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剑落山河碎 > 第六十八章 雷霆雨露 俱是天恩

第六十八章 雷霆雨露 俱是天恩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剑落山河碎第一卷人间客第六十八章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一艘黄泉渡船,开始往观水书院行驶而去,东明公以酆都之力,遮掩住黄泉渡船的气息,免得所过之处阴气过于旺盛,影响一地百姓。

    这艘一座小镇大小的渡船,升空之后就被温讳以大手段瞬间挪到东海,怕的就是黄泉之气侧漏,引起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颜夫子站在船头,温讳在左侧,刘清与漓潇站在右侧。

    这位大日游神说道:“以后天下十三洲,山水神灵分封完毕,我跟乔坤会手持酆都令牌,行走人间,起到个监督作用,免得一些个尾巴翘起来的山神爷不服管教。”

    这些神灵,多半要从鬼修当中挑选出来,一些大国五岳山神,极可能都要挑选入了合道三境的鬼修担任。一国君主虽然稳压他们一头,可不能完全将大权交给皇帝。所以三教九流合议出来的结果,是五岳山神为臣,受一国君主管辖,但不比其余神灵,皇帝没法子一念之间将其抹杀。

    就拿胜神洲来说,你一国皇帝虽然手握生杀大权,可但凡要废除或是斩杀神灵,得与五岳山神商议,后上报观水书院,由书院审议能不能杀。

    若是有那些不检点的,五岳山神各自辖区之内,一念之间就可将其拘禁,一国之内,皇帝一念之间,也可将其拘禁。

    刘清笑问道:“是不是以后除了你们大日夜游神,还会有什么黑白无常之类的?”

    酆都城四大鬼王坐镇,大日夜游神行走人间,监察天下鬼仙神灵,可光两位大神,能够吗?

    温讳笑着说:“会有,但也是各地城隍才有,酆都城不设此职。不过我们二人会挑选日夜游神,尽量每国各有小日夜游神。”

    刘清想了想,还是问道:“晚辈觉得,山水神灵也好,小日夜游神也罢,选用前提,得是德行为先吧?”

    东明公瞬身而来,拍了拍手,笑道:“这个不用担心,万年间,酆都城留了不少好人呢。”

    凡人多有美好幻想,好人羽化登仙,坏人下地狱不得轮回。

    事实上是,行善积德,冥冥之中自有功德在身的,可以选择在酆都担任鬼差,也可以选择带着那份功德轮回转世。多行恶事那种,要进佛门搭建的六道,受尽折磨。

    刘清笑着说:“那就好。”

    只是猛地转头,看向那东明公,轻声道:“可否请人王前辈告诉我,梨山那只女鬼,究竟是怎么回事?”

    东明公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本想着你忘了,结果还是这么好记性。那只女鬼,没害过什么人,只不过不愿跟着酆都鬼差离去,还与那杨姓汉子成亲,毕竟人鬼殊途,被你斩了,也是她该有的劫难吧。”

    刘清疑惑道:“什么意思?”

    东明公摇头道:“那女鬼,与杨樵夫成亲之时,已经是鬼了。后来怕自个儿阴气太盛,伤了母子二人,便假装给恶鬼捉走,去了梨山。可那男子还是发现了端倪,自绝于山中,两人成了一对鬼夫妇。其中之事太过曲折,总而言之,被你请来的那位送到了酆都城,如今都还挺好的。”

    刘清抱起拳头,沉声道:“能不能帮个忙,让那对夫妇,在我清漓山附近做山神?老婆婆岁数大了,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东明公苦笑道:“这你得问老夫子啊,我虽说年纪大辈分高,可拿不了主意。”

    颜夫子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也拿不了主意,分封一事,书院只是考察之责,具体还要一国皇室敲定。”

    “毕竟,我们不能干涉太多人间事,而且说句实话,境界越高,其实就越不像人了,我们按道理说,真就不是人。”

    有了搬山倒海之能,哪儿还有半点儿人的模样?唯独心中是个人,那就是个人。

    这句话让刘清猛地想起想起大日游神的话,缓缓转头,沉声问道:“温前辈真不是骂街?”

    温讳没好气道:“我几万岁的人了,骂街骂你?”

    看了看颜夫子,后者点了点头,温讳才接着说道:“你娘亲不是人族,是古神,真正的先天神灵,你是个半神,所以也不是人。”

    刘清皱起眉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娘亲是古神?难不成爷爷不愿承认这个儿媳妇,就是因为娘亲是古神?

    小浊天时,斩杀那些神灵之后,神灵气息会不由自主的钻入自己体内,也是因为这个?

    心神沉入人身山河,站在那条剑气长河一畔,刘清沉声问道:“青龙,你早知道?”

    水浪迸射,青龙腾空而起,叹气道:“要不然你以为我咋个进你人身山河的?我好赖也是个合道大妖啊!只不过,这些事我不敢说,牵扯太大,但凡说出来,要不我死,要不你死。”

    退出人身山河,刘清有些失魂落魄。

    怪不得,自小儿便一身神力。怪不得自己明明没有道门真位,却能请神降真。怪不得那一双金色瞳孔的安老三,会救自己又害自己。

    颜夫子轻声道:“你想的太多了,在你拿起青白,练那拳谱之前,没人拿你当一回事。包括苏濡收你做弟子,与旁的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漓潇伸手过去,叩紧刘清手掌,咧嘴笑道:“在人间,便是人间客,既然都是做客人间,何必计较那么深?咱们心中有天下,便是人中人。”

    颜夫子笑道:“丫头说的有理。”

    刘清苦笑一声,咧嘴道:“主要是这么一来,温前辈还真不是骂街,想讹他都不行了。”

    嘴上打趣,心中却是苦笑不停。

    颜夫子笑着摇头,轻声道:“再告诉你个秘密吧,也不算什么秘密,反正在场除了你们,都晓得。漓丫头的爹,也是你刘清的师傅,算是剑神传人,佩剑不惑,便是人世间第一柄剑。漓丫头的娘亲,身兼两份古神真意,手中十谅水是那水神佩剑,而且本身就是玄女的转世身。只不过玄女将三魂七魄分于人间,转世身不止一个,最后却有大半被你娘亲收回。”

    刘清猛地曾经见到的一副画面。

    青衫少年骑着青色毛驴,背后隐隐约约跟着数位神灵。

    颜夫子轻声道:“没猜错,那就是张木流。”

    “从前有一座小竹山,上古之时便是一座掌管三界律法的山头儿,后来人族登天,天廷消逝,天庭后立,那座小竹山,便也成了摆设。只不过每千年,都要选出一位守门人,看守天地-门户。当年天庭推翻了天廷,古神大多都成了无根浮萍,张木流乃小竹山守门人之后,冥冥之中,就成了古神翻身的唯一机会。所以万年前的登天之战,人族妖族这边,是有古神帮忙的。”

    既然都说开了,刘清便替漓潇问了她心中的疑惑。

    “山长,我师傅是万年之前,领头儿登天的那位青衫剑仙吧?我丈母娘,是那一人一剑,压了十万大山千年,捣烂地府的女子剑仙吧?所以说,我背后这柄剑,其实是我大师姐的剑?潇潇的风泉,是二师兄佩剑?瘦篙洲的万鞘宗,开山祖师,是三师兄?”

    颜夫子点了点头,“你猜的都对,不过其中细节不能与你说,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漓潇却没张木流那般,而是咧嘴笑道:“呀,不得了,我娘亲居然是小半个九天玄女?瞧瞧,咱俩其实差不多的。”

    东明公撇了撇嘴,腹诽道:“这么大岁数还能生孩子,这张砍砍也真行。”

    黄泉渡船不落在书院,只在书院取来一封印信便要转去赡部洲,最后去牛贺洲,在儒释道三家手中各自拿上信物,才返回酆都罗山。

    颜夫子与刘清二人缓缓落地,就在观水书院山巅,老远看见个白衣中年人,刘清当即讪笑起来,小跑过去,先是作揖,然后才咧嘴道:“季先生,多年不见,我可想死你了。”

    漓潇面色古怪,没等发问,颜夫子就已经走了。

    前方刘清憨笑不停,赶忙取出一壶酒,轻声道:“当年学生年幼,冲撞了季先生,还望先生大人大量,俗话说的话,君子动口不动手,咱骂骂就行,可千万别上手啊!”

    季农气笑道:“也不知是谁说的,我们读书人,能动手就不吵吵?”

    刘清讪笑着把裸花紫珠酒递过去,“这酒,百花阁三个月才卖一壶,售价三枚泉儿呢。咱又不是俱芦洲人,和气些嘛!”

    不远处的漓潇傻了眼,他可是头一次见这家伙这副模样,当时给爹爹揍成那样,也没见服软啊!

    这位季副山长,转头看向漓潇,叹气道:“是不是觉得很新奇?这小子不像这样见面就认怂的人是不?”

    漓潇点了点头,心说是呀是呀!

    结果季农叹气道:“那是你不晓得他当时一拳给我打成什么样了!”

    按理说,那是未曾学武炼气的刘清,哪怕力气再大,也伤不到一个登楼修士。

    关键是当时这位副山长觉得,小孩儿嘛!能有多大力气?就没施展灵气阻挡。结果一拳直打在面门,给季农整懵了。

    要说一巴掌扇死这小子,又不至于,不打他吧,那么些学生看着呢,面子往哪儿搁?

    结果刘清二话不说,又是一脚,把季农从二楼就这么踹翻下去了。

    刘清讪笑道:“副山长,堂堂一座书院的二把手,咋就这么记仇呢?大不了你来打我几拳,打回来不就行了?”

    季农转头看了看左右聚起来,悄咪咪望这边儿瞅的学子们,气笑道:“谁再敢说你没有心机,我第一个不同意。”

    刘清只得装傻。

    季农轻声道:“你那小徒弟已经来了,就在藏书楼,你可以过去瞧瞧。”

    说完便走了,刘清这才松了一口气。

    颜夫子不会骗人,他说这老季脾气不好,就肯定不好了。

    两人往藏书楼走去,左右学子见刘清走过去,都要恭恭敬敬作揖,喊一句师叔。

    按辈分,刘清其实与季农是师兄弟,因为苏濡与颜夫子一辈儿,季农是颜夫子一生之中唯一一个学生。

    漓潇以心声问道:“在这儿你就没个朋友什么的?”

    刘清眼神古怪,心说在这观水书院,朋友还真就没有,都是仇人。

    “如果他们不记仇,应该能算朋友吧?”

    一听这话,漓潇直翻白眼。

    先前是说过,苏先生与刘清约定,不能动手。可没说不动脚,按刘清以前那习惯,二话不说,一脚踹翻。

    走了一会儿,有一处小山包儿,刘清笑着指去,说道:“这是雅河山,我一直起的极早,每天都要去山上待一会儿。”

    漓潇问道:“去干嘛?”

    刘清想了想,低声道:“山上有一块儿黑不溜秋的大石头,我去山上,就是与它说说话。”

    刚刚走进观水书院的刘清,除了苏濡之外,不愿与任何人交谈。与如今这个逢人便能说了句,见鬼也能聊半天的刘清,简直是两个人。

    漓潇以心声说道:“现在不是有我了?”

    此刻正走到僻静处,刘清一身白衣变做青衫,青白又挂在背后。

    “是啊,现在有了好多好多舍弃不掉的。”

    漓潇也变做绿衣背剑,她知道,应该马上到那藏书楼了。

    小溪盉,其实喜欢刘清一身青衫,漓潇一身绿衣。虽然没说过,可刘清与漓潇都知道的。

    不见溪盉与槐冬,也不见柴黄,龙丘桃溪独自一人,站在藏书楼门口,郁闷极了。

    转头看见刘清二人,叹气道:“告诉你们一件事啊,别吓着。”

    刘清似乎已经猜到,便笑着说:“是不是溪盉说要在这里念书?”

    龙丘桃溪点了点头,叹气道:“这死丫头,也不晓得抽了哪根筋。”

    漓潇笑问道:“那槐冬呢?不会也要在这里读书吧?”

    龙丘桃溪摇了摇头,“柴黄与槐冬,去观水台看河看海去了。”

    观水书院之所以叫做观水书院,是因为书院落座与大河入海口一侧的大山。往东有一处观水台,无需多好的眼力,抬眼便能看到那壮阔景象。

    “娘!不得了不得了,我在这藏书楼,寻到一本绝世秘籍。”

    粉裙小丫头嗖一声从藏书楼跑出来,手机攥着一本极厚的书。

    刘清与漓潇对视一眼,死丫头这就叫上娘了?

    龙丘桃溪笑问道:“什么绝世秘籍,让我瞧瞧?”

    小丫头赶忙将那书递去,线装古本,封面两个大字,天工。

    猛地一转头,这才瞧见刘清,吓了小丫头一跳。只是回过神儿来,又迈着小腿快速跑来,一跃便爬到了刘清身上。

    “师傅师傅,我决定了,我要在书院念书,藏书楼藏着好多好多的绝世秘籍,我得去好好瞧一瞧看,一本一本全学个遍,说不定等长高的时候,就已经是绝世高手了。”

    漓潇瞪眼道:“光喊师傅?”

    溪盉嘿嘿一笑,又爬去漓潇怀里,咧嘴笑道:“师娘还吃溪盉的醋啊?”

    小丫头笑嘻嘻说道:“那是当然了,娘与师娘都是娘。”

    刘清没好气道:“你那本书,是教人怎么做木匠的,你要学吗?”

    小丫头眼珠子滴溜转,意思是师傅你别忽悠人啊!

    刘清气笑道:“我会骗你?”

    溪盉顿时蔫儿了,叹气道:“算了算了,书院果然不适合我,我还是回去清漓山,学我师傅的绝世武功吧。到时我骑着小红马,拉着大白鹿,江湖上便会有一位鹿马女侠!”

    刘清却神色严肃起来,看向溪盉,沉声道:“书院可以不待,书不可以不读,知道吗?”

    小丫头叹了一口气,“知道了知道了。”

    刘清这次没有惯着小丫头,而是沉声开口:“我问你知道吗?”

    把溪盉吓了一大跳,从没见过师傅这样对自己。

    漓潇没有开口,远处的龙丘桃溪也没有开口。

    别看这丫头现在这样,其实骨子里,能让她当做亲近之人的,不多。

    在溪盉心里,能不能相处,只有一个标准。

    那个人是不是师傅的朋友。

    赶忙挣脱漓潇,跳到地上,小丫头咣当跪倒,低着头沉声道:“师傅别生气,溪盉好好读书就是了。”

    其实在憋着眼泪,否则这会儿已经哭成泪人了。

    刘清叹了一口气,拉起溪盉,往书院不远处的小城走去。

    漓潇走去龙丘桃溪那边,笑着说道:“他太宠溪盉了,怕宠坏。其实这会儿指不定多心疼呢,他可是把溪盉真正当成闺女养的。”

    柴黄拉着槐冬走回来,老远便听到二人言语,此刻咧嘴笑道:“最多再过个十年,追溪盉的人肯定一大堆,也早晚有一天,你们得把溪盉送上花轿的。”

    两位女子猛地转头。

    漓潇瞪眼道:“我看谁敢?”

    龙丘桃溪就更直接了。

    “信柴的,你信不信我拆了你骨头架子。”

    槐冬暗自咽了一口唾沫,心说哪个当嫂子,好像都很凶。

    柴黄则是一脸无奈。

    “这年头,真话都不能说了?”

    ……

    日头给西山遮去一大半,小城里头也慢慢寂静了下来。

    这座滨海小城,可远比不上天下渡那般热闹。

    一袭青衫的年轻人,背着一把古朴长剑,右手拉着一个粉裙小姑娘。

    街道上偶尔有人走过,都要羡慕这背剑游侠儿几分,咋能生个这么好看的闺女?

    溪盉脆生生道:“师傅还在生气吗?”

    刘清摇了摇头,轻声道:“其实师傅没生气,只是怕教不好你。”

    笑了笑,还是开口说道:“知道吗,师傅差点儿就变成了不好的人,多亏你黄芽儿姑姑与师傅的先生,若不然,可能我连你师娘都遇不到。”

    溪盉扭过头,仰望着刘清,摇头道:“怎么会?我师傅要不是好人,天底下就没有好人了。”

    刘清苦笑一声,抱起溪盉,缓缓往前走去。

    当年雾溪之畔,偷看黄芽儿洗澡,刘清便已经走到岔路口。后来将尤仲打断了双腿,其实已经走上了岔路。若不是黄芽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跪在刘老爷子面前帮着求情,说不定刘清已经在那条岔路越行越远。

    善与恶的这条路,其实刘清最早是往恶去的。好在有黄芽儿,让刘清驻足不前,好在后来碰到了苏濡,硬生生把刘清拽了回来。

    刘清抱着溪盉,轻声道:“溪盉,师傅是怕教不好你,怕把你带入歧途。所以师傅觉得,第一,得教溪盉为人处事,做个有德行之人。第二,得教溪盉明辨是非,做个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人。”

    溪盉猛地搂着刘清脖子,小脸贴在自家师傅脸颊,脆生生开口道:“溪盉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变成一个不好的人,也从来不会觉得师傅是个不好的人。”

    松开脖子,泪珠子已经不要钱似的洒落。

    “溪盉不想让师傅失望。”

    刘清笑着摇头,伸手帮小丫头擦去眼泪,以额头抵住溪盉额头,笑道:“碰见溪盉,师傅觉得很幸运。”

    小丫头当即破涕为笑。

    猛地一声炸雷一大片乌云猛地遮住天幕,雷声之中,雨珠紧随其后。

    刘清哈哈一笑,放下溪盉,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笑问道:“怕不怕?”

    小丫头歪头道:“怕啥?”

    刘清便笑着说:“想学拳还是学剑?”

    当即答复:“都要学,不过还是先学剑吧。”

    刘清摇头一笑,拔出青白,开始往前走去。行走舞剑,有如鱼在水中,灵动飘逸。几乎每一剑落下,都要斩碎大片雨珠。

    “这是你大师伯教的,行剑式。”

    溪盉从小荷包取出竹麓,学着师傅挥舞长剑,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的。

    收回青白的刘清,心中感叹不停。

    “这丫头该不会与漓潇似的,都是那种万年一遇的练剑奇才吧?”

    小丫头满脸喜色,蹦蹦跳跳道:“师傅师傅,我也劈开雨珠了唉!”

    想了想,刘清觉得还是不教这丫头站剑,也不交拳法了。

    “溪盉,说说你你几岁了。”

    小丫头掰着手指头一算,嘿嘿笑道:“到了七月份,就九岁了。”

    不知怎的,刘清忽然有些伤感,忽然有些不想离乡了。

    若是一走,至少也要几个年头儿,哪怕只出去五年,回来时,溪盉或许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成了个美人胚子,到时不晓得会有多少小混蛋瞪直眼睛呢。

    缓缓走过去,一把按住溪盉湿漉漉的小脑袋,轻声道:“传你的炼气法子,叫剑衍九窍,是你师公教我的,教师公的那个人,叫麻先生,记清楚了。”

    再此开口道:“每日必须读完书才能炼气,炼气一事,要夯实境界,不可求急。日后若结金丹,必须给师傅结一粒剑丹,晓得不?”

    似乎还是不放心,便又说了句:“还有,哪怕成了炼气士,也不可随意出手,晓得吗?咱们记住一件事,事不过三。”

    溪盉一脸笑意,点头不停。

    运转灵气,帮着小丫头蒸干身上水气,又挥手帮小丫头扎好头发,然后猛地将其抱起,一身剑意外放,雨滴竟是半点儿落不到二人身上。

    溪盉猛地转头,看着一处房檐之下,咿咿呀呀吵个不停。

    刘清扭头看去,原来是一只蛤蟆蹲在房檐水滴之下,好似借着那水冲个凉。没等转头,便瞧见那只蛤蟆冷不丁伸出舌头,卷回一只蚊子到嘴里去。

    溪盉低声道:“师傅,为什么蛤蟆要吃蚊子。”

    刘清笑道:“因为它眼前只有蚊子。”

    溪盉又问道:“那为什么天会打雷又会下雨?”

    不等刘清作答,小丫头接着问道:“风从哪儿来,水又是从哪儿来?我先前去看过了那大河入海,娘说了,江河之水汇聚成海,可海里的水又往哪儿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会不会海水一天比一天多,到最后,这海水会淹没大地?”

    一连数问,饶是刘清也有些头疼。

    小丫头又问道:“师傅,我听娘说了,你早晚会有一天要拔剑向天一问,又或是剑自天上来,剑落山河碎。为什么?”

    刘清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笑着摇头。

    “溪盉,师傅拔剑向天,可不是咱们头顶那天,我所要问的天,是那些自诩为天的存在。至于剑落山河碎,那也是落向地下山河。”

    指向路旁野草,刘清笑着说道:“你的问题,我不说答案,等你慢慢长大,自己去找寻。我也要问你几个问题。”

    “头顶是天,脚下是地,我们不就是顶天立地?在师傅看来,这话说的极对,人间客,每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存在。至于好些人说什么天道不公,师傅要告诉你,所为天道,不是什么人,更不是神,而是冥冥之中,一种无形的审判。那些个真正的神,从来不会觉得人是蝼蚁,天道也不会偏向于谁。”

    溪盉有些听不懂,满脑子疑惑。

    刘清按住小丫头脑袋,笑着开口:“师傅也是才知道,最早的神灵,与人同根同源。他们高悬天外,如同一盏盏明灯照亮人间山河,看待这人世间时,极其温柔。而天道,从来不偏向于谁,只是冥冥之中,看着天上地下,人生百态。”

    小丫头摇了摇头,还是不懂。

    刘清便抬头看着天幕,轻声开口:“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只不过这天,说的是真正的天,而不是某个人,某些人。

    远处有个发须皆白的读书人,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好一个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说的好。”

    漓潇瞬身而来,瞪眼道:“干嘛呢?师傅带着徒弟在雨里撒欢儿?咋不打滚儿呢?”

    溪盉嘿嘿一笑,狂奔过去,踩的水花四溅,弄了漓潇一声。

    漓潇一把抓住溪盉,伸手去挠小丫头腋窝,挠的小丫头咯咯笑个不停。

    “师娘,师娘……饶命啊!”

    “师傅,快救我,你的开山大弟子要痒死了。”

    远处天幕,龙丘桃溪站在颜夫子身旁,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才像一家三口嘛!

    颜夫子笑着说道:“龙丘姑娘之大气,老夫是领教了。”

    龙丘桃溪苦笑道:“颜夫子怎么还打趣人呢?这可跌了圣人的份儿呢。”

    颜夫子摇头道:“只是觉得,自个儿忽然就老了。”

    圣人,也不是生来就是圣人。

    圣人,也曾经喜欢过某个女子,幻想着有一把剑,仗剑天涯。

    颜夫子又呢喃一句:“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

    四月长安,午时前后也是酷热无比,不过早晚却还是有些阴凉。

    已经过了丑时,这位大秦皇帝还在批阅奏章。

    门口的老太监叹了一口气,迈步走进去,轻声道:“明儿还得早朝,歇会儿吧?”

    皇帝四十来岁的模样,抬头看了看老太监,眼睛有些干涩,用手背揉了揉,然后笑着说道:“你这老东西还不是陪了我一宿,我还是坐着的,你却是站着,你先去歇会儿吧。”

    老太监低着头,轻声道:“那白老将军,见不见呐?七十多岁高龄,还在外边儿站着,出了什么事儿,咱也不好交代。”

    皇帝猛地皱眉,沉声道:“不是叫他走了吗?”

    老太监叹气道:“皇上又不是不晓得老将军的执拗脾气,没见着您,他能走吗?”

    皇帝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宣吧。”

    不多一会儿,一个白发老者,弓着身子缓缓走进来。

    白老将军本就弓着地上腰,又弯了几分。

    “老臣见过陛下,万岁万万岁。”

    皇帝挥了挥手,老太监走去将其搀扶起来。

    “老将军,咋个腰都弓着了?要保重身体啊。”

    白老将军笑道:“高公公,咱俩都这个岁数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皇帝气笑道:“那你这老家伙,还要说万岁?我又不是那活了千八百年还头不白齿不掉的仙人。”

    白老将军笑道:“皇上应该自称为朕。”

    皇帝丢下奏折,站起身子,瞪眼道:“朕个球,你个老怂一天天的就晓得烦我,有说这个的,不如带我出去吃碗羊羹。”

    皇帝连这长安方言都出来了。

    然后君臣二人与那位高公公,真还就跑去外头吃羊羹去了。

    自打人世间有人自称为天子之时,就有了这羊羹,说起来从前还是上供天子的美食。

    如今的天子,有几个能瞧上这一碗小小的羊羹。

    长安城不设宵禁,无论哪朝坐落,皆是一样。

    诗中所说的长安城里夜未央,可不是随口胡咧的。

    就在宫城外头不远,便寻到一处烤着肉串儿,卖羊羹的路边摊。

    皇帝笑着挥手,“三碗羊羹,烤两对儿腰子。”

    说着看向高公公,没忍住便笑起来了。

    “你还是吃肉串儿吧,吃腰子浪费。”

    高公公叹着气要了二十个烤羊肉串,轻声道:“您二位爷,就作贱咋家吧。”

    不多时便端了上来,白老将军刚要开口,便被皇帝打断,“今日就是与白叔出来吃顿饭,不谈别的。”

    白老将军猛地一拍桌子,瞪眼道:“赵炀,有气就撒,有火就出,憋着作甚?不怕告诉你,要不是君臣有别,老子早就把赵桥腿打断了。我这么大年龄,不怕死,你尽管来杀。”

    高公公不掺合,自顾自吃着烤串儿。

    皇帝掰碎一张饼泡进羊羹,面色清冷,沉声道:“白叔,再混蛋也是我儿,给我打死可以,给别人废了,我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这位皇帝,是真正的马上皇帝。入主长安之前,从少年时期就跟着白老将军,东征西战,光灭在他手下的,就有十数国。

    白老将军沉声道:“你是皇帝,要撒气可以,有本事撒气就行,现在连那剑炉都给人打碎了,拿什么撒气?再说了,我不觉得姓刘的小子做错了什么。你赵炀假装不知道赵桥专门祸害幼女,秦人都要装作瞎子才行?我觉得扶舟县那刘清,就是替天行道。”

    皇帝冷眼看来,嗤笑道:“天?从万年之前的梁宋二过,到现在我大秦,什么时候靠过天?仇是结下了,一时不报,是为一国百姓,但不会一生不报。”

    猛然间又变做一副笑脸,啃了一只腰子,笑着说道:“白叔觉得,赵傅升与赵琰行谁更适合做皇帝?”

    白老将军没好气道:“那是你家的事儿,我不管,你才四十多,着这急?”

    有个黑衣人凭空出现,吓了摆摊儿中年人一大跳。

    那黑衣人笑着说道:“是该着急了。”

    高公公眯起眼睛,转头看去,冷笑道:“还有敢在咱家面前说这话的?”

    那人微微一笑,轻声道:“来是与你家皇帝商量一件事,你个天门武夫,还是一边儿去吧。”

    眼看高公公就要翻脸,有个青衫中年人火急火燎的跑来,笑着说道:“乔前辈,都说你惩恶扬善,咋就没个好脾气呢?”

    黑衣人笑道:“苏先生,我这帮你大弟子出气呢。”

    赵炀沉声道:“你是谁?”

    黑衣人淡然一笑:“夜游神,乔坤。”

    话音刚落,高公公就有些心神不稳,沉声问道:“是那……大夜游神?”

    乔坤笑道:“回家而已。”

    ……

    一天夜里,刘清猛地睁眼,瞬身前往云海,漓潇紧跟其后。

    季农凭空出现在颜夫子身旁,叹气道:“先生,咱就不管管?”

    颜夫子摇了摇头,“你要是有你苏师叔一半儿硬气,就可以去管管。”

    季农讪笑一声,“那我还是别管了,一帮和尚也不晓得是干什么吃得,任由她到处跑啊?”

    话音一落,季农赶忙闭嘴。

    惹不起惹不起。

    云海之上,一个漂亮女子盘膝坐着,刘清率先到此,当即咧出笑脸。漓潇紧随其后,也是满面笑意。

    刘清笑问道:“怎么来了?”

    女子微微一笑,轻声道:“就不能来看看你们这对儿小情人?”

    刘清干笑着挠头,漓潇脸蛋儿通红。

    两人齐声喊了句:“大师姐。”

    方葱笑了起来,大声道:“再喊一句,除了刘工之外,都一万年没人喊我大师姐了。”

    漓潇跑了过去,坐在方葱身旁,小声道:“大师姐大师姐大师姐。”

    方葱摸了摸漓潇脑袋,咧嘴道:“我可差点儿就成了你小娘,只不过师傅瞧不上我。”

    漓潇抱住方葱,轻声道:“能不能去木秋山看看爹爹?他时常会跑去忧舍峰,喝的伶仃大醉,一个人偷偷哭着。还常那座剑湖,一看就是一整天,半句话都不说。”

    方葱轻声道:“赡部洲还叫瞻部洲的时候,中部有个知冬城,城外有座有舍山,刘工在那里厮混了好几年呢。至于剑湖,是我放在木秋山中的。师傅想我们,我们知道,可大师姐现在不能去,去了会引发一些事情,坏了师傅师娘用命作为代价换来的一个机会。”

    刘清沉声道:“大师姐,师傅所谋划的一些事,是不是与上古九泽有关系?”

    方葱笑道:“以后你们就知道了,我还是先说正事儿吧。”

    看向刘清,只是悠悠一句:“你一路南下,其实受了不少算计,张藤霜就是其中之一。你所遇到的一切,多半与木秋山有关,张藤霜转世是姓藤名霜,当年却是与师傅一个姓,由师傅的爷爷奶奶养大的。别把她想的太好,我方葱最瞧不上的人,她就占一个。还有,分封山水神灵之事,是我跟刘工起头儿的,温讳之所以找到你,也是我授意,因为以后那座另类封神台,得你登台才能封神。”

    刘清与漓潇齐声问道:“为何?”

    方葱轻声道:“因为你体内有神灵之力,分封山水神灵,得以神灵气息为媒介。如同温讳乔坤那些,都是人封伪神,与咱们要封的差不了多少,没用的。”

    漓潇问道:“大师姐在筹划什么?”

    方葱微微一笑,“我就是想让师傅轻松些。”

    说着又看向刘清,略有愧意,“送你一份功德,也不算送,如今人世间,恐怕就你娘亲,咱们的师娘,还有你,能以神灵气息催动封神台了。就当是赡部洲那次我去的晚了的补偿吧。”

    刘清沉默片刻,传音道:“大师姐,能不能给我透个底,潇潇是不是某些人棋盘上的关键手?”

    对面坐着的女子叹息一声,传音道:“还不是你害的,若是小师妹没跟你走到一起,也不会这样。”

    谁知刘清咧嘴一笑,如释重负一般。

    “知道了就行了,上刀山下火海,有我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