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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南襄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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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襄15

    三足金乌前脚走,子隐和仙翁后脚跟上,但到底要慢一些。

    子隐说:“殿下那个男宠,徐……徐什么,”他一时忘了,神情认真道,“徐公子,不是和殿下历劫的命数,息息相关么?要让殿下顺利渡劫才行。先前我不愿,不过是因为我不知那是翎光殿下。”

    若是知晓,他又怎会跟着仙翁离开。

    仙翁却道:“但凡涉及翎光殿下之事,你何时见过尊上假借人手?”

    “怎么不曾,殿下小时吐的果核,打翻的墨水,不都是我收拾的么?”

    仙翁摇头叹道:“既然你已知晓了,那任灵杉便是翎光殿下,那你可有想明白,神尊的情丝为何会在她身上?”

    “想明白了,因为那是翎光殿下,是尊上亲手养大的,有着深切羁绊……”说着说着,子隐忽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声音戛然而止。

    子隐怔然:“可是,怎么会……”

    仙翁点头:“看来你懂了,你眼里装的是翎光殿下历劫的顺利与否,老朽眼里,看见的却是尊上的生死情劫。”

    子隐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若翎光殿下便是尊上的生死情劫,那他们俩,都有性命之虞。”

    “不错,当初,神尊便是为了保护翎光殿下,才不见她的。”

    子隐:“对了仙翁,方才在仙界时,你有没有听见仙童说,天神塔的守卫天兵死了。”

    子隐和仙翁着急去凡间,也只听了一耳朵。

    仙翁点头:“听见了,听说是丢了炼妖狱的钥匙,幸好神尊的情丝不在九黎壶里面了,真没想到,天神塔接二连三的被闯,神族最安全的禁地,现在也不安全了……”

    -

    六界之外,众神殿。

    巍峨壮丽的黑金色宫殿,盘垣着阴郁雷云,不见一丝光亮。

    大殿首座,埋头沉睡不醒的黑袍青年陡然睁眼,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暗红色的鲜血。

    一旁传来下属激动的声音,连影子都模糊了:“主上!您的元神终于归位了!您此次外出已有百年,我魔族将士,是不是都被放出炼妖狱,屠戮了整个神族?”

    说起这个,首座上被称为主上的青年,脸色便阴沉了下来,周身有化不开的浓云。

    六千多年前,敖因将一丝魔气留在那只青鸾身上,意图控制她去取炼妖狱的钥匙,可却被她身上古怪的法器化解。

    后来隔了六千年,那只鸟再也没有来过。

    敖因还以为,她是不是找到了什么方法,化解了自己对她的诅咒。

    不然一个青鸾神族,这种战场的杀器,怎会甘愿一只做一只那样幼小而废物的鸟。

    就这样等了六千年,空荡死寂的宫殿,只有他一个活人。

    还有个死了但没完全死的下属,只剩一道残缺元神,伴他左右。

    敖因太孤独了,没有人气的众神殿,看似金碧辉煌,却杂草横生,荒芜苍凉,寒气四溢。

    敖因坐在大殿之首,曾经辉煌的宫殿,成了废墟,就连他自己,也慢慢坐成了一尊爬满藤蔓的雕塑。

    直到一百年前,青鸾来找他了,似乎是想看他死没有。

    发现敖因竟然成了个雕像,她又是吃惊,又是幸灾乐祸的:“熬鹰,你怎么成了个石雕啊!你是被自己的诅咒反噬了么?”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只蝴蝶,飞到了石雕闭上的左眼上。

    翎光也扇扇翅膀飞过去,蝴蝶飞走了,翎光的爪子却碰到了冷冰冰的石块,石雕瞧着已经很旧了,估摸着他变成这样的时日不短了。

    翎光幸灾乐祸完,又开始恐慌:“你都变成这副模样了,我身上的诅咒怎么还没解除,我该不会一辈子都要这样了吧?我该不会出不去了吧!”

    就在翎光忧心忡忡之际,敖因的石雕像开始有了温度,表情,然后慢慢睁开眼,近乎带着恨意的眼神死死盯着她,翎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冰冷坚硬的手掌攥住了小鸟身躯。

    翎光:“你没死呀!”

    熬鹰就好像看着一只死鸟般,居高临下看着她:“你很失望?”

    “没有没有,我高兴还来不及,我正愁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翎光被他攥在手里,卑微地说:“六千年了,熬鹰,你总该放过我了吧?你可能都不记得我了?”

    “本座的记性好得很,鸟,你背叛我们之间的承诺,”阴森的嗓音犹如从九幽中传出,“本座要杀了你。”

    就在翎光快要一命呜呼之际,啾不出声时,熬鹰慢慢松了手。

    他没有杀她。

    翎光却瞅准机会,倏地祭出一个金光灿灿的圆环,朝他攻击而去!

    “看招!”

    “金刚镯?”熬鹰险些被金刚镯击中,猛地斜身躲开,“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太上老君借我的,专门收服你这种逆骨的妖邪!”

    翎光扑棱着飞到很高的地方去,虽说没有人形那般用法术灵活,可驱使个金刚镯并不在话下。上次一别,她可是修炼了整整六千年!早已今非昔比,又借到了金刚镯这样能套中世间万物的宝贝,满心以为,对上敖因会有胜算。

    但没出两招,翎光就落了下风。

    敖因单手抓住了金刚镯,翎光也飞过去用爪子逮住金刚镯,漩涡般的巨力疯狂地将一魔一鸟甩动腾空起来。

    “不要啊——”翎光大喊着,“你快停下来!”

    “鸟,这是你的镯子!”

    “我——可我不太会用!!”

    敖因咬牙切齿,发丝被吹乱:“你真是找死!”

    和一只鸟斗了几个回合,简直是奇耻大辱!

    敖因正要将她撕碎,手掌触及那无比柔软的羽毛身躯,五指都紧绷了起来。

    罢了——

    他换了手势,掐诀发动禁术,几乎分出一半的元神之力,附在她身上。

    “本座不信了,这次还控制不了一只臭鸟。”

    万万没想到,他还真控制不了。

    翎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从众神殿出来了,她终于再次变成了人形模样,金刚镯正好好地在她手上。

    骨镯也在。

    “我怎么出来了?”

    翎光思来想去,觉得:“肯定是金刚镯的功劳,将那只鹰封印住了,太好了!我以后再也不用来这个鬼地方了!”

    敖因附身在她身上,却完全没有控制力。

    非常古怪的感觉,很快,敖因就察觉到了——是因为她手上的那枚不起眼的骨镯。

    有很强横的天神族气息。

    正是这破东西,压制住了自己。

    敖因虽然控制不了她,却每时每刻都知道她在干什么。

    刚开始,她一天要照几个时辰的镜子。

    一动不动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说:“我终于不是鸟了,我终于又可以化形了。”

    同样的话,她每天都要说。

    “我化形的模样真是太好看了!”

    “这三界,还有比我好看的仙女吗?”

    “没有了!”

    全是自言自语。

    别说他听了皱眉,路过的蚂蚁听了都会。

    由于敖因一直控制不了她,翎光也就一直没发现,自己身上居然有这种东西。

    若是发现了,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去看病的。

    正是因为没发现,让蛰伏的敖因钻了空子,发现她一直惦念着一个叫元策的男子,便暗示她,天神塔中有一根能让神明魂牵梦萦的姻缘线。

    这东西不是敖因瞎编的,是真有。

    神仙的姻缘,是天定的,月老也做不了主。

    那根姻缘线却据说可以,令魔族爱上神。

    稀里糊涂的,翎光就被蛊惑着去闯了天神塔,她身上宝贝众多,潜入此地需要冒险,但好在有惊无险。

    从头到尾,翎光都不知道蛊惑自己的心魔是怎么回事,进了天神塔才猛地想起来:“我是不是干了坏事啊?”

    翎光一阵心虚:“我怎么会进来这里,这可是禁地,完了!我要赶紧在被发现之前偷偷出去!”

    进都进来了,敖因怎么可能放她走。

    “去找钥匙。”

    犹如心魔般的声音,一直回荡在她脑海里。

    “去找钥匙。”

    “去找钥匙。”

    “去……”

    翎光听见钥匙两个字,就感觉不妙了:“熬鹰,是你!你又给我下了诅咒!”

    她脑袋针扎似的疼,痛苦挣扎间发出的动静,惊动了守门天将,翎光惊惶下躲藏起来,却不小心撞翻了一个瓶子一样的壶,那盖子掉下来,翎光的心提到嗓子眼,立马伸手去接。

    然后变看见,有什么水流般的东西,从壶中流了出来,银色的,一丝一丝的泛着光亮。

    就这么流入她的手中。

    “坏了!”

    翎光赶紧擦擦手,把壶盖盖好,还没来得及放回原位,仰头看见十来个天兵天将,团团围住了她。

    锋锐银枪指着她的鼻尖。

    翎光冷汗都要下来了,她举起手,哭丧着脸。

    “误会……几位大哥,都是误会,我其实是仙界仙子,不是什么奇怪的人……”

    青鸾被抓走,可敖因怎么会放过这个留在天神塔的机会。他要找到炼妖狱钥匙,解放其中魔族俘虏,发动三界大战,杀光神族众生,恭迎父君归位!

    -

    两人脚下的云雾拨开,露出底下的青山绿水,梅雨时节。

    暑夏,聒噪的蝉鸣里,翎光懒散地坐在树下纳凉,一旁丫鬟替她掌扇,从冰上朝她吹去凉风。

    翎光嫁给沈括,已有数月,说起来,日子和以往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甚至还更悠哉了些。

    身边侍奉的人变多了,每天都能吃到她爱吃的菜。

    不过她通常起得晚,她起来时,沈括已经去上朝了。

    听丫鬟说:“大人是心疼公主,知道您爱睡懒觉,不让您早起,要知道在别人家里,夫人都是要早起侍奉夫君穿衣洗漱的。”

    翎光驳道:“凭什么要我伺候他,他有手有脚的,又不是三岁小孩了,我的衣服,我都是自己穿的。”

    “夫人说的在理。”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她身后传出,闻声所有丫鬟都躬身行礼:“沈大人。”

    只有翎光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今日这么早就下朝了啊?”

    “嗯,陛下身体不适,便早些了。方才给夫人买了你爱吃的芝麻糕回来,现在吃么?”沈括看她没有骨头的样子倚靠在石榻上,坐在了她身旁,四周下人识趣地退了下去。

    翎光便感觉没有人扇风了。

    一下热了起来,热得她脸色开始发烫,说:“不吃,我热。”

    沈括便替她打扇,又让下人再去打些冰块来,带着凉意的风吹拂到了脸上,翎光看了他一眼。

    其实她是不喜欢沈括的。

    原以为,沈大人也不喜欢自己,成婚后两人也不过是相敬如宾,她赶他去书房睡,可沈括并不想她想象中那样冷漠。

    相反,他心思很细,兴许这就是窃弄威权之人的优点了,他知道她喜欢什么,吃什么,用什么,从来没有短过翎光的。

    她在公主府时,没有衣服穿了,还要进宫一趟演戏卖惨,皇后见她可怜,丢了皇家颜面,便差人给她做两身衣裳。

    没有爹疼,也没有娘爱,爹娘都死了,太妃是先帝的妃子,并不是翎光的生母,待她还算和善,但也仅此而已了。

    香岚也对她好。

    不过,到底是不同的。

    “重桓。”翎光喊。

    这是沈括的字,她叫起来,也不别扭,反而是夫君这两个字,叫不出口,便就一直称呼他的字了。

    “嗯。”他低声应了,“夫人还热吗?”

    “不太热了。”翎光抬眼看着他,约莫是自己脸上有汗,沈括动作自然地用手帕轻轻拭去,树荫间隙的几缕碎光发亮地渡在他的脸上,把所有的光都挡住了,翎光在他的影子下,几乎感受不到太阳的直射。

    沈括收了手帕:“夫人看着我做什么。”

    翎光说:“看你对我好。”

    “我是你夫君。”他是越接触,越觉得她是个没有坏心的小女孩,只是被宠大的,但脾气不坏,所以待她越发的包容。

    翎光:“可是我对你不好。”

    “你倒有自知之明。”沈括轻笑,低头看着她:“灵杉,你身份尊贵,是金枝玉叶,进我府中,又不是让你来当下人的。”

    翎光和他对视几眼,她垂下了目光,嘀咕着:“也只有你认为我尊贵了。”

    说话间,翎光朝着大树后面看了一眼。

    一只鸟飞了过去。

    “你又看什么?鸟?”

    翎光摇头:“不是,就是……感觉看见了什么东西,或者人?兴许是我热坏了,眼花。”

    “人?”沈括也看了过去。

    他虽然武艺不精,但眼睛还是没问题的。

    哪有什么人,只有园中几只麻雀,在地上啄食。

    凡人看不见的树影之下,有个高大颀长的身影,静默地站在原地,看着翎光和她的凡人夫君,良久,脸上阴沉得快要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