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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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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个粗鲁的侍卫没有看明白这举动有什么意思,只听翟二爷在殿下面前说:“姓武的那个一根筋!既已将那梅宁关上了囚车!我便不会杀她!如此这般谨慎的防着我算是怎么回事!”

    记得当时殿下撩开车帘往后看,武姑娘一手扶着囚牢正往里张望,她披散着的头发也已重新高高束起,又成了那副警惕而利落的模样。

    回到赦王府,没有秘不发丧,只是动静很小,只将沈先生住的院子挂了白,众人不敢问缘由,偌大的宅院,回到了一月搬进来的时候那样灰蒙而死寂。

    丙冬之所以这样觉得,是发现王府里开始有人向他询问关于殿下的意向了,例如吃喝几时安排?又例如谁谁谁递过来的帖子要怎么回?这些问题,有些是盛嬷嬷安排的,那关乎了王府对外的联系帖子,又都是沈先生一手处理的。

    而一月的时候,殿下因射杀国舅一事被弹劾,丢了储君的身份,从东宫刚搬进来,为了显示惩罚,只有他和殿下两个人住进这个地方,那一应东西,都是丙冬着手的……直到三月份盛嬷嬷才被准许搬进来。

    自回到城里,那一整天谢昀进了巴兰阁便没再出来过。

    翟循不太敢跟进去,也不想去沈扶风的灵堂,于是寒风里头,他光着膀子在王府前园的大石屏前磨刀,那把威武的凤嘴刀被磨的铮亮,略刺耳的摩擦声,一下又一下的在四周蔓延。

    旁的丫鬟小厮便没人往那儿过了,捂着耳朵躲得远远地。

    若说赦王发脾气是目中无人,这翟二爷生气却是见谁都罪恶,那把刀逮谁劈谁,在这王府里头,脑袋落了地,也同树上掉片叶子一样轻,没谁过问为什么死了,也没谁过问是谁杀的。

    丙冬倒是规规矩矩的守在院子外的圆拱门处,谢昀在里头多久,他就在外头站了多久,因了主子一句:“谁也别放进来。”他竟是硬着头皮拒了王妃多番。

    花雾容近日染了重风寒,披着厚厚的狐皮绒衣来了好几趟,每每身后都跟着四个手托餐盒的女使,菜肴羹汤热滚滚的来,凉透了再送回膳房。

    丙冬仍是杵在那里,有人来了,便站在拱门正中间,低着头,只说:“不论谁人,王爷不见。”

    巴兰阁门窗紧闭,白日的时候,还有光亮透过薄如蝉翼的镂空纱窗照进来,到了黄昏,日头西下,殿内便昏暗了。

    没人给檐下的灯笼放上烛心,他也没将几排铁架上的蜡烛点燃,谢昀略有一些迷茫的坐在屏风前,衣裳齐整,发冠周正,没有不堪和什么痛苦的神情,细长的眼睛盯着屏风上的那副栩栩如生的盛兰图,流露出一丝的纠结。

    知道沈扶风时日不多,终会病缠床榻不起,可没想到病秧子是这样死的。被人一匕首穿了心,往日一身灰袍淌了半边血。

    谢昀清楚自己脾性,若杀了沈扶风的不是梅宁,他也不会惧什么仙门百家,该偿命的一定要偿命,后头出了什么天大的麻烦,是后头的事情。

    可这人……偏偏是梅宁。

    是沈扶风拜过天地高堂的妻,是他为了匡扶心中希望在夜里剑指再抛却的弃妇,是这几年病秧子日思夜想不能忘记的女人,也是为了给他续命千方百计送过来药囊的梅宁。

    梅宁为什么杀他,谢昀不敢确定,但是他能肯定,沈扶风不会舍得她死。

    在巴兰阁中躲了一天,无非是难以接受沈扶风死了的这样一个事实,他不是觉得少了左膀右臂,不是觉得少了能和自己商量各种对策的谋士。

    而是少了……挚友。

    是挚友吗?

    是吧。

    那么多郁郁沉沉的日子,沈扶风活的像一道影子,不声不响的陪同。他是下属,从无权左右主子的想法,自己厌恶跌宕的斗争权谋,当太子当腻了,要退,沈扶风压下心中愤懑,只说:您不愿沾血的往上登,沈某也不愿,如今要退,沈某了了余生便用这副残骨病躯,将您安稳的扶下来。

    如今想来那句话他能说出口,必定是割肉般的疼,心中又有多少无奈?

    他将大齐的来日都放在自己身上,不惜新婚夜里拔剑逼迫妻子违规救人,他将年少“无国何家”的毕生信仰都托举到自己面前,而自己只一句厌了,便轻易摔碎了他所有的希望。

    盛嬷嬷离世,宛沉虞进宫,翟循边疆回城,这些人,因为自己被各种明枪暗箭左右性命,更有边关城的万千百姓,临城以外,被昏庸政权统治下的无数生命,在挣扎和逃离……

    他又悔了,又想同那些人较一较劲,于是敞开心扉,终是重诺少时誓言,那句同无国和家刻入沈扶风骨子里一样,刻进自己骨血里的“大齐天下,吾欲令之国泰民安”。

    犹记沈扶风听完这句话后,便朝自己行跪拜大礼,说的是:“依殿下今日所言,在下百感交集,证明往日所谋,皆未错付!为了不叫天下更多的沈扶风望而却步,请您造良时,做明君!”

    那日夜里头,花雾容说盛嬷嬷并非死于圣上赐的阖安菜,谢昀心里实是心酸,替沈扶风心酸,他贯来秉持的君子风骨是不允他说谎的,他却试图借嬷嬷之死来逼迫自己做出选择。他说谎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他为了大齐的来日,即便用了阴谋也无妨?

    谢昀想到这些,便觉得自己不是人。

    这些人,被自己逼成了什么样子?

    他将盘麻了的腿伸直,不慎踢倒了一只高长的瓷瓶,里头的三四只箭掉出来,将他视线勾过去。谢昀一手去捡长箭,一手在背后的盛兰石屏上拿起乌木弓,在身前拉了个大满弓,闭着右眼,聚精会神的瞄准了阁门内侧上的一张符纸,这边刚松手放箭,那头门就忽地被人推开。

    倏忽一只箭飞过头顶,武知蹊在半掩的门前脚步一顿,听到沉闷刺入的声音后,才跨过来门槛,仰头回望了那门梁内侧,一张普通的黄色符纸被一根箭穿透,箭头全部埋在了木框里,可见射箭人力道之大。

    谢昀见她走过来,稍叹了口气,刚屈起来的腿又伸直,沉闷的将弓箭放在了身旁。

    “我是翻了后院的围墙进来的,丙冬并未察觉。”知蹊手里还端着托盘,木盘上置着一个盖着盖子的小碗,在谢昀的面前蹲下来,看着他的脸,平和的说:“心想着容你静静的待一天,应当很多的情绪会想通会缓解,天黑了,我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