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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石田秀吉

作者:咖啡苦不甜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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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事档案】石田秀吉,大正元年生于曰本福冈县,昭和六年毕业于东京早稻田大学,因学习成绩优异而留校任教。昭和九年从军参加大东亚圣战,赴支那蒙古高原绥中地区从事特殊任务

    ——摘自《东京大曰本皇军陆军关东军机密档案》(卷宗:0833570)

    卓资山镇东街距离贾二爷公馆幽兰阁不远处,是一家日本人开的商会会馆——龙青山株式会社。那是一所深宅大院,平时大门总是紧闭着,即便有小轿车出人,也是转眼之间就关闭了大门。有些黑衣人只有在半夜三更时才幽灵般地出出进进。日本人占领卓资山之后,这儿已经公开成为日本特务的老巢。由于田中的株式会社的图标是一只蹲踞着的虎视眈眈的秃鹫,人们习惯上把这儿称之为“鹫巢”。

    这天夜里,一辆日式小轿车无声地开进了鹫巢。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下了车,走进了小型宴会厅里。厅里只有一个人在等待着他,此人便是号称“绥远老鹫”的田中。

    田中将一杯红葡萄酒递给站在他面前的叶知秋,然后高兴地拍着叶知秋的肩膀说:“干得好啊!中校,虽然这回我们没能把八路军骑兵独立团全部铲除掉,但是已经重创了他们。鸟儿被拔掉了羽毛,我看他们还怎么变成龙?他们躲进了大青山里,轻易不敢再出来了!”

    “田中先生,我了解这支八路军骑兵团,他们没那么容易被打败!”叶知秋却显得并不乐观。

    “哦,你的意思是他们还有实力与我们抗争?”

    叶知秋点头说:“我和他们的大队长奇剑啸,还有政委海大锤有过接触,这两个人不一般啊,要想战胜他们,我们的智力必须超过他们十倍百倍,不然的话,眼前这小小的胜利会显得毫无意义!”

    田中不再笑了:“说说你的高见。”

    “必须牢牢掌握八路军骑兵独立团的动向,随时获取他们的情报,这点非常重要!”

    “你放心,叶中校,我专门从日本本土抽调了一名得力的军官,由他专门负责八路军骑兵独立团的情报工作。”田中说着,对外拍了拍手,一个曰军参谋应声走了进来,用日语说:“报告长官,石田秀吉到了。”

    “请他进来。”

    “是!”日军少佐转身走下。

    田中转身对叶知秋说:“石田君战前和我都曾在东京大学供职。他这个人意志坚定,聪明过人,在我教过的学生里,最优秀的就是他。”

    “让您这么一说,我倒是很想见见您的这位髙徒了!”

    话音刚落,一名精干的年轻日军少佐大步走进来,向田中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石田秀吉前来报到!”

    叶知秋冷眼打量着石田秀吉,他自认为自己看人很准确,但当他看到石田君时,却一时琢磨不透这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或者说,这位精干英俊的日本青年军人,不太像是个军人。

    田中亲切地握着石田的手,同时表现出师者的矜持:“石田君,你能来我太髙兴了!”

    “追随恩师来到支那为大日本帝国效力,是学生的荣幸。”石田处处表现得不卑不亢。

    “石田君,我决定安排你到特高课思想课去当课长。你先熟悉一下情况,尽快上任。”

    叶知秋知道,特高课是用来对付国民党及其特务组织的;而思想课,是用来专门对付共产党八路军的。

    “谢谢老师的器重。”

    “你就先从熟悉这个绥中这个热闹的城镇卓资山开始吧!对了,让我来介绍一下。”田中把石田拉到叶知秋面前,“这就是我说的新任思想课课长石田秀吉。石田君,这位是土肥原君特意从满洲国调来的叶知秋中校!”

    石田对叶知秋客气地点头,用流利的中文说:“你好,叶中校。”

    叶知秋有点儿惊讶了——他居然会说这么好的中文!可见他也不是个一般的角色。自己的日语水平,比不上他的汉语水平啊!

    “石田,就由叶中校带你熟悉情况吧!他可是个老绥远啦!”田中依然用日语说。

    叶知秋对石田客气地说:“石田君,中国人有句老话,下车伊始,走马观花!我先带你参观一下我们卓资山吧。”

    “那就辛苦您啦!”石田客气地说。

    大约半个小时后,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驶出了鹫巢。车后座上,坐着身穿便衣的石田秀吉。车窗外的夜色似乎带着浓浓的雾气,让人感觉到湿漉漉的寒意。

    叶知秋开着车,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石田君是头一回到绥远来吧!”

    “是!”

    “初到此地,有什么私事要办吗?我可以全力帮忙的。”叶知秋说。

    “哦,我倒真有事儿想请叶先生帮忙呢。”

    “请讲。”

    “我有个干妈在这里,我们好多年没见面了,我想去看看她。”

    叶知秋注意地问:“哦?你还有中国干妈,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董心洁,早年在日本留过学,还参加过孙文先生的同盟会。”

    叶知秋想了一下,然后笑了:“董心洁,莫不是梅力盖图教堂医院那个董院长?”

    “就是她!她可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

    “女人信仰宗教比信仰什么主义要好得多。请原谅我的好奇心,她怎么会成了你的干妈?”

    “当年她独自一人来到日本,租了我们家的房子住。她与母亲相处得亲如姐妹,也很喜欢我,按照中国人的习俗我就认她做了干妈。我的中文,就是跟她学的。你和她熟悉吗?”石田转用汉语问叶知秋。

    “熟悉谈不上,不过,有关她的事情,我知道得可不少啊。”叶知秋淡淡一笑说,却在心里暗暗发笑:这世界真的是太小了啊!

    他知道董心洁是个身份特殊的女人,却没想到居然又和这个日本人有瓜葛。也许将来,可以利用一下他们这种关系呢。

    石田秀吉今天的气色很好。一大早,他走进办公室,小野君急忙迎上来告诉他:“课长,叶中校一直在等你!”

    果然,叶知秋正在等着他。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迎着他走过来。

    “有什么事情吗?”

    “田中君要我带你去执行一个紧急任务。”

    “哦?”

    墙上挂着一幅地图,地图上做着各种记号。叶知秋指着一处插着小旗的地方说:“这是梨花镇的街道,这条街上有一家隆盛杂货店,据我们得到的情报,这是国民党军统局的一个秘密情报站。破获了它,就会得到非常有用的情报。”

    “那儿好像不是我们控制的范围。”

    “对,那儿是土匪冯大巴掌的势力范围。我们可以派便衣过去,秘密执行我们的计划。”

    “万一被冯大巴掌发现了怎么办?”

    “这就需要你们思想课配合了,冯大巴掌不过是一伙乌合之众,他很怕你们日本军人,一旦交火,他们发现对手是日本人,就不会穷追猛打。到时候,我带人在外面接应,只要你们把人带离梨花镇,就大功告成了。”

    “这可是一次冒险的行动,所有的计划必须严谨周密。”

    “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不人虎穴,焉得虎子’。干情报工作,就必须冒险。”

    “好吧!我配合你的行动。”

    “事不宜迟,咱们今天晚上就动手。”叶知秋说着,对外击掌。身穿军装的漂亮女特工岳丽应声而人,她敬过军礼后,递上文件夹:“这是今晚的行动计划,请处长过目!”

    叶知秋随手将文件夹递给石田,转身对岳丽说:“通知大家,马上到会议室开会。”

    “是

    岳丽转身向外走去时,叶知秋注意到她背后那长长的披肩发呈波浪形弯曲状,在她的水蛇腰间来回甩动着。他头一回发现这是一个很性感的女孩子。不知为什么,兰儿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她的眼睛里似乎有股子怒气,正在盯着自己。他努力地挥了挥手,似乎想驱散那个目光,可是那目光却一直紧紧地追随着他,让他甩脱不掉。

    深夜,鹫巢森严的大铁门无声地开了,叶知秋开着汽车从院内驶出,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之中……

    梨花镇的街道上,几乎所有的店铺都已经打详,路上行人稀少。没有灯光,街上漆黑一片。车上,坐着石田秀吉、岳丽及另外两个日本特务,都

    穿着便衣,警惕地向外张望。

    岳丽指着一家挂着“马记杂货店”的牌子,对石田低声说:“就是那儿。”

    石田问:“里面有多少人?”

    “一个伙计,一个老板,总共两个人。”

    石田回身对手下的小野等日本特工用日语叮嘱:“接头的人一到,我们马上冲进去,争取一网打尽。”

    “哈咿!”

    片刻,一个穿长衫的男子走来,径直进了赵记杂货店。

    “进去了。”岳丽紧张地说。

    “你能确定他就是共产党的特工吗?”

    岳丽点头:“能。”

    石田挥手下令开始行动!吉普车的车门打开,小野等几个手下一涌而出。

    石田带领日本便衣冲进了杂货店。里边立刻传来了叫喊声和枪声。一男子冲出,中弹,马上倒在路边不动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人的脑浆的气味儿。

    转眼之间,石田及小野推着另两个男子出来,其中一人负伤,他们都被黑布蒙上了眼睛。

    正在附近巡逻的冯大巴掌的一支骑兵小队听到枪声,急忙策马飞奔而来。马蹄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他们来了,快上车。”

    日本便衣强行把两个商贩架上了吉普车。骑兵小队已经冲到离他们很近的地方。石田开枪,由于不熟练,打歪了,子弹打到墙上,溅起火花。岳丽将这个细节看在眼里。小野等手下也跟着开枪。一时枪声一片,爆豆子一般。

    这时,石田及手下上了吉普车,吉普车猛驶。又有大批骑兵奔过来,不过吉普车已经驶出很远,消失在浓厚的夜幕之中。

    闻声而来的冯大巴掌看见两个骑兵弟兄躺在血泊中,脑浆流了一地,他恨恨地望着远方,跺着脚骂:“操你妈的小日本儿,就会来阴的,有本事咱们真枪真刀地干呀!”

    镇外路口上,石田的那辆吉普车疾驶而来,在叶知秋身边停住,石田和岳丽跳下车。

    叶知秋连忙趋前问道:“怎么样?”

    “非常顺利!”

    叶知秋对手下下令:“把人带走。”

    鹫巢的特务立刻把两个眼睛蒙着黑布的男子从吉普车上拉下来,推搡着上了他们的车。

    石田有些意外:“他们是我的俘虏,应该由我们押回去审问。”

    叶知秋拍了拍石田的肩膀:“不必了!你圆满完成了任务,回去睡个好觉。”

    石田态度强硬起来:“不行!既然他们是军统的特工,我就得带回去连夜审讯。我需要他们的情报。”

    叶知秋和岳丽对视,突然笑了起来。

    石田被笑得莫名其妙:“笑什么?”

    叶知秋说:“石田君,实不相瞒,这两个人并不是军统的情报人员。”

    石田吃惊地问:“怎么回事?”

    叶知秋笑了:“田中先生要我找些实战的机会来锻炼你,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行动。”

    “石田君的表现非常勇敢。”岳丽也笑着夸奖。

    石田不相信地看着那两个被推上吉普车的男子:“那他们是谁?”

    叶知秋低声道:“他们不过是普通的小商贩,既然已经抓了,就不能放出去,必须灭口!其实这次行动,除了训练你之外,也是为了给冯大巴掌一个警告。”

    说完,叶知秋上了车,汽车呼啸而去。

    石田呆怔在原地,一直看着叶知秋的汽车消失在夜色中。他心里很不好受,刚刚获得的一点儿成就感荡然无存……

    傍晚,石田秀吉坐在桌前给妻子写信,他不时停下来思索着。一只手在信纸上笔走游龙:“亲爱的花铃,这是我到支那之后给你写的第一封信……你还好吗?离别对于我们,无疑是残酷的惩罚,或者说是对爱情的考验,我心中每时每刻都不能割舍对你的思念之情……”

    石田放下笔,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他和妻子的新婚照片看了起来。一股甜蜜的感觉涌上了心头。新婚妻子,温馨的家庭,一切都似乎是昨夜的梦啊!

    鹫巢,一如既往地安静,而且阴森。

    石田和叶知秋笔直地站在田中面前。田中拍拍石田的肩膀,赞赏地说:“听叶先生说,昨晚的行动,你干得不错。”

    “希望下一回,我们抓的是真正的共产党,而不是老百姓。”石田趁机发泄心中的不满。

    田中呵呵一笑:“这有什么区别吗?在我们日本人眼里,每个中国人都有可能成为我们的敌人。石田君,今天,你还得随叶先生去执行一项特殊任务。”

    “什么任务?”

    叶知秋对石田神秘地一笑,没有说话。

    田中说:“他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石田一辈子也忘不掉的。从那天开始,他手上正式沾上了中国人的鲜血。他不愿意接收这个事实,可事实却逼着他不得不接收。

    荒野几棵大树下,早已停着一辆卡车,车旁有人荷枪警戒。一辆吉普车从远处开来,停下,从车上走下叶知秋和石田秀吉。特务们从卡车上推下两个五花大绑、眼睛上蒙着黑布条的男人。石田这才知道,原来今天的任务,是枪决犯人。这有些太兴师动众了吧?他在心里想着。

    叶知秋走到他身边说:“也许,这任务对你来说并不简单。”

    “什么意思?”

    叶知秋从腰间拔出手枪来,交给石田:“田中先生要你来执行枪决。”

    完全出乎意料,这是石田根本没想到的。他惊诧地问:“为什么是我?”

    “手上没沾过血的军人,就不会是一名优秀的军人。据我所知,石田君从来没杀过人。”叶知秋微笑地看着他。岳丽也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他。他知道,岳丽一定把他昨晚上的表现告诉叶知秋了——他的射击水平很差,子弹居然打偏了,射在墙上……他根本就不是一个称职的军人!

    这时,那两个人被推了过来,蒙在他们眼睛上的黑布条被摘下来。石田认出来了,这正是昨晚上在梨花镇杂货店抓的那两个人,他们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被摁倒在地,跪在了石田面前。

    石田更加吃惊:“是他们?”

    “你的战利品啊,还得由你自己来解决嘛。动手吧!石田君。”

    石田迟疑了一下,慢慢举起了手中的枪。他知道,只要上战场,迟早都得过杀人这一关。只是,他从来没想到,他第一个要杀的人,是两个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他本能地想拒绝,可是,这是田中的命令,他不能不执行。枪虽然已经举起来了,但他感觉自己的手在抖。参军前,他从来没摸过枪。参军后只是匆忙地训练了几天,便被派到了中国的绥远地区。

    那其中一名中国男子惊恐地看着石田,哀求他:“不要杀我们,我们是良民啊……”另一名男子却很有骨气,朗声说:“别求这帮灰圪泡们,开枪吧!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另一个男人哭叫着:“我不想死……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求求你了……”

    石田举着枪,犹豫不决。

    “快动手吧!石田君,你是大日本帝国的军人啊。”叶知秋催促着,他的话里带着一种轻蔑。

    可是他却觉得握枪那只手没有一点儿力量,根本扣不动扳机。这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温柔的手,抓住了他握枪的那只手。他闻到了一股法国香水的味道。是那个女孩子,肩膀上披着大波浪头发卷儿的岳丽小姐。她的眼神儿并无杀气,只是有一丝的妩媚罢了,谁也不会想到这样的女孩子会冷酷无情地开枪杀人。

    那只柔软的小手帮助他扣响了扳机。

    鲜红而黏稠的血溅到了他的身上,他想呕吐……

    晚上他继续给妻子花铃写信,犹豫了一下,没有把杀人的事情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