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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亏欠她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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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噩梦,又是噩梦。

    已经快要两年了,她偶尔还是会梦到前世的自己。梦到那个曾经无力、痛苦、命运不由己的自己。

    燕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而后闭了眼,重新躺了回去。

    再过几日,她就要过九岁的生辰了。

    燕闻泽早早就张罗起了燕辞生日宴的相关诸事。

    但她却始终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仿佛生日宴的主角并不是她。

    事实上,在燕辞的上一世,她九岁生日宴的主角确实不是她自己。

    而是首辅之女,万如雪。

    亦是那一世,燕辞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万如雪本是首辅家的嫡女,因其生身母亲于上月去世,始终闷闷不乐、茶饭不思。

    眼见女儿日渐消瘦下去,首辅便想着带她来燕辞的生日宴上放松心神。

    毕竟小孩子嘛,最是喜欢热闹。

    那年的生日宴上,万如雪被首辅推上台去为燕辞献舞。也正是那一舞,令她名动京城。那年,她也不过才10岁的年纪。

    万如雪与燕辞有所交集,是在御花园内。

    她在宴席之上被推着跳了一只舞。虽明知父亲只是想向众人炫耀一下,自己的女儿有如此才艺,好为日后议亲铺一铺路。

    可她毕竟年岁尚轻,即便心中清楚此番是为了她好,终究还是有些不高兴的。

    一曲终了,万如雪趁首辅正沉浸在同僚们一番接着一番的恭维与羡慕中,便借机溜去御花园内散心。

    好巧不巧,撞见了贵妃的胞弟。

    他看她装扮素雅,自然以为是哪家不受宠的女儿,家里不愿让她入席,才将她丢在御花园里四处玩耍。

    起先只是捉了只青虫,想要吓一吓她。可她偏偏没有预想中的花容失色,而是极为镇定的接过了那肥肥胖胖的青虫,塞进了他的衣襟中。

    男孩吓得又哭又叫,很快便引来了许多宫人。自然也就传到了主宴之上。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了御花园。

    如公主寿宴这般重要的场合,亲贵重臣又皆在当场。惹出这等祸事,免不了是一番责骂,万如雪心中已做好了被斥责的准备。

    可偏偏,燕辞到了当场后,只命人将正哭诉告状的男孩拖了出去,狠狠打了二十个板子。

    任贵妃前来求情,也没有松口。

    其实那时的燕辞只是很讨厌贵妃,更加讨厌贵妃的胞弟,所以才有这一场不由分说的偏向。

    可万如雪却记在了心里,只当那是燕辞对她的善意。

    后来,她时常跟着首辅进宫来。首辅去养心殿正殿与燕闻泽议事,万如雪便跑到偏殿来找燕辞玩耍。

    小孩子的友谊总是建立得很快。二人年纪相仿,又都没有了生身之母,自然有许多话讲。

    正是喜欢玩耍的时候,便是一起呆上一整日,也仍是不知疲惫。

    那时的燕辞,其实在心底里是并不十分喜欢万如雪的。她自幼习惯了过众星捧月的生活,所见之人或是谄媚奉承,或是惧怕躲避。

    偏偏万如雪不卑不亢,将她视为寻常人家的孩子一般对待。

    燕辞就这样古怪又别扭的与万如雪建立着友谊,虽不满她对待自己时,并不恭敬的态度。却又实在喜欢她身上的随性与自由。

    或许她再长大一些,便会明白,真诚,在友谊之中的可贵之处。

    可天不遂人愿,这样快乐的日子仅仅持续了一年。

    后来便是燕国国破,燕辞父兄皆亡。她自己也被画屏出卖,以亲友来胁迫燕辞。

    赵国的君主抓来威胁燕辞的人里,就有万如雪。

    可令燕辞倍感意外的是。

    如万如雪那般高傲的人,那般宁死也不愿受辱的性子,竟不惜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又一个响头,求赵国的君主放过燕辞。

    她甚至想要自己替燕辞去做这个细作。

    赵国的君主自是不可能接受这个提议。抬起脚便将她踹到了一旁。

    后来被囚禁的日子里,万如雪更是竭尽全力保护着燕辞的幼弟。只与燕辞说:“你不必担心,只要我活着,便会替你护好他们。”

    海岳尚可倾,口诺终不移。她从前常常会念这句诗词,也始终都是这样做的。

    本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也逐渐学会了束发和缝补衣物。只为让燕辞的两个弟弟过得体面干净一些。

    随着光阴的流逝,万如雪年满十四,也出落得清冷美丽。

    可在燕辞探望她时,却发现她满身的淤青伤痕。

    追问之下,她竟说她自愿受辱于赵国看守她们的兵士,只是为了给正在长身体的两个少年换一口肉吃。

    燕辞哭着骂万如雪太蠢,她却只伸出手为燕辞擦干了泪。

    “我们是朋友,本该如此。”她只平静的说。

    可是分明,她万如雪也曾是京城贵女。曾几何时,她也只是个倍受宠爱的孩子,如今,她也一样失去了自己的亲人长辈。

    她却又凭什么,为了一个仅仅相识了一年的朋友,付出如此多呢?

    那时的燕辞不懂,也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这些。只反复叮嘱万如雪,叫她好好保重自己,凡事要先以自己为重,莫要再被歹人欺负了去。

    万如雪依然只是笑着,叫燕辞放心。

    如何能放心呢?

    最后,燕辞于前往楚国和亲的当日身死。她的魂游荡了几日。起先是在楚国,后来便到了赵国。

    燕辞看到她的死讯传回了赵国,赵国的君主正打算处死她的弟弟。

    她也看到了万如雪。

    得知燕辞死了,万如雪撕心裂肺的痛哭了一场。

    那一日夜里,她穿着俏丽的白色衣裙,涂了不知从哪里换来的脂粉,敲开了赵国君主的门。

    万如雪眉目含羞,被月色衬得极美。

    赵国君主向来自负狂妄,又贪利好色。年过半百,仍坚持着每年举行选秀大典,为自己挑选美女、充盈后宫。

    加之这许多年,万如雪也的确十分顺从安分。

    他便只觉得万如雪是想逃一条性命。伸手将她拉入了帷帐之中,笑得猥琐。

    他存心折磨,动作粗鲁至极。她却也十分配合,几乎是尽了全力在取悦。

    一把尖刀精准的刺入他的心脏。

    男人满目的不可置信。可他身下的女子却笑得开怀。她将尖刀用力旋了一圈又拔出,男人登时断了气。

    万如雪知道,身为帝王,这个男人身边自是时时都有影卫高手护着。唯有行此种交欢之事时,他们才会退得稍远一些。

    她等了十年,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亲手报了自己满门灭门的家仇,还有国恨。

    万如雪抬手擦了擦溅在脸上的鲜血。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翻身下床,抬手打翻了桌上的烛台。

    火苗很快吞噬了帷幔,一场大火在所难免。

    烈焰之中,她笑得凄然。

    “燕辞,我从来没有如此的开怀过。”她轻声说。

    …

    燕辞猛的睁开双眼。

    回忆至此,她的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汗珠。

    她的手颤抖着,下唇也被自己咬出了血。

    关于万如雪,燕辞始终不愿意去回忆。她觉得自己亏欠她太多,也太过沉重,有些不知如何面对。

    可纵使她有意逃避,她们相识的这一天终究要到来了。

    “万如雪,这一世,我一定许你一生荣华富贵,保你时时安稳平顺。”

    燕辞攥紧拳头,神色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