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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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识琛一夜酣睡无梦,每次出差没有迦南香助眠,他都睡不踏实,这一晚他似乎闻见了淡淡的木香气。

    黎明醒来,楚识琛平躺着,头歪向一边,睁开眼睛看见项明章的喉结。

    楚识琛不曾幻想跟另一个男人同床共枕是什么样子,上次醉酒荒唐,醒来只剩他一个,就算脑补一二,以他匮乏的经验也想象不出具体的姿势。

    此刻亲身体会,楚识琛抚上腰间的手臂,哪怕是放松的睡眠状态,项明章依然不动如山地扣着他。

    毕竟练过咏春,他暗中褒贬。

    项明章动了一下,醒过来,第一反应是抬手摸楚识琛的额头,确认没发烧,转瞬又落回了腰际。

    楚识琛掰不开,说:“我要起床了。”

    项明章搂得他侧过身:“再睡十分钟。”

    楚识琛抬头碰到项明章的下巴,又闻见那股淡淡的味道,他好奇地问:“你抹什么了?”

    “嗯?”项明章想了想,是那瓶须后水,“好不好闻?”

    楚识琛说:“像我燃的香。”

    项明章特意挑的味道,有意带来,洗完澡故意抹了一点,现在装作不经意地说:“燃香不环保,知不知道?”

    楚识琛:“哦,那怎么办?”

    项明章挑开楚识琛的睡衣,在柔韧的腰肢上捏了一把:“你可以离我近一点,我让你闻。”

    清晨敏感,楚识琛忍着欺身的酸麻,他抬手掐住项明章脆弱的咽喉,一点点推开,说:“离近点就行?我以为要把你燃了呢。”

    项明章扯出一点轻佻的笑意:“在床上掐脖子,你以前这样玩儿过?”

    楚识琛不理解,是他力道太轻么,这算玩儿?

    项明章又道:“还要燃了我,怎么燃,滴/蜡啊?”

    楚识琛彻底不懂了:“什么意思?”

    “该我问你,你以前有特殊癖好?”项明章猜疑,不过他是外行,问得浅显,“你是S还是M?”

    楚识琛一头雾水:“什么S什么M,我只知道CEO。”

    项明章把楚识琛搂紧了,清清嗓子,开口却变得沙哑:“料你也没那个能耐,手指就受不了了,楚少爷当CEO的可能性都更大些。”

    楚识琛这一句听懂了,羞怒难当,说了句“无耻”。

    楚识琛从项明章的怀中挣脱,翻身下床,进浴室往脸上泼了几把冷水,刚降些温度,项明章披着睡袍进来,并肩站在旁边洗脸刷牙。

    香氛瓶子倒了一整晚,都流干了,项明章终于腾出空扶起来。楚识琛在地上扫视了一圈,弯腰捡起滚落的另一枚袖扣。

    镜子里,楚识琛的气色恢复了一点,他按照计划,不惜代价求得原谅,解开周恪森的心结,后面请周恪森回亦思就多了些把握。

    已经耽误了两天,楚识琛说:“我打算等会儿约周先生见面,正式谈一谈。”

    项明章漱了漱口,他来到哈尔滨还没跟周恪森聊过,同意道:“好,我们一起见他,也比较有诚意。”

    楚识琛给周恪森打了电话,约在一家餐厅见面。

    换好衣服,项明章和楚识琛出门赴约,餐厅位于繁华的道里区,开了许多年,从窗口可以欣赏到充满风情的中/央大街。

    周恪森提早到了,先点了几样招牌的小点心。

    楚识琛这些天没正经吃过东西,明白周恪森是心疼他,气氛正好,他说:“森叔,光有点心可不够。”

    周恪森道:“放心吧,不会让你饿着,我记得你爱吃牛肉?”

    楚识琛不爱吃,说:“我忘了。”

    周恪森一直没问那场事故,疑惑道:“你这个失忆是全都忘了?爱吃什么,喝什么,这种体质上的倾向也不记得?”

    项明章道:“连自己的癖好也不记得。”

    楚识琛一凛,端起茶壶给项明章斟了半杯,说:“项先生,哈尔滨的茶叶很好,你喝茶吧。”

    项明章闻了闻:“这是龙井,西湖的茶。”

    周恪森忘了刚才的疑问,叫服务员来点单,说:“今天我请客,你们大老远来哈尔滨,我得尽一下地主之谊。”

    项明章绅士地端起茶杯,举到半空,暗示道:“那就感谢周先生破费,等回去以后,轮到我请。”

    楚识琛立即领悟,顺势说出了口:“森叔,回去吧,回去看看亦思。”

    周恪森抚着台布上的花纹,斟酌片刻,终究不擅长拐弯抹角:“说实话,亦思如今算是项樾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项明章说:“如果我想让亦思完全沦为附属,就不会三番五次向你邀约。”

    楚识琛道:“森叔,你曾经辞职帮我爸爸一起打拼,完全出于情义。现在我厚颜无耻地请你回去,但和当年不一样,因为亦思已经有你的心血。”

    周恪森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年纪也上来了。”

    楚识琛温柔地反驳:“四年,要说长,那就不要再耽误,要说不长,也就不必再犹豫。”

    周恪森道:“以前不见得你这么会说话。”

    “没有什么不会改变,我也变了。”楚识琛说,“时移世易,你的年纪是自然增长,小绘倒是一下子成大姑娘了。”

    周恪森露出点笑容,更多是疼惜:“楚喆走的时候,小绘才高中。”

    楚识琛说:“明年就大学毕业了,她跟你一样,念的是计算机专业,来的时候她托我向你问好。”

    托孤托了一双,那时候楚识绘太小,周恪森就把精力都给了混账的楚识琛,可惜他没管好,辜负了楚喆的托付。

    离开前在亦思的会议中心,周恪森对着那座雕像告别,众人以为他发泄诉苦、委屈痛骂,其实留下的最后一句,是一声万分无奈的“抱歉”。

    楚识琛有条有理地劝说,用情理动人,以事业诱惑,处处戳及周恪森的软肋,他又喊了一声“森叔”,心诚意切:“回亦思吧,好不好?”

    周恪森深呼吸,喝了一大口热茶,雪山融化,冰河松动,他下决心般叹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

    楚识琛笑起来,心里的石头落地,在哈尔滨做的一切都值得了。

    菜上齐摆了一桌,三人以茶代酒一起碰杯,周恪森说:“多吃点,这两天都瘦了,回家以后你妈该心疼了。”

    楚识琛夹了一块排骨:“我没告诉家里生病的事,森叔,你记得帮我瞒着。”

    “嗯,行。”周恪森感慨道,“你真是把我吓坏了,也惊着了,搁以前打死我也不信你敢跳河。”

    楚识琛玩笑地说:“掉过一次海,胆子大了。”

    周恪森想起什么,笑道:“有一年我跟你爸出差,你妈打电话说你得了急性阑尾炎,要割盲肠。我们下了飞机直接赶去医院,你在床上躺着,哼哼唧唧麻烦死了,没想到现在变得这么坚强。”

    项明章在一旁聆听,觉得很割裂,想象不出描述中的那个楚识琛。

    手机响了,是项家大宅的座机号,项明章暂时离席,说:“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桌上剩下楚识琛和周恪森面对面,刚才的话题中止,周恪森放下筷子,忽然道:“翟沣跟我说了标书的事。”

    楚识琛闻言静了两秒,过去这么久了,对此他没有多余的情绪,问:“翟组长过得还好么?”

    “他挺好的。”周恪森说,“医药公司的项目,他是为了给我出当年那口气。”

    楚识琛颔首,回答得很缓慢:“我理解。”

    周恪森道:“他从进公司就跟着我,替我冤得慌,所以离开亦思前干了这么一桩事儿,估计是他这辈子干得最出格的事情。”

    楚识琛越想越觉得不对:“森叔,换标书是翟沣的意思?”

    周恪森点了点头:“是,他后来告诉我你变化很大,我还不相信。”

    正说着,项明章接完电话回来,落座发觉没人动筷子,说:“怎么,都吃饱了吗?”

    楚识琛看着项明章,目光停留了很久:“你再吃一点吧。”

    项明章盛了半碗汤水,一边喝着透露了文旅项目的部分细节,周恪森很感兴趣,两个人交流了一些技术性观点。

    交流之外,也算测试,项明章放了心,周恪森的观点并不落伍,而且实用,显然淡出的这几年里没有停止过钻研。

    三个人都是行动派,最终商定,周恪森尽快处理好盈安的工作,然后回亦思。

    项明章和楚识琛工作繁忙,耽误不了太久,所以先回去,到时候会派人来帮忙打点。

    等周恪森回去以后,一切安顿好,就把父母也接过去。

    吃过饭,周恪森开车走了,项明章和楚识琛沿着中/央大街散步,吃饱喝足,尘埃落定,感到格外的轻松。

    这道街风情太美,如同一片具象化的百年旧梦,让楚识琛不敢高声语,只能低低地提起:“项先生,我有个疑问。”

    项明章也敛着情绪:“什么疑问?”

    楚识琛说:“医药公司换标书,是翟沣的意思?”

    项明章停下来,猜到是周恪森说的,他回道:“我忘了。”

    “但我记得。”楚识琛道,“你说你收买翟沣,利用我,你还说翟沣一开始不同意,其实是翟沣要为森叔出气,要打李藏秋的脸,要给我教训。”

    怪不得李藏秋不追究、不细查,因为整件事和当年如出一辙,他心里有鬼不愿意翻出旧案。

    项明章一开始打算把翟沣调回研发部,但翟沣拒绝了,他见过周恪森的结局,这些年已经撑得够辛苦,他想去深圳和妻子一家团圆。

    项明章没有勉强,写了入学推荐信,并且答应让翟沣进项樾的分公司,然后从翟沣口中了解到周恪森当年的事情。

    项明章说:“有的事论迹论心,唯独不容易论对错,对于翟沣的做法,我保留意见。”

    四周游客谈笑,楚识琛走近一步:“我没怪翟沣,我在问你,为什么要隐瞒,让我一直误会你?”

    项明章回答:“翟沣是员工,我是总裁,我“坏”一点不会有什么风险。还有一个原因,你记不记得在悬铃木旁质问我的时候,你首先问的就是翟沣。”

    楚识琛:“所以呢?”

    “所以你把他当朋友了。”项明章道,“他也在相处中对你改观,联系我为你求情,那我就勉为其难,让你们短暂的友情不要破灭得太彻底。”

    楚识琛失笑:“要不要感谢你当坏人?”

    项明章问:“你觉得我坏吗?”

    楚识琛哑然,骗人是坏,那他也不算好人,事到如今他和项明章的关系早已说不清楚。

    一阵振翅声从天空飞掠,大片白鸽吸引了人群的注意。

    中/央大街,圣索菲亚教堂,项明章和楚识琛一一走过,在广场上喂了鸽子,即将回程,他们每次都在离开之前偷一点快乐。

    订了傍晚的航班,下午回酒店收拾行李,项明章提前给司机打了电话。

    飞机起飞时天已经黑了,高空上不见云不见月,楚识琛吃了感冒药,有点困,一觉睡到了航班结束。

    下机往外走,项明章问:“要不要再休养两天?”

    “不用。”楚识琛睡眼惺忪,行事果决,“公司应该攒了不少事情,我明天会准时到的。”

    航站楼外停泊着熟悉的商务车,司机先送楚识琛回家,楚太太在别墅大门外迎接,叫项明章只能安分地说一句“再见”。

    半小时后,司机送项明章到波曼嘉公寓。

    三四天没回来,私人管家把房间打理得很好,床品拆换过,花瓶换了水,冰箱里的果蔬每天更新。

    项明章没带行李,只拎着一个包,他进衣帽间换了衣服,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一打开,发现楚识琛的检查报告在里头。

    出院那天装的,一个厚厚的牛皮纸封,有病历,有片子,几乎把全身各部位都检查了一遍。

    这些应该保存起来,以后生病了可以当作参考,项明章准备明天拿给楚识琛。

    几张收费单混在一起,他挑出来,不小心滑落了一张片子。

    项明章捡起来,是楚识琛的腹部CT。

    他看了一眼,忽然盯着片子顿住——影像中的阑尾部分完整无损。

    可今天周恪森亲口说……楚识琛做过了阑尾炎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