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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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书房以内，灯火通明。一名男子端坐于太师椅上，神态安闲。
那男子身穿墨绿色直筒长袍，白面圆眼、三绺长须。
此刻，他正将一杯新沏的盖碗茶移近鼻端。热气氤氲间，一缕茶香随着呼吸沁入心脾，令人陶醉。
男子仿佛沉浸其间，缓缓闭上了双眼。
【贰】
“相爷，小的实在是有些不明白。您不是素来与大皇子殿下交好，为何今日，却偏偏要帮三皇子的忙，还当众卖他这么大的面子?”
说话的人，正毕恭毕敬地站在那被称作相爷的男子身边，微微俯身。脸上露出迷茫的神情，正是早上出现在街市之中的方管家。
此刻，方管家态度谦卑、神情恭谨，哪还有半分在街市上的威风。
“你——懂——什么?”
坐着的男子慢吞吞的开口。语速很慢，听不出半点情绪。
此人正是方管家口中的相爷。那位传说中，叱咤朝堂、宦海沉浮三十余载，依旧屹立不倒的传奇人物——宰相方有为。
奇怪的是，观方有为其人，倒全然没有传说中，那般老谋深算的老辣之态。更没有多年叱咤风云的威风凛凛之感。
他，整个人周身散发出的，竟是文邹邹的学士气质。一举一动，显得那样安闲、自若。
“所谓日月交替、时移世易，今时不同往日啊!”
方有为依旧没有睁眼，慢悠悠的继续说道。
“可是，相爷，小的还是不甚明白。就算是时移世易，那这变化，也明明是向着对大皇子更加有利的方向发展的啊。”
“为什么相爷当初与群臣背道而驰，出乎意料的选择了大皇子。如今，局势向好，反而犹豫起来了?”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你们哪，眼睛永远只是盯着一些细枝末节，人云亦云。哎!倒也怪不得你们。这宦海沉浮、世间万事，能窥得真意的又有几个?有多少名仕重臣，还不是同你们一样，一失足成千古恨，落得个悲凉凄惨的结局。”
方有为再次开口，语气中透着无限的唏嘘之意。
“小的的确是个俗人，还请相爷为小的解惑。”
方管家态度更加谦卑。
“所谓‘福之祸兮所倚；祸之福兮所伏’，万事万物，哪有一成不变的道理?”
“当初，皇后宠贯六宫，后族势力庞大。加之三皇子天资聪颖、文韬武略，可谓全才。陛下对他母子二人，称得上是爱重得无以复加。一时之间，风头无两，真可谓是登峰造极。”
“然而，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过优秀，必致遭来祸端。群臣表面上虽然对他母子、对他后族唯唯诺诺，可这背后的不满、怨怼，却是越积越多、越积越深。”
“当时的大皇子虽然式微，人才、能力远不如三皇子。就连平日里的圣眷疼爱，也与三皇子相去甚远。但是，却独独被陛下委以辅助理政之权。你可断不要小看了这权利。身为皇子，辅政议政，那能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虽然陛下只是声称三皇子年幼，心智没有大皇子成熟，暂时不宜参与政事。可是，这要真是深究起来，其中的原因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
“朝堂之上，历来讲究平衡之道。我主陛下，十七岁登基称帝。文治武功，皆可与历代先贤媲美。英明如斯，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后族势力做大?”
“为求平衡，将大皇子推到台前，施予权利、擅加培植，便是最妥当的办法了。”
“只是可惜，如此浅显的道理，这满朝文武居然还是不能参透。”
“哎!也许并非参不透，不过是利令智昏罢了。在群臣眼中，所见所感，不过是后族势力的无限风光。虽然背后可以不屑、可以唾弃，但利益当前之时，却又会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这样的人，为了眼前蝇头小利，对后族趋之若鹜，对三皇子百般追捧，便也不足为奇。”
“或者，还有少数人，并不看重利益得失。他们自称清流，标榜自己的身家清白、立意高远。而在他们的眼中，只有三皇子才是德才兼备，才配的起他们的辅佐。因此，他们完全不会审时度势，只是一味地对后族和三皇子死心塌地，百折不回。”
“甚至还有一些人，既不是贪图小利的蝇营狗苟之辈，也不是目空一切的自命非凡之徒。准确的说，他们是一群赌徒。在道路的选择上，他们既不信命、也不依靠眼光，他们只愿来一场豪赌。”
“他们永远只会趋附于势大者，押上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以换取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的赌运亨通，能在危险来临之前，及时抽身而退、置身事外。”
“即便他们能看得透，那又如何?既然身为赌徒，已经下了场，就万万没有，再抽身离开的道理。”
“以上种种，或为名、或为利，眼中不过是尺寸之光，注定了会结局凄惨。”
“老夫当然与他们不同。老夫要的，是千秋万代，是万世万盛。图一时痛快有什么用?能够福荫万世、庇佑子孙，才是最大的能力。”
第一次，方有为的眼中闪过一抹激动之色。
“老夫这半辈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审时度势，为的不过是我方家，繁盛无匹、屹立不倒。”
“既然知晓陛下心意，当然要做陛下心仪之事。陛下要大皇子平衡朝局，那老夫便自愿做这颗棋子，帮助陛下完成心愿。”
“原来如此，相爷对世事朝局真是洞若观火。小的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可是，既然如此，相爷又为何要调转方向?这如今的情势，又有何不同呢?”
“皇后突然失踪之后，后族势力被陛下逐渐弱化。而先前趋利之辈，也尽数散去。表面上看起来，三皇子处境堪忧。可实际上，陛下在对后族老臣逐渐弃用的同时，也在各要害部门提拔了一批后族的年轻新锐。假以时日，这必将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这也不能说不是陛下为将来埋下的伏笔。”
“况且，陛下与皇后向来伉俪情深。皇后的突然失踪，陛下伤心之余，反而对三皇子更加疼爱有加。如此一来，三皇子非但荣宠不减，反而更胜从前。”
“总之，眼下朝局扑朔迷离。将来究竟如何发展，即使是我，也不能全然看透。”
“陛下春秋鼎盛、机心深沉。身为臣子，我等只需谨记，做好自己本分，万不可随意猜度圣心，方是上策。”
“大皇子也好，三皇子也罢，都是陛下的儿子。无论对谁，都需全力辅佐，不存私心、不分亲疏，方得始终。”
“相爷高见，小的真是获益匪浅!”
方管家心中仔细揣摩着，越发觉得自家相爷说得真是有理。
【壹】
书房以内，灯火通明。一名男子端坐于太师椅上，神态安闲。
那男子身穿墨绿色直筒长袍，白面圆眼、三绺长须。
此刻，他正将一杯新沏的盖碗茶移近鼻端。热气氤氲间，一缕茶香随着呼吸沁入心脾，令人陶醉。
男子仿佛沉浸其间，缓缓闭上了双眼。
【贰】
“相爷，小的实在是有些不明白。您不是素来与大皇子殿下交好，为何今日，却偏偏要帮三皇子的忙，还当众卖他这么大的面子?”
说话的人，正毕恭毕敬地站在那被称作相爷的男子身边，微微俯身。脸上露出迷茫的神情，正是早上出现在街市之中的方管家。
此刻，方管家态度谦卑、神情恭谨，哪还有半分在街市上的威风。
“你——懂——什么?”
坐着的男子慢吞吞的开口。语速很慢，听不出半点情绪。
此人正是方管家口中的相爷。那位传说中，叱咤朝堂、宦海沉浮三十余载，依旧屹立不倒的传奇人物——宰相方有为。
奇怪的是，观方有为其人，倒全然没有传说中，那般老谋深算的老辣之态。更没有多年叱咤风云的威风凛凛之感。
他，整个人周身散发出的，竟是文邹邹的学士气质。一举一动，显得那样安闲、自若。
“所谓日月交替、时移世易，今时不同往日啊!”
方有为依旧没有睁眼，慢悠悠的继续说道。
“可是，相爷，小的还是不甚明白。就算是时移世易，那这变化，也明明是向着对大皇子更加有利的方向发展的啊。”
“为什么相爷当初与群臣背道而驰，出乎意料的选择了大皇子。如今，局势向好，反而犹豫起来了?”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你们哪，眼睛永远只是盯着一些细枝末节，人云亦云。哎!倒也怪不得你们。这宦海沉浮、世间万事，能窥得真意的又有几个?有多少名仕重臣，还不是同你们一样，一失足成千古恨，落得个悲凉凄惨的结局。”
方有为再次开口，语气中透着无限的唏嘘之意。
“小的的确是个俗人，还请相爷为小的解惑。”
方管家态度更加谦卑。
“所谓‘福之祸兮所倚；祸之福兮所伏’，万事万物，哪有一成不变的道理?”
“当初，皇后宠贯六宫，后族势力庞大。加之三皇子天资聪颖、文韬武略，可谓全才。陛下对他母子二人，称得上是爱重得无以复加。一时之间，风头无两，真可谓是登峰造极。”
“然而，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过优秀，必致遭来祸端。群臣表面上虽然对他母子、对他后族唯唯诺诺，可这背后的不满、怨怼，却是越积越多、越积越深。”
“当时的大皇子虽然式微，人才、能力远不如三皇子。就连平日里的圣眷疼爱，也与三皇子相去甚远。但是，却独独被陛下委以辅助理政之权。你可断不要小看了这权利。身为皇子，辅政议政，那能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虽然陛下只是声称三皇子年幼，心智没有大皇子成熟，暂时不宜参与政事。可是，这要真是深究起来，其中的原因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
“朝堂之上，历来讲究平衡之道。我主陛下，十七岁登基称帝。文治武功，皆可与历代先贤媲美。英明如斯，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后族势力做大?”
“为求平衡，将大皇子推到台前，施予权利、擅加培植，便是最妥当的办法了。”
“只是可惜，如此浅显的道理，这满朝文武居然还是不能参透。”
“哎!也许并非参不透，不过是利令智昏罢了。在群臣眼中，所见所感，不过是后族势力的无限风光。虽然背后可以不屑、可以唾弃，但利益当前之时，却又会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这样的人，为了眼前蝇头小利，对后族趋之若鹜，对三皇子百般追捧，便也不足为奇。”
“或者，还有少数人，并不看重利益得失。他们自称清流，标榜自己的身家清白、立意高远。而在他们的眼中，只有三皇子才是德才兼备，才配的起他们的辅佐。因此，他们完全不会审时度势，只是一味地对后族和三皇子死心塌地，百折不回。”
“甚至还有一些人，既不是贪图小利的蝇营狗苟之辈，也不是目空一切的自命非凡之徒。准确的说，他们是一群赌徒。在道路的选择上，他们既不信命、也不依靠眼光，他们只愿来一场豪赌。”
“他们永远只会趋附于势大者，押上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以换取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的赌运亨通，能在危险来临之前，及时抽身而退、置身事外。”
“即便他们能看得透，那又如何?既然身为赌徒，已经下了场，就万万没有，再抽身离开的道理。”
“以上种种，或为名、或为利，眼中不过是尺寸之光，注定了会结局凄惨。”
“老夫当然与他们不同。老夫要的，是千秋万代，是万世万盛。图一时痛快有什么用?能够福荫万世、庇佑子孙，才是最大的能力。”
第一次，方有为的眼中闪过一抹激动之色。
“老夫这半辈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审时度势，为的不过是我方家，繁盛无匹、屹立不倒。”
“既然知晓陛下心意，当然要做陛下心仪之事。陛下要大皇子平衡朝局，那老夫便自愿做这颗棋子，帮助陛下完成心愿。”
“原来如此，相爷对世事朝局真是洞若观火。小的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可是，既然如此，相爷又为何要调转方向?这如今的情势，又有何不同呢?”
“皇后突然失踪之后，后族势力被陛下逐渐弱化。而先前趋利之辈，也尽数散去。表面上看起来，三皇子处境堪忧。可实际上，陛下在对后族老臣逐渐弃用的同时，也在各要害部门提拔了一批后族的年轻新锐。假以时日，这必将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这也不能说不是陛下为将来埋下的伏笔。”
“况且，陛下与皇后向来伉俪情深。皇后的突然失踪，陛下伤心之余，反而对三皇子更加疼爱有加。如此一来，三皇子非但荣宠不减，反而更胜从前。”
“总之，眼下朝局扑朔迷离。将来究竟如何发展，即使是我，也不能全然看透。”
“陛下春秋鼎盛、机心深沉。身为臣子，我等只需谨记，做好自己本分，万不可随意猜度圣心，方是上策。”
“大皇子也好，三皇子也罢，都是陛下的儿子。无论对谁，都需全力辅佐，不存私心、不分亲疏，方得始终。”
“相爷高见，小的真是获益匪浅!”
方管家心中仔细揣摩着，越发觉得自家相爷说得真是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