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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维纳斯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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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别说死。”我忍不住反唇相讥,“到时候谁跪谁还不一定呢。”

    “是吗?”苏郁明大笑起来,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夜枭的叫声,“苏家的规矩,夫人应该没有忘记吧?”

    他这话一出,苏夫人脸色骤变。像是有一把剑正中她的胸口似的,她身形微微一颤,连声道:“你,你……”

    难道这年代还能浸猪笼不成?我疑惑地看向陈希罗,后者叹气,轻声为我解释:

    “在苏家,并不是谁的财产股权最多,就可以做家主的……”

    原来苏家的远祖为了防止兄弟纷争,早在多年前就定下规矩——家主一旦确立,不可动摇;如果非要更改,那么各房都有参与提名的权利。如此,才能保证家主之位,落在有德行的人手里。

    这一代家主乃是苏董事,因而按照惯例,苏夫人没有资格参与下一辈的事务。以苏三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着也得下个月出院。也就是说,苏家这一支甚至连参选的机会都没有!

    可恶!我盯着苏郁明得意洋洋的脸,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一巴掌。而后者依旧得意洋洋:“我看到时候谁能撑得起这个场面!”

    “当然有。”苏夫人平静道,“……如果参选者有事无法出席,那么……他的妻子也可以。”

    说着,她便望向了我。

    我还没反应过来,叶景明最先反驳道:“绝对不行!”

    床上的人默然无语,这会儿苏郁芒又一次陷入了沉沉睡眠。为了加快他的恢复,药物中有许多的镇静成分,一天中至少有十几个钟头他是昏睡着的。

    苏夫人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转向了一脸复杂的陈希罗:

    “我要你带的东西,你取来了吗?”

    后者显然有些愣,这时我才发现他今天的打扮倒是挺正式的,且不说一身的西装革履,就连他平时从不舍得换一换的那只深蓝色帆布双肩包,今天也一改常态,变成了一只带有金色小蜜蜂星星图案的皮革邮差包。自从他一进门就几乎没有离手,哪怕是刚才挨揍,那包也不曾受过一点损伤……仿佛里面有什么很珍贵的东西一般。

    “那难道是……”这回轮到苏郁明的脸色变了,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苏夫人,“你……”

    苏夫人没理他。她从陈希罗手里拿过那只古驰包,一只藕合色天鹅绒盒子静静地躺在深褐色皮革上,盒面汇丰银行的标签还没有撕掉,足可见是陈希罗一大早就去银行取回来的。

    “他既然肯为你付出生命,足可见他是爱你的。”苏夫人平静无波地说着,打开了那只首饰盒。淡玫瑰色的光芒如火焰般,瞬间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那是一只钻戒。戒身是两颗铂金制成的心,皆用碎钻镶嵌,取心心相印之意。当中一颗足有2克拉的粉钻,盈盈剔透,仿佛是望断天涯路的美人,在无限哀婉之时,和着幽怨落下的一滴眼泪。

    这便是维纳斯的眼泪吗?在S城有个笑话,当一位名媛想要拒绝某人的求婚,她就会娇嗔:我要维纳斯的眼泪作为嫁妆。在悠久的岁月里,这枚粉钻是一个接近于神话的存在。那曾是某位军阀为讨好他的四姨太,不远万里从克什米尔王室求购而来。在战火纷乱的年代,它曾经辗转过唐瑛,宋夫人,赵四小姐等人之手,而后便久久地沉寂,化作了S城的一个传说。

    “戴上它,你就是苏家的媳妇。”苏夫人指尖光华流转,“没有人能动摇你的地位,比那些爱情,那些私定终身更加有效。”

    她这后半句明显有嘲讽的意思。苏郁明脸色发白,他望向那枚钻戒的眼神近乎于仇恨。我依旧在发愣,苏夫人这是一早就打算要下聘书吗?她不是很讨厌我吗?

    “行,苏夫人的手段真是高明。”他冷着脸,使劲一扭门把,走了出去。主人家不高兴,保镖们也不敢造次,很快病房里就空了下来,只有床头的氧气泵在咕噜噜地作响。

    一阵难堪的沉默。我此时倒是有些羡慕苏郁芒,作为病人,他可以不问世事,对一切皆可置之度外。苏夫人把戒指放回首饰盒,示意我和她一起出去。

    临走时,叶景明拉住了我的袖子。

    “不要同意。”他急促地说道,“你……”

    我明白他的意思。现在苏家乃是风雨飘摇,谈谈朋友也就算了,如果真是这会儿和苏三有一纸婚约,那么大厦将倾,势必要殃及我这条池鱼。那些铺天盖地的债务会压得我后半辈子都喘不过气来。

    可是,我有的选吗?

    走廊上凉风习习。这会儿正是下午,病人们被推着去小花园遛弯,不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蝴蝶在他们的衣袖间翩翩飞舞。那些稚嫩的笑容,是否也终有一日会被忧虑所笼罩?

    仿佛是那些快乐也感染了苏夫人,她原本凝重的神色开始有所缓和。这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历经岁月沧桑,却依旧如同春花不减当年风韵。我默默地站在她身边,一直到日光尽散,寒气慢慢地沿着衣袖涌上来。

    “嫁给这样的大家族,其实是很痛苦的。”我以为她会狠狠地耳提面命,等了半天,却是这样轻轻的一句话。

    她的脸上皱纹如千瓣菊花,随着她的笑隐约地透出一份凄凉来。纵花容锦簇,依旧不能展眉,这样的日子真不知是幸运,抑或悲哀。

    “无论是权衡也好,临场救火也罢。戴上这枚戒指,你就是苏家的媳妇了。”苏夫人看着我,慢慢道,“婚礼再盛大,关上门也只有你们两个人。所以,你要想好。”

    我没有说话,在那沉重的首饰落入我指尖的刹那,我感觉到了它的沉重。苏三是我愿守护的王子,如果那天上的星辰永不属于我,那么,守望地上的君王,又有何不可?

    如果那维纳斯的眼泪会说话,它能否道出那历任苏夫人心中或哀怨或甜美的秘密?这些代代相传的珠宝啊,都说我们是它的持有者。可是,它们也同样见证了我们在无涯岁月中的,短暂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