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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巴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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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不得他!”

    此番四字,将谢昀从深入其境的梦境之中生生的拉扯出来,他眼前遮挡着的手被人拿走,蓦然睁眼,见着知蹊担忧的脸。

    她着一身松垮的白色寝裙,披散着一头略卷而蓬松的乌发,正专心致志施灵印术,并没有注意到肩头滑落的绸料,动作的舒展,导致裸露了小半个肩膀,肚兜的肩带隐约出现在发间,白嫩的肌肤同小臂的浅麦色形成对比。

    武知蹊行完一套印术,跪蹲在谢昀的膝前,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将他眉眼站染上的血擦拭干净,关切地问:“方才见你情绪激动,谢昀,感觉怎么样?”

    他一时间无法作答,脑子里仍是回味着梦境里看到的一切,却将知蹊的手牵了过来握在掌心里,她此番站着,是打算去看看左芪的,谢昀却又伸了手臂将她的腰揽着,脸颊贴过去,一言不发沉默的这样抱着。

    桌上的一盏灯笼,里面的烛芯慢慢变短,快要熄灭了。

    武知蹊不敢动,直到见着左芪慢慢苏醒,才伸手在谢昀的脸上安抚似的拍了两下,“左芪他要醒了。”

    “嗯。”

    “先松开?”

    “嗯。”

    谢昀闭着眸子,答应的倒是很顺利,手却是丝毫不肯松。

    武知蹊不想很强硬的斥责这样谢昀,即使他耍无赖,可是她仍是疼惜他这幅模样的。

    “我先将他打发走,然后我继续陪你好吗?”武知蹊试图跟他商量,“左芪看到会不好,他会同我阿姐乱说。”

    闻言,谢昀抬起头,仰视着武知蹊,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看上去憔悴却仍那般有力量,喑哑着嗓子发问:“你怕什么?”

    知蹊低着头,“阿姐。”

    答案有些出乎意料,谢昀偶然觉得有一丝甜意在心头泛起来,慰藉其余苦涩连连,叫他不再叹气,“只要不是怕世人眼光便好,我就知道你是没有放弃我的。”

    武知蹊点点头,难得乖巧的模样叫人心生怜惜,发梢在白皙的肩头滑动,娇俏而无端魅惑。

    谢昀注意到了,盯着发了楞,身后左芪哼哼的声音传来,他便毫不犹豫,抬手替她把衣裳提上去,将衣领拉的很是严实,才对武知蹊说:“怎么换了身衣裳?你不会穿这样的。”

    “方才去了一趟后园,跌进水塘全身湿透。”武知蹊卷了卷宽长的袖子,“回来后便在架子上发现这件,我知道是你的。等我的晾干了我就换回去。”

    谢昀替她把腰间的系带绑紧,褶皱的布料勾勒出纤细的腰身,“我的便是你的,一件衣裳而已有何穿不得?你落了水塘,谁救的你?”

    “我自己爬上来的。”

    “撒谎。”谢昀识破的彻底,“去了哪里?”

    武知蹊无所遁形,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实话道:“落水是真的,捞我的是翟二爷。”

    “何故落水?”谢昀坐着,两手放在她的腰侧,抬头盯着武知蹊,将她往身前带了带,“他对你动手了?”

    不等她作答,谢昀又自己否定了,“知道你是武知蹊,他便不会动你。”

    知蹊听着有一些变扭,并未多想,点头道:“起初落水的是花雾容,我原想寻人救她,谁料夜视弱,踩空也落进了池塘。”

    “翟循先救的你。”

    “嗯。”武知蹊不等他问,自己全说了个清楚干净:“天还没亮花雾容便来探望你,我见你仍在梦里便没有叫醒,同她一起走到后园闲聊了几句,她被野蛙惊着落水,我踩空也落了水,翟二爷那时候应当从后门回的王府,便将我们都救了。我同花雾容没有说什么。”

    “她一定劝你留在临城。”

    谢昀猜的很是随意,语气如此笃定,为此,知蹊只是点头。

    花雾容说的,远比他猜的更为让人叹息,赦王妃说:“王爷欢喜你,所有人都欢喜你,武姑娘,你留在王府罢。我可以诈死,空出王妃之位,我只要留在王爷身边做个侍女便好。”

    武知蹊一口回绝,花雾容便一副天崩地裂的样子,转身跳了池塘!

    花家的女儿都这般容易自裁吗!

    她伸手去拉她,才不幸被拉下水。不过救人的确实是翟二爷,他先救的确实是自己。

    但是武知蹊不敢多说,她太怕周边的一切因为自己而发生改变。

    伸手将谢昀推开,她抬眼看了下左芪,见他仍是有些迷糊不清,连忙低头说:“快把铜腰铃还我。”

    “不。”斩钉截铁,谢昀一口拒绝。

    武知蹊急了,“你要那有何用?我改日回东戎是需佩戴着回去,否则叫我师门的人见了会怎样想?”

    “你是真当我无知?”谢昀脸色一沉,“这腰铃于东戎姑娘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很明白的,所以我不会还你,你的在我这里,是我的。”

    “我阿姐……”

    “你阿姐还能控制人心吗?你欢喜我,予我腰铃实属情理之中。”他站起来,一下就叫知蹊由俯视变为仰视,谢昀说:“别再叫我还你腰铃,再让我听见,我就八抬大轿由临城一路奏喜乐直到东戎吞鬼山!那时候整个大齐的人都知道,废太子欢喜上了位夜叉姑娘,要倒插门为婿了。”

    知蹊一时脸颊绯红哭笑不得。

    “你也想的太美妙了不是?”左芪坐直,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的背影,“想倒插门也得问过我吞鬼山的人答不答应!八抬大轿有个鬼用!我师姐干什么委身于你这个东西?”

    “左芪……”武知蹊往后退两步,稍显局促的将手背负在身后,轻咳两声。

    左芪扶着墙站起来,“有的人正妻还活着呢!就大言不惭哄骗小姑娘!你当真以为你还是从前风风光光太子殿下呢?老哥!您都娶第四位妻了!省省心吧。”

    谢昀神色一敛,看不出是喜怒哀乐,他只是转个身将左芪盯着看,“梦里见到的事情,请你千万口严。”

    “心里想的事情,请你千万放弃!”

    左芪的嘴皮子一向是厉害的,武知蹊只出面将他打发走,“左芪你先去歇着罢了,我一会儿便离开。”

    被点名,左芪只迈着麻木的腿往外面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转身充满忧虑的看着武知蹊,语重心长地道:“虽你是我师姐,可你小我两岁。我一直都盼望着你会很好,记住多少保重自己,你可是吞鬼山的骄傲啊。”

    武知蹊回头的时候,左芪已经离开了,在渐明的天色笼罩下,背影稍显落寞孤单。

    谢昀此时倒笑了,“原你性子矜傲不是没理由,一贯有人纵着你护着你的。”

    “东戎的所有人都待我特别好。”

    “他们待你好是因为你好。”谢昀的眼睛里闪着的光在流淌着,他同知蹊对视,“武知蹊本身就很好。”

    “……”

    “你再去睡一会儿,我在大厅里守着,你放心。”

    “你呢?”

    “我方才在梦里已是睡过了的。”

    “那是……”

    “知蹊,你容我一个人想想。”

    她慢慢地点头,提着极不合身的寝袍往内阁里走去。

    估摸着天真的要亮了,她仍是有些恍惚不清。武知蹊在床榻上没有睡过去,她不是不困,只是睡不着。

    过了很长的时间,谢昀去替她吹灯的时候,知蹊还感觉到了。他走近了些,似乎在面前的地板上坐了很久,她偷偷的睁开眼睛,看见谢昀侧着身,手肘撑在床榻上,目光呆滞的望着湛青色的床幔,隐隐的,眼睛里有晶莹闪动,顺着眼角滑落,一路在脸颊留下痕迹,那滴眼泪在下巴停驻。

    知蹊心中大恸,似看了一场雪山崩塌川河肆虐的人间盛景,庞然的心事将她淹没,像是溺水者抓住岸上稻草,也像是零丁的星火相依,武知蹊挪了挪身子,朝他那边靠近,将谢昀的手拉过去,作枕造梦。

    谢昀略有局促的朝她看了一眼,下巴的泪珠丝丝痒痒,随着侧身的动作滴落到黑暗中,“武知蹊。”

    知蹊闭紧了眼睛并不应他,疏长的眼睫却是掩饰不住的在颤动。

    “你应该听过关于我的很多传闻,但是我要告诉你,我没有雌雄不忌口,也没有妃妾满地走,我确实挑剔,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我没有闹着玩,我是真的想要日日同你在一处,这不是玩笑话,也不是存心逗你,这是我的心里话。”

    “知蹊。”谢昀亲昵地这样喊她,忽然说:“哪怕以后你离我很远,只要知道这世上有个你,我便安心。”

    听谢昀这样说,知蹊始终是一言不发,隐忍的将眉心紧紧的皱在一起,呼吸间都是小心翼翼。

    她终于是怕的,怕成为谢昀心里的念想的人。

    等到天快大亮了,二人都没有睡去,却是心照不宣的沉默着,在清凄的夜里,各自怀揣着心事,煎熬着也相伴着。

    谢昀晕晕沉沉的靠在床榻边沿,身体支撑不住,即将晕睡过去的时候,从喉咙里叹了一声:“母亲……”

    短暂的梦里,谢昀寻见了那个简陋的坟,同谢氏皇陵隔着百座大山,同父亲的隔了好远的距离,坟上杂草就在荫庇中摇曳晃荡。

    他看见褪下凤冠的母亲,听见她说:“阿昀,勿要借机憎恨他人,你一直都明白,你即将要做的事情,缘由到底是什么。利欲熏心,便再也清明不得了。”

    孟皇后虽未入皇陵得个好名声,可皇叔谢弘却也不曾真的将她弃尸乱葬岗。逼死母亲的,与其说是谢弘,倒不若说是那些被权势荣华引来的烂心。

    他如今恨不得什么了……

    谢昀仿若又见到年幼时,对着烈日起誓的小小太子。

    武知蹊借着外头亮起来的微渺天光,打量着谢昀的脸庞,眼睫湿润不安的颤动,脸颊处有一道红肿的划伤,将泪痕从中截断。

    一缕很细的光线照在谢昀的肩臂上,照在那朵绣纹精细的巴兰花上,将丝线交织都朦胧成了虹彩一般绚烂,知蹊半支着身,用指尖轻轻的抚过上面,“巴兰是你,你不是巴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