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敛财人生之新征程[综] > 396|故国神游(57)三合一

396|故国神游(57)三合一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故国神游(57)

    乾隆坐在上面,有些恍惚。他从没想过有那么一天, 他得重新去审视他的大臣。

    是的!人还是那么些人, 但此刻,面目好似都模糊了。原本的标签贴在各人的身上好似有些不恰当了。

    今儿, 他见了一大波的大臣。有满有汉, 有内阁有军机,有各部大员要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来保是老臣了, 很懂眼色一人。在内务府干了多年, 做的就是服务皇家的事, 怎么到老了反而不会看上面的眼色了?他是满臣, 喜塔腊氏。结果现在却成了一群汉人读书人的头领。自成一派了。

    可更没想到的是,朝中还有附和的。身份还不低,一直在军机都不怎么说话,被边缘的狠了的汪由敦裘日修都冒出来了。除此之外,还有内阁大学士, 像是刘伦陈大受舒赫德等人。

    汉臣掺和进去支持孙嘉淦,这不稀奇,但是像是舒赫德这样的乾隆都有些不能理解了。

    满臣站到汉人堆里去了, 但这边也不是没有惊喜的。像是高斌……高斌其实算不得是汉臣, 但是刘统勋算是, 而且很有名望的汉臣。当然了,蒋溥作为内阁大臣中的汉臣,这次也站在那么多汉大臣的对立面上。

    呵呵!有意思了呀!

    以前区分的时候很好区分, 满汉是一种分法,文武是一种分法。其余的,不用太用心,钻营到对方阵营的少之又少。就像曾经的鄂尔泰和张廷玉,一满一汉,一武一文,他们身后差不多也是跟他们一样的人,两大阵营,很好区分的。

    但现在,什么满汉、文武全乱了。那边来保挑头,这边谁呢?

    傅恒?阿桂?兆惠?这三个表态了,属于中立派。皇上您说了算,您说叫咱们支持谁就支持谁。

    乾隆心里稳了。却不知道除了傅恒之外,阿桂和兆惠来之前,都得了话了。

    这些事他们作为武将本就不好掺和了。虽然两人都有闺女在女子书院念书,但是他们家的闺女真不愁嫁的。只要不出岔子,皇家是嫁得的。满人武勋家的闺女,真没汉人家那么些穷讲究的。因此,有些人家一听可能坏了姑娘家的名声都慌了。两人连搭理都不搭理,压根没太往心里去。有那工夫,还不如去兵械厂区试试新火器呢。

    结果要过节呢,在家呢。就被刚回家的闺女求见了。

    小孩子家家的,阿桂家好点,毕竟他家的孩子都是嫡出,夫人生了两子一女,家里没有小妾通房。就是嫡亲的一家子!

    闺女一回来他在书房就知道了,家里的气氛立马都不一样了,好像连下人们走路的脚步都轻快起来了。他才说要起身呢,就听到外面跟小马驹子似得的跑动声,特别有活力。然后就听闺女的声音传来:“我阿玛在里面吗?”

    “进来吧!”阿桂放下手里的书,“放几日呀?”

    “七日。”阿蜜扬起笑脸,“阿玛,女儿有几句话要说。”

    阿桂倒是觉得好笑,“是你们书院的事吧。那是你们自己的事,自己的事怎么去办,别扯你老子下水。你老子不吃那一套!”

    阿蜜心说,果然被人给料中了。她学着对方的原话,“您现在不动,别人只以为您是坐在高处看笑话。用您的时候,说你是忠于职守。不用你的时候,您就是那墙头草。如今的八方不动,倒成了观望。”

    阿桂觉得这话好笑,就凭这个也想说动你老子为你动一动?他更笑了:“那照你这么说,老子站在你们一边,就是对的。”

    阿蜜张口想说是,但随即把本能要说的话给咽下去了,只学着那人的语气:“两不相帮,是态度。只要是态度,总要说出来的。”

    这话有意思!

    “可为什么非得说出来呢?”不觉得谄媚吗?

    兆惠家,兆惠也是这么问他家老七迎男的。

    迎男回了他一句:“因为阿玛您是皇上的胆气。”

    您是皇上的胆气!

    这一句话一出口,兆惠整个都激灵了一下。

    阿蜜跟他阿玛又说了一句:“有时候皇上也是需要一些勇气的。”

    阿桂整个人都愣住了,两面相争,相持不下,以自己对皇上的了解,皇上会选一条风险最小,最省心的路。不过是女官而已嘛,将本来含混的问题,直接明确了就好。只要划为内廷女官,这个问题就直接解决了。省的闹得不可收拾。皇上处事的原则便是——平稳!

    平稳胜过一切。

    所以,刚刚萌芽的东西,确实可能因为皇上的退让直接夭折了。

    那么想避免这种情况发生,首先得叫皇上支持。而皇上本身也需要支持,告诉他不管他做什么样的决定,总有人只站在他的背后。告诉皇上,皇上的立场便是他的立场。

    而这样的人得是什么样的人?得是像自己一样手握着军权的人。

    如此,不仅支持的是皇上,也可以更进一步握紧自己手里的权利。否则,皇上不会将安危放在一个态度不明朗的人身上,很可能就换一个更听话的人上来接替自己。

    因而,进宫一趟,是必须得做的一件事。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就碰见了兆惠,两人对视一眼,往里走的时候相互压着嗓子说话。

    兆惠低声道:“事……不对。”

    “是啊!”就像是有一双大手在背后操纵。龙椅上的那位,包括满朝的大臣,皆是人家手里的棋子。

    兆惠左右看看:“走一步算一步吧。”

    除了这个也没别的法子了,谁也这条路通到底会是什么样的。

    阿桂就道:“回头得叫我家两个小子也去考书院试试。”考不上直接打断了腿。

    兆惠面色复杂,长长的叹了一声。没儿子啊,最见不得人家说儿子。

    阿桂赶紧补救:“要是实在考不上我也不指望了。好歹我还有一闺女。如今这姑娘瞧着是不如儿子,但也保不齐!就像是梅家,眼看没出色的后辈了,结果人家出了那么一个孙女。以后指不定也是前程不可限量啊!”

    两人都是知道兵械厂一些机密的人,没梅开云在其中的作用心知肚明。

    阿桂这么说,兆惠没反驳。思绪不由的放在自家老七身上……想起老七每次都眼馋自己的战马,要不,这次给挑一匹好马送到书院的马场去。那里有好的骑射师父!

    这么想着,到了御书房门口,他听到里面更劲爆的话:“……一个个的吃饱了撑的。说的都是些什么?和敬出来管管事怎么了?皇上这么做是对的,宗室无人有意见。我府上只有竹心一个闺女,将来王府都留给竹心……没有王爵,也还有官位,我就要给我闺女招赘……”

    然后听到弘旺的声音:“二十一叔您那话过了啊!别管怎么着,听皇上的意思。皇上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阿桂和兆惠对视一眼,受到点拨的何止他们二人呀。

    傅恒肯定是跟皇帝一个态度,再加上他们二人,军权捏在手里了。背后宗室跟皇上一个态度,这也很重要,因为宗室还是掌管着很多外臣无法掌管的东西的。比如兵械厂就只在和亲王手里。

    他们还没进去呢,和亲王就来了,显然是才赶回来的。见了两人点点头,也默默的等着宣召。

    才站下,吴书来就亲自迎出来了,“王爷,两位将军,皇上有请。”

    和亲王打头进去,进去的规矩的见礼。乾隆就问:“你这灰头土脸的,刚回来?”

    “是!”弘昼就皱眉:“这回就是和敬和和婉两丫头闹出来的事。皇额娘就是太疼她们了。要是觉得麻烦,四哥您干脆把两人的职撤了就完了。疼她们怎么不是疼?回头在南边给弄两个织坊便是了。”

    这个亲疏远近就出来了。弘昼是和敬的亲叔叔,这些话别人不敢说,弘昼就能说。又加上和婉在里面,他说起来更理直气壮。

    弘历感觉总有那么些人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在想事的,心态就不一样了。

    十四就说弘昼:“这要是孙嘉淦好好的说,私下里跟皇上禀报,这事不是就没了吗?只要朝堂稳固,叫孩子们受受委屈也不是不行。可人家给这个机会了吗?”

    阿桂心说,这是拱火的。

    乾隆心里恼火的正是这个,什么话不能私下说?孙嘉淦这么闹,无非是觉得朕不是个仁君。他家的孙女参与了,就猜度朕之后会找他算账。可朕的心胸就这么点吗?就会跟几个无知女流一般计较?把朕当什么人了?

    猜度朕就罢了,竟然用那么一手当堂逼迫君王。更可恨的是,人人都看的懂孙嘉淦的算计,可还是有那么多得人甘愿做瞎子,反倒是以此事为契机,向他这个君王发难。

    这次若是退了,那以后是不是人人都可依此行事。君王被大臣裹挟,意志由他们而定。那这到底是谁家的天下?

    可朝廷朝廷,朝廷从来不是皇上一个人的。

    只要坐在皇位上,就少不了跟朝臣斗智斗勇。当年皇祖父除鳌拜,那是硬生生的斗倒了四大辅臣。到了皇阿玛当年,一大半的时候都在跟八爷党斗。到了他,他吸取教训,从来不将自己摆在争斗的一方。只觉得,站在高处,平衡朝局是省心省力的办法了。他一直遵循的也是这一原则。

    如今,有了一个声音,那就必须有另一个声音去辖制它。

    那边有来保、有刘伦、有汪由敦、有裘日修,有赫尔德,这边就得有班弟、有高斌、有蒋溥……想了想,汉人中有声望的,蒋溥还稍后一些,他马上提拔了刘统勋入军机,同同时,调尹继善回京。

    尹继善是满人,但是在读书人中也颇有威望。

    至少高位上的诸位,在一定程度上保持了平衡。而军中将领,以傅恒、兆惠阿桂为首,连同宗室站在自己身后,站在高处且看着再说。

    刘统勋确实有些意外,这个旨意来的太快了。他不仅被调入军机,更重要的是,从刑部被调入吏部,出任尚书。

    接到旨意之后他就看向儿子,然后冷哼了一声:“你们倒是算无遗策。”

    刘墉不好意思的笑笑,“儿子没这样的本事。儿子呢……也是人家摆在棋盘上的棋子,还是马前卒。父亲,儿子顶多就是一个小卒子,您是‘车’,姜还是老的辣呀!”

    刘统勋身子朝前探探,看向儿子,“可这‘过了河的卒子顶大车’,你老子还没老糊涂呢。”他又哼了一声,“说说吧,这事闹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父亲啊!有些事,一旦开始了,就停不下来了。而更有些事,不达目的想停也停不下来的。就像是当年的百家与儒家,那是多少年的正与斗……”

    所以,朝堂之前的满汉之争,文武之争,都将被淡化。反而是新学与旧学之争。

    这新学中……包含儒家,却早不是儒家。说它是要恢复百家,却也不像。

    这种变革,自古未有。他本身就处于迷茫之态。想了想叹了一声就吩咐刘墉,“书院的书本,若是能抄出来,你让书童闲暇时抄一抄,每次休沐带回来,我要看看。”

    “是!”刘墉应着,就要告退。

    刘统勋叫住他:“要出门?”

    刘墉垂手,不言语了。

    这就是默认了。刘统勋无奈的摆摆手:“去吧!”人家也有人家的事,好像没有要跟家里说的意思。

    刘墉出门直接上了马,在书院里的,别管是多大年纪的,修的是文还是武,但马都得会骑。早些年没怎么在意的,这一年呆下来,也骑的很好。在书院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做,出门带个随从还突然有些不习惯。

    他上马出城,直奔城外。外城王杰买了小院,这地方不打眼,几个人打算在这里聚一聚。

    刘墉到的时候王杰正跟孙士毅说话呢,“信已经寄出去了。以前的那位的东翁虽说胆小,但却颇有些钻营之能……”

    王杰之前给江苏巡抚陈宏谋做幕僚,这位侥幸在江南官场清理中算是干净的挺立了过来,但也有些战战兢兢的。知道王杰如今跟天子亲近,便多有笼络。四时八节专程叫人送来礼物,都是实用的。这不刚好端午了吗?送礼的人刚好在,王杰便写了一封书信过去。

    正说着呢,刘墉进来了,三人拱手见礼,互通了消息。

    孙士毅便道:“如今要紧的不是谁赢谁输,而在以,百姓愿意信谁?”

    清正之名仿若孙嘉淦的保护伞,百姓信他,谁说他不好,谁便是奸臣,这就是这些会经营的忠臣直臣的可怕之处。

    这是个问题。

    毁了孙嘉淦的名声?

    这种办法最直接,而且最好操作。但是三人对视一眼,都都没有说这个法子。自古以来,清官如凤毛麟角,少之又少。为何出一个清官,便能演绎出无数的故事来呢?他们当真有那么多能干吗?就比如孙嘉淦,到底是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了?没有!要说做,只是基本做到了一个官员的本分,但只做到了本分,百姓还是愿意去赞扬他,信任他。

    让百姓们对清官保持一种信仰,呵护这么一份虔诚,总比去打破它要好的多。

    要不然,那真成了天下乌鸦一般黑了。打破容易,重塑难啊!

    三人商议此时,却不知道今儿市井多了一个小摊子。这摊子在阴凉的树下,边上是一家大碗茶的茶铺子。这摊子一铺开,桌上密密麻麻了摆了多少的木簪。木簪虽不贵重,但手艺尚可的话,十几个钱还是能卖到的。

    边上的茶铺老板认识这孩子,这孩子去年考到书院去了,好久都没来摆摊了。谁知道现在却来了。他在边上跟着小子闲聊,“不是听说书院每月都有银钱补贴吗?怎么还要来摆摊子?”

    这小子憨憨的笑:“叔,钱是有的。每月十两按时给呢,书院里包吃包住的,我也没需要花销的地方。今儿过来啊,也不是卖簪子的,是一项课业得完成,得问问婶子大娘们一些话。我这也不好意思拦着婶子大娘们问话,这不,就拿了平时没事刻的簪子来。哪位大娘要是能答些话来,挑一支簪子带走便是了。不值钱,就是我自己练手的东西。”

    可瞧着这么个东西要是拿到首饰铺子,也值不少钱吧。

    茶铺老板娘怪动心的,“问啥呀?好答不?”

    好答!这小子笑眯眯的,“婶子,您先挑一支。”

    那感情好。

    她走过去一瞧:“哟!这还都是好料子。”最次的也是桃木簪。

    小伙子给挑了一支,“这是给皇太后雕个小玩意剩下的下脚料做的。年轻的姑娘戴这个最好,檀木的。”

    这十几个钱可买不来,怎么着也得半两银子的吧。

    这多不好意思。

    小伙子却在另一边拿个小本和一支怪怪的笔出来,“大娘,若是现在不让您出来做营生,只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您觉得成吗?”

    老板娘大惊失色,大腿一拍,“那咋成呢?别看我家老头子是掌柜的,可啥事不要我操心成啊?他收钱,我得在后面烧水,得擦抹……得把这里里外外的拾掇利索了。小本营生,还有赊账的咧。他一大男人,一文半文的不好张嘴要,我这妇道人家,就能出面说。咱家的生意,挣得就是一文半文的钱呐。”

    “也不一定非得您来出面呀?”这小子就道,“我知道您家有两个儿子,不拘哪个儿子来搭把手,都是行的。”

    “行什么呀!自家的铺子,挣来的也就是家里饿不死算了。我是出去干啥没人肯要了,在家老两口说是做生意,可实际上跟在这里讨饭差不多。我儿子出去了,别管干啥,年轻力壮的,干点啥不比守在这里好些。”

    “那要是非不让您出来呢?”

    “那这是逼着咱们去死呢。这不是断了大家的活路了吗?便是皇帝老子也没这么不讲道理的。”

    这小子只笑笑没答话,只问到:“那就是您觉得不出门就会活不下去,是否?”

    是啊!

    “簪子您拿去吧。”这小子笑眯眯的,把剩下的簪子规整了规整。

    “真给我了?”这婶子忙道,“那我儿媳妇,闺女来行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簪子可着您家先挑。”

    这婶子可快了,一嗓子吆喝的,在后院出来了四个女人。两个年轻的妇人,一个穿着齐整的姑娘,还有一个一身补丁低着头的姑娘。

    这婶子忙拉了一身补丁的姑娘,“这是给我家送柴火的大丫。爹娘都没了,她一个人拉拔她弟弟,怪不容易的。问问她……行不行?”

    这小子默默的把一个黑黝黝的簪子递给那姑娘,“问几句话,簪子是你的。你拿簪子去街口的首饰店,能换银子。”

    这姑娘的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才敢接簪子。头都不敢抬。

    这小伙子还是那个问题,“你觉得不让你出门来,行吗?不要做营生……”

    “不行呢。”这姑娘说话声跟蚊子哼哼似得,都有些发抖,“我要不砍柴……弟弟就要饿死了。”

    这其实是不用问的。他只问了这一句就算是完了,然后点头,“你去吧,问完了。要是实在艰难,你去惠民处,那是两个宗室格格负责的一处救助站。只要确实是艰难,总会得到收容的。不仅收容你们,你们的年龄和条件要是合适,说不得还能得学一两样手艺。”

    还有这样的好地方呢?

    这姑娘应了,攥着簪子,还有今儿砍柴刚得来的三个钱,慢悠悠的朝街口去了。

    这小伙子突然鼻子一酸,突然对那位孙嘉淦大人厌恶了起来。这便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这与‘何不食肉糜’又何不同?一样的不知民间疾苦。

    不用问话了,这家的俩儿媳妇和闺女就在摊子边一边挑拣一边说起话来。

    “咱们也不是大家小姐,干啥不让出门?”

    “怕跟男人打交道吧。”

    “呸!这世上除了女人就是男人,出门还能挑跟谁打交道不跟谁打交道?”

    “嫂子,这要是不叫打交道了,咱家这缝补衣裳的活是不是就干不成了?”

    好些地方修建这个修建那个的,出门干活的男人多,但这衣裳破了得有人给缝补吧。一个补丁一文钱,妯娌俩挣这个钱,不得出去跟工地上的人打交道吗?

    那小姑娘羞怯怯的看了小伙子一眼,这才道:“那我这绣活以后得叫爹去给我卖了吧?”

    谁说不是呢!

    这三个还没走呢,那位老婶子吆喝了一群大婶子大娘,大姑娘小媳妇来,都是住在左近的。有买菜的小贩,有晚上摆个吃食摊子的,一个个粗手大脚说话嗓门老大了。

    挤在前面的婶子小伙子对她还有印象,好像是专门给大户人家浆洗的。大户人家主人家的衣裳有奴仆清洗,那奴仆的衣裳谁来洗呢?其实都是在外面找人浆洗的。这婶子端是泼辣,好似家里以前也富贵过,不过是后来获罪了,这才沦落到这步田地的。她直言问说:“你在书院上学,不会好端端的有银子不赚,拿簪子出来漫天的撒却只问些话!你问这些是什么意思?谁不叫大家出门了?出门犯了哪门子王法了?”

    小伙子赶紧道:“没有!没有!我就是出来调查调查,看大家都是个什么态度。这不是也是为上面的决策出点力吗?”

    啥决策?

    咱们出门还要决策了?

    有在边上的茶棚下喝茶的男人就道:“这些老娘们知道什么?这不就是刚听说的孙大人参奏了皇上,说皇上叫公主做女官的事不对,嫌皇上没管住公主,公主出门做事还是啥的?”说着还问小伙子,“秀才公,是有这事吧?”

    自己可不是啥秀才,不过是大家都把有文化的人客气的叫叫,他也不当真。再者说了,朝廷的事真不是大家说的那个意思。

    果然,就有人说:“皇帝家的闺女不愁吃不愁喝的,她们不用干啥当然行。咱们不用干啥哪行呢?”

    “对!叫皇帝管自家的闺女就行了,别人家可管不着。”

    反倒还是皇上的不对。

    这小伙子又特别生气,脸都气红了,“你们真当皇家的娘娘公主就都是闲着呢?老圣人和皇太后还亲自下田呢。顶着日头啥活不干?皇家的公主……刚才不是说了吗?那惠民处就是怕有那鳏寡孤独过不下去的,总不能看着百姓饿死。宫里的娘娘还织布呢?织布机子都是咱们做的!这有些事皇上管不过来,叫家里的公主管管怎么了?”说着,就问茶铺的老板娘,“婶子,你家的姑娘在店里忙的时候不出来招待客人?”

    那姑娘正拿着抹布擦桌子,小脚走路不便还一样得给客人上茶。

    小伙子就又道:“就是现在多了很多差事是女人能做的,但老圣人和皇上想着,这妇人出来做事,男人管着,于理不合,便叫公主格格们出门管着。要是管不过来,就从女子书院里选女官,以后但凡能考进女子书院的,都有机会当女官,对大家来说还不好?”说着,又看茶铺老板,“大叔,您的女儿也一样,不是认字也会打算盘吗?今年八月怕是能考呢,要是考进去,将来您家未必不能出个当官的嘞。女子当官,也给诰命的。那位梅大人,已经跟朝廷请封生母了……”

    可别说嫁出去就不是自家人的话。

    老板娘眼睛都亮了,“小哥儿,当真?”

    “真的!不真您去书院找我去。”说着,又有些犹豫,“要是孙大人劝住皇帝,不叫公主出门管事了,那大概这事就不成了。您也不放心女儿出去做事叫男人管着呀。”

    这话一出,风向马上变了,“皇上是对的!男人管男人,女人管女人……这不就是男女大防吗?孙大人那么大的官,咋这事都不懂呢?”

    “……”好吧!他们的思路就是如此的。

    又有人说:“皇上说话,谁还敢不听?”

    “那可不一定。百姓们说孙大人是好官,皇上就认孙大人是好官。大家嘴里的好官说话皇上要是不听,那皇上不成了坏皇上了?”小伙子笑眯眯的回了这么一句。

    这话一出就有人叹:“皇上也怕大家骂呢。”

    是呢!

    茶棚下的另一个男人就道:“听说孙大人撞了柱子了!”

    “孙大人怎么能这样呢?我之前还当是为了什么事呢,原来是为了这个。为了这个……孙大人小题大做了!人家皇帝管闺女的事还得听他的?咱自家管孩子还能叫外人插手?这就不讲理了。”

    “这不是不讲理,这是想叫皇上听他的。”

    “皇上怎么能听他的呢?孙大人必不是那个意思。”

    “怎么不能是那个意思?我家那婆娘这一手比孙大人耍的好。但凡我不听她的,她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家那房梁上常年挂着一根绳子,那是随时准备上吊用的。”

    这话诙谐,一说出来便哄堂大笑。这一热闹,越发的吸引人往热闹的地方奔呢。茶铺老板为了招揽生意,那怎么着也得保持话题的热度啊!越发的添油加醋的把她理解的事件往出说。

    没两天,市井传的不像个样子。人传人口传口的,早已经面目全非了。

    大概是说现在有那个织机需要女工,女工会从惠民处那边招没有生计的女子,叫大家赚钱。然后书院还会招收会写字会算数的姑娘入学,将来能当官,还给生母挣诰命。出来就管这些女工的。但是孙大人说不能叫女子管,不能叫女子出门……连公主娘娘都被参了。他还撞了柱子,嫌皇上没管公主,嫌公主要弄什么惠民处……

    这些传言其实逻辑奇怪的很,但大家就都觉得这个有理。而且,那个给茶铺送柴的姑娘,真的去了惠民处了。真的被留下来学织机的用法了,而且,他弟弟也有了差事,去跟师傅学怎么修织机去了。得了准信,那姑娘免费给茶铺送了柴,还想专门感谢那个小秀才。结果小秀才就摆了那一天,然后就又不见人影了。

    茶铺得了这个确切的信,一传出去,越发认定之前说的哪怕不是十成十的准吧,也总有个八|九分准的。

    紧跟着,有些人还打趣街上的要饭的,“去惠民处试试,说不定有一碗饭吃。”

    真就有一碗饭吃,不仅有饭吃,有些病了的,在那边还给免费看。这消息由小乞丐喊的满京城都知道了。

    然后大家就越发不懂了,为什么孙大人要不答应这样的好事?叫花子可不怕人,拿了烂泥巴就往孙家的大门上扔。法不责众呀,就有不懂事的孩子跟着凑热闹,什么菜叶子臭鸡蛋,直接往上糊。

    在客栈里的小伙子并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会引出这么大的变故来。正忐忑呢,房门被敲响了,是一个他常在书院见的一个学弟。

    海兰察笑道:“学兄,端爷有请。”

    哦!哦哦哦!他赶紧拿了他调查的东西跟着往出走。

    弘晖真是没想到,在大家都小心的不想毁了孙嘉淦的名声的时候,有那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做了一个不起眼的小事,结果会闪动起这么大的波浪。

    他也是第一次理解了阿玛说的话:虽总说民如水君如舟,可这水汇聚在一起能起多大的波澜,你却未必真知道。

    这一次,他觉得窥出一点门道了。后来的舆论方向根本就不由人控制。原来,只要真的把恩泽降到最低处,是可以掀起这么大的浪花的。

    外面的消息和敬笑吟吟的说给乾隆听,“可见,百姓是知道好歹的,也知道皇阿玛您的为难和委屈的。”

    乾隆听得大笑不已,“这个孙嘉淦——哈哈哈——也有今天!”

    和敬抿嘴笑,别的话倒是不多说了。刚好有朝臣求见,她就退出去,“儿臣去给太后皇后请安,之后就直接出宫了。”

    好!

    这些事和敬没瞒着皇后,一一都说了,话里话外,她有提点,“越是明君,才越是显得有些臣子混账。回头啊,我还得特意招了孙家的女儿做女官,看她孙嘉淦如何说?”

    皇后眼神闪了闪:“听说最初闹出事来的,是戴佳家的?”

    和敬心里明白的很,附和着道:“听说那姑娘长得极好,还是今年的秀女。”

    皇后微微点头,于是,戴佳氏破格被先招进宫里,皇后赞她容色好,留在宫中服侍了。大家都明白,这姑娘以后便是宫中的贵人了。

    皇上宽大,涉事的姑娘没被责罚反而得了荣宠。所以,你孙嘉淦在朝上那么逼迫皇上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孙嘉淦本来就撞的脑震荡,吐的昏天黑地,整个人都天旋地转的,一听说这个事,一口气差点倒腾不上来。

    而此时,来保家围坐着不少人。

    “这一手太卑鄙!孙大人怎么说也是为朝廷辛苦了半辈子的人,怎么能叫人这么随意污蔑!”

    “今儿能是孙大人,明儿是谁呢?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

    “有女人想出门,也总有女人是坚决不愿意出门的。女人们的道理还得女人去讲。”

    来保环顾了一圈,心思却飘远了,想起那位小爷的话。他说,“这有些事不是十年八年就有结论的。争——是可以的!争辩争辩,日久终见分晓。但在此之前,朝堂不能乱……老圣人知道你的难处,但朝廷更需要你这样的柱石大臣。各持己见是正常的事,但总得有人把着大方向不至于演变的不可收拾。站在明处容易,可站在暗处才艰难。这最艰难之处,只能交给大人。老圣人是把大清朝往后十年的平稳……交托在你的手上了!”

    这份托付——沉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