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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任(翰林院中本该有他的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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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嫁娶不须啼

    怀愫

    四月柳长荫浓。

    裴家阖府守丧,虽出了七七,也依旧闭门谢客,前宅后院各司其事。

    大房二房回来奔丧守孝,第四代都到了开蒙的年纪,便在裴老太爷的玉华堂书房内设馆,请先生来教书。

    裴观每隔三日,便会去教侄子们读书半日。

    他当先生,严正刻板,几个侄子自出生起便没见过这位六叔,只知道他读书极厉害,连自家阿爹都夸六叔学问高深。

    若非守孝,六叔还在教导国子监的监生。

    个个去上学时都被耳提面命,全都不敢在裴观面前造次。

    裴观头天教学回来,阿宝兴兴问他:“怎么样?他们几个捣蛋没有?”

    乡邻小儿读书,夫子再严也总有几个捣蛋的。或是上树掏鸟窝,或是扔毛虫,夫子手里的竹条不知要打断几根。

    刚知道裴观要去教小孩子读书,阿宝乐得直笑:“裴夫子要吃苦头。”

    谁知裴家这几个小孩子,才刚四五岁,却个个都规矩得很。

    裴观还反问阿宝:“圣人像下,怎会捣蛋?”

    玉华堂书房内设小儿读书的短桌,又在堂前挂起圣人像,头天开馆,几个孩子都规规矩矩拜过圣人,又敬过师长。

    这是裴观的主意:“既然在家正经读书,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该有的规矩一样都不能少。”

    大夫人知道了,还给三房送了束脩六礼来。

    裴三夫人道:“大嫂也太客气了,他是当叔叔的,教侄子们读书那不是应当的。”

    “六郎这样极好,叫孩子们知道,就是在家读书,也不能敷衍了事。”大夫人坚持要送,“得给他们立下规矩。”

    二房见大房都送了,也依样送了六礼来。

    这六礼都送到了卷山堂内,阿宝看着一篓篓一篮篮的肉干桂圆,瞪圆了眼睛。

    她与戥子对视一眼,心里想的一样:裴六郎还真有一门谋生的手艺。

    裴观回来用饭,见到这些笑了一声:“怎么送了这些,还送到你这儿来了?”

    戥子自上回得了赏钱,便不再怵这个姑爷,知道姑爷虽不苟言笑,但脾气不坏,笑道:“外头给夫子送束脩,也是送给师娘的。”

    “师娘?”裴观一身青衣,坐到桌边看阿宝数肉条红枣。

    见她模样认真,低声轻笑:“不错,等我老了,致仕了,咱们就找个依山傍水的村落山居,我当夫子,你当师娘。”

    阿宝脆声答应:“成啊,开两块地,再养一匹马……”屋后是马棚菜园,屋前种花种树,最好是能种泡桐花,跟崇州老家的院子一样。

    两人越说越远,裴观已经说到院中要架葡萄架:“夏日里好纳凉。”

    燕草眼睛一扫,戥子立时会意,二人缓缓退出屋去,就见那两个越说越起劲,紧紧挨在一起。

    今日阿宝也穿了一身青衣裙,隔着薄纱帘,两道影子仿佛交融在一起。

    燕草坐在廊下,止不住翘起嘴角。

    戥子抓了把瓜子,往她手里推:“吃点儿?”

    两人只要一说话,屋里半天都不用人侍候。

    戥子习以为常,出来的时候顺手就拿了干果碟,又能放半个时辰的小假。

    燕草摆手:“又吃炒货,仔细上火。”摸出针线,裴府给下人发的料子都不错,姑娘还有赏赐给她们,她裁了几条帕子,正在绣花。

    戥子百无聊赖,远远看见青书过来,她便伸头多看了两眼。

    燕草瞧见低眉一笑,戥子回身见燕草在笑,也不脸红:“我就是看看。”说着点评道:“这阖府的小厮书僮,也就只有青书和松烟长得最像样。”

    燕草一拧她的嘴,哪像个没嫁的姑娘。

    正说松烟,松烟便来了,在廊下见到戥子燕草,大大方方同她们招呼:“有日子没见了,公子可在房中?”

    他自挨打之后,一直在家养伤。裴观隔几日就派大夫去瞧,养得差不多了,今儿回来当差。

    戥子一点头:“在呢,我替你通传。”一面往门前走,一面打量松烟,还问他,“没伤着骨头罢?”

    “没有,还得多谢少夫人,让我少挨十板子。”

    那件事儿,戥子不知底细,但也知道松烟冤枉,宽慰他:“你这会儿去正好,姑爷……少爷同少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了。”

    松烟一听就明白戥子的意思,公子这会儿心情正好,他此时去拜见,公子会睁只眼闭只眼。

    松烟一点头:“多谢你。”

    二人站在阶下,等里面笑声渐停的时候,松烟这才出声给公子请安。

    裴观道:“既回来,往后仔细当差。”

    松烟又给阿宝请安:“多谢少夫人。”

    他娘日日在他耳边念叨,说少夫人菩萨心肠,要不是她,松烟还能再挨十下,万一伤了骨头,那可就瘫在床上了。

    等松烟退下,阿宝才问:“他这打就白挨了?”

    “自然不是。”裴观摸摸她的头,“这会儿赏他太显眼了,过得些日子,再找个由头厚赏他。”

    等再过些日子,青书松烟就与陈长胜一样,调到外头当差去。

    四房五房虽离了京城,五叔在外头的宅子也卖了出去,可余波未平。陈长胜便见着好几个在那外宅附近打探消息的人。

    大伯母那场戏演得极像,那条街上,人人都当是裴五爷的正房娘子发威。

    “把那个外室提脚就发卖了,孩子也抱走了。”

    不论那些人怎么打听,说辞都一样。

    “他们真就能绝了心思?”阿宝往裴观嘴里塞了个桂圆,就是篮子里拿的,大伯娘给的都是上好的桂圆干,吃着极甜。

    “自然。”裴观虽这么说,但他情知贼心难死,派人在外头时时留意,一有风吹草动,立时报上来。

    裴观不欲让她忧心外头的事,故意扯开话头,问她:“你呢,今儿做些什么?”

    阿宝便一样一样数给他听:“早晨先跟母亲去祖母房中请安,又跟妹妹们去了大伯母那儿听管家的事。”

    阿宝看了裴观一眼:“我原以为大伯母不喜欢我,今儿才知,原来大伯母很喜欢我。”

    “怎么?”裴观搂住她的腰,问她。

    “大伯母时常把我提起来问话,当着管事婆子们的面让我拿主意。”阿宝本来只是旁听去的,几个未出阁的姑娘才是“真学生”。

    几个姑娘都在备嫁,挨在一块坐着,先看了几日大伯母如何管家。大夫人对三夫人道:“六郎媳妇闲着也是闲着,一并过来罢。”管家事本是大房接手,该由大夫人跟她两个儿媳妇一道管才是。

    把阿宝也添上,裴三夫人一听就摇头:“这怎么成。”

    “怎么不成?往后你们房里掌事儿的是谁?”大夫人看了眼三弟妹,要想自己清闲,可不得把儿媳妇给抛出来。

    裴三夫人在大嫂面前,颇有些不好意思,她疏散怪了,倒让儿媳妇替了她。

    阿宝这才陪着珠儿一起去。

    她也知是大房管事,裴观自来敬重大房,她打定了主意,光带耳朵不带嘴,绝不随意插口。

    没想到大伯母头天就将她提起来问话。

    裴家是家大业大,但二三十人是管,二三百人也一样管。

    没一句难得住阿宝,可问完也不见夸奖。

    连戥子都悄悄问:“大夫人可真凶,她是不是不待见咱们姑娘?”

    直到今日,大夫人又当着管事媳妇婆子们的面问:“我听说六郎媳妇在家时,园中都种果子树,池里都养能吃的鱼?”

    阿宝立起来答话,她也很坦然:“是。军堡卫所前练兵后种粮,就连国子监中也一样种菜养猪。”

    底下那些管事娘子,听见这句,虽面上不露,心底都想三房的六少夫人,果然出身不高,家中不富。

    还猜测大夫人怎么竟把这个问出来,依着大房三房的关系,总不能是故意给侄媳妇难堪罢?

    谁知大夫人目光在她们脸上扫过一圈:“你们都听到?正该如此,一饮一啄皆不可奢靡过分。”

    阿宝这才明白过来,大伯母是拿她起头,要削减各处开支。

    裴观先还含笑听着,收敛起笑意问她:“怎么前几日,你不告诉我?”

    “就为这事?那我不就成了背后告状的?”一有点事儿就先嚷嚷,可不是她的作为。

    二人一个给子侄开蒙,一个学掌家理事。

    居丧在家,倒也安闲。

    直到陆仲豫送回礼来,回礼中夹着两封信。

    一封是陆仲豫写给裴观的,一封是原来的卫家姑娘,如今的陆二娘子写给阿宝的。

    阿宝急巴巴拿了信,当着裴观的面便拆开看,想看看大妞新婚头几天,日子过得如何。

    因她在梦里,再也没有梦见过大妞。梦中的二人各自出嫁后,就断了联系。

    大妞的信只有一页纸,纸上也只得两句话。第一句是问阿宝好不好,第二句便是“夫君待我甚厚”。

    “这就没了?”阿宝拧着眉头,看样子这信写得很急,连墨点子都蹭花了。

    陆仲豫给裴观的信倒有好几页,阿宝一眼瞥见,问他:“信里写了什么?有没有写到大妞?”

    裴观一心两用,眼睛在瞧信,嘴上在答她:“胡闹,岂能在信中写这些。”

    “不是特意写,可曾写他新婚如何?”

    裴观看完才答:“不曾。”信中写的是本次科举的事,吏部着手选官,裴观看好的学生,被点中了几个。

    陛下果然在今岁,将国史翰林院分成两处。

    翰林院果然单独分立出来,点中翰林便可上朝听政。

    陆仲豫在信里感叹,若非裴观恰巧丁忧在家,翰林院中本该有他的职位。

    裴观这一路,确实是一直在为入翰林院铺路。这些日子他收到好些信,都替他惋惜,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陆仲豫还在信中问裴观,没能入翰林院,是否考虑丁忧之后外任。

    裴观看着信,指节在桌上轻敲。

    阿宝一推他,他这才回神:“陆兄预备谋外任。”

    “那……那大妞呢?”

    裴观又扫一遍信纸:“不曾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