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剑落山河碎 > 第二十五章 何为乐?

第二十五章 何为乐?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那个并无招牌幌子,只有五间客房的小客栈,今儿个可热闹了。三个本体为猫的精怪齐聚客栈,要了一壶酒水三个人分了喝,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唉声叹气不停。

    秦淮秋老早便听说有人要宰了老王八,只当是有那黄口小儿显摆威风,放几句狠话后麻溜儿就走了。可她真没想到,那个阻拦迎亲,一通乱拳打翻了迎亲队伍的,会是前天自己帮着解围的那个少年人。

    三只猫妖捕快都是黄庭境界,其实精怪之类化形,灵台境界便可,因为灵台之上的修行,非人身不可。天地间最早寻得炼气之术的,是个人族,所以灵气运转包括窍穴修炼,都是以人身为本,若不化形,压根儿就没法子修行。

    他们是真不敢跑出去围观,且不说那少年人打不打得过老王八,反正自己三人是打不过他。

    秦淮秋没好气道:“行了,你们三个这些年没少帮着大家伙儿,刘公子不会怪罪你们的。”

    说这话,秦淮秋自己也没底,再如何,也得有命才行。

    猛地一阵破空声音,酒铺一伙人全跑出去看发什么了什么,结果就看到一个年轻人脚踩长剑,手中提一只巨龟飞来镇子。还没等看真切,又是一声巨响,那老龟给年轻人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三个猫妖捕快对视一眼,丢了几枚贝化便跑了。

    不跑还等啥?好家伙,老王八给人家一只手就提溜来了,要三条猫命还不是屈指一弹?

    直到后来的一道剑光,酒铺早就空了,全跑去看热闹,可秦淮秋却是没动,那个厨子也没动。

    厨子慢慢悠悠走出门,啧啧道:“要不是我有几斤肉没刮完,我也得去瞧瞧啊!”

    秦淮秋随口道:“刘公子住过的房间,以后咱们起码收一枚布币一夜。”

    此刻有个人族修士跑来,递给了秦淮秋一枚布币,憨笑道:“那位剑仙老爷让我转交给你,说屋子他占了,给的却是凡俗金银,现在补给秦姑娘钱。”

    这个人族修士走了后,厨子哈哈一笑,“这人真只有十七八?行事可真老练。”

    秦淮秋也微微一笑,收下布币,打算今夜就挂出幌子。

    而刘清与花簿晚,两人早就去了坍塌河伯庙,一个跑去龙宫搜刮,一个坐在岸上数钱。

    尽管花簿晚这家伙还藏了“私货”,可还他一半儿的话都说出来了,又怎能不做数?于是趁着花簿晚去河底龙宫,刘清便将那泉儿分了一半,乾坤玉中的宝物也就挑了三件看得过去的,其余全摆在外面。至于两只乾坤玉,当然不会还。

    挑出了的三样东西,分别是一杆小巧精致的小锥,还有个材质稀奇古怪,反正刘清看不出名堂的白色长褂,另外一个是刘清最喜欢的,一只酒葫芦。

    刚刚分拣完毕,花簿晚便气喘吁吁返回河岸,见着了一地东西,心中都在滴血,心说这原来也是我自己的。

    刘清好似知道这家伙在在想什么,于是笑着说:“这些还你了?”

    花簿晚神色一顿,心说这黑心货是不是又憋着算计人?

    刘清摆了摆手,“不要我就收了。”

    一身白衣的花簿晚,一咬牙,将地上物件儿尽数收回,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真觉得刘清高风亮节了。

    当即打算将龙宫搜刮来的东西倒出来,让讲道义的刘兄先挑,可刘清却摆了摆手,笑着说:“别取了,全给你,我不要。”

    花簿晚面露忧色,总觉得这不是眼前这个爱给人“留一线”的家伙的作风啊!

    刘清无奈道:“真不要。”

    不是不想要,是真不敢要。

    一路南下,按实际去算,只不过两个月左右而已。可这两月中,连破两境,又取了那柄不比青白差的风泉,出来后又宰了老龟取了金丹,还白拿花簿晚三样绝对极其值钱的物件儿,光留下的泉儿就有百余枚。

    已经很多了,再多就真的受不住了。

    所谓厚德载物,于凡俗人来说,可能是一种教条,可在变幻莫测的修士武夫境地来说,绝不是什么虚物。

    再者说,当时没法子,只能变相吃了那位天官,没成想却因其破境,虽说是以一种几乎顶天了的法子破境,可后遗症极大。

    特别是在遇到事关善恶的抉择时,刘清总会控制不住去想船夫与杨钰的那番话。当时在小浊天多待了三年,每日与人饮酒,听些千奇百怪的故事,其实是在压下心中那股子无喜无悲的感觉。

    可到了瘦篙洲这地方,全无规矩,刘清便有些压不住心中那个立规矩的冲动。

    树蝶独身往河伯庙时,刘清凭空出现,她并没有想着去求刘清救她,而是觉得,自己将死,害人作甚?

    这时的刘清将心中那个念头压下一截。

    宰老龟之前,不知怎的,围观之人的心声好似被人分门别类,一句句送来刘清耳边,几乎都是自私自利的心思。所以,那一瞬间,一股子冷冽意境由冲上刘清脑中,额头那个金色印记差点便又出来了。

    可那老者的一句话,愣是将那种意境硬生生压了下去,好似给一扇门前推去一块万斤巨石,将其死死拦住。

    刘清明白了一个道理,若是吃不准之后,便思从前过往,以当时对错来抉择。

    他更明白了一件事,人人心中都需要悬着一柄剑。有些人是自行悬剑,不过极少,大多数人都要旁人帮着去悬剑。

    青衫少年缓缓站起,紧了紧背后青白,笑着说道:“往南去是叫鱼骨城?花兄有没有跟我同行的打算?”

    花簿晚舔了舔嘴唇,贱兮兮道:“鱼骨城的城主,可是个美人胚子。只不过,是个女鬼。只不过……不喜欢男人。”

    刘清翻起白眼,懒得搭理花簿晚,就这么转身走在头前。

    不多一会儿,忽然天降骤雨,只略微撑开灵气便可滴雨不沾,可一袭青衫却是雨中练拳,以缠风式去击打雨点。

    此刻在刘清眼中,落下的雨滴速度极慢,花簿晚没见刘清以拳罡或是灵气遮雨,只见一袭青衫出拳不断,身上却是一滴水都没有。

    其实那些掉落雨珠,凡刘清走过之地,皆不落地,只落在拳头上。

    ……

    鱼骨城离着无名河两岸数十个镇子,大体上不算远,百里路而已,哪怕寻常人走个两天也能到,可刘清与花簿晚,愣是走了足足半个月。

    花簿晚心中无奈,心说这家伙是真的一点儿不着急?游山玩水来了是么?那他从胜神洲到瘦篙洲,指不定走了多久呢。

    瘦篙洲虽说四季并无多明显的变化,此刻也不过三月份,若是胜神洲大部分地方,多的还是得穿棉衣,可瘦篙洲四季相差不大,就一个热字。且常年多雨,森林茂密,连风中都有些湿哒哒的。

    天下十三洲,名山大泽无数,不过每座洲都有两条大水,一曰河,一曰江。流向走势各不相同,却九成都是一南一北。唯独赡部洲颇为独特,一洲正中间有座颠倒山,高耸入云,由打山腰开始就在云上,几乎是由万年寒冰形成的山巅。最早的赡部洲一洲大渡口就在那座颠倒山,后来给人硬生生削了一块儿搬去背部,便有了搬山渡口。

    至于瘦篙洲,整体位置偏向东,河流入海多是东海,所以流向与胜神洲一样,都是自西向东。

    这处方圆万里的法外之地,就在瘦篙洲的河水北侧,其实是有人称这块地方为邶扈渊。

    在鱼骨城外,刘清与花簿晚学了变幻容貌的术法,以他黄庭境界施展出来,最多也只能瞒住黄庭境界,好在有漓潇给的吊坠,遮掩气息后还算瞧着真切。

    刘清化作一位白发老道,显露炼气士的三境修为,手中拿着一道幌子,上面写着“算尽古今”,活脱脱老骗子模样。

    花簿晚觉得刘清这副模样实在是丢人,找了个由头儿提前进城了,刘清晃晃悠悠走在后边儿。

    鱼骨城的守城兵卒是两具白骨骷髅,也无甲胄,就各自手中一杆枪。这白骨并无灵智,类似于一种由阵法驱动的傀儡,也不盘查来往过客,好似站在门口撑场面的。

    路上花簿晚就说了,鱼骨城的城主,其实最早想管这城池叫白骨城,因为那女鬼城主也是一具白骨成精,其实算是鬼修,但也可以称作妖魅。

    这位城主不光不喜欢男的,还竟敢自称是那位给道祖牵牛的童子一脉传人,修行的是火山大丹术。只不过就没人见过这位城主所谓的火山大丹术。

    好像余衫所修,正是火山大丹术,就是不知道他算是哪支流派。传说道祖将火山大丹术传给了三个弟子呢。

    鱼骨城,其实并无鱼骨,只不过鬼修居多,阴气浓郁,是这邶扈渊最大的鬼修聚集之处。

    其实在邶扈渊的北边儿,金丹修士已经顶天了,可到了最南边儿,是有炼虚三境的修士存在的。

    老道士一手撑着幌子往前,一边儿还吆喝个不停,“算古算今算无遗策,算人算鬼算天算地。”

    来往的鬼修居多,都是看一眼老道士,心中嘟囔一句:“也不怕牛皮吹爆?”

    刘清哪儿管他那个去?吆喝一路,最后寻了个当铺与胭脂铺的中间,停下来摆上桌子,翘起二郎腿等着有人来算卦。

    胭脂铺的几个鬼修丫鬟觉着新奇,时不时探头出来偷瞄几眼。鱼骨城有好些鬼道人,可这么些年也没见有人摆摊儿算卦啊!又不是寻常的市井街头,这老道士不怕挨打么?

    一旁的当铺就不同了,一早上都还没有开张,此刻听见外界一个黄庭老头吆喝不停,觉得甚是聒噪,于是派出来个孩童模样的黄雀精。

    黄雀精才将将化形,来当铺端茶倒水讨口吃的而已,此刻让他去驱赶这黄庭境界的仙师,他是不敢哦,可没法子,得吃饭啊。

    只见那头黄雀精缓缓走来,隔着一丈远就怯生生开口:“这位道长,能不能去别的地方算卦?”

    黄雀精已经做好挨打准备,毕竟在当铺里,价钱不合适动不动挨打的,都是常事。

    可那老道士却笑了笑,说了声好,转头走向一旁的胭脂铺,笑问道:“几位姑娘,我能不能把摊子摆在你们门前,不吆喝了,混口饭吃。”

    几个丫鬟对视一眼,叽叽喳喳半天,有一个扭头儿便跑进后堂,不一会儿就有个妇人走出来,是个人族。

    妇人也不愧是开胭脂铺子,不要钱似的往脸上抹。他走出门,笑着说:“老道长要不给我算一卦?”

    说着就伸手过去,刘清只得就坡下驴,看了看手相,一脸惊骇之色,“呀!这位贵妇人莫非是哪家皇宫的后宫主人?一看便有鸾凤环绕之象,是不可多得的富贵命啊!”

    一旁的丫鬟连忙呸呸呸,瞪眼道:“说什么呢?这可是我们城主夫人,可不是什么破皇宫的皇后。”

    刘清嘴角抽搐,心说还能这么巧?于是赶忙开口道:“怪不得怪不得,先前贫道心中还有疑惑,这会儿总算明白了。”

    贵妇人笑道:“何解?”

    刘清抚须大笑,“方才贫道便见,夫人有一股子鸾凤之气,可好似那头龙,尚在浅渊,只待一飞冲天啊!”

    花簿晚其实就在不远处,看着刘清满嘴胡搅蛮缠,心说这家伙是真能扯啊!还脸不红气不喘。

    太丢人了,花簿晚转头又走了,随他怎么闹去。反正都能打死老龟,也不怕这鱼骨城主发难吧?

    其实刘清心里也没个底,当年跟着先生从东海乘船到秦国北部,又顺着河水一路往西,半道上实在是没钱花了,只能跑去给人写个对子写个匾额,凑凑合合赚个几文钱。后来回去观水书院,先生真正做了书院先生后,才总算过得去了。那会儿才是最像骗子的时候。

    见眼前老道士失神,贵妇人笑着说:“摊子可以摆在这里,摆多久都行。”

    说完便走回铺子,一众丫鬟也跟进去了。

    那位贵妇人刚刚走进后堂,一道黑风瞬间到此,有个年轻女子装扮素朴,不施粉黛。

    这位鱼骨城之主并指敲了敲贵妇人额头,一脸宠溺之色,轻声道:“干的不错。”

    贵妇人娇声道:“我看这老道士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城主为何让我予以善意?”

    年轻女子笑着说:“半月前,北边的老王八被人宰了,听说是个极其年轻的剑修,还可能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夫。这老道士虽说只显露了黄庭境界,也无半点儿剑意外露,可一身拳意却如同延绵河水,滔滔不绝。是那少年剑仙无疑了。”

    贵妇人闻言,没忍住便倒吸一口凉气,心说幸好方才没说什么风凉话。

    外头的刘清,其实也没什么生意,街上大多都是鬼修,谁吃饱了撑的来算命?

    他就是想起自家那个看似不正经的先生,在观水书院任教整整一年,攒钱买了头毛驴儿,最后还给自己拉走了。

    一连闷坐至黄昏,也没见有什么不平之事,刘清便收了摊子,走去鱼骨城最热闹的酒铺,要了一碗酒。

    一旁有个人族修士,凝神修为,约莫得有甲子岁数了,与一个鬼修同桌共饮,两人相谈甚欢。

    花簿晚姗姗来迟,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无奈道:“你可真行!”

    刘清二话不说,起身便离开,手中拎着酒壶,走到僻静处时扯去术法,恢复一身青衫,重新背起长剑。

    花簿晚疑惑道:“不宰那城主?”

    一袭青衫只是笑着,小口抿着酒,看那来往鬼修,境界低微,与活着时无甚差异,都得劳作挣钱,求个好活些。只不过这些鬼,脸上竟是没有半点儿哀愁之色。

    走着走着,到了一处河边,与老龟栖息的那条无名河该是一条,只不过没那么大,左右不过三丈而已。有个青石所铸的石拱桥,两岸张灯结彩,像是在筹划什么节日。

    刘清缓步走过去,到了一个并无修为的人族老者面前,笑问道:“老人家,这才近三月份,也没什么节日,如此这般是做什么?”

    老者也没多想,笑着回答:“春风后十五日,斗指乙,则清明风至。旁的地方,清明前后都是祭祀先人,我们这儿不一样,住了大半城的先人呢。所以清明自然要张灯结彩,当个节日过了。得老早筹备,万不可懈怠呢。”

    花簿晚插嘴道:“是那位城主要求的?”

    老者摇了摇头,有些不喜,却还是说道:“哪儿会有人要求这个,鱼骨城内向来没什么规矩,大家过得好过得舒心就是规矩。”

    说着叹了一口气,摇头道:“都说小暮儿不喜男色喜女色,还是那种徐娘半老的才喜欢。可鱼骨城人都知道,她不过是打小就没有见过自己娘亲。”

    花簿晚不知该说些什么,刘清抱拳道:“谢老先生讲解了。”

    话音刚落,青衫御剑而起,一道青光直去城主府。

    花簿晚心说这家伙干啥去了?一旁的老者却撇了撇嘴,淡然道:“这年头儿,随便一个过路的都能是神仙了?”

    青衫落地,城主小暮一身素衣,缓缓走来,笑问道:“剑仙老爷是看上了我这鱼骨城还是看上我了?”

    青衫剑客摇了摇头,抱拳一礼后才开口:“想问问小暮姑娘,何为乐?”

    女子飒然一笑,当即答复:“兽在山,鱼在水,鬼在酆都,人在江湖。”

    刘清心中一怔,片刻后取出先前画的镇妖符,递去一张给这位鱼骨城主,说了一声冒犯了,随后御剑出城。

    花簿晚自然跟着,可刘清独自在前,看着山川河流,不知心思飞去哪儿了,所以他没有上前搅扰。

    其实,刘清只不过想起当年游学路上,先生曾经讲解过的一本书其中一卷,好像那位小暮姑娘比自己更有心得。

    兽在山,鱼在水,鬼在酆都,人在江湖,乃为乐者。

    天地之所覆载,日月之照誋,使其便其性,安其居,处其宜,为其能,此为众乐之乐。

    少年人冷不丁爽朗大笑:“此为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