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鹿门春夜宴 > 第七章 第一书

第七章 第一书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7、第一书

    “一个钱姑娘?好久没来啦?!”茶馆的小二很亲善,热情地招呼着牛小桃。

    “嗯。”小桃羞赧地点点头。每次她只要给老板一个铜子,老板就会让她站过道听。

    “桃儿姑娘家的小郎君呢?”

    “在外牵猪呢!”小桃有点局促了,捏了捏衣角。

    “哦呵呵!那敢情好!你快去听,正好开场!”

    唔!这回的说书先生换了个新的,看上去是外乡人。蛮特别,一看就不是之前那先生急火猛攻的性子,这人慢条斯理的,拖着个长调子,缓缓开口:

    “话说京城之中,达官贵族颇多,各家有各家的名利与富贵。我今天要讲的,是当朝的一门节烈——外史官鹿老爷子鹿观亭家的旧事。”

    “鹿家?”小桃一惊,她双唇微翕,竟不自觉就走到了台前,双手牢牢地抓住了朱红漆的栏杆,渴盼地望着台上的老先生。

    下面人群中却没人注意这个,倒是有不少哄笑的,还有人抬杠道:

    “什么宰相王爷不好讲,讲什么屎官尿官?”

    “咦也……没趣地很!”小县城的人鄙薄得很。

    老头面色一赤,看得出在按捺脾气,将扇子一展,傲娇道:

    “山野村舍,当然不知道这些刀笔官员的要妙之处。你可知道这些人,日日跟在皇帝身边,记录起居事宜,可重要打紧的很。”

    “起居?什么是起居?”‘起居’这个音听得少。

    “吃喝拉撒睡。”老先生绷起脸来,大约是觉得此处也太不开化了些,说个书也这样的难。

    “睡?这个好这个好!”哈哈哈哈,座上一众莽夫都笑了,有人激动地立了起来,拿脚踩在凳子上,叉腰招呼道:“讲讲,讲讲,这个睡咋睡?书本子上可怎么写?怕不是要描得嘞!”

    “描描描!老先生给我们描一个!!”众人最善起哄,小桃真心听书,就很急——吵吵嚷嚷的,拦着她听山外高远之处,庙堂之事。

    “老先生,您请开讲!”牛小桃不顾生疏,高声大气道。

    说罢就被人用瓜子壳扔了后脑勺!

    可牛小桃并不理会,一双眼睛灼灼地看着说书人,下面的人也无趣,便渐渐地静了下来。

    “好。”先生醒木一拍,开始讲了:

    “说裕和五年,皇帝宠幸了裘将军的一个女儿,此女福泽深厚,连生二子,便升做了贵妃。那一日,她喜滋滋地召了母亲和娘家一个姐妹一起进宫叙旧欢乐——不料偏巧撞见了皇帝驾临,皇帝见那外来的妇人丰腴美艳,心生妄念,竟差了内官,夺人而去。”

    “也,皇帝干这事……”座下纷纷发出低低窃窃的鄙薄之声。

    “那女子崔氏,母家只是小小僚属。无力反抗,却也不敢自杀,便委屈在宫内。后因整日羞愧,夜夜无声而啼,终是心力交瘁,死在了皇宫大内。

    “这一事,便是内史要记上一笔的大事……”

    “等等,这都讲皇帝了,就这么点香艳的事吗?我们都没听够味,叫人家史官咋记嘛!!”有人抛了豆子到嘴巴里格吧格吧嚼着,不满道。

    “咳,那老朽问问,若是大伙,这种事情该如何记录?”

    “害,皇帝老儿面前,能不说就不说呗,杀头的哦!咱们街上有了这事,也就都背后说说。”有个茶官搭话道。

    “怎么的?背后去嚼舌根?啊呸!当然是指着脸骂啊!”听客中有个火气旺相的,一看就是个暴脾气,一脚就踹翻了一个条凳。

    “喔呵呵,你当真以为是街上的张三和李四啊!”

    “小点声,那……”许是街上真有这样的古怪事,大家又哄笑了一通。

    说书人不管这些人七嘴八舌,醒木一拍,说道:

    “街谈巷议,不足而取!为史之人,如何委蛇,只顾秉笔直书,是为正义!”

    “饼比纸……输?啥意思?老头你莫要讲这些文绉绉的,再听不懂爷们都拿铜板儿回去了!”下面的人开始咋呼。

    老头无奈地一摊手,冲茶馆老板道:“这还让老夫怎么讲……”

    “秉笔直书……”过道上的牛小桃将这四个字含在嘴里。

    “小姑娘,你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说书的听见眼前的小女孩竟然反复咀嚼这四个字,立刻目光如炬地望过来。

    “秉笔直书,悬之国门,不能增损一字。”

    “呀呀!说得好!”老先生满眼放光赞叹道,“小友在此,甚是难得,老夫这便有力气讲了。”

    “快说!”

    “当日内史王疆,便呈了一本,说的是‘崔氏暴毙’。”

    “哦哟,这可不是白纸黑字的胡诌么!”大伙儿嗤笑。“这故事有啥听的,听得来气。老头你会不会讲,说好的忠义节烈呢!”

    “老朽这就开始了!”

    “快呀!”

    “当朝有个外史官,听着“崔氏暴毙”这四字一念,突地就‘啧’了一声。”

    “够胆!”

    “这一声,满堂皆惊,无人再敢出声。那发声之人,便是当朝元老鹿观亭鹿大人!

    “说起来这鹿老先生已然老迈,一生清水衙门坐着,最无意朝堂纷争,故而悠闲的内史官不当,反而不辞辛苦当着主理外交的外史。

    “可这一次,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就“啧”了一声。

    “鹿爱卿,你这是有何不适啊?”龙颜被冒犯了。

    鹿大人晚年持重,一时迟疑,正在斟酌开口之时,此时便听有一个人插话道:

    “想必是鹿大人对王大人的执笔颇有不满?”

    此人正是鹿观亭的冤家,当朝宰相瞿子良。鹿大人听对方来者不善,便稳了一稳:

    “老臣并无此意,只是天气干冷,喉咙发滚,并未妄评王老大人。”

    见他虽回护了自己,却并不与瞿争执,君臣上下也就不再继续,正要改议他事,突然瞿子良又再次发难,说道:“太子此番辛苦带兵亲征,是鹿大人上次讲下来的合议,不奏效了吧!”

    “额!”鹿观亭被猝然问及此事,也是突兀至极。上次合议确是他一手促成,此番对方撕毁合议却不在他的料想之中,心中连日纳闷呢,没想到被人当庭问及。

    “鹿爱卿的大公子鹿北门是不是也随军在侧?”皇帝被人提醒了这件事,突然过问道。

    “是。”没错,鹿家的大少爷鹿北门,这次被太子亲点,跟了一起上阵。

    “您一家文起三代,怎么这时候倒像将门出虎子,养了一个刀剑和兵书都厉害的鹿北门呢!”

    瞿子良今日跟吃了药一般,缠住鹿观亭紧紧不放。

    鹿观亭心中也是一虚:长子鹿北门,从小饱受鹿家上下钟爱,被寄予家族最大的期望,殊料这孩子文道走得好好的,中途却热衷习武射箭,成年之后,竟更变本加厉,索性瞒着家里从了军。鹿大人为此一度与爱子关系僵持,后来见他正道而行,渐渐也就妥协放弃,由着他干自己喜欢的事情去了。

    文官之子,偏走武途,多少有一点,那个意思。此刻当庭被人为难,鹿观亭并非软糯之人,当即侃侃道:

    “北门确实随军而行,不过是忠于职守,随侍太子,效忠陛下罢了。”

    “你们鹿家那必定是忠诚,父亲文交不行,儿子武道上路!”

    瞿子良又补了一句,说的好像鹿家各路逢迎取巧一般。

    鹿观亭给气得鼓鼓的:好个瞿子良,幸在当年西尘那孩子没有嫁给他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