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推荐阅读: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仙宫兽性总裁求负责纯阳第一掌教通天神捕正版修仙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陈府的确出了大事。

    少夫人赵云落一睡不醒, 无论旁人怎样出声或拍打,都再没有睁开眼睛。

    听说她本来只是与陈摇光午间小憩,没想到等陈大少爷醒来, 居然发现自家夫人面色苍白、眉头紧锁, 浑身冰凉僵硬如铁块。尝试着叫她名姓或触碰肩膀, 都得不到丝毫回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摇光大骇,赶忙遣了家仆找寻宁宁等人回府。陈露白被她爹唤去别处, 等四人走进房中, 第一眼便见到他通红的眼眶。

    “诸位少侠,救救我夫人吧!”

    陈摇光长了副温文尔雅、俊秀高挑的模样, 本该是个光风霁月的翩翩少年郎, 可惜在被画魅囚禁后消瘦许多。如今更是忧心忡忡地急红了双眼, 乍一看去总带了那么点落魄又可怜兮兮的意思,实在不像是个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

    看来这对夫妻的关系当真挺好。

    只是运气不太好,别人是你挑水来我种田,这两位则是你受苦来我中邪, 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 倒霉到家了。

    郑薇绮对妖魔种类了解得最多, 在来的路上听罢家仆叙述, 心中便已经有了数。

    她收敛神色上前几步,只不过轻轻望一眼床上躺着的赵云落,就露出了“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

    “是夜魇。”

    郑薇绮正色道:“这种妖以梦境和神识为食, 一旦被夜魇附身,便会受到无穷尽的噩梦之苦,在不断的死亡与轮回中迷失意识, 最终被吸干最后一丝精元,于睡梦死去。”

    玄虚剑派大师姐当然不可能是个干啥啥不行, 偷懒第一名的草包,通常情况下都极为靠谱,此时也不例外。

    她说着扬唇笑笑,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范:“这种妖不难解决。只要我将神识探入少夫人意识之中,并对它加以驱逐,夜魇便会自行离开。”

    陈摇光听得连连点头,也不敢多说什么,乖乖让出身子后退几步:“那就多谢姑娘。”

    今日阳光晴朗,室内景象不似上回所见的那般阴郁昏沉。

    日光下泻,穿过大开着的木窗悠悠前行,行至赵云落精致的脸颊,便停了脚步,为她晕染出一分温柔的亮色。

    只可惜,少夫人如今的情形与这番景致实在格格不入。

    她一直都在做噩梦,不过短短一段时间,就被折磨得面色发青、呼吸急促,眼底还有干涸的泪痕。郑薇绮不忍心看她这副模样,垂眸默念口诀,调动神识。

    识海中源源不绝的气息滚动如潮,每一处角落都蕴藏着无比深厚且浓郁的灵力。一缕神识飘忽而起,无形亦无踪,却被她的脑海牢牢掌控,逐渐靠近床上的赵云落。

    不知怎地,郑薇绮的表情陡然一怔。

    “奇怪。”

    她没有多余动作,过了好一会儿,才怔愣着睁开双眼,颇为困惑地出声:“我的神识……无法感知到少夫人。”

    要知道,不仅是人,连妖魔鬼怪都能与修道之人的神识产生共鸣。要说世上有什么无法被感知,唯有那些不具备意识的死物,例如桌椅茶碗、日光雨露。

    赵云落显然不属于其中之一。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心生疑惑,贺知洲挠挠头,用传音入密讲悄悄话:“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浮屠塔里的一切都是幻境,他们作为幻境里虚构出来的人,所以才没有魂魄?”

    这就比较尴尬了。

    郑薇绮不久前还信誓旦旦地声称“不难解决”,结果自己却连夜魇的边都碰不到,更不用说让赵云落醒来,给陈摇光一个交代。

    这个理由听上去确有几分道理,宁宁思忖片刻,却皱了眉:“但如果真是如此,浮屠塔安排赵云落被魇住的目的是什么?这一层难度极大,每一段剧情点里应该都藏着线索吧?”

    “无法感知?”

    陈摇光面色煞白:“怎会如此?”

    郑薇绮自然不可能脱口而出“因为你们都是幻境里的纸片人”,为了保全颜面,让场面不至于太过尴尬,只得先尝试转移话题:“我也不清楚此中缘由——不知陈公子对于夫人被魇住一事,可有什么线索?”

    陈摇光的眉宇间蔓延出一抹恐惧之色,语气飘忽:“要说有所相关的事儿……不久前一名道长云游路过此地,断言鹅城风水有异,今年六月初五必定妖门大开,为祸一方。他无凭无据,加之衣衫褴褛,我们只当是胡言乱语,没想到近日来城中怪事一件接着一件,恐怕那老道所言不假。”

    他说着想到什么,眼睛里的血丝愈发浓郁:“六月初五,那不就是明日吗!”

    宁宁没说话,细细听他继续讲。

    “我听闻诸位随时会走,但如今鹅城遭此劫难,若是没有你们——”

    这话里的挽留之意再明显不过,该配合他演出的郑薇绮没有视而不见,而是故作正色地应道:“陈公子莫言担心,我等必竭尽全力击退妖魔,护鹅城百姓安全。”

    陈摇光赶紧点头:“摇光先行谢过各位,大恩大德,此生难忘。”

    顿了顿,又道:“内子……”

    还真是三句话不离老婆。

    郑薇绮识趣接话:“我们定会想办法。”

    陈摇光的表情这才总算有所缓和。

    虽说“会想办法”,但众人都无法与幻境中的假人沟通神识,后来试了试一旁的陈摇光,同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看来幻境与现实的确有壁,往后究竟能不能让赵云落醒来,还得看剧情发展。

    陈露白姗姗来迟,满面惊惶地留在房中照看嫂嫂,其余人则各怀心思地从屋里出来。

    眼看宁宁还是板着脸皱着眉,贺知洲拿传音悄悄戳她:“怎么,我们的少年宁青天有话想说?”

    “我就是觉得,多少有些奇怪。”

    宁宁踢飞路上的一颗石子,没用传音:“从最开始陈露白在街边刻意引起我们注意,到后来的山洪、画魅和夜魇,好像每当我们要从这个地方离开,都会被新的事情强迫着留下来。”

    她想了想,声调很轻:“还有那什么‘六月初五,妖门大开’,如果真有这一回事,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告诉我们,而是拖到这个时候?跟临时编造似的。更何况——”

    “更何况,你还是觉得无法动用神识这件事说不通。”

    郑薇绮眉眼弯弯地垂眸睨她,眼尾是漫不经心的笑:“就算一切都是他们的计,整个陈府的人都心怀鬼胎那又如何?什么‘六月初五妖门大开’,那些妖魔鬼怪出来一个,只要剑在手上,我们就能打回去一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今疑云丛生,他们却完全处于被动的状态,没有任何可以主动出击的机会,于是关于这件事情的讨论不得不到此为止。

    按照郑薇绮的话来说,是“等到午夜,出事就打,就算打不过,大不了被踢出浮屠塔再来一遭”。

    真是非常有大师姐的作风。

    一行人决定养精蓄锐,静候第二日到来。宁宁闲来无事,一颗心总是悬在胸口,便独自离了房,在陈府中散步。

    不久前的大雨散尽,却还残留着凉丝丝的水汽,氤氲在园林里的翠竹与青草之间。放眼望去是能掐出水的碧色,偶有鸟鸣应和着潺潺水声,一派宁静好风光。

    她漫无目的走了半晌,在池塘旁边的凉亭里见到一个熟悉的小姑娘的背影。

    陈露白正懒洋洋地坐在环形长凳上,倚靠栏杆侧着身子,一动不动盯着水面看。大概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倏地转过脑袋时,嘴角仍保持着向下撇的状态。

    “陈姑娘。”

    宁宁笑笑:“心情不好?”

    “也不算吧。”

    陈露白总归是个小姑娘,脸上藏不住心思,听见宁宁的话,神色更是阴沉几分,颇有些气恼的意思:“只是我爹又在给我物色婆家——他就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吗?”

    宁宁跟着她一同坐在长凳上,趴在栏杆前端详一池碧绿水色:“陈姑娘不想出嫁吗?”

    “我才不想嫁人呢。”

    陈露白往池塘里扔了颗石子,左手撑着腮帮子,托起软软的一团肉来:“嫁人有什么好的?”

    小石块落在波澜不起的水面上,涟漪便一圈圈荡漾开来。女孩白净的倒影倏然破碎,在池塘里聚拢又散开,光影交叠间,有只红色的金鱼晃着尾巴游过,倏然又远远逝去。

    “陈府里可要快活多了。”

    陈露白的语气我行我素,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天真任性的千金大小姐:“爹爹虽然总想催我成亲,但我的所有要求他都不会拒绝,还说明年生辰的时候,要送我一件绝对意想不到的大礼。”

    “兄长嫂嫂总是黏在一起真的很肉麻,但他们都对我特别特别好,嫂嫂不久前还送了我一幅小像。我以后也要跟着她学画画,如果老了还是嫁不出去,就卖些字画赚钱。”

    她顿了顿,又一本正经地继续说:“月明看上去像个假小子,其实特别听我的话,毕竟是被我看着长大的嘛。还有府里的春媚夏清秋香冬瑞姐姐,大家都可好啦!我一个也舍不得离开。”

    宁宁只是笑道:“那的确叫人不愿离开。”

    “对吧!我——”

    陈露白好不容易找到了赞同自己的人,眼睛一下子就明晃晃地亮起来。然而她还没说完一句话,就被不远处的一道惊呼打断。

    呼救的家仆宁宁从未见过,听声音亦是极为陌生,只听见那嗓音带了哭腔,飙得老高:“救命啊!马、马厩里的马全疯啦!”

    *

    万物有灵,正如同许多动物能提前感应到地震一样,如果妖魔气息过于浓郁,也会致使家禽受惊。

    浮屠塔坑人很有一手,塔层越高,妖魔的气息就越是难以察觉。美名其曰“精通隐匿行踪与藏匿气息的邪修越来越多,弟子们理应学会与时俱进,用心感受,用爱发现”。

    简而言之,人不如马。

    等宁宁与陈露白赶到马厩前,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其中居然就有她的师兄师姐,贺知洲和郑薇绮。

    一匹匹马状若癫狂,不停从嗓子里挤出刺耳的嘶吼,像是找不到方向的陀螺横冲直撞,场面一片混乱;

    郑薇绮抬手拔剑,气势汹汹地往前走,剑光所及之处,马匹皆伤痕处处地颓然倒下。

    正要处理最后一匹,却被一众家仆拼命拦下,撕心裂肺地叫嚷:“姑娘使不得,那是价值千金的名马啊!”

    “宁宁!”

    吃瓜群众贺知洲见到她,大大咧咧地笑笑,继而敛了神色沉声道:“这些马应该是被妖气侵染,迷了神志。不过你说,要想让它们疯成这样,得是多么恐怖的妖气啊——那妖门不是还没开吗?”

    他话音刚落,耳旁就响起郑薇绮的声音:“有谁会骑马?”

    再抬眼看去,才发现大师姐骂骂咧咧地收回了剑,竟纵身一跃跳到马背之上,费力勒紧缰绳。

    她自幼修仙问道,出行皆是御剑飞行,不知多少年没碰过马匹,已经把骑马驯马的方式忘了个一干二净。

    周围尽是家仆丫鬟,哪里有人敢上前帮忙,千金小姐陈白露亲眼目睹马儿们血流成河的景象,更是白眼一翻,险些昏倒。

    一番僵持之下,突然有道熟悉的中年男音同时在三人耳边响起。

    [贺知洲与宁宁看着眼前景象,竟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自己曾经骑在马背上,肆意驰骋的场景。]

    旁白颇具智能性,能够抓取当事人心理活动,并进行实时播报。被指名道姓的两人皆是一愣,旁白所言不假,他们的确在回想自己骑马的经历,不过——

    “我只骑过一次,而且……”

    “我只骑过一次,但是……”

    两两尴尬相望之间,话没说完,就遭郑薇绮横插一脚:“贺知洲,是男人就给我上马!”

    贺知洲无语凝噎。

    当年他在《是男人就下一百层》的小游戏里,第五层就没了命,早就不是个男人了。

    但如今形势危急,那匹比他还贵的马疯得厉害,三番四次要将郑薇绮甩开。要是他不上前帮一帮,大师姐可能连半夜都还没熬到,就先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至于骑马,他没见过猪跑,好歹也吃过猪肉。古装电视剧看了那么多,骑马的姿势还学不会吗?

    什么叫天降使命,什么叫最后的救星。

    贺知洲丹田用力,大喊一声:“师姐别急,我来了!”

    他说罢纵身跃起,用当初骑小电驴的姿势,先把左脚放在马鞍之上,然后右腿凌空抬起,抡一个大圈,从后面往前一跨。

    那动作,简直行云流水、虎虎生风,任谁看了都要尊称一声“电驴王子”。

    可不知为何,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闷哼,紧接着是什么东西重重落地的声音。

    以及,他的右腿往后抡时,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知洲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听见宁宁惊慌失措地叫了声:“师姐——!”

    他单身惯了,从来没有仔细想过,原来做这套动作时,身后是不能坐人的。

    因为右腿但凡往后一抬,首先碰到的绝不是马鞍。

    而是后面那人的身体,一个扫堂腿过去的那种。

    ——救命啊!大师姐没被马摔下去,被他给一脚直接抡下去啦!

    旁白那厮绝对在憋笑,用一本正经的语气深情朗诵:

    [她跳了,她跳了!来自玄虚剑派的郑薇绮在师弟协助下后空翻直接跳离了马背!

    一段短暂平移后,但见一个高难度空中转体全旋,再接一个分腿侧空翻——

    漂亮!摊大饼状完美落地!这简直不是人可以达成的操作,让我们恭喜郑薇绮和她的师弟贺知洲!他们真的做到了!同门情谊,感人至深!]

    [她翩翩坠落,如落花,似落蝶。郑薇绮的离去,是大地的追求,还是贺知洲的不挽留。情已殇,爱已忘,这场禁忌游戏,他们都是输家。]

    贺知洲:滚啊!你有病吧!!!

    他真想回头看一眼郑薇绮,顺便破口大骂无良旁白。偏偏身下的千金宝马不给机会,本来就疯疯癫癫,如今受了郑薇绮坠马的惊扰,就更像只脱了缰的野狗,嘶吼着跳来跳去。

    原来这马还能变异成青蛙,有钱人的世界,他真的想象不到。

    贺知洲以前虽然穷了点,但至少过得开开心心。

    现在是不仅穷,还不开心。

    那马蹦蹦跳跳的模样都能去当《小跳蛙》MV,有家仆看不下去,痛心疾首地大喊:“公子,你快勒马!”

    贺知洲被颠来颠去,几乎变成了一堆靠在马背上不断扭动的橡皮泥,声音亦是抖成打桩机,一字一颤宛如报丧,惨得不行:“我……呃呃呃——我——不——快——乐——鹅欸鹅——”

    旁白彻底放飞自我,循环播放起之前贺知洲在小巷里唱的那首“雪花飘飘北风萧萧”,悠扬婉转,好不应景:

    [少年侠士,白衣骏马,端的是俊逸非凡,引无数闺中小姐竞折腰。]

    郑薇绮哭得好大声:“哈哈哈,师弟,你好惨啊哈哈哈!”

    最后还是陈露白看不下去,一边哭一边叫:“把那马杀了吧,快杀了吧!贺公子都快不像是个人了!”

    这真是个大慈大悲的女菩萨,为了一坨只值一千灵石不到的肉,放弃了另一坨价值千金的肉。

    千金宝马最终被宁宁一剑斩杀,郑薇绮好歹是个元婴修士,虽然被同门师弟一脚从马背上踹下去,也不过受了点轻伤。

    等罪马得诛,便和宁宁一同走上前,冷眼看着神色恍惚的贺知洲。

    “宁宁啊。”

    他躺在马尸上,仿佛进入了无欲无求的贤者时间,极其干涩地勾起嘴角:“骑马真有意思,你骑的那次,一定也是印象深刻吧。”

    “我那天和朋友骑着马你追我赶,等下了马,她跟我说。”

    宁宁长太息以掩涕兮,哀知洲之多艰:“她说,旋转木马真好玩啊。”

    她不忍直视他满面沧桑的模样,垂眸别开视线:“你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不不不,不是旋转木马。你一定想象不到,我也有过肆意驰骋的时候。”

    贺知洲神情愈发迷离,喉咙像被什么人掐着似的,飘飘忽忽抖个不停,“那是大三上学期,我刚一上马,那马就开始不停地叫。它对我说——”

    一旁的郑薇绮皱起眉头,很是不解。

    马怎么能说话呢。

    贺师弟难道摔坏了脑子?

    宁宁放轻呼吸,看他双眼圆瞪,好像随时都会鼓胀着跳出眼眶。

    贺知洲整个人宛如弥留之际,颤抖着说出最后一句话,气若游丝:“它说,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妈妈叫奶奶……”

    宁宁:……

    哦,原来是超市门口摆着的电动玩具马。

    ——那你一个成年大男人在上面还真是肆意驰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