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战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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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郭凡而言，所谓“燕云十八骑”仅仅是个遥远的传说罢了。唐帝国虽然也对罗艺的这支铁骑有忌讳，但毕竟不似边关胡人那般代代相传。
燕伯英于长安之战中，曾数度在沙场死人堆中，将郭凡背出。燕季男、燕仲雄亦是不可多得的虎将，斩将夺旗，勇冠三军！这三兄弟，是郭凡的掌中宝，便是令公他老人家。也盘算着洛阳战后分别提拔他们做掌旗牙门。怎能不明不白地折在回纥鬼的手中？
郭凡阴狠的性子又冒了上来：“叶护太子，多谢看顾。只是令公钧旨难违，此三人，末将必带回大营。至于钦犯一事，令公老人家自会处置。”
言罢，举刀。
“踏白军众人听令！全军突击，目标：宫城！”
当场剩下的踏白军军卒不过七十余人，已被回纥骑军堵住大街南北两侧通道！但即便如此，众军齐声大喝：“得令！”。
气势雄壮如山岳挺峙！
伯英和季男虽近乎油尽灯枯，但仲雄昏迷在侧，方大娘和两个孩子又在板车之上！二人咬牙举槊，护着车辆跟上郭凡。
叶护冷眼看着这些唐人残军，叹息了一声！
回纥骑卒登时如潮水一般涌上！此时如有一头苍鹰在天空盘旋，当能俯视到丰财坊大街之上——人、马、刀、矛、混做一团！鲜血、残肢、断首、四处横飞！
乱军乱战之时，所有的战斗技巧都已经飞到九霄云外，一切枪技刀法都已经没有用武之地！每一个人的下意识动作，都只是挥刀、挥刀、再挥刀！
两侧回纥军兵，此刻便像两把铁钳，缓缓地压上！街中央的踏白军军阵厚度不断缩小！
郭凡和伯英等人，脸上、脖子上、衣襟上……都沾满鲜血！
龙青囊已经战死，身上又中了五刀，尸身仍护着板车不肯倒下！他死前，只来得及吼一句“他娘的！老子尽力了！”
这一声对着伯英喊的，也对着郭凡！
而板车中，仲雄仍昏迷。方大娘脸上的惊惶却消失了。她轻轻地用双手捂着两个哭喊着的孩子的眼睛，唱起童谣，试图安抚他们的恐惧。
——
江山一笼统，
井上黑窟窿。
黄鼠身上白，
白鼠身上肿。
……
可怜见：
这黄的白的，
那白的肿的，
却由来都是，
偷的我家粮！
……
季男在板车边奋力砍杀，听着这歌谣，泪水满眶！
这刹那，他似乎离开了战场，回到了阿母身边！
这刹那，他每杀一个回纥人，所护的已不仅仅是二兄和二嫂，还有那远方的阿母！
郭凡也倒下了，他腿上中了箭！
燕伯英用尽最后的气力，抡着马槊，如恶煞般挡在他身前。
夜色下，火光中。远处的北邙山只留一个暗沉沉的半弧形轮廓，像一只黑色的独眼眯在那里，凝视着人间的厮杀！
约一炷香时刻！
郭凡坐在地上，环顾四围。
踏白军军卒只剩下十余人还能站在场中抵挡。伯英和季男收缩到了身边，仅能勉强护住自己和板车。
郭凡咳嗽了一下，吐了一口血沫在地上！大笑道：“没想到与安贼大小百战未死，却死在了回纥人手里！”
燕伯英此时正用力搠死一名回纥骑士，也笑道：“都是胡人，没分别！咱没给祖宗丢人！”
那回纥人落马前将弯刀用力掷出，正劈中伯英左胸！伯英身上皮甲早已破烂如絮，这一刀入肉颇深！
伯英浑作无事，随手将刀拔出扔在地上，道：“季男，大兄只遗憾没有给你娶上媳妇儿，仲雄这家伙命好，死前自己找了一个好女人！”
季男不语，因为他没空！马槊早已折断，他右手拿着断槊当短枪使，左手拿着槊杆作长锏挥舞，现下只有他负伤最少，尚能勇战！
……
叶护在阵前蹙眉观战！
他未曾想到，郭子仪的踏白军竟然精锐勇猛如斯！
对面百人不到的步卒，还要护着伤员和女人孩子，自己的骑军大队一炷香都未将之拿下！纵然丰财坊大街狭窄，大军无法展开，但自家军卒如此前赴后继，尚未淹死他们，值是生平仅见。
一瞬间，叶护甚至动了些许爱才之心！这几人如能收到自己麾下，便像秦王有尉迟、叔宝在侧！何愁幼弟移地健对自己的太子之位虎视眈眈？
但这念头一闪即逝，“燕云”的名头太过激烈，父王无论如何不会允许自己有此部曲！
叶护举钢叉在空中盘旋了半圈！流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回纥军的攻击自此更为猛烈，这些草原上来的汉子，今日已经羞惭不已。如今，只有尽快用敌人的鲜血方能洗刷半分耻辱！
……
战圈中。
伯英大呼：“弟妹，我兄弟三人今日看来毙命于此，没能守住北市和你的孩子们，实是抱歉！”
方大娘脸上平静似水，道：“大兄！弟妹死前能得良配，已是天作之福。万不敢当大兄之歉意！”
她自地上捡了一柄断刀握紧，伸手牵住了尚在昏迷中的仲雄。两个原本哭泣的孩子，此刻也停住了悲声，紧紧拉住母亲的衣襟。
******
正危急间！
叶护后军突地一阵大乱！
一声号炮，在喜宁门外响起！
郭凡大喜：“令公来矣！”
一名回纥骑卒飞奔至叶护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叶护沉默了一会儿，抬起钢叉，命道：“后军散开，前军加紧攻击！”
他率领四名牙将，亲自上阵！
叶护能有太子之位，不完全是长子的关系！回纥人以勇者为尊！部族勇士中，基本少有叶护之敌手！即便是帝陀勒，在叶护手下也走不出五十回合！
伯英负伤，季男主动接过了叶护！
但未曾想，叶护并未与季男缠斗！四名牙将将季男阻开，叶护用叉柄打马，直奔板车而去！
郭凡枯坐于地，大喝：“叶护，你个狗东西！”抬手举弩，一箭射出！但重伤之下，失了准头，那箭偏了三尺有余，并未射中！
伯英在板车边举马槊来挡，叶护钢叉挑出，将马槊拨开！又一叉，直直刺入板车！
方大娘大哭！伸手用断刀去刺叶护，却被他战马用后蹄一脚踢开，扑到在地！
叶护转身，手上用力，板车登时四分五裂！仲雄被他挑在了叉上！
伯英、季男状若疯虎！均不再理会身边之敌，二人双马，只欲找叶护拼命！
叶护被数员牙将护在身后，仍挑着仲雄，战马在圈外游走！口中大声呼喝！以示勇武！
回纥军将们彩声四起，击起了战鼓！
季男此时已咬破了嘴唇，抬臂将断槊掷出！这记断槊，势大力沉，准头也是奇佳！但叶护理也未理，一员牙将飞身扑起，半空中用身体将断槊挡下！
……
巡场三圈之后，叶护走到前军旗下，将仲雄尸身振到马前！
冷冷地看着伯英等人，道：“停止攻击，保持围合！全军肃立，准备迎接广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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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按：
方大娘所唱童谣，系改编于中唐诗人“张打油”的诗歌。此公系“打油诗”的创始人，大家有兴趣可以自行搜索，满有趣的一个人！
对于郭凡而言，所谓“燕云十八骑”仅仅是个遥远的传说罢了。唐帝国虽然也对罗艺的这支铁骑有忌讳，但毕竟不似边关胡人那般代代相传。
燕伯英于长安之战中，曾数度在沙场死人堆中，将郭凡背出。燕季男、燕仲雄亦是不可多得的虎将，斩将夺旗，勇冠三军！这三兄弟，是郭凡的掌中宝，便是令公他老人家。也盘算着洛阳战后分别提拔他们做掌旗牙门。怎能不明不白地折在回纥鬼的手中？
郭凡阴狠的性子又冒了上来：“叶护太子，多谢看顾。只是令公钧旨难违，此三人，末将必带回大营。至于钦犯一事，令公老人家自会处置。”
言罢，举刀。
“踏白军众人听令！全军突击，目标：宫城！”
当场剩下的踏白军军卒不过七十余人，已被回纥骑军堵住大街南北两侧通道！但即便如此，众军齐声大喝：“得令！”。
气势雄壮如山岳挺峙！
伯英和季男虽近乎油尽灯枯，但仲雄昏迷在侧，方大娘和两个孩子又在板车之上！二人咬牙举槊，护着车辆跟上郭凡。
叶护冷眼看着这些唐人残军，叹息了一声！
回纥骑卒登时如潮水一般涌上！此时如有一头苍鹰在天空盘旋，当能俯视到丰财坊大街之上——人、马、刀、矛、混做一团！鲜血、残肢、断首、四处横飞！
乱军乱战之时，所有的战斗技巧都已经飞到九霄云外，一切枪技刀法都已经没有用武之地！每一个人的下意识动作，都只是挥刀、挥刀、再挥刀！
两侧回纥军兵，此刻便像两把铁钳，缓缓地压上！街中央的踏白军军阵厚度不断缩小！
郭凡和伯英等人，脸上、脖子上、衣襟上……都沾满鲜血！
龙青囊已经战死，身上又中了五刀，尸身仍护着板车不肯倒下！他死前，只来得及吼一句“他娘的！老子尽力了！”
这一声对着伯英喊的，也对着郭凡！
而板车中，仲雄仍昏迷。方大娘脸上的惊惶却消失了。她轻轻地用双手捂着两个哭喊着的孩子的眼睛，唱起童谣，试图安抚他们的恐惧。
——
江山一笼统，
井上黑窟窿。
黄鼠身上白，
白鼠身上肿。
……
可怜见：
这黄的白的，
那白的肿的，
却由来都是，
偷的我家粮！
……
季男在板车边奋力砍杀，听着这歌谣，泪水满眶！
这刹那，他似乎离开了战场，回到了阿母身边！
这刹那，他每杀一个回纥人，所护的已不仅仅是二兄和二嫂，还有那远方的阿母！
郭凡也倒下了，他腿上中了箭！
燕伯英用尽最后的气力，抡着马槊，如恶煞般挡在他身前。
夜色下，火光中。远处的北邙山只留一个暗沉沉的半弧形轮廓，像一只黑色的独眼眯在那里，凝视着人间的厮杀！
约一炷香时刻！
郭凡坐在地上，环顾四围。
踏白军军卒只剩下十余人还能站在场中抵挡。伯英和季男收缩到了身边，仅能勉强护住自己和板车。
郭凡咳嗽了一下，吐了一口血沫在地上！大笑道：“没想到与安贼大小百战未死，却死在了回纥人手里！”
燕伯英此时正用力搠死一名回纥骑士，也笑道：“都是胡人，没分别！咱没给祖宗丢人！”
那回纥人落马前将弯刀用力掷出，正劈中伯英左胸！伯英身上皮甲早已破烂如絮，这一刀入肉颇深！
伯英浑作无事，随手将刀拔出扔在地上，道：“季男，大兄只遗憾没有给你娶上媳妇儿，仲雄这家伙命好，死前自己找了一个好女人！”
季男不语，因为他没空！马槊早已折断，他右手拿着断槊当短枪使，左手拿着槊杆作长锏挥舞，现下只有他负伤最少，尚能勇战！
……
叶护在阵前蹙眉观战！
他未曾想到，郭子仪的踏白军竟然精锐勇猛如斯！
对面百人不到的步卒，还要护着伤员和女人孩子，自己的骑军大队一炷香都未将之拿下！纵然丰财坊大街狭窄，大军无法展开，但自家军卒如此前赴后继，尚未淹死他们，值是生平仅见。
一瞬间，叶护甚至动了些许爱才之心！这几人如能收到自己麾下，便像秦王有尉迟、叔宝在侧！何愁幼弟移地健对自己的太子之位虎视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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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护举钢叉在空中盘旋了半圈！流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回纥军的攻击自此更为猛烈，这些草原上来的汉子，今日已经羞惭不已。如今，只有尽快用敌人的鲜血方能洗刷半分耻辱！
……
战圈中。
伯英大呼：“弟妹，我兄弟三人今日看来毙命于此，没能守住北市和你的孩子们，实是抱歉！”
方大娘脸上平静似水，道：“大兄！弟妹死前能得良配，已是天作之福。万不敢当大兄之歉意！”
她自地上捡了一柄断刀握紧，伸手牵住了尚在昏迷中的仲雄。两个原本哭泣的孩子，此刻也停住了悲声，紧紧拉住母亲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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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危急间！
叶护后军突地一阵大乱！
一声号炮，在喜宁门外响起！
郭凡大喜：“令公来矣！”
一名回纥骑卒飞奔至叶护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叶护沉默了一会儿，抬起钢叉，命道：“后军散开，前军加紧攻击！”
他率领四名牙将，亲自上阵！
叶护能有太子之位，不完全是长子的关系！回纥人以勇者为尊！部族勇士中，基本少有叶护之敌手！即便是帝陀勒，在叶护手下也走不出五十回合！
伯英负伤，季男主动接过了叶护！
但未曾想，叶护并未与季男缠斗！四名牙将将季男阻开，叶护用叉柄打马，直奔板车而去！
郭凡枯坐于地，大喝：“叶护，你个狗东西！”抬手举弩，一箭射出！但重伤之下，失了准头，那箭偏了三尺有余，并未射中！
伯英在板车边举马槊来挡，叶护钢叉挑出，将马槊拨开！又一叉，直直刺入板车！
方大娘大哭！伸手用断刀去刺叶护，却被他战马用后蹄一脚踢开，扑到在地！
叶护转身，手上用力，板车登时四分五裂！仲雄被他挑在了叉上！
伯英、季男状若疯虎！均不再理会身边之敌，二人双马，只欲找叶护拼命！
叶护被数员牙将护在身后，仍挑着仲雄，战马在圈外游走！口中大声呼喝！以示勇武！
回纥军将们彩声四起，击起了战鼓！
季男此时已咬破了嘴唇，抬臂将断槊掷出！这记断槊，势大力沉，准头也是奇佳！但叶护理也未理，一员牙将飞身扑起，半空中用身体将断槊挡下！
……
巡场三圈之后，叶护走到前军旗下，将仲雄尸身振到马前！
冷冷地看着伯英等人，道：“停止攻击，保持围合！全军肃立，准备迎接广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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