

    但许遵很快就反应过来,暗暗自责,自己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这张斐明显就是一个读书人,多半不会取这种名字,就算父母给取的,之后也会改名的。

    这名字真是太“狗子、柱子”了。

    但这也不怪他,因为当初与张斐沟通非常困难,这名字都是问了很久才问出来的,他潜意识就认为问了这么久,就不可能问出一个假名字啊!

    而张斐也不好再改口,故此就一直没说。

    司马光当即一拍惊堂木,喝道:“你连自己得真名都不敢告人,又凭什么在此为他人伸冤。”

    张斐心里慌得要命,身份是他最大的软肋,赶紧解释道:“小民不是不敢告人,小民其实是说过的,但是由于小民初到登州,语言不同,报了名字,亦无人能懂,只听懂这小名,因为小民家中排行老三,曾经乡亲们也都是唤小民张三,小民觉得这很亲切,也就没有道出真名。”

    司马光了瞧向许遵。

    许遵脑筋也转得快,赶忙道:“确有其事,在之前的供词中已经说明这一点,若不是他当时言语不通,无法提供详细的供词,他也不会在牢中白白坐三个月的牢。但是本官也有疏忽,一直没有问其真名。”

    司马光又向张斐问道:“那你真名叫做什么?”

    张斐道:“小民真名唤作张斐,斐然的斐。”

    司马光又问道:“可有字?”

    你丫是神人来的吧。老是抓着我的软肋猛捶,能不能讲点武德,这是公堂,又不是相亲大会。张斐被问得有些头昏脑涨,该不该有字,是不是非得有字,他还真不知道,正当这时,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偶像来,道:“小民字易安。”

    “张易安?”

    司马光念了一遍,又问道:“你家住何处,为何会去到登州?”

    我TM是珥笔之民,不是犯人,你有完没完啊!张斐道:“小民家住汉阳,一年前随父兄来登州做买卖,可不曾想半路遭受沉船之难,父兄皆不知所踪,小民只能上登州寻找父兄,可是寻找数月,仍不知父兄踪迹,一时想不开,便投河自尽,幸好被阿云姑娘救起。”

    这一套说法就是他懂得当地语言后,所给出的解释,因为他本就是武汉人,对于武汉的历史,他还是有所了解的,故此他只敢报自己是汉阳人。

    司马光道:“关于你的来历,都只是你一面之词,本官会详细调查的。”

    张斐头疼得紧,虽然他不相信司马光会大费周折,去调查他的来历,但是司马光是真有这个能力,他还是有些慌,心道,这老头真是难对付,放着案子不谈,光冲着我发难,而且还TM是精准打击,这么下去,迟早会被他问出破绽来啊!

    殊不知有一人比他更慌,就是坐在一旁的王安石,他见张斐汗都流出来了,正如他预料的一样,这年轻人心理素质太差,心里都已经开始寻思,如何去挽回这一切。

    司马光也发现这个情况,于是问道:“你很热吗?”

    张斐道:“小民一介平民,站在这里就觉得很紧张。”

    “是吗?”

    司马光道:“可是本官听闻你在出狱之后,便三番两次闯衙告状,你不应该紧张啊!”

    许遵面色凝重地瞧了眼司马光,心想,真不愧是司马君实,这么快就想到张三才是此案的关键所在。

    他并没有提供这些资料,肯定就是司马光认真调查过张斐。

    一个人紧张是能够说明一些问题的。

    司马光这么一问,显然是挖了个坑,等着张斐往里面跳。

    张斐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一个谎言是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弥补,但他也不是懦弱胆小之人,如实言道:“小民的确来告过几次状,但都有递上状纸,并未闯衙,而且当时小民也有些紧张,但在公理之下,小民亦不会退缩。”

    “好一个不会退缩。”

    司马光哼了一声,指着张斐道:“如你这种珥笔之民,本官可是见得不少,你们这些人最擅于搬弄是非,蛊惑人心,然后从中渔利,在利欲熏心之下,常常铤而走险,而非是追求公理。”

    张斐闻言,突然灵机一动,立刻道:“主审管所言极是,正是如此,但是小民不但不引以为耻,反而引以为傲,小民将来还要来告更多的状,赚更多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