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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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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福不会久留,灾难结伴而行。

    这大概就是史密斯一家最可悲的真实写照。失去了艾米丽的恐怖灾难所遗留下来的可怕创伤尚未从赫根以及雷蒙德的身心之上痊愈,正努力挣扎着站起来试图重新生活的父子俩很快又迎来了另一个可怕的打击。

    赫根失业了。

    对于赫根来说,这算不上突如其来的噩耗,更是远不如艾米丽突遭横祸撒手人寰一般令人猝不及防。他所供职的钢铁厂最近几年业绩持续下滑,就和这座曾经的大不列颠的钢铁之都一样,早已萎靡不振。工厂之内早早就开始了裁员,甚至还偷偷开始了破产程序。而就在不久之前,本就支撑不下去的钢铁厂在暗自走完了最后的法律程序,彻底关门大吉,留下了数百名一夜之间失去了工作的员工不知所措。

    赫根就是其中之一。

    瘫坐在沙发之上的赫根狠狠吐出了一口浊气。他的右手握着已经许久没再点燃的香烟,犹豫挣扎了好久之后,还是黯然地将其点燃,送进了唇角。粗糙的烟雾吸进肺里,赫根久久没有将其吐出,而是努力榨取着其中更多的尼古丁。

    他现在需要这种迟早会害死的东西。

    时钟一格一格的走动着,雷蒙德快要到放学的时间了。赫根突然想到。雷蒙德上学的地方离这里不过四五个街区,路上虽然算不上多么安全,可毕竟也无需太过担心。这两个月来雷蒙德也早已习惯了独自上学放学。

    赫根在担忧更多别的问题。他要怎么跟雷蒙德解释自己失去了工作?这还是小事。自从艾米丽死后,社会福利部门已经来过他们家一次了,他们很显然已经开始重新考虑史密斯家还有没有继续抚养雷蒙德的资格。而一旦他们知道自己失业了,那么……

    赫根拒绝继续想下去。没有了艾米丽之后,雷蒙德已经悄然变成了自己那本该干枯的生命的唯一重心。艾米丽那么爱雷蒙,不能生育的她对于雷蒙德的爱甚至超过了她对自己的爱。如果他在失去艾米丽之后,又失去艾米丽挚爱的雷蒙德……

    赫根狠狠甩了甩头,妄图把自己脑海里的可怕念头驱散出去。

    他得尽快找到另一份工作。

    起身,从桌子上翻出报纸。赫根做出了决定。不论是什么工作,他都得尽快找到新的工作。如果自己仍然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和一份固定的薪水,那么雷蒙德被带走的可能性就会降低。

    赫根狠狠抽完香烟的最后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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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着书包的雷蒙德默默走在街边。

    学校并不是他最初幻想的那样子,至少他现在上的这个公立小学就完全不是他所幻想的样子。那里面充满了不负责任并且对学生放任自流的教师,凶恶粗野的校工,以及一堆堆无法无天的孩子。

    在孤儿院摸爬滚打了一圈的雷蒙德对于那些同龄孩子或是更大更小的孩子们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他们虽然是孩子不假,可是他们那并不成熟的恶念却更加纯粹。

    雷蒙德很悲哀的发现,这所所谓的学校,和佩里奇孤儿院相比并没有好上太多。虽然没有了护工的打骂,也没有了繁重的劳作、苦工。但是学校里塞满了的各个族裔的孩子却有着比孤儿院里的孤儿们更加好斗的本性。

    起初,雷蒙德还尝试用孤儿院的那一套去讨好学校的老师或是校工,想去换取成人的保护,但是很快他就发现,那些老师并不在乎他是不是能够完成家庭作业,是不是能回答上所有的课堂提问,是不是能理解他们课上教授的所有知识。他们只在乎,闹事的小孩子不要把家长牵扯到学校里,不要让家长找他们和学校的麻烦。

    走上层路线失败之后,雷蒙德又尝试走下层路线。他想要在界限分明的学生之间寻找到同伴。但是,他又失败了。公立小学里充斥着大量的所谓少数族裔的孩子,苏格兰或是爱尔兰土腔土调的工人子弟、来自阿非利加的黑人后代以及来自欧洲或是其他地方的各色移民的子嗣,他们有着最纯粹的乡土观念,绝对不会接纳任何一个异乡人进入自己的小圈子。他们甚至最喜欢欺负像是雷蒙德这样孤苦无依的家伙。

    而本地人的孩子,得了吧,这所公立小学里压根就没几个像是雷蒙德一样出身自当地的普通人家的子弟。他们大多在其他本地的社区学校里上学。

    不过说来也对,也正是这种接纳所有学生的纯粹的公立学校才会接纳雷蒙德。

    于是,雷蒙德认命了。大不了又是重复自己在孤儿院的经历而已。

    离家越来越近,雷蒙德停下脚步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书包,确认上面没有残留那些孩子的脚印或是地上的泥土,活动了一下隐隐作痛的四肢,揉了揉脸庞,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之后,雷蒙德才继续向家的方向走去。

    他不会对赫根说起任何在学校里不好的事情。赫根已经有足够多的烦恼了,自己的这些小事情不值得打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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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根又开始频繁地抽烟,甚至不得不开始酗酒。

    他也不想,可是残酷的现实却一次又一次把他打趴下,然后提着领子把他摁在墙角,告诉他,这一切还没结束。

    他压根就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更准确点说,他压根就找不到任何工作。

    在这座濒临死亡的城市里,到处都是破产的企业和工厂,满大街都是失业的流浪汉。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工作提供给如此之多的人。看看那些排在赈济点之前蜿蜒蠕动的长龙,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只能凭借着一小口冷汤,一小块面包果腹。而这些已经是这座城市能够提供给他们最后的一切了。

    赫根恐惧的看着眼前望不到边际的长龙,他很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出现在那些衣食无着的流浪汉的队伍里,像他们一样,为了一口剩饭厮打,为了公园里的一个躺椅互殴,为了街边的一堆废弃物搏命。

    可是他的脑海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再过不了多久,自己很可能就会沦为其中之一。

    整座城市都在沉沦,而他就像是一粒渺小的尘埃,只能随着洪流上下翻滚。

    迎面飞来一张报纸,赫根随手将它抓住,视线顿时被其中的一则报道所吸引,“波及全国的矿工大罢工已经持续了……”他只看到了最上面的标题,而后就被前方的一阵喧嚣给打断。

    没有了继续派发的食物的流浪汉们正冲着几个可怜而又颤颤巍巍的义工大呼小叫,他们怒吼着,似乎是要把那几个可怜虫撕碎之后囫囵吞下果腹。

    赫根随手把报纸塞进了自己大衣的口袋里,低垂着脑袋快步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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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蒙德小心的从学校后巷的垃圾桶里爬了出来,他确定,那群来自苏格兰的坏小子都已经离开了。

    爬出垃圾桶的雷蒙德看着满地被撕成粉碎的书本,掘断的铅笔,沾满了泥浆的书包。内心也不由得涌起了一阵悲凉。最近,学校里的孩子们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失去了工作的大人们把自己的崽子当成宣泄郁闷的载体,而不甘于此的小崽子们很自然也把自己在家里受的委屈与愤怒施加给了更弱小的孩子。

    眼角和嘴角泛起的疼痛让雷蒙德的脸不由得一阵抽搐,抽搐过后,则是更剧烈的一阵疼痛。虽然被殴打的时候雷蒙德努力护住了自己的脑袋和肚子,但是面对足足有十多个之多的施暴者,瘦小的雷蒙德的所谓防御就是个蹩脚的笑话。

    雷蒙德很庆幸,苏格兰崽子们只是撕碎了他书包里的一切,然后打了他一阵子之后就把他扔进了垃圾桶里,没有再继续施暴。

    嘴里泛着浓重的血腥气,雷蒙德随口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液。

    这些小崽子打人的时候完全是胡乱攻击,根本不管后果。比其孤儿院那些受过“专业训练”的护工,他们制造的痛苦绝对要小上很多,那些护工非常善于制造不影响工作但却异常疼痛,同时难以自愈的暗伤。而这些小崽子单纯就是在殴打他,根本没有任何章法可言,不过他们很容易伤害到真正脆弱的地方。虽然那也确实就是他们的本意。

    捡起破烂的书包,雷蒙德一瘸一拐地走出后巷。回家之前他得把书包和衣服洗一洗,掉进池塘里或是类似的谎言,比其被学校的所谓同学痛殴一顿要简单许多,也更好交代过去。雷蒙德对此早已轻车熟路,而且赫根也开始越来越少出现在雷蒙德的作息时间里,他总是一大早就出门,很晚才回来。

    这也好,至少赫根不用为了自己的那些微不足道的麻烦而苦恼。他已经够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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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根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或者说是有了一份收入来源。他实在是不想把自己目前从事的“活计”称之为工作,对他而言这只是无可奈何之下的一种维持生计的渠道。

    对,一切都是为了让雷和自己能够活下去。

    赫根和之前的几个前同事还有一些鬼鬼祟祟、来路不明的家伙凑到了一起,他们合伙从到处都是的破产企业、关停工厂里半偷半抢任何能够变卖的东西,在所谓的“黑市”上换取食物或是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刚开始的时候,赫根非常抗拒这种行为,可是就像是老哈弗说的那样,“这个城市已经死了,到处都是残骸和尸体,我们得想办法活下去。况且,又不是只有我们在这么干,我们有很多同行和竞争者,你晚一天下手,就可能丢掉一天的食物。你晚一天动手,可能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对,就像是老哈弗说的那样,这里已经死了。波及全国的矿工大罢工已经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不光是这里,整个曾经繁荣昌盛的王国里到处都是破产的企业,失业的工人,大街小巷挤满了嗷嗷待哺、衣食无着的无家可归的失业者。

    小偷和劫匪甚至比平民还要更多。暴徒和罪犯早就挤满了人世间。

    晚一天,自己和雷都可能被饿死。

    唯一让赫根稍微值得庆幸的事情就是,至少在这种波及全国的萧条与混乱之中,社会福利部门早已忘记了继续审核自己是否尚且拥有抚养雷蒙德的资格这档子事。他们早已焦头烂额,甚至有很多也像自己一样,成了街头流窜的老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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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飞逝,愈发孤僻的雷蒙德很快就从小学毕业了。

    这几年里,雷蒙德长高了不少,但相比同龄人他仍旧显得十分瘦弱矮小,就像是他一直顶在头顶的恶毒外号一样——“瘦皮猴子”。

    伴随着他的成长是几乎是一成不变的境遇,来自同龄人的排挤、嘲笑、辱骂、作弄和拳脚相加。雷蒙德早在数年之前就对这些完全免疫,在长久的挨打和遭受欺凌的生涯之中,他甚至摸索出来了一套如何在挨揍时保证自己不被伤到要害的技巧。

    他经常被揍得惨叫连连,但等到施暴者发泄完毕大摇大摆离开之后,雷蒙德总是能平淡地站起身,拍打干净身上的尘土。并不会受太多真正的损伤。

    这些对于雷蒙德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赫根,成了雷蒙德心中最大的伤痛。他的养父,他视如父亲一样的那个男人,在两年多前不知为何摔断了腿,彻底成了一个残废。而后雷蒙德亲眼目睹了这个曾经从至暗时刻坚强走出来的男人,彻底沉沦进了地狱的最深层。

    也许是因为失去了最后的希望。赫根自暴自弃的速度令雷蒙德都大感吃惊。

    他终日沉湎于香烟与酒精的刺激之中,很快就挥霍干净了家里最后的一点积蓄。而后竟然把家里能够变卖的东西统统贱卖了出去,用最劣质的香烟和伪劣的假酒麻痹自己。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又沾染了吸食毒品的恶习。

    每天,赫根都沉醉在这些让人堕落的上瘾品之中,浑浑噩噩。而一旦他没有足够的烟酒或是毒物供他摄入,他就会对雷蒙德破口大骂,用各种污言秽语塞满他的耳朵。并且时常挥舞着拐杖殴打雷蒙德,把不闪不避也不言不语的雷蒙德打的遍体鳞伤。

    而极少数情况下,偶尔能够真正清醒过来的赫根会抱着艾米丽仅存的少数遗物痛哭流涕,他甚至也会抱着雷蒙德,一边哭喊着自己的歉意,一边赌咒发誓自己会重新振作。而往往持续不了几个时间,甚至更短的时间,赫根又会迅速恢复成那个可怕的样子。

    痛苦,雷蒙德能从赫根偶尔清醒时的流露体会出他内心极致的痛苦。这种痛苦让他感同身受,这种痛苦让他默默忍受着赫根越来越暴虐的行为举止。

    雷蒙德用自己的枯瘦的身躯苦苦支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尽管持续了两年几乎摧毁了这座城市以及这个国家的矿工罢工早已终结,但这座城市显然还没从重创之中恢复过来,整个城市仍旧一片萧条。大多数有能力搬离这里的中产和普通人早已抛弃了他们的故乡,留下来的都是类似史密斯一家这种无力逃脱只能默默忍受、挣扎的纯粹底层。

    雷蒙德大多数的时间都在细碎的打着各种短工,说句实话,能够用童工的行业本来就不多,而糟糕的社会和经济环境更是让童工的薪资无限接近于没有。所以雷蒙德课余的几乎全部时间都耗费了这些收入微薄的可怜工作上,各种各样的工作彻底荒废了他的学业,甚至让原本一直名列前茅的他没能通过升学考试。

    不过,雷蒙德不在乎。

    他更加在乎的是自己今天晚上能不能从打工的地方顺走几根香烟,他更在乎今天晚上自己能不能从垃圾桶里翻到可以果腹的残羹剩饭,他更在乎昏昏沉沉独自在家的赫根是不是又把自己弄出了一身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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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收获还算令雷蒙德满意。

    虽然预料之中不可能发放的薪水被吝啬的老板再度以“周末统一结账”的拙劣借口搪塞了过去,不过雷蒙德也顺便拿走了几根老板的香烟,并用随身带着的小酒壶替赫根装了满满的一壶烈酒作为补偿。不用多说,那些烈酒也都是老板的珍藏。

    而晚饭也有了着落,雷蒙德的怀里揣着一包从残羹冷炙里挑选出来的杂烩。他甚至还从那群死守着后厨垃圾桶的可怕流浪汉手里夺过了半条坚硬的如同石头的过期法棍。再加上他之前囤积的各种本该被丢弃的过期、变质的罐头。不光是今天的食物,甚至最近一两天雷蒙德都不需要再冒险从那些可怕又残酷的流浪汉嘴边抢夺食物了。

    那些在街头混迹多年的家伙早就从人退化成了掠食的野兽,各种匕首或是短刀,被磨得锋快的铁刺是他们人手必备的武器。而其中的很多早就沾染过了鲜血,甚至品尝过人命。

    要不是雷蒙德每次都只是在边缘地带捡拾那些连流浪汉们都看不上的垃圾,要不是雷蒙德很谨慎的相隔很久才过去一次。他恐怕也早就凶多吉少了。

    沿着横穿城市的河道,雷蒙德尽可能快速地向家的方向赶去。

    聚集在河道两岸的流浪汉们大多对于这个枯瘦矮小的小鬼没有多大的兴趣,他们之中的不少甚至认识雷蒙德,更准确点说,是认识雷蒙德那个远近闻名的父亲,瘸子赫根。

    就在这时,一阵阵刺耳的警笛声传入了雷蒙德的耳朵里。

    “警察?”雷蒙德的脚步不由得一滞。

    不管从任何层面上来讲,警察都不是雷蒙德愿意打交道的群体。况且,在雷蒙德的记忆里,自己家所在的街区已经有很久没有警察会造访了。这里原本居住的大多是所谓的家资殷实的中产阶级,有着相对丰厚的收入、体面的着装,可是这些中产也是最早被波及整个社会的可怕浪潮所摧毁的,他们早早就失去了工作和收入,也早在数年前就陆陆续续搬离了这里。现在,留在这里的不是像赫根、雷蒙德的这样的老弱病残,就是窃据在荒废住宅之中胆大妄为的流民。

    而像这是这种已经彻底沦为不法者盘踞的街区,警察是很少会出现的。因为他们自己也清楚,自己在这里是不受欢迎的。

    “应该是别的地方吧?”雷蒙德安慰了一下自己,又闷着头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就停在他家门前的车道上,一个警员正趴在车窗上用对讲说着什么,而另一个警员则环抱着双臂站在路口。他的身边赫然还有史密斯一家硕果仅存的几个邻居的身影。

    “是雷蒙,哦,上帝,快来!”瘦高的拜伦太太首先发现了在转角处进退不得的雷蒙德,冲他摇晃着手臂,用嘶哑的声音大声嘶吼着,“快来,孩子,快过来。出事了!”

    雷蒙德猛地一惊,怀中一直紧抱着的食物从空旷的外衣之间悄然滑落。像是一具被提线操控着的木偶,雷蒙德踉跄地跑了过去。

    透过稀疏的人影,他一眼就看见一个自己无比熟悉的背影,此刻正趴在一滩暗红的血泊之中。

    “上帝,上帝。”声音沙哑的拜伦太太快步走了上来,一把扶住了脚步虚浮差点栽倒的雷蒙德,“可怜的雷蒙,可怜的赫根,可怜的……”

    雷蒙德失去了神采的双眸死死盯着那个早已僵硬在血泊里的男人,双唇无意识地抖动着。

    “他就是雷蒙德?”抱着臂的警员走了上来,用冷漠的语气问道:“雷蒙德·H·A·史密斯?”

    “对,对,是他,可怜的艾米丽和赫根的孩子。”拜伦太太轻轻拍打着雷蒙德单薄的身躯,“可怜的小雷蒙。”

    “很遗憾的通知你,你的父亲,赫根先生在今天傍晚被发现死在了自家门口。”冷漠的警员用冷冰冰的话语说道:“具体的死亡时间和原因还待查明,你们的邻居拜伦夫人说在下午时曾经听到这里有过一阵极为激烈的吵闹声……”他看了一眼拜伦太太,“不过,似乎由于赫根先生经常性的制造类似的声响,所以这并没有引起周围邻居的重视。直到傍晚拜伦先生回家的时候才发现了尸体,并报了警。”

    “根据我们初步的调查结果显示,赫根先生应该是被利器捅在了腹部导致的伤重不治或是失血过多。”警员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一般快速说道,“我们进入室内进行了简单的查看,但是说句实话,无从判断室内是否遭受过洗劫。”

    “理查,理查,恐怕我们得带着这个小男孩回局里了。”另一个一直在和对讲沟通的警员在警车边叫嚷着,“他是个被领养的孤儿,他的监护人先后都死了,史密斯一家又没有直系亲属在当地,他也不是成年人,上头让我们先把他带回去。”

    “哦,可怜的。”拜伦太太继续高声感叹着。

    赫根死了,他最后的亲人也离他而去了。

    雷蒙德沉浸在巨大的悲痛里,全然没有听到外界的丝毫声音。他的眼前是倒在血泊里的赫根,是张开双臂遮挡在自己的身前的艾米丽,是奔腾而起的烈焰,是赫根痛苦地抱头嘶吼,是艾米丽依偎在自己身边念着故事书上的童话故事,是一家三口这数年时间一幅幅一帧帧的过往片段。

    “不,不,不!!”

    某种在雷蒙德体内早已干涸的力量此刻迅速滋长,转瞬间就充盈了全身,在雷蒙德一片混沌的脑海深处,一个巨大的声音在咆哮、在嘶吼。

    伴随着雷蒙德发出的怒吼声,抱着他的拜伦太太,身旁一脸冷漠的警察,远处几个看热闹的邻居都被一股奇异的力量给猛推了出去。

    伴随着一连串曾在雷蒙德记忆深处留下过深刻印象的奇异声响,三个身着长袍的怪人凭空出现在雷蒙德的身边。

    “啧啧,小巫师的魔力暴走。”其中一个怪人发出了一阵略带轻佻的男性声音。

    双眼一片蔚蓝之色的雷蒙德猛地扭过头,用空洞的双眸死死盯着那个发出声音的怪人,而后一股股足以扭曲空气的澎湃力量从雷蒙德身体之中向外迸发着,狠狠向那个男人扑去。

    “梅林的胡子!这是怎么回事?”

    怪人们纷纷从腰后或是腿旁抽出了一根根形态不一的木枝握在右手之上,三根木棒一阵点画,凭空出现了一道道若有实质的透明盾牌,将雷蒙德发出的攻击给硬生生阻拦在了半途。

    “一个未成年的小巫师而已,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魔力?!”那个声音轻浮的男子大声呼喊着,似是在自问也似是在向同伴咨询。

    “谁知道呢。”身后一位声音低沉的女性声音传来,“击昏他,他现在正处于一种类似燃烧生命的状态,本能的消耗一切换取魔力的无序输出,不及时中断他,他暴走的魔力会把他的一切都抽干的!”

    话音未落,女人手中那根笔直的木棒顶端飚射出来一道殷红的射线,直直命中了雷蒙德的腹部。可是这道射线并没有终止雷蒙德的动作,反倒似乎极大刺激了他,让他怒吼连连,并且继续向着三个怪人释放出一道道冲击。

    “一起动手!”女人大喊一声,“暴走的魔力让他拥有了一定程度上抵抗咒语的力量。”

    “你的意思,他现在像是龙一样?”声音轻浮的男子迅速说道。

    三个怪人轮番用手中的木棒向雷蒙德连续射出一道道殷红的射线,在轮番的打击下,只知道原地站定而不知道躲避的雷蒙德很快就被压制,咆哮着蹲伏在地上。直至一道射线准确的命中了他的脑袋,将他放躺在地面。

    “呼,梅林的胡子。”那个轻佻的男人快步走到雷蒙德身前,弯下腰,用手中弯扭的木棒戳了戳雷蒙德,确认他没有任何反应之后,长舒了一口气,“好可怕的暴走,要是每个小巫师的暴走都这么难搞,以后就都得让傲罗出门执行任务了。”

    “别废话了,先给周围的麻瓜施遗忘咒和混淆咒。”那个女人显然是这个三人小组的首领,很自然的开始布置任务,“这个小家伙八成是混血或是纯麻瓜出身的小巫师,”她的视线快速在周围一扫而过,瞬间就看到了不远处躺在血泊里的赫根,“那个家伙估计是他的亲人。”

    “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虽然失败了,可是他和他的爪牙带给巫师甚至是这些麻瓜的伤害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被治愈。”女人感叹道,“尽管这些麻瓜不知道,不过他们也一样正在经历可怕的战争结束之后所持续的伤痛。”

    “这个小家伙会是霍格沃茨的学生吗?”那个声音轻佻男人利索地办完任务之后,又来到了雷蒙德面前,仔细查看着他,“不过看上去他还挺小的,也许还没上学也说不定呢。”

    “他如果是学生的话,来这里的就不会是我们了。”女人说道,“执行司的那些家伙可不会在乎他是不是因为暴走而暴露了魔法和巫师,也不会在乎他是不是未成年的学生,他们会第一时间过来拘捕他的。我们能来就说明他不在执行司的行动范围里,他没有被部里标记过……”

    女人也走到了蜷缩成一团的雷蒙德身边,被兜帽遮挡着的视线仔细打量着雷蒙德,“他很有可能是因为意外事件触发了魔力暴走的未成年麻瓜而已,”说着话,女人举起了手中笔直的木棒,对准了雷蒙德的脑袋。

    “伊奥温,你打算对他施咒吗?”一旁的男人怪叫道。

    “一忘皆空。”女人手中的木棒顶端发出了璀璨宛若星辰一样的光芒,笔直射入了雷蒙德的脑袋里,“这是标准的流程,如果他真的是具有巫师天分的麻瓜,霍格沃茨很快就会知道他的一切,前来寻找他的,如果他不是,那么就让他忘了这段不该存在的记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