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将军令 > 第60章

第60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杜进澹想一想,“臣乐意为国尽忠,可战场不是游戏之地,多一个杜进澹送死,并不能左右战局,否则臣死上一百次也是乐意甘心的……微臣倒是有个良策,必能大振士气,马到功成,可不知道万岁能不能听,敢不敢做。”

    这话说到后来直接到有些不敬的意思了,此刻的萧谨只求能解了今朝之围便万事大吉,又怎么会追究这种小事,连声振奋道:“爱卿快说。”

    杜进澹不慌不忙,“请万岁御驾亲征,以振军心,必定能退强敌。”

    萧谨吃惊,迟疑看他,半晌没做声。

    于是当萧定在静华宫中听说萧谨已经开始着手,要率领百官御驾亲征时,忍不住纵声大笑。

    庭院中停歇的几只飞鸟被这声响惊得纷纷飞走。

    萧定笑了很久。

    他一听就知道这个主意是谁出的。

    当初他也是在杜进澹反复诱导下动了心,才会有麒麟山之困,才会有陈则铭被请出山,才会有之后多年的想用不敢用,也才会有他今日阶下囚的困境。

    一切绕了一圈,其中已过经年,事态竟然还是如此相似。

    杜进澹,你要干什么呢?

    陈则铭也得知了萧谨想亲自迎战匈奴军的消息,大感意外,在朝议中出班力阻。他自愿再次领兵出征,可这话不好当着众人说,只能私下请黄明德传了好几次折子。

    萧谨心中有些感动,也难免猜疑嘀咕,两种情感交错纠缠,他自已也分不清楚哪种才是正确的,于是对陈则铭的请命他既不指责,也不亲近,只是不予回应。

    他原本喜欢骑射,对疆场征战这种英雄行径有种少年人固有的憧憬和向往。而教导他的师长本身便是良将,身经百战,这样的事实就让他对自己的预期又更高上了几分。如今能有机会让他一展身手,萧谨一旦下死决心便再也不愿放弃了。

    何况在他心中,还有份更加不能告人的目的。

    他也期望能做些什么给陈则铭看,让他看看,他不肯接受的自己是个文韬武略更胜过萧定的君王。

    而另一方面,陈则铭的身体每况愈下,头痛之症终于还是在他丧失斗志之后,以迅猛之态席卷而来,开始日以继夜地不断折磨他。

    萧谨关心情切,派了太医上府诊断,说是宿疾难断,只能慢慢将养。

    萧谨更以此为由,将他折子全退了回来。这种情况下,再执意请命为帅,只会让人更疑心自己的本来用意,陈则铭只能住口不说。

    萧谨前后准备了半个月,先将皇后的父亲肖攀云提拔为殿帅,统管殿前司。又任命杜进澹在自己出征后暂任监国,处理朝政。

    最终命朴寒为帅,以江中震为先锋,在黑衣旅中择了精锐之将,带着朝中大半的官员,带领大军——号称五十万,浩浩荡荡开始了御驾亲征之途。

    其间,陈则铭一直在家修养,两耳不闻窗外事,待闻知出兵的确切消息,已经是城外祠兵之时。

    等他奔到城楼上,只见那大军已然出发。

    人流宛如一条大蛇般蜿蜒而出,从城下渐行渐远直入苍穹,其势雄伟壮阔,寻不见源头,更加看不到皇帝銮驾所在。

    陈则铭多少年不曾在队伍后面观望出征时的景象,不禁看得痴了。

    半晌,才黯然叹息了一声,几不可闻。

    杜进澹很快派人上府,询问陈则铭处置静华宫之事进展如何。

    陈则铭早知道他必定要追究此事,自也备了套说辞。杜进澹却不听他这套,只派人委婉道,若是魏王不方便动手,自然会人代劳。

    陈则铭听了,垂目只是沉默。

    那小吏等候半晌,不见魏王应答,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顾伯连忙上前,往他袖中塞了一锭银两,两人窃窃低语一番。

    陈则铭仿若不见,再呆呆愣了半晌,也不提送客之事,直接拂袖入了内堂。

    独孤航在陈则铭失势后,对萧定也不如从前防得那样严密了。

    可见大环境的变动对人的心理是有影响的。

    萧定有时候跟他问询几句,独孤航并不怎么乐意面对他,往往是只言片语淡然对过,但举止言行中还是很尊重,也常派了兵士来询问所需。

    萧定忍不住想,这少年的心思简单更胜过陈则铭当年哪。

    又或者其实人人都有这样的岁月,然而可惜的是,这种善意和单纯总是无法长久保存。

    这天傍晚,陈则铭再度来访,萧定看着桌上那几盘与上次相比全然不变的菜肴,颇有些无奈的感受。

    此刻正是夕阳西下,静华宫前兵士交班的时刻。

    萧定走到窗前,探头看了看,宫门未闭,从半掩的门扇中看出去,几名兵士正低声谈笑,一派轻松之态。

    回过头正看到陈则铭从食盒中提出那个酒壶,萧定怔了怔,脸上的神情突然微微有些变化,低声咳了一声。

    陈则铭抬起头,“陛下病了?”

    萧定道,“上次喝酒之后,就伤风了,总是体乏无力。”

    陈则铭道,“……叫太医来看看吧。”

    萧定漫不经心应道,“也不是什么很奇特的症状……”

    他默默凝视着陈则铭挽袖往两只酒杯中斟酒的举动,眯着眼出神,直到陈则铭将那杯满得几乎要溢出的酒敬到他面前。

    萧定直直看着酒杯的波光潋滟,并不伸手来接。

    陈则铭将酒杯放到他面前,似乎觉察出他的异样。却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提筷子,吃了几口。

    萧定端起酒杯,反复端详那杯子上的花纹,美酒流到手指上,他也浑然不在意。陈则铭全不看他,两人似乎突然都忘记了言语为何物。

    他们沉默着,直到窗外兵士的喧闹声慢慢静下来。

    头顶鸦鸣声声,夕阳残红的光从窗格中射进来,笼在桌上,一寸寸移动。尘埃在光柱里舞蹈,这是打破这份诡异静谧的唯一动作。

    天边云层翻卷,日头一点点落下,室内越来越暗,直到最后那一沉,残阳终于坠入西山之后。屋子里头也骤然黑下来。这种黑暗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似乎能将人挤压成泥。

    他们面对面坐着,却已经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火光一晃,还是有人燃起了火烛,点亮了宫灯。

    拿火折的是陈则铭。

    他将灯罩重又笼到烛光之上,低声道:“这酒菜都冷了,叫人热热吧。”

    萧定淡道:“毒酒也有必要热吗?”

    陈则铭沉默片刻,“说的也是。”

    第90章

    萧定放下酒杯,却不慎手下一滑,将酒杯碰翻,琼浆玉液淌了满桌。

    薄薄的水层在桌面上飞速蔓延,如镜面般反映着桌上宫灯的光。

    陈则铭静静看着这一切,并没什么表情。

    他既不心急,也不心慌,夜长得很。

    萧定似乎穷极无聊,提起筷子在那酒液中沾了一沾。

    倒映的一片明亮被骤然点破,光鳞一圈圈荡开,他突然地嗤笑出声,“魏王以为杀了我就能自保了?”

    陈则铭不做声,直到那点点金色涟漪平息,方漫不经心地应道:“……这种事情谁知道呢,或许吧。”

    萧定见他左右总是撩拨不起,心下才真正觉出些骇然起来。

    萧定近来常觉体寒不适,四肢冰凉,到了晚间便冷到睡不着,睡着了也能半夜咳醒。

    这症状现得突然,他是中过毒吃过亏的人,于是对突如其来的身体变化总特别留神,几乎立刻是生了疑。

    仔细追溯,萧定将疑心放在了陈则铭身上,那次对酌实在是怎么看怎么奇怪。

    而陈则铭再度来探,则应证了这份质疑。

    萧谨离京之际,杜进澹严密防范之下,陈则铭还是轻轻松松地进出宫闱。这其中没点不可告人的交易,单单一个失势的魏王怎么做得到?

    萧定心中又惊又怒,这样多年了,跌宕起伏之后,他终于确信陈则铭是不可能杀他的了,为什么转眼这个结论就是错的呢。

    为什么自己总是信错?

    他心中如有火苗在舔舐,脑中却异常地冷静。

    不知道中的是什么毒,但萧定估摸得到陈则铭上次没能毒杀自己,不会是因为分量不足。

    他留了自己一次,便可以留第二次。

    ……全看自己怎么打动他。

    萧定一方面异常地屈辱,他的生死居然系于陈则铭一人的心念辗转之间了,这表明自己的生命对很多人而言已经毫无价值,哪怕是萧谨也不再需要他来维系那份仁义之名。

    但另一方面他前所未有的镇定,往往这才是最关键的时刻,前提是保住这条命。

    所以屈辱这种东西是可以放弃的,你需要镇定。

    只有你自己还很驽定的时候,才可能说服对方,才能讨价还价,才动之以情,晓之以利。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已经手足无措的人。

    有时候人的许诺是否能取信于人,完全取决于你自身的态度。

    而谈话是需要技巧的,萧定信奉的从来是先声夺人。

    第一句话就打到对方的软肋,对方瞠目结舌之后,再步步紧逼。之后的主动权便肯定是你的。他用这一招降服过很多人,包括当年的陈则铭。

    然而今天,他发觉,这一招突然失效了。

    陈则铭不为所动。

    他既不为行动露出破绽而动容,也不为身家性命担忧。他似乎在等待,等萧定的花招玩尽,而他只是冷眼旁观,看一看罢了。

    看他为了求生,如何的丑态百出。

    萧定很憋屈,也很想暴怒。

    他满肚子的说词找不着突破口,还要被人看笑话。

    他告诉自己,这个人太恶劣了,但你不能跟他计较。

    你要打动他。

    幸好,他还有第三句话可以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