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崽崽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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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阑星刚生下来的时候,阮然曾经非常担心他会不会觉得被忽视。
毕竟和咋咋乎乎的妹妹不同，沈阑星生下来之后连哭都很少，也从来不会通过什么举动来吸引大人的注意力。
虽然阮然也尽力留意他的需求了,但在妹妹哭声中，难免会有疏漏。
这样的疑虑,在沈阑星一岁多的时候,陡然被打消了。
事情的起因是,两个小崽子前后学会了说话。
而或许是双胞胎的心灵感应，这两个崽子说第一句话的时间也就是前后脚,并且会说的第一句话，都既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阮然和沈浮声趁着还没有步入盛夏，不算太热,带着孩子们出门玩。
去的是北城的一个私人公园,没什么人在。阳光明媚却不耀眼,格子餐布铺到如茵的草地上，篮子里装着食物，旁边还架设了烤肉架。
除了阮然与沈浮声之外,梁苏和池翎也一起来了。
两个孩子自然还吃不到沈浮声准备的大部分食物，而是阮然做的辅食和沈氏奶粉。
有人对妈妈为自己专心准备的食物并不满意。
小祖宗坐在婴儿车里,微风拂面，可惜同样被风挟裹来的，还有烤肉的香味。
她皱着眉头,馋虫都被那烤肉的香气勾出来了,手舞足蹈着,一定想要尝一口。
阮然拍着她的胳膊安抚,另外一边，沈浮声烤好了一串肉，等凉了凉温度，就往阮然的嘴里喂。
铁签上的羊肉块很大，油汪汪的，又发出被烤焦的滋滋的响声。香得要命。
小祖宗见那羊肉串递过来，以为是给自己的，却没想到最终落到了妈妈嘴中，可把她急坏了。
挥舞着胳膊，情急之下，使出吃奶的力气爆发出一个字：“吃！”
阮然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羊肉串吃到一半，转过头看自己的小女儿。
“你说什么？”
小祖宗看见妈妈把肉吃了进去，没自己的份儿了，顿时更着急了，呜呜哇哇就要哭出来，一边嚷着：“吃！吃！”
阮然顿了一下，才意识到沈初在说话的同时，沈浮声在她身后笑出了声。
沈浮声从烤架旁站起身，半蹲在小女儿的婴儿车前，指尖勾了勾她肉嘟嘟的嘴巴：“你小姑娘倒是鸡贼，怕我们争你先喊爸爸还是先喊妈妈？结果专挑谁都不得罪的话说？”
小祖宗可听不懂这么长一串话，只是知道自己没有吃到想要的，哭得更凶了。
阮然连忙把她抱出来，拍了拍作为安抚。又和沈浮声商量了一下，出于奖励，把那烤好的羊肉拿水冲掉上面的盐分，又弄烂了，分了很小很小一点点，给这个先开窍的妹妹吃。
没想到这小祖宗还挺挑剔，尝了一口，觉得不好吃，皱着眉头很是勉强地咽了下去。沈浮声再逗她，就死活不吃了。
池翎和梁苏围观了全程，尤其是池翎，在一边觉得可太有意思了。
专门自己去烤了一串肉，逗那个还没说过话的哥哥。
哥哥本来耷拉着眼，半睡半醒，阳光照在薄薄一层被褥上，暖洋洋的，躺得正舒服。
被池翎闹醒，举着一串油汪汪的羊肉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池翎欠欠地说：“来，说话这件事，咱们也不能落下呀，学学你妹妹，说一声吃，这串肉就是你的了。”
沈阑星看了看池翎手里的肉串，颇不感兴趣似的又闭上了眼。
阮然坐在两步之外，看着池翎挺幼稚地逗沈阑星，心里倒是也在想，哥哥什么时候会说话。
早妹妹一步生出来，说话倒是晚了一点。
池翎没被沈阑星搭理，但也不气馁，执着地晃动着婴儿车，到梁苏都有点看不下去，想要把他拉回来的地步。
就看到沈阑星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池翎手中的羊肉串一眼，吐出来一个字：“烦。”
池翎：“……”
池翎：“你再说一遍？”
沈阑星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但就是很给面子地又重复了一遍：“烦。”
阮然没忍住，“噗”地笑了一声。
梁苏早在那边哈哈哈的笑开了，弯着腰撑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是，阮然，你这是生了两个什么样的宝贝？这也太厉害了吧，词汇量这么丰富！”
阮然也没想着沈阑星会这样，她把手中的妹妹递给了沈浮声，一边走过来，觉得有些好笑地捏了捏沈阑星的小脸。
沈阑星看到妈妈，倒显得没有那么冷冰冰，闭着眼，温顺地让她揉搓着软嫩的脸蛋。
而那以后沈阑星冷面毒舌的名声就传开了，分明也就两三岁的年纪，话不多，却句句致命，轻易就能把人给噎死。
甚至有时候，沈浮声也被他噎到过。
那还是沈阑星刚上幼儿园的时候。
妹妹在课堂上表现很好，赢了好几个小红花，拿回家举着在屋里到处炫耀。沈浮声不知怎么，也起了玩心，帮妹妹把红花戴到头上，又往阮然头上也插了一朵。
而在妹妹的坚持下，沈浮声也不得不弯下腰，任由妹妹给自己也插了朵红花。
最后，沈浮声转头问沈阑星：“我给你也戴一朵？”
沈阑星似乎很是无奈地，撩起眼皮，淡淡地说一句：“我没您那么幼稚。”
沈浮声：“……”
阮然在一边笑出了声。
如果说谁能逃脱沈阑星的嘲讽，那就只有阮然一个人。这小孩似乎额外体谅妈妈怀胎时的不易，无论阮然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安安静静地接受。
阮然也不会像沈浮声那样，提一些离谱的要求就是了。
而随着沈阑星的长大，阮然也逐渐明白。
他在生活方面的需求少得出奇，或者不如说，阮然和沈浮声给予的已经够多，大多数时候，他也没有索取更多的欲望。
所以在小的时候，才会那样安安静静不哭不闹。
而基于这个结论，阮然也相当怀疑，哥哥比妹妹会说话要晚，只是因为他之前懒得说而已。
虽然妹妹是打死不承认这一点，硬要说自己就是比是沈阑星开窍早罢了。
-
因为沈阑星这张嘴，沈初和沈阑星的关系，可堪比七月份的天气，一会儿一个样。
经常势不两立，偶尔握手言和。
在上幼儿园大班的时候，两个人爆发了一场为期一个月的、旷日持久的大战。
起因在于，沈初不知道从哪里培养起了非常奇异的审美，坚持剪裁阮然给她买好的衣服，还在上面搭配一些稀奇古怪的布料，作为自己每天的穿搭，穿着去上学。
自诩为幼儿园的时尚小达人。
实际上那服装，花花绿绿，五彩缤纷，昧着良心都不能讲好看。
然而沈初对这件事一直一无所知，主要在于，面对女儿的事，沈浮声就是一个完全盲目的夸夸机，绝对不允许别人讲一句不好。
而幼儿园的那帮小朋友们，早就被沈初的霸王气场搞得晕头转向，无论沈初穿什么样的衣服上学，都会被立刻认定为潮流风向，盲目跟风。
审美早就被沈初带弯到八百里外了。
至于阮然，不忍心打击孩子的自信心，觉得孩子高兴就好，在学校也没受歧视，都挺好的，就也什么没说。
在沈初毫不知情，花枝招展地打扮了半个月，再一次让沈阑星对她的装扮献上五百字夸夸以后，沈阑星终于忍无可忍。
“很丑。”沈阑星面无表情地说。
“？？？”沈初难以置信地看向哥哥。
“真的很丑，妈妈大概都不愿意承认你是她养出来的女儿，不知道从哪里的地摊小报培养的怪异审美。我现在说是为了你好，十几年后你想起来这些日子没有被再多拍个几千张照片，一定会感谢我。”
不到六岁的沈初，被大她十几秒的哥哥丰富的词汇量和形容词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最后，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反正那句很丑是听得清清楚楚，顿了几秒，“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沈浮声没在家，阮然听见声音，走过来，看见哭得可怜兮兮的妹妹，一边蹲下来给她擦眼泪，一边问：“怎么了？”
沈初抽抽搭搭、哭哭啼啼地说：“哥哥说、说我丑。”
沈阑星冷静地指出：“我没有说你丑，我是说你选得这身搭配很丑。”
沈初：“那、那你不还是在说我丑……”
她勉强擦了把眼泪，充满希望地看向阮然，希望阮然纠正哥哥完全错误的思想，给他上上一课。
阮然：“……”
阮然很委婉地说：“你穿的衣服，确实比较有特点……”
沈初不满意：“有特点就是说好看咯？一点也不丑，对不对？”
阮然沉默了两秒。
就是这两秒，让沈初意识到自己妈妈内心的真实想法，一扬头，“嗷”一声，又哭出来了。
“……”
实际上，随着沈初的长大，她这些年已经很少再哭了，尤其在幼儿园几乎从未在小朋友的面前哭过。
但是一旦回到家，见到爸爸妈妈，那根爱哭的神经好像又特别容易被触动一样，动不动就掉豆豆。
阮然连忙说：“也还是好看的。”
沈初已经不信了：“你就是骗我，你们都骗我，呜呜呜呜呜。”
……
沈家兄妹决裂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沈初坚决不和沈阑星在一块，抱着自己的饭碗跳下餐桌窝到沙发里吃。
沈浮声从刚回来就察觉沈初不对劲，这会儿就跟了过去，作到沈初的旁边，胳膊搂着这个小豆丁，问她：“怎么，谁惹你了？我帮你收拾回去。”
沈初告状，指着餐桌上安静吃饭的哥哥：“他！”
沈浮声一顿：“他怎么你了？”
沈初说：“他说我穿的丑！”
这么一告状，又立刻想起下午时候阮然的犹豫，一股委屈陡然涌上心头，鼻尖立刻变得酸溜溜的，眼泪又要包不住似的——
沈浮声抬手，把她的眼泪揉了回去。
“他说的算什么？他一个男生，不懂女孩子的审美。你听我说好看就够了。”
沈初扬起脸：“你不是男生吗？”
沈浮声：“……”
沈浮声低笑一声：“小祖宗，你可想清楚，这会儿是谁向着你说话呢。再这么下去，你亲爹也不帮你了。”
小祖宗撇撇嘴，还委屈着：“妈妈也说不好看。”
阮然立刻为自己辩解：“我只是说……比较特别。”
沈浮声笑了。
“那我没办法了，”沈浮声故作无奈，“你妈妈讲的都对。”
沈初：“……”
在沈初短暂的五年生命中，她已然非常清楚，沈浮声处处以阮然为第一优先级。
阮然说什么就是什么，沈浮声全盘接受，一点质疑都没有。
全家都投了反对票，她哼一声，饭碗搁到一边，沙发上翻过身，背对着沈浮声，谁也不搭理了。
抽抽搭搭地，过一会动一下肩膀，过一会动一下肩膀。
沈浮声一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试图开解沈初：“你觉得，什么算好看呢？”
沈初吸吸鼻涕说：“我觉得，我觉得好看就算好看。”
“不愧是我女儿，回答很有哲理。”
沈阑星悄悄翻了个白眼，被阮然看见了。
阮然没忍住，微笑了一下。
沈浮声又继续道：“你不是爱看妈妈的时尚杂志吗？你觉得那里的衣服好看吗？”
沈初确实很爱扒阮然的时尚杂志，开始自己裁剪衣服，也是看到了上面的一个教程。
这会儿听见沈浮声说，还是有些兴趣，不情不愿地转过来，高傲地说：“还可以吧。”
沈浮声不说话了，沈初又问：“然后呢？”
沈浮声笑了笑，站起身，揉了把女儿的脑袋：“你等我两天。”
两天后，一个修着齐耳短发，穿着剪裁奇异却舒适衣服的女性，敲开了阮然家门。
阮然开的门：“阿琳，真是，还麻烦你跑一趟。”
阿琳笑着说：“没事啊，钱给够的。”
阿琳是国内一家知名设计杂志的主编，也是非常有名的独立设计师，今天来到阮然家，也是因为阮然的邀请。
阮然扭头，招呼自己的小女儿：“小初，过来，叫姐姐。”
小祖宗跑了过来，仰头甜甜地喊：“姐姐好。”
阿琳笑眯眯的看着小姑娘：“这么可爱呀。”
阿琳在阮然家里陪着小祖宗一起度过了三四个下午，期间小祖宗趾高气扬完全不理睬沈阑星，沈阑星也乐得清闲，自己在房间里翻书。
两周后，下一期的设计杂志发布一名新锐设计师，横空出世。
名为：沈初。
即便没有占据封面人物，但也给予了足够高的显著的位置，沈初那乌七八糟的设计在阿琳的排列组合之下，竟也变成了有些奇异却仍旧漂亮的衣裙，填满了整个半面。
上面的文字，则是装模作样对沈初进行的一个采访。
沈初虎头虎脑，一脸自信地讲出了自己的设计心得。
拿到杂志的那天，沈初可高兴坏了。
她握着那本杂志，在床垫上跳蹦床，在地上跳，跳到沙发上也跳。
生怕没有把天给震塌似的。
一遍又一遍的向自己的哥哥显摆：“我做的衣服可厉害了，都上杂志了！谁让你说我丑！”
而沈阑星被沈浮声提前叮嘱过：“可别惹你妹妹了，再被弄哭，我可不知道还要怎么哄。”
沈阑星当时心说，您的花样套路不还多得很呢。
表面上，只乖乖地点了下头。
这会儿沈初在他面前发了疯一样兴奋的显摆，他也只是克制住内心的真实想法，勉强点了点头说：“好看。”
“就只有好看吗？”沈初不服，“你有没有想过，要为之前的行为，道一声歉呢？”
沈阑星：“……”
他实际上非常想说实话。
要不是阿琳的倾情帮助，光就沈初之前的设计直接扔上去，怕是这老牌杂志晚节不保。
……要直接这么讲吗？
直接讲的话，沈初得哭几天？
不然算了吧。
沈阑星退后半步：“你不要勉强我道歉了，不然可能会听到些你不想听的话。”
沈初一顿。
经历过之前打击的她，已经非常明白事沈阑星现在想说什么了，她在原地停顿两秒，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扭头就走。
“你闭嘴吧，我不听了。”
沈阑星：“……”
莫名其妙，他居然还觉得有点遗憾。
除了家庭内部的小爆炸之外，沈初的这个设计，显然也惊动了吃瓜网友们。
【我去，沈浮声小女儿的作品，上杂志了？说是创意设计师？最终成稿设计师另有其人？】
【别人的五岁，我的五岁，厉害了】
【这设计居然还挺好看的哈哈哈哈】
【看采访是琳神给她改的，对比了一下原稿和最终稿，简直了，添加了亿点点细节】
网友们除了普通评论之外，在杂志后续趁热打铁，出了类似同款周边之后纷纷下单购买。
沈老板女儿的第一个设计，怎么能不为此买单！
必须支持！
一时之间，大街小巷，十个有五个，都穿戴着以沈初的设计为原型的服装。
用网友们的话来说，就是很魔性，但是又很带感，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下单了。
简直是红极一时。
而沈初也因此风光无两。
得到了大众认可的她再也不在乎家里几个成员的认可与否，她要多膨胀有多膨胀，穿着自己设计的服装，招摇地上学。
而沈阑星吃了个哑巴亏，最终还是想办法扳回了一城。
那天，沈浮声和阮然送两个孩子上学前。
小祖宗穿着她亲手设计的衣服，高高兴兴。
沈阑星说：“爸，给你说个事。”
“嗯？”
沈阑星看着高高兴兴的妹妹，冷静地打小报告：“她穿这么一身，是觉得，穿得漂亮，就可以和喜欢的男生表白了。”
沈初听哥哥这么说，也没有丝毫隐瞒的念头，大力着点着头，表示肯定。
“我今天就要去表白啦！”
幼儿园认识的小男生，她喜欢他很久啦！
沈浮声：“？”
沈浮声：“过来。”
沈初懵懵懂懂地走到爸爸面前，扬着头看他。
沈浮声沉默两秒，蹲下来，看女儿充满了信任的表情。
却没有留情，一字一顿，残忍地剖开真相：“之前我都是骗你的，你这身打扮，真的不好看。”
沈阑星刚生下来的时候,阮然曾经非常担心他会不会觉得被忽视。
毕竟和咋咋乎乎的妹妹不同，沈阑星生下来之后连哭都很少，也从来不会通过什么举动来吸引大人的注意力。
虽然阮然也尽力留意他的需求了,但在妹妹哭声中，难免会有疏漏。
这样的疑虑,在沈阑星一岁多的时候,陡然被打消了。
事情的起因是,两个小崽子前后学会了说话。
而或许是双胞胎的心灵感应，这两个崽子说第一句话的时间也就是前后脚,并且会说的第一句话，都既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阮然和沈浮声趁着还没有步入盛夏，不算太热,带着孩子们出门玩。
去的是北城的一个私人公园,没什么人在。阳光明媚却不耀眼,格子餐布铺到如茵的草地上，篮子里装着食物，旁边还架设了烤肉架。
除了阮然与沈浮声之外,梁苏和池翎也一起来了。
两个孩子自然还吃不到沈浮声准备的大部分食物，而是阮然做的辅食和沈氏奶粉。
有人对妈妈为自己专心准备的食物并不满意。
小祖宗坐在婴儿车里,微风拂面，可惜同样被风挟裹来的，还有烤肉的香味。
她皱着眉头,馋虫都被那烤肉的香气勾出来了,手舞足蹈着,一定想要尝一口。
阮然拍着她的胳膊安抚,另外一边，沈浮声烤好了一串肉，等凉了凉温度，就往阮然的嘴里喂。
铁签上的羊肉块很大，油汪汪的，又发出被烤焦的滋滋的响声。香得要命。
小祖宗见那羊肉串递过来，以为是给自己的，却没想到最终落到了妈妈嘴中，可把她急坏了。
挥舞着胳膊，情急之下，使出吃奶的力气爆发出一个字：“吃！”
阮然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羊肉串吃到一半，转过头看自己的小女儿。
“你说什么？”
小祖宗看见妈妈把肉吃了进去，没自己的份儿了，顿时更着急了，呜呜哇哇就要哭出来，一边嚷着：“吃！吃！”
阮然顿了一下，才意识到沈初在说话的同时，沈浮声在她身后笑出了声。
沈浮声从烤架旁站起身，半蹲在小女儿的婴儿车前，指尖勾了勾她肉嘟嘟的嘴巴：“你小姑娘倒是鸡贼，怕我们争你先喊爸爸还是先喊妈妈？结果专挑谁都不得罪的话说？”
小祖宗可听不懂这么长一串话，只是知道自己没有吃到想要的，哭得更凶了。
阮然连忙把她抱出来，拍了拍作为安抚。又和沈浮声商量了一下，出于奖励，把那烤好的羊肉拿水冲掉上面的盐分，又弄烂了，分了很小很小一点点，给这个先开窍的妹妹吃。
没想到这小祖宗还挺挑剔，尝了一口，觉得不好吃，皱着眉头很是勉强地咽了下去。沈浮声再逗她，就死活不吃了。
池翎和梁苏围观了全程，尤其是池翎，在一边觉得可太有意思了。
专门自己去烤了一串肉，逗那个还没说过话的哥哥。
哥哥本来耷拉着眼，半睡半醒，阳光照在薄薄一层被褥上，暖洋洋的，躺得正舒服。
被池翎闹醒，举着一串油汪汪的羊肉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池翎欠欠地说：“来，说话这件事，咱们也不能落下呀，学学你妹妹，说一声吃，这串肉就是你的了。”
沈阑星看了看池翎手里的肉串，颇不感兴趣似的又闭上了眼。
阮然坐在两步之外，看着池翎挺幼稚地逗沈阑星，心里倒是也在想，哥哥什么时候会说话。
早妹妹一步生出来，说话倒是晚了一点。
池翎没被沈阑星搭理，但也不气馁，执着地晃动着婴儿车，到梁苏都有点看不下去，想要把他拉回来的地步。
就看到沈阑星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池翎手中的羊肉串一眼，吐出来一个字：“烦。”
池翎：“……”
池翎：“你再说一遍？”
沈阑星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但就是很给面子地又重复了一遍：“烦。”
阮然没忍住，“噗”地笑了一声。
梁苏早在那边哈哈哈的笑开了，弯着腰撑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是，阮然，你这是生了两个什么样的宝贝？这也太厉害了吧，词汇量这么丰富！”
阮然也没想着沈阑星会这样，她把手中的妹妹递给了沈浮声，一边走过来，觉得有些好笑地捏了捏沈阑星的小脸。
沈阑星看到妈妈，倒显得没有那么冷冰冰，闭着眼，温顺地让她揉搓着软嫩的脸蛋。
而那以后沈阑星冷面毒舌的名声就传开了，分明也就两三岁的年纪，话不多，却句句致命，轻易就能把人给噎死。
甚至有时候，沈浮声也被他噎到过。
那还是沈阑星刚上幼儿园的时候。
妹妹在课堂上表现很好，赢了好几个小红花，拿回家举着在屋里到处炫耀。沈浮声不知怎么，也起了玩心，帮妹妹把红花戴到头上，又往阮然头上也插了一朵。
而在妹妹的坚持下，沈浮声也不得不弯下腰，任由妹妹给自己也插了朵红花。
最后，沈浮声转头问沈阑星：“我给你也戴一朵？”
沈阑星似乎很是无奈地，撩起眼皮，淡淡地说一句：“我没您那么幼稚。”
沈浮声：“……”
阮然在一边笑出了声。
如果说谁能逃脱沈阑星的嘲讽，那就只有阮然一个人。这小孩似乎额外体谅妈妈怀胎时的不易，无论阮然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安安静静地接受。
阮然也不会像沈浮声那样，提一些离谱的要求就是了。
而随着沈阑星的长大，阮然也逐渐明白。
他在生活方面的需求少得出奇，或者不如说，阮然和沈浮声给予的已经够多，大多数时候，他也没有索取更多的欲望。
所以在小的时候，才会那样安安静静不哭不闹。
而基于这个结论，阮然也相当怀疑，哥哥比妹妹会说话要晚，只是因为他之前懒得说而已。
虽然妹妹是打死不承认这一点，硬要说自己就是比是沈阑星开窍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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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沈阑星这张嘴，沈初和沈阑星的关系，可堪比七月份的天气，一会儿一个样。
经常势不两立，偶尔握手言和。
在上幼儿园大班的时候，两个人爆发了一场为期一个月的、旷日持久的大战。
起因在于，沈初不知道从哪里培养起了非常奇异的审美，坚持剪裁阮然给她买好的衣服，还在上面搭配一些稀奇古怪的布料，作为自己每天的穿搭，穿着去上学。
自诩为幼儿园的时尚小达人。
实际上那服装，花花绿绿，五彩缤纷，昧着良心都不能讲好看。
然而沈初对这件事一直一无所知，主要在于，面对女儿的事，沈浮声就是一个完全盲目的夸夸机，绝对不允许别人讲一句不好。
而幼儿园的那帮小朋友们，早就被沈初的霸王气场搞得晕头转向，无论沈初穿什么样的衣服上学，都会被立刻认定为潮流风向，盲目跟风。
审美早就被沈初带弯到八百里外了。
至于阮然，不忍心打击孩子的自信心，觉得孩子高兴就好，在学校也没受歧视，都挺好的，就也什么没说。
在沈初毫不知情，花枝招展地打扮了半个月，再一次让沈阑星对她的装扮献上五百字夸夸以后，沈阑星终于忍无可忍。
“很丑。”沈阑星面无表情地说。
“？？？”沈初难以置信地看向哥哥。
“真的很丑，妈妈大概都不愿意承认你是她养出来的女儿，不知道从哪里的地摊小报培养的怪异审美。我现在说是为了你好，十几年后你想起来这些日子没有被再多拍个几千张照片，一定会感谢我。”
不到六岁的沈初，被大她十几秒的哥哥丰富的词汇量和形容词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最后，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反正那句很丑是听得清清楚楚，顿了几秒，“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沈浮声没在家，阮然听见声音，走过来，看见哭得可怜兮兮的妹妹，一边蹲下来给她擦眼泪，一边问：“怎么了？”
沈初抽抽搭搭、哭哭啼啼地说：“哥哥说、说我丑。”
沈阑星冷静地指出：“我没有说你丑，我是说你选得这身搭配很丑。”
沈初：“那、那你不还是在说我丑……”
她勉强擦了把眼泪，充满希望地看向阮然，希望阮然纠正哥哥完全错误的思想，给他上上一课。
阮然：“……”
阮然很委婉地说：“你穿的衣服，确实比较有特点……”
沈初不满意：“有特点就是说好看咯？一点也不丑，对不对？”
阮然沉默了两秒。
就是这两秒，让沈初意识到自己妈妈内心的真实想法，一扬头，“嗷”一声，又哭出来了。
“……”
实际上，随着沈初的长大，她这些年已经很少再哭了，尤其在幼儿园几乎从未在小朋友的面前哭过。
但是一旦回到家，见到爸爸妈妈，那根爱哭的神经好像又特别容易被触动一样，动不动就掉豆豆。
阮然连忙说：“也还是好看的。”
沈初已经不信了：“你就是骗我，你们都骗我，呜呜呜呜呜。”
……
沈家兄妹决裂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沈初坚决不和沈阑星在一块，抱着自己的饭碗跳下餐桌窝到沙发里吃。
沈浮声从刚回来就察觉沈初不对劲，这会儿就跟了过去，作到沈初的旁边，胳膊搂着这个小豆丁，问她：“怎么，谁惹你了？我帮你收拾回去。”
沈初告状，指着餐桌上安静吃饭的哥哥：“他！”
沈浮声一顿：“他怎么你了？”
沈初说：“他说我穿的丑！”
这么一告状，又立刻想起下午时候阮然的犹豫，一股委屈陡然涌上心头，鼻尖立刻变得酸溜溜的，眼泪又要包不住似的——
沈浮声抬手，把她的眼泪揉了回去。
“他说的算什么？他一个男生，不懂女孩子的审美。你听我说好看就够了。”
沈初扬起脸：“你不是男生吗？”
沈浮声：“……”
沈浮声低笑一声：“小祖宗，你可想清楚，这会儿是谁向着你说话呢。再这么下去，你亲爹也不帮你了。”
小祖宗撇撇嘴，还委屈着：“妈妈也说不好看。”
阮然立刻为自己辩解：“我只是说……比较特别。”
沈浮声笑了。
“那我没办法了，”沈浮声故作无奈，“你妈妈讲的都对。”
沈初：“……”
在沈初短暂的五年生命中，她已然非常清楚，沈浮声处处以阮然为第一优先级。
阮然说什么就是什么，沈浮声全盘接受，一点质疑都没有。
全家都投了反对票，她哼一声，饭碗搁到一边，沙发上翻过身，背对着沈浮声，谁也不搭理了。
抽抽搭搭地，过一会动一下肩膀，过一会动一下肩膀。
沈浮声一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试图开解沈初：“你觉得，什么算好看呢？”
沈初吸吸鼻涕说：“我觉得，我觉得好看就算好看。”
“不愧是我女儿，回答很有哲理。”
沈阑星悄悄翻了个白眼，被阮然看见了。
阮然没忍住，微笑了一下。
沈浮声又继续道：“你不是爱看妈妈的时尚杂志吗？你觉得那里的衣服好看吗？”
沈初确实很爱扒阮然的时尚杂志，开始自己裁剪衣服，也是看到了上面的一个教程。
这会儿听见沈浮声说，还是有些兴趣，不情不愿地转过来，高傲地说：“还可以吧。”
沈浮声不说话了，沈初又问：“然后呢？”
沈浮声笑了笑，站起身，揉了把女儿的脑袋：“你等我两天。”
两天后，一个修着齐耳短发，穿着剪裁奇异却舒适衣服的女性，敲开了阮然家门。
阮然开的门：“阿琳，真是，还麻烦你跑一趟。”
阿琳笑着说：“没事啊，钱给够的。”
阿琳是国内一家知名设计杂志的主编，也是非常有名的独立设计师，今天来到阮然家，也是因为阮然的邀请。
阮然扭头，招呼自己的小女儿：“小初，过来，叫姐姐。”
小祖宗跑了过来，仰头甜甜地喊：“姐姐好。”
阿琳笑眯眯的看着小姑娘：“这么可爱呀。”
阿琳在阮然家里陪着小祖宗一起度过了三四个下午，期间小祖宗趾高气扬完全不理睬沈阑星，沈阑星也乐得清闲，自己在房间里翻书。
两周后，下一期的设计杂志发布一名新锐设计师，横空出世。
名为：沈初。
即便没有占据封面人物，但也给予了足够高的显著的位置，沈初那乌七八糟的设计在阿琳的排列组合之下，竟也变成了有些奇异却仍旧漂亮的衣裙，填满了整个半面。
上面的文字，则是装模作样对沈初进行的一个采访。
沈初虎头虎脑，一脸自信地讲出了自己的设计心得。
拿到杂志的那天，沈初可高兴坏了。
她握着那本杂志，在床垫上跳蹦床，在地上跳，跳到沙发上也跳。
生怕没有把天给震塌似的。
一遍又一遍的向自己的哥哥显摆：“我做的衣服可厉害了，都上杂志了！谁让你说我丑！”
而沈阑星被沈浮声提前叮嘱过：“可别惹你妹妹了，再被弄哭，我可不知道还要怎么哄。”
沈阑星当时心说，您的花样套路不还多得很呢。
表面上，只乖乖地点了下头。
这会儿沈初在他面前发了疯一样兴奋的显摆，他也只是克制住内心的真实想法，勉强点了点头说：“好看。”
“就只有好看吗？”沈初不服，“你有没有想过，要为之前的行为，道一声歉呢？”
沈阑星：“……”
他实际上非常想说实话。
要不是阿琳的倾情帮助，光就沈初之前的设计直接扔上去，怕是这老牌杂志晚节不保。
……要直接这么讲吗？
直接讲的话，沈初得哭几天？
不然算了吧。
沈阑星退后半步：“你不要勉强我道歉了，不然可能会听到些你不想听的话。”
沈初一顿。
经历过之前打击的她，已经非常明白事沈阑星现在想说什么了，她在原地停顿两秒，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扭头就走。
“你闭嘴吧，我不听了。”
沈阑星：“……”
莫名其妙，他居然还觉得有点遗憾。
除了家庭内部的小爆炸之外，沈初的这个设计，显然也惊动了吃瓜网友们。
【我去，沈浮声小女儿的作品，上杂志了？说是创意设计师？最终成稿设计师另有其人？】
【别人的五岁，我的五岁，厉害了】
【这设计居然还挺好看的哈哈哈哈】
【看采访是琳神给她改的，对比了一下原稿和最终稿，简直了，添加了亿点点细节】
网友们除了普通评论之外，在杂志后续趁热打铁，出了类似同款周边之后纷纷下单购买。
沈老板女儿的第一个设计，怎么能不为此买单！
必须支持！
一时之间，大街小巷，十个有五个，都穿戴着以沈初的设计为原型的服装。
用网友们的话来说，就是很魔性，但是又很带感，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下单了。
简直是红极一时。
而沈初也因此风光无两。
得到了大众认可的她再也不在乎家里几个成员的认可与否，她要多膨胀有多膨胀，穿着自己设计的服装，招摇地上学。
而沈阑星吃了个哑巴亏，最终还是想办法扳回了一城。
那天，沈浮声和阮然送两个孩子上学前。
小祖宗穿着她亲手设计的衣服，高高兴兴。
沈阑星说：“爸，给你说个事。”
“嗯？”
沈阑星看着高高兴兴的妹妹，冷静地打小报告：“她穿这么一身，是觉得，穿得漂亮，就可以和喜欢的男生表白了。”
沈初听哥哥这么说，也没有丝毫隐瞒的念头，大力着点着头，表示肯定。
“我今天就要去表白啦！”
幼儿园认识的小男生，她喜欢他很久啦！
沈浮声：“？”
沈浮声：“过来。”
沈初懵懵懂懂地走到爸爸面前，扬着头看他。
沈浮声沉默两秒，蹲下来，看女儿充满了信任的表情。
却没有留情，一字一顿，残忍地剖开真相：“之前我都是骗你的，你这身打扮，真的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