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 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自古以来,一旦有什么君臣佳话,一定会广为人知并流传青史,如介子推割肉奉君,如唐太宗视魏徵为镜。

    元祐帝冒着严寒亲自送陈廷鉴出宫并赐下大氅这件事,第二天京城里的官员们就都知道了,有人感慨羡慕,憧憬着自己何时也能被皇上青睐,有人得知皇上如此厚待陈廷鉴,对首辅大人的畏惧越深。

    陈敬宗是绝不肯把自家老头的风光事告诉华阳的,华阳最近又一直没有出门,直到南康长公主带着女儿来这边做客。

    华阳上次见南康,还是五月底去皇陵祭奠父皇一年的时候,那时的南康除了哭还是哭,两人都没说上话。

    后来便是姑母常常带来南康的消息,无非是南康幽居不出日渐憔悴。

    摊上一个造反的哥哥,华阳理解南康的难处,但南康从未待她好过,华阳也不可能如姑母那般上赶着去嘘寒问暖。

    可华阳亦非心胸狭隘之人,今日南康破天荒地登门,华阳也客客气气地招待起来。

    西暖阁中,阳光穿过琉璃窗照亮大半间屋子,各种盆栽的名品花草安安静静地绽放,争奇斗艳仿佛春日。

    这样的时节,也只有华阳这样尊贵的身份,才能养得起这些比人还娇气的花。

    南康好歹也是先帝仅有的两个女儿之一,从前的日子同样花团锦簇,只是从去年起才学会了夹着尾巴做人。

    南康羡慕华阳这边的富丽堂皇,却不会有开了眼界的吃惊。

    她五岁的女儿和静郡主就不一样了,出生在靖安侯府,打小的待遇就不如母亲,去年整个侯府都被乌云笼罩,人人都缩着脑袋过日,恨不得把一颗赤胆忠心挖出来献给宫里的太后娘娘与少年皇帝,哪敢在吃穿上铺张浪费,什么花啊草啊更是不会精心去侍弄。

    此时跨进姨母家的暖阁,对比外面的萧瑟寒冬,和静仿佛跨入了人间仙境。

    她无法掩饰自己的喜欢。

    华阳:……

    她觉得小女孩的神情有些可怜。

    和静是父皇的第一个孙辈啊,刚满周岁就被父皇亲自赐了“和静郡主”的封号,和静和静,父皇一定是盼着这孩子长大后会出落成一个温婉娴静的姑娘,不要学了南康的刁难任性与攀比嫉妒。

    惊艳过暖阁里面的景色,和静站在母亲身边,有些怯怯地望向那位尊贵又美丽无双的姨母。

    孩童的眼睛大多清澈单纯,和静长得漂亮,这般拘束地望着她,华阳很难不心软。

    她朝小姑娘笑了笑,伸出手:“有阵子没瞧见和静了,快来榻上坐吧。”

    和静看向母亲。

    南康别开脸,一手推着女儿,一手偷偷地擦眼泪。

    华阳只当没瞧见,等南康带来的嬷嬷帮和静脱了鞋子,华阳摸摸小女孩的脸,再摸摸那软软的小手,都是暖暖和和的,便放了心,柔声哄和静吃糕点。

    南康收拾好情绪,坐到了她对面。

    华阳问:“怎么没带敦哥儿过来?”

    南康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垂着眼道:“染了风寒,快好了,就是还有点咳嗽,就没带出来。”

    华阳点点头,目光在南康身上扫了一遍:“瘦了这么多,还因为父皇不在,茶饭不思呢?”

    南康尴尬地攥帕子。

    华阳:“还是说,你怕皇上为因为豫王的事迁怒你?”

    南康的下巴都快碰到胸口了。

    华阳:“放一百个心吧,只要你本本分分地做你的长公主,别惦记什么不该惦记的,皇上还不至于容不下你。”

    南康又想哭了。

    嬷嬷知道主子是来倾诉心事的,笑着抱小郡主去南边窗下赏花。

    华阳看着和静走远,再继续看南康。

    南康低低地哭着:“我知道皇上宽仁,不会迁怒我,可外面的人都欺负我啊,她们对我冷嘲热讽也就罢了,那些五六岁的小孩子们竟然也学了大人的见风使舵,都敢奚落和静了。我自己可以忍,就是受不了孩子们受委屈,这才厚着脸皮来找妹妹,希望妹妹宽恕我以前的不是,赏我们娘仨一些脸面,别叫外面把我们踩得太狠了。”

    华阳:“我是长公主,你也是长公主,我能有的威风你也能有,谁敢对你不敬,把你以前的飞扬跋扈拿出来。”

    南康委委屈屈的:“我哪还有那个底气,以前有父皇替我撑腰……”

    华阳:“我的母后也是你的母后,我的弟弟也是你的弟弟,你真被人欺负了,她们也不会袖手旁观,别是你自己惹是生非就成。”

    南康的眼泪停了,不敢相信地看着华阳。

    华阳:“你就是傻,以前还不肯承认。我与你一样都是长公主,遇到事都得进宫求母后弟弟撑腰,你来找我,还不如经常去宫里孝敬母后讨好弟弟。”

    南康讪讪:“皇上一直不喜欢我,母后,我怕她。”

    连华阳在戚太后面前都会从骄傲的小凤凰变成乖巧的小兔子,南康一个庶出的公主,不怕戚太后才怪。

    华阳:“我已经为你指了路,听不听在你,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是最讨厌麻烦的人了,你可别指望将来遇到什么事来我这边哭一哭,我就会进宫替你说情。”

    南康又是泄气,又是无奈。

    不过华阳肯见她,肯跟她说这些话,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冷嘲热讽的,南康也十分知足了。

    她很清楚,如果她与华阳的身份互换,她肯定会是另一副面孔。

    所以南康终于服气了,服气父皇为何宠爱华阳更多。

    以前她无忧无虑无所忌惮,如今父皇没了,那样的南康公主也没了,从今以后她只是南康长公主,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过来做客,光求人办事也不行,长期处好关系才是最重要的。

    南康开始讲一些闲话,包括靖安侯府里的事,譬如老侯爷待她依然客客气气,孟延庆几次想偷人,都被老侯爷给骂了打了,譬如她的大嫂是真贤惠,二嫂却明着暗着嘲讽她,包括和静在堂哥堂姐那里受了什么气,敦哥儿才两岁,什么都不懂,暂且还没事。

    华阳还挺喜欢听这些家长里短的,牵扯不到她的情绪,又新鲜有趣。

    而且她相信,等南康转过弯了恢复精神,什么孟延庆、二嫂的,都斗不过南康去。

    说完自家的糟心事,南康再拍华阳的马屁,羡慕华阳嫡亲长公主的尊贵,羡慕华阳嫁的好。

    南康总算聪明了点,没敢夸陈敬宗,怕华阳翻旧账,一门心思地夸华阳的公爹陈廷鉴。

    于是,华阳就知道弟弟送公爹出宫的事了。

    南康以前总跟华阳对着干,现在讨好起华阳来竟然也很是能说会道,时不时就逗得华阳笑一笑。

    华阳心情好,晌午留了南康母女在府里用饭。

    她还送了和静一支玉镯。

    娘俩走后,华阳收拾收拾,躺到床上歇晌。

    暂且没有睡意,华阳想到了上辈子。

    上辈子南康没有来找过她,大概是从元祐二年的正月开始,南康突然活跃起来,经常进宫侍奉母后。华阳才纳闷南康怎么转了性子,姑母就来替她解了惑,原来是姑母看不得南康那憋屈样,为她指点了一条明路。

    华阳纯粹是好奇:“她都知道讨好母后,怎么不来讨好我?”

    哪怕是人情过场,南康也不该忽略她这头。

    姑母乐不可支:“她傻啊,我也提醒她讨好你来着,你猜她说什么?她说你一个孤零零的寡妇,看到她儿女成双心里不是嫉妒就是难过,她过来反而会给你添堵,一添堵你便会更加看她不顺眼!”

    想到这里,华阳又被南康的自作聪明逗笑了。

    上辈子怕她嫉妒,这辈子陈敬宗还好好的,南康就不怕她会眼红。

    傍晚,陈敬宗回来了。

    因为现在他能提前两刻钟回来,华阳也愿意等着他一起吃饭。

    “今天南康来看我了。”吃了一会儿,华阳漫不经心地提起道。

    陈敬宗抬头看她,面带困惑:“南康是谁?”

    华阳挑眉:“装什么傻,父皇一共两个女儿,你能不认识?”

    陈敬宗:“她啊,我身边又没有谁念叨她,我哪能一直记得她的封号。”

    华阳:“现在该能对上她的脸了吧?”

    陈敬宗:“对不上,早忘了长什么样了。”

    华阳:“挺白的。”

    陈敬宗:……

    他目光下移,狠狠地盯着她的衣襟:“我只稀罕你的白,别人再白我也懒得看。”

    华阳瞪他。

    陈敬宗夹块儿肉,一边嚼一边继续盯着她。

    华阳板起脸:“你再这样,以后我自己先吃,再也不等你。”

    陈敬宗这才收回视线。

    华阳:“她跟我聊了很多,还提到皇上送父亲大氅的事,这种君臣美谈,你怎么不告诉我?”

    陈敬宗:“别人说正常,我跟你说,岂不成了厚脸皮,夸自家人?”

    华阳:“你我夫妻,你的父亲也是我的父亲,分什么自家外家。”

    陈敬宗:“那你弟弟也是我弟弟,自家人送自家人出门,也值得一提?”

    华阳:“你就是羞愧了。”

    陈敬宗瞪眼睛:“我为何要羞愧?”

    华阳:“弟弟都知道心疼父亲下值太晚误了晚饭不利于养身,你从来都没劝过。”

    陈敬宗:“我天天回来这么晚,没比他早多少,怎么没见谁心疼我?”

    华阳:“你什么年纪,父亲什么年纪?”

    陈敬宗:“行,你等着,我也给你弄桩父子美谈来。”

    .

    十月十九这日早朝,天色仍然漆黑,文武百官却都在皇极殿殿前站着了。

    气氛端肃,直到驸马爷披着一条黑皮大氅大步而来,威风凛凛地从文武官员中间穿过,一直走到最前,再当着众人的面解开大氅,迎着老头子无法理解的目光,颇为粗鲁地将那条大氅披在老头子身上。

    陈廷鉴一边躲避一边斥骂,头上的官帽都歪了:“胡闹!退下!”

    陈敬宗追着老头系带子:“您年纪大了,禁不住冷,赶紧披上。”

    陈廷鉴只想狠狠踹儿子一脚,他披着大氅来的,包括其他几位阁老大臣,因为马上就要进殿,这才提前解开大氅交给旁边的太监们,现在儿子非要给他披上,不是胡闹是什么?

    陈伯宗、陈孝宗终于赶了过来,一人拽一条胳膊把弟弟拉走了。

    没过多久,皇极殿殿门打开,有太监走过来,宣百官进殿。

    百官进殿站好后,元祐帝从前面侧门入殿,坐到龙椅上,元祐帝往下一瞧,发现陈阁老面带怒气,还在悄悄整理衣冠,一些官员则在笑,压抑不住的那种。

    元祐帝问:“方才朕听到殿外有喧哗之声,出了何事?”

    众人都看向陈廷鉴、陈敬宗父子。

    陈廷鉴抿唇,刚要开口解释,陈敬宗先出列,抱怨道:“禀皇上,昨日长公主听闻您送首辅出宫的君臣佳话,在饭桌上嫌弃了臣一番,说臣枉为人子,还不如皇上能体谅首辅的辛苦,方才臣便效仿皇上,将自己的大氅借给首辅,可他却毫不领情,反而训斥了臣一顿。”

    陈廷鉴躬身对着龙椅,道:“臣都要进殿了,要他的大氅做何?竖子顽劣,皇上不必理会,议事吧。”

    元祐帝:……

    陈廷鉴与陈敬宗父子俩势同水火,京官人人皆知,元祐帝更是亲耳听过陈敬宗对老头子的种种埋怨与数落。

    姐姐私下责怪陈敬宗不孝,陈敬宗能服气?强借老头大氅更像要故意再气老头一顿。

    姐姐也真是的,一会儿待驸马好,又是送马又是庆生,一会儿又挑驸马的毛病……

    嗯,一定是最近驸马又惹姐姐生气了,姐姐才这么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