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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清绝楼,清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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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六郎正在把玩着三柄匕首,第一柄是荥阳道上那个冤死的刺客的,另两柄是高衙内刺在杨六郎身上的。杨六郎翻来覆去,三柄匕首,几乎一模一样。

    这事真有点不一般了。

    梁大先生打算不请自到,做个恶客。张庆之百无聊赖地提前灯笼在前面引路。梁大先生见张庆之心不在焉的样子,心知这小子憋着话不痛快。便主动点破张庆之心中的疑惑:“就陈天宝那几亩薄田和两间旧宅,真请不了我们出手。但我就是想看看朝堂上那帮道貎岸然的君子们气急败坏狗咬狗的样子,应该很刺激是不是?”

    “是很刺激,听说朝会上已经有人撸袖子干起来了。皇帝老儿限刑部一个月破案,这下是不是更刺激了?”张庆之转过头,嘴上说话一点好声好气都没有,脸上却笑眯眯。

    梁大先生和和气气与杨六郎对面坐着,无论谁和梁大先生这个状态对坐,都会感觉很惬意很舒服。

    杨六郎仍然戴着张庆之送给他的面具。

    梁大先生开门见山,道:“我就是清绝楼的老板,我姓梁。今天不请自到来看你,因为我很好奇。也想尽一尽地主之谊,要想投客人所好,当然要了解客人脾性,所以我就来了。”

    杨六郎不吭声。面具之下,看不见表情,不知心中所想。梁大先生一点也不在乎杨六郎冷冰淡的态度,也不在乎他现在想什么,因为很快他们就会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梁大先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只要他愿意结交的,都成了他的好朋友。这点,梁大先生非常自信。

    杨六郎先伸出左手,然后把藏在袍袖里的右手也伸了出来,两只手搁在桌上,算是对梁大先生的回答。

    梁大先生很满意。能把自己秘密和痛苦展示出来,这就是要交朋友的最大诚意。

    “我要找一个人,解开一个阴谋,要借助你的力量。”杨六郎沙哑艰涩的嗓音从面具后传出来。杨六郎认为没有必要在梁大先生这样的聪明人面前兜兜转转。

    梁大先生更高兴了,在他看来,被朋友需要,就是自身价值的一种体现。同时,能和这样一个直截了当的人交朋友,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

    梁大先生的注意力不在杨六郎的面貌上,而盯着杨六郎的左手看,也不顾什么礼貌不礼貌的。杨六郎很是善解人意,把两只手都翻过来,让梁大先生看完手心看手背。

    杨六郎的左手掌很宽大,手指也长,骨节突起,充满了力量,手背手心甚至手指上,能有空隙的地方,都被番僧纹满了经文符箓,但右手却焦枯干瘦,黑漆漆的毫无生气。

    梁大先生看得眼皮真跳,好一晌,认真地说道:“你这病,我从来未见过。不过还有希望,清绝楼有钱也有人,会留心各处专治疑难杂症的郎中,或者北方萨满南方巫蛊,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算绑也会把人绑来给你看病。”

    杨六郎摇了摇头。道:“不是病,是伤,是断绝生机的伤。”

    面对这样热心的人,杨六郎只好撒了个谎。难道说,坐在你面前的我,是个已经死了的人?

    梁大先生只好换个话题。

    “清绝楼是个妓院,也是个杀手组织,做的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买卖,为道德君子所不齿。”

    “但我们的生意还不错,这两个行业,都是古老的行业,都是能为别人解决烦恼和问题的行业,人免不了有这样那样的问题,特别是有钱人,问题特别烦恼,所以,我们的收费不太便宜,还是有很多顾客。”

    “清绝楼的招牌,只挂在大梁城内,其实许多热闹的大地方,我们都有生意,只是换了另外的招牌而已。树大招风,钱多招贼的老话,很有道理。”

    “清绝楼里,最赚钱的买卖,是杀人,其次是买卖消息,最后才是皮肉生意。我最感兴趣的,是买卖消息,钱来得干净,无血泪的味道,并且,顾客买了我们的消息后,发生的事,都很精彩很有趣。”

    梁大先生声音和醇,缓慢清晰,每说完一句,都恰当地停下来,喝口茶,留出空当给杨六郎提问,这是一种让人感觉非常舒服的聊天节奏,不急不缓,拿捏很精确。可惜杨六郎不是一个会聊天的人,没跟上梁大先生的节奏,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任何表示,也无提问题的意思。但梁大先生也很满意,因为他能感觉到杨六郎是在认真地听。

    最后,梁大先生从手中的扇子上的解下一个玉坠,放在杨六郎左手边的桌面上。微笑解释道:

    “这是我来之前,亲手雕的小物件,材质勉强,刀工也勉强。每个新加入的朋友,我都会亲自雕个小物件送给他,作为绰号。干我们这行当的,总叫真名不太方便,按天干地支什么的起个代号,感觉又太冷淡无人情。”

    “昨晚,庆之跟我说了对你的感觉,力大、中正、厚重、拙讷,跟我们其他人阴冷诡异完全不同,我想了想,觉得很像大象,所以就雕了个大笨象送你,不知你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我另外雕一个送你。”

    杨六郎从桌面捡起,握在手心,一个不错的暖玉,是线条简单的写意刀工,寥寥几刀,便刻画一个憨态可掬的大笨象,十分传神。

    杨六郎点点头,表示很喜欢。

    梁大先生站起来准备告辞时,才随口说道:“城西这笔买卖,我收买家钱不多,是一些田契和宅契,没有现银子,价值估摸一千七百两,按规矩五五开,暂算你八百两,你随时来拿。契据兑成现银,还得花一番功夫,到时多出的,再补足你的五成。”

    然后,神秘一笑,说道:“明晚送你一份礼物,希望能收下安心享用。”挥挥手,带着张庆之洒脱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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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延春芽就是梁大先生送给杨六郎的礼物。也是梁大先生招呼好朋友或尊贵客人的习惯。

    薛延春芽由一架挂着清绝楼独有五彩灯笼的的马车送进杨六郎的宅子里。一个老龟公和一个老嬷嬷送进杨六郎的屋子里,带上门后,两个老家伙就像门神一样侍候在门外。

    再也没有薛延春芽的名字贴切了,小姑娘的身段正在抽条,象极春天枝头上的萌芽,清瘦却富有生命力,让人充满期待。

    看着枝头花开和看着女子长成的过程,都是十分愉悦的事,看着美丽的事物在面前缓缓绽放,然后再去采摘和占有,更是令人着迷。

    所以,自古以来,许多脑满肠肥的达官贵人,都喜欢蓄养一些自小无依无靠的奴婢丫环,在她们长成之前,限制饮食,使她们身形清

    瘦柔弱可怜且眼大有灵气,谓之“养瘦马”。一旦采撷之后,即大量饮食荤腥,身形一天天丰腴起来,又是另一种趣味。

    有一些无趣和扭曲的人,喜欢骑瘦马骑幼马。清绝楼主人以为杨六郎就是这样嗜好的人。因为他是个有缺陷的人,是个有怪病的人,梁大先生了解这类人,往往心底都潜藏着一股毁灭一切美好的欲望。

    杨六郎盯着薛延春芽上上下下看,薛延春芽宛如碧水无澜,没有那怕一丝丝的局促不安。

    很明显,薛延春芽是很清楚知道她被送进这个房间将要发生的一切事,但她却是如此冷淡镇定,如同将要发生的事与己无关。

    杨六郎抑制不住地愤怒起来,站在面前的薛延春芽根本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小姑娘,而是一件冰冷的器件。这是要怎样狠心怎样毒辣的人,用怎样的手段才能把一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训练调教得如此无情,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对于这些小姑娘来说,又是一件多么悲惨的事,跨入再跨出这房间之后,她们的生命,与灶膛里的柴火,没有什么两样了。

    杨六郎坐着始终没有动作,薛延春芽也站直身体,淡然迎着杨六郎的目光。终于,杨六郎从小姑娘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火苗,虽然隐藏得很好,但终于被发现了。

    不是悲伤、不是仇恨、不是抗争,而是愤怒。这不是对自已遭遇不公的愤怒,不是对清绝楼主人的愤怒,不是对杨六郎的愤怒,不是对过往种种磨难的愤怒,而是一种毁灭一切的愤怒,包含了所有的怒火。

    杨六郎起身走开门,对站在门口侍候着的嬷嬷一字一字地吩咐:“我要见梁大先生,我要为薛延春芽赎身。”

    杨六郎回来,缓缓坐回刚才的位置,薛延春芽是听清楚了刚才杨六郎的说话,但仍然脸上波澜不兴,不见悲喜。

    杨六郎又盯着她看了良久,薛延春芽才平静地说:“你赎得了我一个,能赎得了千千万万个吗?”

    杨六郎低头无言,沉默了一会,才轻轻说:“能赎一个算一个。”

    小时在家塾里识字读书,先生一次酒后讲《三字经》的性本善,面对一群满脸懵懂的孩子,罗罗嗦嗦到最后,得个问心无愧四个字的答案,杨六郎也只听明白这四个字。

    在家中,听得最多的有学问的成语,也是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