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剑落山河碎 > 第七十三章 两山巅,今古人,同谈古事

第七十三章 两山巅,今古人,同谈古事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剑落山河碎第七十三章两山巅,今古人,同谈古事酆都罗山在北方。

    山高两千六百里,周回三万里,其山中洞天,乃为鬼神家。

    罗山三万里,有那洞天六宫,掌事者皆是古时帝王,或忠臣孝子。

    分别是那纣绝宫、谅事宫、耐犯宫、怙照宫、七非宫、究宫。

    人死皆至此。

    酆都罗山早先曾是地府主山,万年前被一剑砍下,如今算是单独拎出来的酆都。

    没什么帝君天尊,唯有四大鬼王共同执掌。

    凡人入酆都,皆要由那地府判官观其一生所行之事,功是功过是过,不能相抵。

    非是大奸大恶之辈,搭乘酆都渡船至酆都罗山后,先要去那纣绝宫领罪受罚,然后才能去那谅事宫讨谅,最后才能去究宫折算功德,看看是留于酆都罗山为鬼吏,还是携带一身气运,到那佛门搭建轮回路,转世投胎。

    多的是走不过第一宫的人。

    小暮已经给丢去了西岳,封神之前,那座山头儿,还是西岳。

    此刻搭乘酆都渡船的,除了那些个被聚拢在一起的鬼魂外,就只有乔坤,刘清与漓潇。

    温讳已经启程去往天下渡,要直接在天下渡北侧修建一座酆都渡口,只停靠鬼船。

    此中神妙难言,渡口就修建在天下渡北,可其实不在此界中,任由渡劫之上的存在,也极难发现,除非渡船靠岸,接引英灵时才能给人发现。

    乔坤笑着说道:“地府缺了一座酆都罗山,其实已经有些大道不全,那些所谓天尊帝君所掌管的十八层地狱,早就已经空了。我都觉得那十殿阎罗,一天天闲的都要得病了。”

    刘清笑了笑,询问道:“书中记载,地府有一座巨大碾盘,下十八层地狱的,反倒不算是恶极之人,被丢进碾盘的,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

    乔坤摇头道:“他们的十恶不赦,与我们的,差异不小。”

    可刘清哪儿是想问这个?

    “前辈,那八臂神魔,是地府来的推碾人吧?一位正儿八经的天官,一位地官,水官何在呢?”

    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

    传说中的那三大鬼节,其实也就地官临凡之日,算得上鬼节。

    自打有了天庭之后,每年的正月十五、七月十五、十月十五。三位掌管天运,鬼运,水运的后世神灵,皆会降临人间。

    乔坤假装没听到,转而说道:“如今的酆都城,四方鬼王之下,是六位宫主。六宫其实就是六城六狱,所谓的酆都城,就是由这六城组成。四方鬼王分别坐镇一方,为的也是稳固酆都罗山。你们俩,其实无事牌丢了也没事儿,就是会惹得鬼神发难罢了。”

    两个有古神血脉的,到这半吊子地府,还真不太受影响,最多也只是会被黄泉之气侵蚀心神罢了。

    不过乔坤左看右看,这两个都不像是能给侵蚀心神的。

    一个算得上心如磐石了,只对愿意温柔的事物温柔罢了。

    另一个则更简单了,想乱我心神?我漓潇求你这黄泉之气结实牢靠些。

    刘清气笑道:“前辈,不带这样的,拿我当鱼饵怎么地?当鱼饵也就算了,借我破境捉的人,这么说也得给我审问一番吧?”

    乔坤只当做没听到:“东明公说了,那对鬼夫妻是在怙照宫当差,是末等鬼差,职位最低等,不过手中权力却不小,夫妻二人都是负责抄录某些人生前罪行之类的。如今的酆都罗山与地府是两回事,只能算是凑活运转,生死簿一类的东西,都没有,所以只能靠抄录。”

    这老前辈,真是小气,自个儿不过是想问那八臂魔神一个问题罢了,至于如此么?

    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乔坤。刘清转头对着漓潇,轻声道:“等溪盉生辰过了再走?”

    小溪盉最喜欢的,就是每年的生辰。

    其实小时候也想过的,可爹娘都过不了生辰,溪盉这么懂事,哪儿会给爹娘寻麻烦事。

    现在可不一样,小丫头在清漓山,那可是小公主一样。

    孩子们喜欢过年过生辰,大人们则不然。年年难过年年都过,过一次生辰就要老一岁。甭觉得那驻颜有术的山上仙女就不在意,只要是女子,就没有不在意的。

    漓潇点了点头,无奈道:“想了这么久,还是没想好给槐冬什么礼物。”

    溪盉那死丫头,拿着一柄竹麓显摆了一次就极少当着槐冬的面拿出来了,尽管如此,槐冬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的。

    刘清神色古怪,盘膝坐下,取出一枚方石,开始刻章。

    “估计槐冬最想要的,你也给不到。”

    小丫头最想要什么,刘清是知道的,就是不晓得漓潇看出来没有。

    漓潇微微一笑,“那我还真是办不到的。”

    小丫头十五岁了,还是只比溪盉高那么一丢丢,她最想要的,估计就是长高点儿了。柴黄跟陈岩两个家伙,可没少喊槐冬矮冬瓜。

    想了想,还是将方章收回,取出一枚翠绿透亮的扁平玉石,然后召出飞剑无名,手持飞剑,将玉石一头儿削去。以剑气刻字,小半刻便篆上“清漓”二字。

    递给漓潇后,某人笑着说:“我是木秋山关门弟子,你是清漓山山主夫人。”

    漓潇白眼不停,心说你这家伙,一天天的就知道胡扯,都不晓得帮我想想送槐冬什么。

    乔坤早就走去一边,两个年轻人,也不顾些别人,齁儿死我这老前辈了。

    嗯……本来就是个死人,齁儿也没法子。

    约么过去小半个时辰,乔坤开口道:“快到了,你们悬挂好无事牌吧。”

    两人对视一眼,没去取无事牌,一个挂了伏龙令牌在腰间,另一个则只是紧了紧背后长剑。

    此次酆都之行,刘清不只是来带走两位鬼差,还是代天下渡而来,故而要以伏龙身份示人。

    漓潇则不太愿意挂上那无事牌,想来想去,便觉得自个儿以人间剑客身份,便极好。

    乔坤哈哈一笑,摇头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算是见识了。”

    渡船猛然驶入一大片云雾,周遭灰蒙蒙,小半刻之后,便已经在一处海上,不是是何方海水,只瞧见前方一座高余两千六百里的巨大山头儿。山巅之上雷霆蹿动,岩浆迸发。

    有那鬼卒接引渡船,十余人押着数千鬼魂,往那纣绝宫去。

    跟在乔坤身后,两人缓缓落地。

    在半山腰落下,到了一处高大门户前,有两位高大鬼神守门。两侧冲天柱,写着一副楹联。

    “六天横北道,此是鬼神家。”

    两尊守门巨人皆转头看来,各自瞄了一眼,再没理会漓潇与刘清,任由二人走入酆都罗山。

    乔坤笑道:“进门之后,六宫轮转,每三十三天都会换一次,你们倒是好运气,一来便是怙照宫轮转至此。”

    刘清点了点头,询问道:“烦劳前辈指出他们二人位置,我们自个儿去寻便是,无论如何,她们两个我一定要带走的。老婆婆的一饭之恩,我一定要报。”

    乔坤打趣道:“伏龙大人好大的官威,我去寻那四大鬼王,到时看谁出来与你商议天下渡接引之事吧。”

    说罢指着极远处一个衙门口模样的院子,轻声道:“那是怙照宫司录府,去那儿寻便是。”

    刘清点了点头,拉起漓潇,两人缓缓走去。

    如今这酆都罗山,是集数家之力,合力修缮而成。出力最大的,是道门与释教。

    酆都罗山所在的这处洞天,就是道门搬来的,而那轮回之路,却是几位旧佛祖合力建成。

    这酆都六城,其实有凡间模样,商户铺子一应俱全,鬼民甚至与在凡俗时无二,真可谓是极乐世界。

    不多时便走到那座司录府,两尊守门衙役颇感意外,活人怎么来的酆都?只不过那守门鬼神都未阻拦,自个儿倒也不用担心。

    一位鬼吏拦住刘清,淡然道:“司录府重地,闲人免进。”

    刘清笑着抱拳,轻声道:“在下是来寻一对负责抄录的杨姓鬼吏夫妇,还望行个方便?”

    守门衙役却摇了摇头,笑道:“活人能下地府,你们境界又不高,本就是奇事儿。只不过这司录府实在是太过紧要,除非城主与鬼王下令,否则我们真不敢擅自放二位进去。”

    刘清点了点头,转过身,沉声开口:“天下渡伏龙,求见梁帝。”

    来时路上乔坤已经介绍了,六位宫主皆是古时帝王。这位怙照宫主,从前便是梁国皇帝。只不过秦推翻前宋时,梁国已经被秦国顺手灭了。

    一道黑衣瞬身来此,鬼气阴森无比。

    刘清再此抱拳,轻声道:“萧前辈,她们夫妇,我无论如何都要带走的。”

    黑衣人瞧着极其年轻,不到三十岁的容貌,瞧着也不像是一国帝王。

    他先是看向刘清腰间的伏龙令牌,然后才笑着开口道:“如今的天下渡,与我在世时的豆兵城,差不了多少。你既然是以天下渡伏龙身份来此,我自然要给个面子。”

    如今世间有一座天下渡,用以抗击妖族。当年的天下,可有四座边城,抗击的,可不是什么妖族了。

    两位守门衙役见宫主亲自来此,抱拳施礼,之后便不加阻拦,各自站去一旁。

    萧磐笑道:“去把杨生木夫妇喊出来吧,他们两个还是不太适合进司录府。”

    这萧磐,十三岁时给不是亲娘的母后抓回金陵,登基称帝。十六岁借着后族一位伯爵犯事,从那吕太后手里夺回大权。之后选贤任能,拜敌对宋国的一位读书人为治水之人,只短短几年时间便疏通云梦、彭泽两处水患,二十岁时,已经将梁国打造为当时胜神洲国力最强的国家之一。不可不称之为一代圣君。

    万年前与那天庭一战,他也是登天者之一。

    萧磐看向漓潇,笑道:“你爹还好吧?”

    漓潇神色古怪,心说又认识我爹?我家那好好先生的爹爹,就这么交友满天下?

    漓潇轻声道:“爹爹还好,前辈与他相识?”

    萧磐笑着说道:“何止相熟,当年都是少年,我年纪最小,一个史大哥,一位张大哥,路上极其照顾我。后来我被母后抓回去当皇帝,你爹还以为我给那越国太子害了,差点儿把人越国太子屎打出来。话说回来,我还算是木秋山供奉呢。”

    刘清也有些无奈,这事儿恐怕话本都写不出来,走到哪儿,哪儿是熟人。

    其实乔坤与温讳,没见过张木流,不过这张砍砍名声实在太大了。

    萧磐忽然就有些伤感,当年张大哥身旁也有好几个小丫头的。可小丫头们,都已经香消玉殒。

    他还记得在涿鹿城一座镖局,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非要喊自己皇帝老爷。实在没法子,给了个极其值钱的小玩意儿,本以为小丫头会改口叫萧磐哥哥,结果硬是被那小丫头喊了一句皇帝少爷。

    最伤心的,恐怕还是张大哥吧?

    说话时,一位女子与个樵夫装扮的男子,齐身走出门。

    女子着急忙慌跑了出来,走到近前,二话不说便双膝跪倒,声音中满是歉意。

    “当年不是有意诓骗恩公,柳河给恩公磕头赔罪。”

    杨生木也紧跟着跪下,轻声道:“这么些年,多谢恩公照看我娘。”

    两个守门衙役面色古怪,心说还真认识?

    刘清无奈至极,将两人搀扶起来,轻声道:“杨婆婆给了我们兄妹一顿饭,我始终记在心里的,什么恩公不恩公的,以后少提这两个字眼,我这次来,便是要带你们回去。”

    想了想,还是如实说道:“前几年梨茶镇举镇搬迁,杨婆婆死活不肯走,我知道是因为那座小院儿,里头还有对儿子儿媳妇的念想。要是搬走,就啥也没有了。你们回去之后,无论如何也要见上杨婆婆一面,老人年纪大了,时日无多。”

    没问当时安老三为何要带二人走,还给自己留下一粒阴丹。这些事,她们二人又怎会知道,到时自己去问那安老三便是了。

    刘清早有打算,这夫妇俩,日后担任扶舟县城隍便是了。

    萧磐开口道:“带走不带走的,我可做不了主。”

    刘清笑道:“无事,我来酆都,可还有别的事儿。”

    安老三,定是酆都罗山的某个存在,且也是神灵。

    两次以踏罡步斗请神降真,安老三来之后,可都是眼放金光。

    那夫妇俩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杨生木试探道:“真能让我们俩回去,再见娘亲一面?”

    刘清未曾开口,漓潇笑着说道:“放心,我们回去之后,杨婆婆还要帮着主持一场大婚,有个好大夫在旁边,定能撑着见到你们。”

    柳河目光沉重,苦笑道:“公子,我虽说没害好人,可那些年前去捉鬼的歪门邪道,我可没少杀,如今在司录府,赎罪而已。我真能回去吗?”

    当年梨山那座破败山神庙,刘清一拳砸散一只野鬼,可那些阴气却尽数给柳河吸扯回去。那时瞧着凶神恶煞的女鬼,最后死在剑下,其实也是为了散去一身阴气,复原那些游魂野鬼罢了。

    柳河接着说道:“公子登山之前,便有个不知何处来的传音,让我必须死在公子剑下,如此才能与生木一同来到酆都。”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那安老三了。

    东明公瞬身而来,开口道:“小子,想错了,他可不是我们四大鬼王之一。”

    刘清无奈道:“人王前辈,老是偷听别人心声,算是个怎么回事?”

    萧磐抱拳道:“见过鬼王。”

    东明公理都不理萧磐,转头对着漓潇说道:“你在这儿待会儿,可千万别给黄泉气息冲昏了,要是有不长眼的惹你,砍得过就可以砍死,砍不过就让萧磐帮着砍。”

    一把抓住刘清,东明公笑道:“你小子跟我来,天下渡那边儿有事,温讳传来消息,已经暂停动工了,得你这个伏龙大人,与我们酆都罗山敲定一些事宜。”

    也没管刘清答不答应,一把将其抓起,就凭空消失了。

    漓潇古怪道:“萧叔叔,东明公,不太喜欢你?”

    萧磐无奈道:“他是人世间第一位君主,叫人王。我们这些个,叫天子,他自然瞧不上我们。”

    倒也是,一个人族领袖,都自称天之子了,怎么让曾经的人族之王瞧得起?

    ……

    乔恒坐在那处小院,目光复杂。

    他可知道,宋遇秋其实算是刘清弟子了,毕竟是亲手教授的拳法。可现在……那小子老死了你敢信?院子里孤苦伶仃的孩子,是宋遇秋的孙儿?

    那个毛头小子,都他娘的有孙子了?

    离开小浊天时,那小子不到二十五岁,哪怕算上外界五年,再加上青艾山神说的,临走前被船夫加快光阴流速一甲子,那小子也最多才九十岁而已。三境武夫了,还活不到个九十岁?

    还有,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这孩子的爹娘都死了吧?

    也太扯了。

    乔恒一脸纳闷,可三番五次问了那孩子,小孩就是认定了,自个儿爷爷是宋遇秋,老爹叫宋红。

    结果一问这孩子,他却说自己叫张见秋……

    檐葡仙子瞬身而来,笑道:“不可能的,那位前辈拔山而起后,光阴流速才发生的变化,难不成单单一座风泉镇,在手中过去了一甲子?”

    乔恒唉声叹气不停,自打来了扶舟县,就没碰上这么让人头疼的事儿。

    即便不是宋遇秋的孙子,也不能坐视不理吧?

    而且,整座风泉镇包括那风泉山,都是空的,就这小孩一个人。

    檐葡笑道:“乔管事,有时候,帮人不一定是为他好,我觉得先把这孩子吃喝问题解决了,等刘山主回乡,再做打算。”

    乔恒苦笑道:“他们去了酆都,快就几天,慢了还不晓得要多久。我怕的是,这孩子又是什么算计。”

    乔恒叹着气走去自称张见秋的孩子面前,轻声道:“见秋啊!爷爷管你饭吃,你乖乖听话成不?”

    哄孩子这事儿,乔恒的确是不擅长。况且被这小屁孩喊爷爷,总觉得自个儿吃亏,宋遇秋喊自己爷爷还差不多。

    孩子摇了摇头,咧嘴笑道:“我爹说了,咱家有船,卸春江力这么些鱼,饿不死的。”

    乔恒无奈道:“卸春江没了,现在外边的,叫雾江。”

    结果小男孩歪头道:“那也有水的呀!有水就饿不死的。”

    乔恒这就没辙了,无奈道:“好吧好吧,你厉害。”

    可把这位大管事难为坏了,这可咋个整?

    想去找楚续聊聊天,又想到那家伙可能正没羞没臊呢,乔恒只得作罢。

    唉!算逑,寻陈岩老弟侃大山去。

    ……

    酆都罗山,洞天有六宫,四方有四府。

    东明公府邸,其实没旁人,就只是刘清与乔坤,还有那明面上是人王,却有些不正经的东明公。

    刘清二人前脚刚刚走到酆都罗山,天下渡那边儿,温讳传信已至。

    乔坤打趣道:“你这位伏龙大人,好像没什么用啊?明明是给天下渡某好处,亲自修书一封传去,也盖上了你的伏龙大印,可人家并不搭理你啊!”

    秋官一脉,坚决不同意让酆都渡口修建在天下渡北边儿。

    说是下了天下渡的,就没有一个怕死的,你刘清别以为做了伏龙,就真是大人了。小屁孩儿一个,有这闲功夫,不如寻一块儿苫布把腚遮一遮,免得丢人现眼。

    此事,夏冬两脉,既没有阻拦刘清,也没有阻拦秋官。

    唯独春官一脉,静默无言。因为那篆牌的老者死在中线战场,如今只有个代行春官之职的,并没有新任春官。

    新任春官得盖上伏龙大印才能算是真正上任,刘清十年之内都很难重返天下渡,就算是那代行春官之职的人继任,也得刘清重返天下渡之后才行。

    刘清笑道:“这事儿,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烦劳传信温讳前辈,就说照常修建渡口就是,我是做决定,不是与她秋官商量。”

    东明公啧啧道:“好大的官威,你不怕重返天下渡之后,给人套麻袋?”

    刘清淡然说道:“谁的命都是命,待我重返天下渡以后,能不死就不死,能不伤最好不伤。即便是死了,能夺回魂魄的,我都要把他们魂魄夺回来,想尽法子让他们以鬼修路子修行。”

    乔坤看了看刘清,沉声道:“意思是以后这些人都会有两条命,都要再下战场?”

    年轻人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轻声道:“前辈,你可知道,死在战场上,能抢回魂魄的,十个人里面,能有几个吗?”

    不等两人答复,刘清便自言自语道:“十中无一,一百个人里,也最多一二人。我们杀妖之后,可以取丹。妖族斩人之后,也能炼魂的。”

    不怕死的多得是,可既然能不死,为何要死?

    你秋官一脉主刑罚肃杀,腰悬白龙令是他娘的白挂的?

    刘清轻声道:“烦劳帮我也传去一封信,他冬官一脉,要祭出黑龙令,召集一脉工匠帮着修建酆都渡口。”

    东明公咋舌不停,“你这样也太得罪人了吧?到时恐难服众。”

    刘清笑道:“大不了让他们高我一境与我打上一场,实在不行,高两境嘛!”

    乔坤有摇了摇头,轻声道:“反正你在天下渡,算得上一人之下了,只要赵长生活着,估摸着你就没事儿。”

    那倒是,守天下渡的,一时半会还不会换人的。

    赵长生可从来不是天下渡之主,也不是那小岛土生土长的人。他只是错过了一场大战,待妖族倒戈之后,在那豆兵城之上,建造了一处渡口而已。就连那桃李牌林,都要比赵长生的岁数大上极多极多。

    刘清取出一道竹简,以剑气刻字,话并不多。

    “若是秋官再多言,我便重立中官,刻个黄龙令而已。冬官需尽全力,助温讳前辈修建渡口。我重返天下渡时,代理春官代行部分伏龙之职。夏官的赤龙令,别浪费在战场之外。”

    盖上伏龙印章,入木三分。

    这么做,不得罪人是假的,可刘清宁愿得罪那些个岁数大,修为高的,也不愿让那桥头铺子多一碗桥头面。

    活着,可就能多喝一碗相逢酒。

    刘清轻声道:“天下渡的事儿,说完了,我们的事儿,得聊聊了吧?”

    东明公闻言,已经打算走了。刘清却笑着说了句:“安老三是不是鬼神,我不太在乎,早晚我会去寻他,有些账不算清楚可不行。”

    东明公缓了一口气,怕就怕这愣头青不讲情面,与他那老岳丈似的,走到哪儿拆到哪儿。

    结果刘清又说道:“神灵想要转世人间,是不是也要在酆都罗山才行?如今人死了去不了地府,从地府,估摸着也来不了吧?”

    乔坤也投去疑惑眼神,这个也是他想知道的。

    明明人世间几乎已经隔绝,要从天外地下传来神灵,极其不容易的。人世间又哪儿来的转世神灵?

    不说旁人,只说刘清身边的那个粉裙小丫头,天生便能压制神灵,估计在天庭里头,神位不会太低,但究竟是谁,乔坤也瞧不出来。

    若不是南下路上碰到了溪盉,刘清额头那只神眼早就具象了。

    东明公苦笑道:“想知道这个,得去雷音寺问问才行,轮回路是人家搭建的,我们真不能说。”

    刘清哦了一声,笑道:“不说就不说,反正我逛完俱芦洲,也是要经过玉竹洲到牛贺洲的,到时去一趟雷音寺就行了。”

    东明公叹气道:“那杨氏夫妇,真要带走?”

    刘清点了点头,“真要带走。”

    说着转头看向乔坤,轻声笑道:“那个啥,前辈收徒弟么?小夜游神,我也有个人选。”

    乔坤气笑道:“得寸进尺!”

    ……

    怙照宫,司录府那对夫妇已经放下了手头工作,跟在宫主与那恩公的道侣身后,就在怙照城里头闲逛。

    只不过前方俩人说什么,他们是真听不真切,也不敢听。

    其实俩人聊的,无非是张木流。

    漓潇知道最多的,是张木流修行之前的事情,修行之后的事儿,那位木秋山山主几乎就没有在漓潇面前提起过。

    漓潇轻声询问:“萧叔叔,我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萧磐想了想,笑道:“刚刚认识那会儿,话不多,就是个酒腻子,走哪儿喝到哪儿。还有,你爹最早可不是剑客,而是善使一柄漆黑长枪。当年胜神洲南部,有个叫儋州的大岛,不过万年前已经打沉了。当年那座岛上,有个很不要脸的修士家族,结果给你爹拿着一柄长枪,站在岛屿对面的渡口,说三十岁之下的,放胆子来与我打。几乎把人家一个大家族的年轻一代,打了个遍。总得来说,就是人恨话不多,特别是那一身不晓得自哪儿来的煞气,一旦释放,吓死个人嘞!”

    萧磐说道:“你现在,知道小竹山了吧?”

    漓潇点了点头,“是古时掌管三界刑罚的一座山头儿,我爹爹是最后一位守门人,守了两界山千年。”

    这位怙照宫主轻声道:“漓潇丫头,你回乡之前,可以给你爹买上一罐子甜胚,你爹从小到大,最爱吃这个,如今可能都万年没吃过了。”

    其实在萧磐心中,张大哥是个心中极其孤独的人。

    在彭泽湖上一场大梦,梦中不知多少世,见遍了人生百态,好多事在张木流心中,就是梗在喉咙里的鱼刺,怎么都下不去,怎么都出不来。

    “你爹当年南下,是为了寻娘亲。他自小都不知道你爷爷是修士,打小儿就没见过娘亲。”

    在张木流幼年时,有无数夜里,他但凡受了委屈,都会捧着一把干瘪的不像样儿的葡萄籽儿,蹲在墙角默默流泪。

    夜里枕着那把葡萄籽,早上还得起的极早,将葡萄籽灌进竹筒里,挪开床,藏的严严实实才敢出门儿。

    八岁时,张木流遇见了麻先生,那个疯疯癫癫不修边幅的汉子,只给了张木流一柄木剑,让他练持剑、出剑,挡剑。

    可是,每天必须得挑满自家水缸与东头儿两家邻居的水缸,才能开始练剑。

    万年前有四柄杀力不是最大,却最重的剑。

    一柄叫巨鹿井,如今在离秋水手中。

    一柄叫泗水井,如今在张木流手中。

    还有一柄大长井,是万年前那位,若论天下治水,无人能出其右的乔玉山佩剑。

    最后一柄叫大口井,乃是天下马帮总扛把子,乔雷的佩剑。

    这四把剑,其实是小竹山的四口井。

    还有离秋水的佩剑,十谅水,也是小竹山东头儿,山中的一眼泉水。

    而幼时的张木流,初次碰见麻先生,是在泗水井边儿上。练剑之地,也是泗水井一旁的细竹林。

    萧磐轻声道:“你爹当年南下,到了如今的豫章时,其实已经梦醒,是个相当于如今凝神境界的修士了。他敲开了一处湖畔宅子,就只是说,他叫张木流,是来找娘亲的。”

    漓潇沉默不语,这事,其实匡庐之时,她去豫章寻奶奶求药,就已经知道了。

    那个画地为牢固步万年,却瞧不见一丝岁月痕迹的妇人,与自己孙女讲了个故事。

    就是有一年,一个牵着青色毛驴的少年人,敲开了自家大门。第一句话便是:“我叫张木流,我来寻娘亲。”

    然后取出一捧葡萄籽儿,眼泪哗哗往下流了

    “不是说好了,吃了葡萄留下籽儿,等你回来种在院子里,第二年就不用买了吗?怎么这么多年,我都记不清娘亲模样了,还没有回来?”

    漓潇轻声道:“我爹,是不是个特别孤独的人?”

    萧磐笑道:“有了你娘亲之后,怕就不孤独了。我们活着的年头儿,还有吴国存在的,你爹就在吴国一处小镇,开了一间铺子,每天卖三十碗清汤面,三年时间,唯独破例一次。那三年,他最孤独。”

    漓潇点了点头,轻声道:“这个我知道,娘亲说过的。”

    张木流洗心之时,曾在吴国一处小镇,卖了三年面。

    第一年便碰到个年轻人,十六七岁,瞧着是刚刚寻了个事由儿。穿的不多华丽,却也比寻常人耐看,利落的多。

    那个年轻人,第一年,每日在面馆前面路过。出门极早,回家很晚,几乎每天夜里,都来吃最后一碗面。

    那时的年轻人,很辛苦,但朝气蓬勃。

    第二年开始,年轻人穿上了锦衣,极其华丽,那一年时间,年轻人到张木流开的铺子里的吃饭次数,屈指可数。

    也变得出门极晚,回家依旧晚,可每日都醉醺醺的,时常是喝倒了给人抬回来的。

    到了第三年,那位年轻人眼神开始浑浊起来,出门回家都是低着头,虽说还是一身锦衣,可瞧着落魄了许多。

    有一天那年轻人吃了一碗面,摸了摸袖子,一脸歉意,说自个儿忘带钱了,下次一起给行不行?

    化成老者的张木流,只点了点头。

    结果足足过了十来天,那年轻人才来,又吃了一碗面,给了三碗的钱。

    后来,年轻人赊账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多,穿的衣服也越来越破。

    攒了一个月的饭钱没给,此后半年时间,他就没在面馆前面走过。

    那时的张木流已经是金丹修士,不过是变幻成老者模样罢了,一直晓得,那胖了两圈儿,变得不像年轻人的年轻人,还住在这里的。

    直到那年腊月,都快过年了,那个明明才二十一岁不到,却留了一脸胡须的年轻人,又来了面馆儿,可惜,那天的面,已经卖完了。

    年轻人低着头,沉声说了句:“老伯,我混惨了,面钱实在是给不起,对不起啊。在这儿混不下去,我得返回家乡去了。”

    张木流二话没说,煮了三年里唯一第三十一碗面。

    递给年轻人后,张木流笑着说道:“能来,我就没看错你。”

    结果那年轻人猛地嚎啕大哭,哽咽道:“老爷子,我觉得我心黑了,烂了。”

    张木流只是拍了拍年轻人肩头,笑道:“往往心黑了烂了的,都没法儿知道自个儿变坏了。能知道的,说明还有良知。”

    年轻人擦了一把眼泪,揣着张木流送的一本书,快步跑开,背对着张木流说道:“老爷子,我不会一直这么惨,等我还你饭钱。”

    萧磐笑着说:“结果好些年后,你爹在北边儿碰到一队马帮,领头儿的,就是吃了许多白食儿的年轻人。只不过你爹恢复了原本模样,那人只觉得熟悉,却怎么也没法将那个卖面老者与你爹联系在一起。”

    漓潇点了点头,轻声道:“这个我也听过,我娘亲说了,爹爹给了那个人一本书,书上写着一句‘岂可三年论余生’。其实爹爹点醒了那个人,那个人也敲醒了爹爹。那晚后,爹爹便启程回乡了。”

    萧磐摇头道:“那天夜里,张大哥写了一封信,你可以回去问问,看写的是什么。”

    这位少年得权的皇帝,记得极其清楚。他看过一副画卷,里头有个卖面老者,提笔写了一封信,封面只有三个大字。

    我亲启。

    信上说:“从今天起,别再做个孤独的人了。你要与某人书信来往,说些近来琐碎,说些家长里短,说声见字如面。”

    那个某人,除了张木流,还能有谁?

    ……

    木秋山上,来了个去过一趟赡部洲东海又返回的读书人,一身白衣,腰悬长剑。

    还是山巅那处小亭,乔玉山斜靠着飞来椅,提着酒坛子,直打饱嗝儿。

    张木流哈哈大笑,“老二,你不行了啊!瞧瞧人家老大,酒量是万年不倒。”

    乔玉山嘁了一声,嗤笑道:“他?上次给卓康干趴下了都。”

    说着,猛地看向张木流,沉声道:“非得如此吗?真就不把大哥二哥当高个儿?你张老三瞧不起人是吗?”

    张木流笑道:“最早死的,肯定是我们夫妇,还有江潢、綦风栩他们。你们自然也逃不掉,第二批便是你们了。待我们仅剩的,苟活世间的小竹山人死干净了,就轮到这些个后辈了。”

    说着猛地起身,面向北方,说着一串一串名字。

    说到莫淼淼,妖苓、胡洒洒时,张木流赶紧悬空灌了一口酒,灌的满脸酒水。

    张木流笑道:“我们这辈儿,还算猛吧?”

    乔玉山淡然道:“这些留予后人评说,我们都是老不死的古人了,古人不谈古事。”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