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第一辞色 > 第 11 章 失踪

第 11 章 失踪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我话音刚落嫦乐给我包扎的手便一紧,勒得我伤口生疼。我转眼看向她,见她眼神带着刀子,便微微一笑:“难不成姐姐觉得公子不好看?”

    她眼神一凝,眼看着又要下重手。姬玉悠悠地喊了她的名字:“嫦乐。”

    嫦乐便一下子松了气,愤愤地看了我一眼,迅速包扎好然后离去。

    姬玉看看我,似笑非笑地说:“嫦乐下手那么重,可你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看起来像不知道疼似的。”

    我摸了摸胳膊上包好的纱布,淡然道:“疼还是疼的,只是忍了。”

    他用书点了点旁边炭火上的小泥炉,说道:“你的药,这边有碗,你去倒了喝吧。”

    我看着那小泥炉想了想,回忆起来我身上还有他下的毒。三个月要服一次解药,不然毒发五天后身亡,这是他信任我的基础。

    “我伤了手,还是亲自熬了药。”他用一种玩笑的语气说道。

    我微微偏头,淡然道:“阿止谢过您,亲自下毒又亲自熬解药。”

    他哈哈大笑起来,眼睛都弯了。本就是俊朗的容颜,笑起来更加好看。

    “你真是直白得有趣。”

    苏琤答应了和卫国世子的婚事,一切就有条不紊地安排下来。候府里的下人们不知姬玉和苏琤之间种种,只是叹息原本一对璧人,最后未能在一起。

    不日我们就将启程离开樊国,姬玉要设法破除吴赵联盟。

    我顺着石阶拾级而下,从阳光明媚走进阴暗潮湿,石板的间隙之间长着大量的青苔,滑的有些站不住。

    这是候府的地牢,梓宸就被关在这里。

    牢房还算是宽敞,地上铺了稻草。他穿着灰色的囚服坐在地上,头发有些散乱,神色厌厌,完全没有初见时那神采飞扬的惊艳。

    我把饭菜放在栏杆外面,喊他:“梓宸。”

    他慢悠悠地转过眼睛来,散漫的眼神在看到我的一刻凝聚,他几乎是扑到栏杆边,手腕上的锁链撞击栏杆发出巨大的声音,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

    “阿止。”他咬牙切齿地说。

    我看着他,轻轻一笑:“是我。”

    “你还敢来见我?”

    “我为什么不敢?”我迎着他的怒气,慢慢地说:“只是你想见的人不是我,是项少涯。”

    他的脸色白了,瞪着我的愤恨变成更深的一种失望。他低下眼睛冷冷地笑了几声,说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我并未回应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二小姐死了。”

    他闻言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断断续续地问:“你…你说什么?”

    “二小姐是你推下水的,对吧?她落水被救后发了高烧,病情时有反复。最近天气突然变冷,她情况恶化昨日去世了。”我平淡地说。

    他的神情从惊讶到慌张最后变成绝望,攥着栏杆的手指也发白了。

    顿了顿,我继续说:“还有,荷心自杀了。就在你被关起来那天,项侯爷还没来得及为她平反。”

    梓宸的眼眸颤了颤,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咬着干涸开裂的嘴唇,低下眼眸避开我的目光。

    “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你虽然是受害者,但也并不无辜。”我低下头把饭盒一层层打开,慢慢说:“明白这一点,你或许会好受些。”

    “我是不无辜,你们有谁无辜吗?你,姬玉,丞相还有……项少涯。”他倔强地看着我,眼里的光还是颤抖的。

    我笑道:“我有说过我们谁是无辜的吗?我,姬玉,丞相和项少涯,我们总要为我们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说得好听,你们付出了什么代价?”

    我想了想,认真地说:“善水者多溺毙,攻心者终伤心。比如我,便永远不会爱人也不会被爱地过一辈子,算不算是一点代价?”

    梓宸惊讶于我的话,半是怀疑半是怜悯。他从最初的愤怒中慢慢冷静下来,望着我冷声道:“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他的目光有些警戒,我想他大约猜错了方向,便说道:“你放心,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告诉你,不要等了。”

    “你是在赌,赌这十一年来你和侯爷的情分,赌自己的真心,赌他的不舍得。可是他真的爱你么?他待你自然用心,但是就算是养一盆花,养一条狗也是要用心的。”

    梓宸捏紧了拳头,红着眼睛看着我。

    我蹲下来,与他平视:“对他们来说,没有一定只养一盆花的道理,更何况一盆花死了可以换上一盆新的。对花来说那是它全部的生命,可是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装点庭院的玩意,片刻的怜惜和虚荣。这么廉价的喜欢。”

    “可我也不后悔!”他挣扎半晌,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不后悔,真是难得。

    我想这个少年有时候看起来老成,有时候又有年轻的意气用事。对他来说有个深爱到被骗也无所谓的人,也是令人羡慕。

    于是我笑了笑说:“我刚刚听到了侯爷的决定,所以才过来找你。”

    梓宸愣了愣,他咬咬唇,轻轻地说:“他……要杀我?”

    我点点头。

    那一瞬间我清楚地看见他眼里的绝望,他弯弯嘴角,像是在嘲笑什么,声音颤抖:“不可能……他要……杀我……我凭什么信你!”

    “你当然可以不必信我,等他宽恕你。”

    我转过身向牢房的出口走去,顿了顿,我说:“或者不要再等他了,用你的方法离开这里,从此以后过你自己的生活。”他微微颤了一下,我关上了牢门。

    他在侯府里待了十一年,这个牢房他不会陌生。我想这种结果他应当也曾预想过,不论再怎么抗拒,他一定为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准备了全身而退的方案。

    这也是我对那双悲伤又笃定的眼睛,唯一能给的回报。

    梓宸逃走的消息传开的时候,我正和子蔻一起在侯府花园里,看着花园中心的那棵古老的槐树。

    据说这棵槐树已有四百年的历史,树干需要三人合抱才能围住。

    子蔻的家乡崇拜槐树,她坐在巨大的绿荫下的石凳上,合掌虔诚地祈愿。我就坐在她身边抬头看着这颗郁郁葱葱的槐树,听着路过的家仆讨论梓宸的失踪。

    子蔻祈愿完,疑惑地问我:“你不祈福吗?”

    齐国将灭时,父皇带着母后把能去神庙灵地都去了一遍,供奉祈愿不知几何,齐国灭国的速度也没有慢上一丝半毫。

    这世上若真有神明,或许也是对我们爱莫能助。

    我摇摇头,说道:“我的家乡不供奉槐树。”

    “噫,说老实话阿止姐姐,你有信的鬼神吗?”子蔻鼓着腮帮,不满意的样子。

    她同李丁一样都来自郑国,郑国很敬鬼神,出名的神明很多。

    “我信,譬如这棵槐树,我信它有灵。”我笑起来,拍拍她的肩膀:“上古还有大椿,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子蔻的眼睛瞪的老大,捂着嘴说:“天啊,八千年……那得是多么长寿啊。”

    “对朝生夕死的蜉蝣来说,我们生活的百年也是不可想象的时间。蜉蝣之于我们,就如同我们之于这槐树,椿,以及很多神明。”我淡淡地笑着,说道:“所以,你会倾听蜉蝣的愿望吗?”

    子蔻摇摇头。

    “那么这些高于我们的生灵,为何想要完成我们的愿望呢?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我们的生命在不同的维度进行着,能知道彼此的存在,由此知道生命的广大便是不易了。”

    此刻有微风吹来,树叶被吹落在我们肩头,有种很微弱的清冽树香弥漫开来。子蔻迷茫地看着我,像是在认真想着什么,又像是完全不明白了。

    “生命的广大……”她喃喃地说。

    有个低低的柔和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伴着那愈加鲜明的柏木香气。

    “意思就是说,你想要变得像你阿止姐姐这样聪明,光祈福是没用的。”

    子蔻眼睛一亮,唤道:“公子!”

    我回头看去,姬玉便站在我身后,也不知听了多久。他一身墨蓝色长衣配着白玉发冠,凤目温柔含笑。

    子蔻站起来对姬玉行礼,我也跟着行礼。她迫不及待地问道:“您怎么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呢?”

    他低低笑了一声,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阿止的聪明你学不来,但是细心观察,遇事三思而后行,倒是可以努力。”

    子蔻如同得了糖的孩童,高兴地点头。姬玉同她说:“我有话对阿止说,你先退下吧。”

    我看着子蔻开开心心地离去,想她说她喜欢姬玉,便是如同对兄长老师般的喜欢。

    姬玉在她面前表现的就是一个温柔的兄长老师的形象,无论是否真心,他待这八个姑娘们很好。

    她走远了,姬玉看向我,微微眯起眼睛。

    “梓宸逃走了。”

    “我听说了。”

    “你放他走的?”

    “我没有那个本事。”

    我平静地看着他。梓宸逃走对他来说不是坏事,我去找梓宸的事情很隐秘,想来没有留下什么把柄。

    他端详了我一会儿,突然笑笑坐在刚刚子蔻坐的石凳上,抬头看着槐树。

    “也罢,还是你刚刚说的那些事情有趣。”

    “我说的?”

    “槐树,椿,神明。”他闭上眼睛,简略地说。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的眼皮上,明亮的一片,映照着他的眉骨眼窝。他整个人看起来很干净,又有点苍白。

    或许是错觉,他好像很疲惫。

    突然他睁开眼睛看着我,眼里的光影如同打碎的琉璃。他笑起来,上目线勾起,整个人又意气风发了。

    “我刚刚突然发现,你好像很寂寞。”

    寂寞?

    母亲去世的时候我还会觉得寂寞,但后来我就忘记了,然后习惯了。

    我用这二十一年的每一天,去习惯。现如今,我觉得我和孤独相处得很好。

    从前他总说我有趣或者聪明,这是第一次从他嘴里说出其他的形容词。

    居然是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