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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0:雅丹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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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喜欢她的赤诚善良,像黑暗里的光,把他的世界点亮。

    一路畅通无阻,徐轻歌开始担心这一场蓄谋已久的围猎。

    “信号已经发出去了。康珈真的会现身吗?”

    “嗯。”

    邵颍川坚信自己的判断。他目视前方,脚下油门几乎踩到了底,转眼就将紧跟在身后的林将息甩出很远。

    徐轻歌忍不住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想起半刻钟以前他们在面馆休憩,邵颍川趁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给她使了一个眼色,她瞬间领悟,随后便以吸烟为由头,溜达到了门外。

    邵颍川很快跟上,他们在昏黄的午后,迎风而立,一人手里燃起一根烟,却心猿意马地谁也顾不上抽一口。

    他说这一路他们留下了太多线索,康珈的人只要稍作打听就能找到他们的下落,躲是根本躲不掉的,或早或晚,都会有正面交锋的回合。

    指间烟熄,风起云涌,邵颍川将烟蒂随手丢在脚边碾灭,转头郑重交代:“老徐,一会儿出发上路,你坐我的车。”

    他的口吻是毋庸置疑的笃定,徐轻歌心思敏锐,心领神会的同时也做好了大战在即的准备。她毕竟经历过太多危在旦夕的时刻,这么多年跋涉在荆棘密布的丛林深处,早就练就可以随时上战场杀敌的本事。顺其自然地,她陪邵颍川演了一出戏,连哄带骗地让虞小婵和她换了座位。

    林将息说得没错,虞小婵的性格确实很好,她懂分寸,知轻重,耍性子也就是一时半刻,最后还是乖顺听话地从副驾驶座下车,就是甩车门的声音重了些。

    徐轻歌坐进车内,哭笑不得地打趣邵颍川:“她不高兴了?”

    “还用说吗?”他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忽然发现他的小红鱼正经生气时也蛮可爱的,像乖巧懂事的小姑娘生闷气,不吵不闹,只是满脸写着不开心,摆明了要亲亲抱抱举高高。无声无息和你闹脾气,最为致命。

    徐轻歌揶揄他:“不哄哄再出发?”

    “算了,大局为重,任务结束再哄。”他嘴角抿笑,转头叮嘱徐轻歌,“系好安全带。”却发现往常孤冷桀骜的老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被发现了,徐轻歌也没有仓皇闪躲,所幸大大方方地注视着他。

    邵颍川瞄了一眼后照镜,没发现自己脸上有异样:“你看什么呢?”

    徐轻歌已经移开了视线,重新面朝前方,望着看不到头的地平线,漫不经心地说:“原来你恋爱的时候是这样啊。”

    “这样?哪样?”他也好奇地想知道。

    徐轻歌却已经闭上了眼睛假寐,好似没听到似的。

    但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回答他的问题。

    原来你谈恋爱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笑,凛然的眸光也可以在提到爱人的瞬间变温柔。这样的你,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邵颍川呢。

    一望无际的无人区,除了飞沙走石就是茫茫戈壁,太阳终于被云层湮灭,沉入地平线的另一端。夜幕缓缓降落,这一晚浓云遮月,夜色渐深,风声裹挟着西北凛冬特有的萧索,吹得人心慌意乱。

    后视镜里已经看不见林将息他们的车影了,车厢的安静被徐轻歌再次打破:“你早就安排好了?”她指的是虞小婵的人身安全。将息这浑小子,往常开起车来,只图一个“快”字,今天这么反常,想必是邵颍川另有交代。

    “嗯。”他惜字如金地哼出一声,再无其他解释。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临行前他在将息耳边说了一嘴:“机灵点,我把婵婵交给你了。”眼下这小子的车速还真没辜负他的信任。

    战役还没打响,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和虞小婵有关的事都安排妥当了。或许是没想到他的心思这么缜密,徐轻歌心里有些吃味,面上却依旧佯装得不露声色,将话题引回正轨:“你就那么确定康珈会来吗?”

    毒贩头目哪有吃素的,若不是康珈处处提防,事事谨慎,怕早就跟其他贩毒分子一样被警方一网打尽了,哪还有他如今光明正大入境挑衅的机会。

    这么老奸巨猾的人,怎么可能被动地由人牵着鼻子走。

    邵颍川知道她要问什么,在穿越无穷无尽的夜色时,他把孟叔讲的故事又讲了一遍。他说:“每个人都有软肋,康珈看似百毒不侵,但因为我是武程的儿子,引他上钩就变得容易多了。”

    康珈曾经一无所有,唯独信任武程。武程却“背弃”了他。这唯一的信任变得愚蠢透顶,于是他干脆毁了它。

    武程牺牲后,康珈把这种仇恨转嫁到武程的妻儿身上。没有具体原因,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实现类似猫鼠游戏中施虐者的快感。他这种极端病态的报复心理促使他冷血、无情,将他簇拥上了毒枭的宝座,但这种心理也是他的人格缺陷,想找到击溃他的手段,就要利用他的缺陷。

    邵颍川宁愿铤而走险,用自己做饵,但求康珈咬钩现身。

    前方隧道,邵颍川义无反顾地向未知驶去。

    荒芜的无人区,夜行的游人不过一二,隧道里的灯光却彻夜地亮着,仿如白昼。这条隧道是出了名的事故多发地,明明途经此地的车辆屈指可数,隧道却经常因为车祸登上新闻首页。

    邵颍川在距离隧道口100米时就开始减速慢行,幽深得不见底的道路一路铺展开去,直到尽头。

    突然,一抹刺眼的光亮像一道利箭横冲直撞地向他们射来。灯光刺眼,邵颍川右打方向盘本能地闪躲,未等对方靠近,他的脑海里已是电光石火地一闪,果然,下一秒就验证了他的猜测。

    在两车越来越近的短时间里,对方跨越了双黄实线,逆行而来。而在这辆车的后面,还紧跟着五六辆SUV,横向排开,将整条路围堵得水泄不通。如此漠视交规的行径,不必猜,就知道隐藏在背后的人根本没有把法律看在眼里。

    眼下他们几乎没有突出重围的胜算,邵颍川被迫停车。

    毫无准备的急刹,让他们不由得跟随惯性身体前倾。徐轻歌解开安全带,掀开衣服从腰间摸出了配枪,检查过弹匣,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给枪上膛。

    “还真让你说中了。”她的语气轻巧,不掺一丝惊恐,甚至隐隐透露出期待。

    久闻康珈大名,还没交过手,生死关头,斗的就是你死我活,难免令人振奋。

    邵颍川干脆利落地抓起卫星电话,留下“别进隧道”四个字。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语气仍旧镇定自若,不过也来不及多交代什么,说完他就扔开卫星电话迅速挂了倒挡。刺耳的轮胎摩擦声穿透这西北暗夜,未等对方察觉出他的动作,他已运转方向盘,原地掉转车头,向方才进入隧道的入口驶去。

    就像地动山摇时窥到的安全出口,虽然不知道出去后是否能够安然无恙,但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他一边紧握方向盘,一边分神提醒徐轻歌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安排:“一会儿出去,我会落下车窗,放慢速度开双闪,他们很快就会追上,你注意道路两旁,一定要在他们追上前找到红色激光瞄准线,然后立刻告诉我。”

    “好。”

    话音刚落,他们已经开出隧道,重新回到了夜幕之下。

    今夜乌云密布,连月亮都只露了半张脸。

    虞小婵是在许久不见邵颍川的车尾时心里起疑的。一开始她浑然不觉这其中有鬼,还与将息一路闲聊,直到猛然抬头,看到前方一辆车也没有,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眉头不知不觉蹙在一起,她的目光落在车速仪表盘上,忧心忡忡地问:“怎么这么慢?”

    将息也不答她的话,面色却越来越沉。

    他那么爱开玩笑的人,此时一句话都不说,虞小婵的心里不知不觉就多了一层阴霾。

    察觉他欲言又止,她笃定今夜所有的安排都是邵颍川预先谋划好的,干脆直接问:“将息,你们是不是有事瞒我?”

    她觉得车厢里的空调温度太高,逼仄的空间里,她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此时,继续瞒下去也是无用。

    将息坦然说:“小婵姐,不如你看看上车前川哥给你的袋子里是什么。”他点到为止,适时摊牌,“川哥没瞒你,他早就告诉你了,是你没察觉到他的用意。”

    经他提醒,虞小婵把那只被她扔到后座上的纸袋拿回来。里面多是她的衣物,也没什么特别,她把袋子放在膝上一件件翻出来,直到见了底,一把黑色手枪躺在里面,发出森冷的光泽,令她不寒而栗。

    她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对枪支视若无睹,只是大脑突然空白,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境况。

    林将息解释:“川哥留给你防身的,以防万一。”说完,瞥见卫星电话的灯光闪动。

    邵颍川特有的独特嗓音隔着电波传来:“别进隧道。”

    简明扼要的四个字,伴随耳边嘈杂的声响突兀地在车厢里响起,随后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戛然而止。

    这四个字像一道指令,在接收到指令的刹那,林将息将车驶离了平整宽广的路面,风驰电掣地向矗立在戈壁滩上的魔鬼城池驶去。

    轮胎碾过沙砾怪石,从底盘传来细微的声响,雅丹地貌崎岖难行。不知道颠簸了多久,最后他将车停在了一块巨大的雅丹怪石背后,熄灭了车灯。

    四周空旷,寒凛的北风呼啸而过,如泣如诉,像女人低沉的呜咽,即使隔着车窗也能清楚听到。虞小婵沉默呆坐着,脑海里回荡的都是他的声音,眼下的境况,任她对他们的小组行动一无所知,也已经猜出了大概轮廓。

    许久,她低喃道:“他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了我,那他怎么办呢?”

    她想起邵颍川在她脸上轻轻亲吻的那一下。

    原来那不是在哄她,而是在跟她不动声色地告别。

    路灯也没有一盏的无人区,四下是一片黑黢黢的戈壁。

    邵颍川将车窗落下,猛烈的寒风长驱直入地灌进来,吹得人头脑异常清醒。

    后车紧追不舍,他却渐渐松开了油门,速度回落,后视镜里SUV与他们近在咫尺。时间所剩无几,徐轻歌从窗口放眼望去,黑夜仿佛永无止境,没有一丝殊异。

    一味地逃躲不过是白费力气,康珈总有办法让他们停下——寂寂旷野,猝然响起惊心动魄的枪声。

    后车窗碎裂,几乎是同时,徐轻歌找到了藏在暗夜里的那抹红光:“快,右边!”她手指道路右侧,邵颍川猛打方向盘,离开主路,向粗石密布的雅丹城池驶去。身后接连传来枪声,他无暇他顾,认准红光闪烁的那一处,油门轰然踩到底。

    后方紧追不舍,他们的一侧轮胎中弹,开上坎坷崎岖的道路更加颠簸,弹壳击打在车体上的声响越来越密集,徐轻歌铤而走险探出身去进行反击。

    对方人多势众,幸好眼前就是包围圈,邵颍川把车停在一座雅丹山体旁边,故意开亮前照灯混淆对方的视线,随后靠车门掩护躲到山后和埋伏已久的狙击队会合。

    徐轻歌为了躲避袭击,迟他一步下车,不过耽搁了几秒钟,却完全沦为劣势。对方车辆陆续停下,三四把手枪皆瞄准车身,子弹频发,她只能退回车厢藏身。康珈的手下见邵颍川先逃一步,车里只剩她孤身一人,纷纷放松警惕,陆续下车,步步逼近,男人们互相对视,露出心照不宣的无耻笑容。

    黑暗里,有人叽叽喳喳地讨论。

    “听老大说,邵颍川一路带了个小美人,就是她?”

    “小美人?有多美?”

    “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哈哈哈哈,对!去看看!”

    车厢里,徐轻歌呼吸急促。

    手里的枪只余下一发子弹,她忽然感到一阵似曾相识的绝望。

    暗处,邵颍川从狙击队队长手里要来两把枪,随后冲出掩体,连开两枪,解决了最先打开车门的两人。

    组织严令活捉康珈,对狙击队来说,执行难度很大。只有确定康珈到底在哪辆车上,他们才能行动。

    开枪太早,会暴露狙击队的存在,他和徐轻歌这场请君入瓮便前功尽弃,康珈一旦发觉有埋伏也会立刻逃脱。

    眼前形势紧急,他也只能暂时孤军作战。

    好在他和老徐没有白白冒险,始终躲在暗处的康珈终于愿意相信他们势单力薄,下令所有人停手。停手的指令是从最边缘的一辆白色SUV里发出的,狙击队立刻确定了目标,一枪将车上司机击中。包围圈开始收网,场面一时乱作一团,枪声四起,但白车岿然不动。邵颍川和徐轻歌最先靠近白车,拉开车门却见车里只有一位濒死的司机,再无其他人。

    康珈到底老奸巨猾。

    司机口吐鲜血,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还有话说,邵颍川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生怕错过任何一条和康珈有关的线索。

    那人说:“康……康珈……让……”

    听不真切,邵颍川俯身到那人嘴边,努力想要听清他临终前最后的话。

    “让我……告……告诉你……”

    “什么?”他百感交集。

    那人呵呵笑起来,用微乎其微的声音说:“他说……除……除非他死……否则……你……别想好……好活着……”

    一句警告,无关痛痒。

    他追问:“还有呢?”

    “还……还有……”对方吊着最后一口气,却迟迟没有下文。

    徐轻歌放眼环视四周,去寻找康珈真正有可能藏身的车辆。却在这时,看到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辆烟灰色雷克萨斯,正缓缓与他们擦身而过。

    当那辆车的车窗落下时,她看到了康珈的脸。

    还有他手里的枪。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康珈勾起唇角,露出狂妄自大的笑容,将枪口赫然瞄向了背对他的邵颍川。

    林将息奉命行事,听从川哥的嘱托全力确保虞小婵的安危。他自然也担心川哥和队长那边的情况,可如今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完成。时间紧迫,他拿出自己的电子设备继续修复手机里的数据。

    虞小婵也没合眼,始终关心卫星电话里的动静,可是提示灯再也没有亮过。

    她已经接受了这一夜突如其来的变故。其实早在更久以前,她就做好了和邵颍川一起面对危险的准备,却没想到他会在紧要关头将她妥善安放,不给她被危险近身的机会。

    她想起初见邵颍川时也是在无人区,记忆里的夏夜漫天星辰。

    从一开始他就知晓她的身份,所以才半真半假地埋下诸多伏笔诱她对他心向往之。8月风暖气清,夜里扑鼻的青草香混杂着他身上的烟草味,令人爱恨交加。而她一直对他不甚了解,寥寥几面,神秘莫测,待拨开迷雾,她已深深陷入他的情网,心甘情愿,不肯脱身。

    这一夜,雅丹鬼城的风声未曾歇过。

    虞小婵不知道隧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内心焦灼,坐立难安。将息倒表现得很镇定自若,一边试着破解手机里的秘密,一边安抚她的情绪。

    “对不起啊,小婵姐。我们的行动计划不能外传,你也别怪川哥没告诉你。”他十指翻飞,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输入长串代码,继而插入读卡器,尝试读取,“这场请君入瓮我们筹谋了很久,早在川哥落脚在青峡寺的当晚,他就通过寺里的通信设备传达给了我和徐队。”数据读取失败,他也不意外,换了另一种方法,再试。

    虞小婵却想不通,这两天他们同进同出,筹谋这么大的事,她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将息好似猜出她的心理动态,不等她问,主动揭秘:“昨晚在你睡着后川哥又来了我们的房间。”轻描淡写的一句,足以化解她的疑惑,“这么多年,川哥一直带着我们收集康珈的犯罪证据,偏偏康珈这几年越来越低调,就算是走私生意也都放手让手下人去处理,轻易不入境。这样守株待兔下去,不知道要周旋到什么时候,川哥索性泄露了自己的身份,引狼入室。

    “川哥答应了和康珈做交易,可是康珈提出的两个条件他都没有完成,我们都心知肚明,康珈不会善罢甘休,与其被动地四处寻找栖身之所,不如顺水推舟。”将息娓娓道来,一改往日嬉皮笑脸不靠谱的浑样,眸光犀利地聚焦在手上的储存卡上,“这次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若能趁康珈入境,逼迫他有所行动,我们就能以正当理由将他扣留,限制他出镜。”

    虞小婵听不懂他们精妙安排了哪些战术,她只关心一件事,邵颍川是否平安无事。

    怪不得他起初不肯带她走,从一开始这就是一趟危机四伏的旅程。常水的良夜,宜城的大雪,青峡山上的落霞孤鹜,一路的好景色虚幻得如同黄粱一梦,原来他早就知道梦尽头埋伏着怎样凶猛的恶兽。

    将息又说了什么,她却再也听不进去,耳边萦绕着的只有风的狂啸。

    已是后半夜,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又似一万年那么长。

    她问:“我们要整晚都待在这里吗?”

    不知道邵颍川和徐轻歌在隧道里到底遇到了怎样的危险,她想做点什么摆脱心里的焦躁感,否则总是忍不住猜测,闭上眼睛就会浮现骇人的画面,越想越不安。

    林将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向她坦白了川哥的安排:“川哥叮嘱我,一旦有危险,让我带你先回沙都。那条隧道是回沙都的必经之地,今晚是无论如何也走不了了,明天吧,等明天一早看情况再定。”

    又是背着她安排好的。

    虞小婵冷笑:“你们川哥还真是自以为是。”

    “什么?”少年到底没怎么谈过恋爱,不懂女人是很敏感的动物。

    “自以为是地给我铺好了归路,却不知道,没有他,我去哪里都是一样。”这话虞小婵只藏在了心里,没有作答。

    有些细枝末节的感情说出来难免做作,不懂的人只觉得你矫情,体会不到你心中的赤诚,不如不说。

    林将息误以为她说的是川哥和徐队势单力薄、以卵击石,于是煞费苦心地喂她吃了颗定心丸:“你放心,川哥应敌经验丰富,徐队也和上级申请了支援,单从人数上来说,我们不吃亏。”

    电脑屏幕终于跳出了新磁盘,他喜出望外,点进去,一排文件夹列队排放,随手打开“照片”,意外看见文件夹里躺满了随机命名的照片。但或许是文件已经损坏,如今使用的系统,匹配的软件无法兼容查看,频频阅读失败。

    他来不及再同她说些什么,又重新投入到修复数据的工作中。越是这种柳暗花明的拐点,他越忐忑,生怕一招不慎,前功尽弃,于是专注地调整方案,完全没注意虞小婵在他集中注意力的时候打开了车门。

    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下了车。

    他把电脑放到一旁追出去,却看到她只是靠在嶙峋怪石的石身上,摸出打火机作势去点夹在指间的香烟。这烟和打火机是从邵颍川给她的纸袋里翻找出来的,应该是他无意掉进去的,如今全归她了。

    风太大,点不着。她干脆作罢,把打火机揣回口袋,衔着烟嘴不发一言地任由冷风侵身。或许是林将息表现得太紧张了,她竟然无奈地笑出声,说:“放心,我有自知之明,这种时候绝不会瞎逞能,给你们添乱。你忙你的,我就是觉得车里太闷,想出来待一会儿。”

    林将息不太关心女人之间的战争,虽然他察觉出徐队不喜欢小婵姐,但他觉得究其根本,是徐队对小婵姐有偏见。

    小婵姐从前是空乘,五官身材出众,她的漂亮有一种带着自知之明的高调,谁看了都会觉得美,连不怎么喜欢她的徐队也承认。但这只是皮相,骨子里她还隐藏着沉静倔强的一面,很少释放,只有像现在这种时候,她才会稍微流露出来。

    换作其他人,心爱的人下落不明,怕是要痛哭流涕。连他都在为川哥和徐队揪心,她却在冷静之后不声不响,找一块背风石抽烟。没掉眼泪,更不害怕,有一种坦然接受命运安排的磅礴大气。而她前一晚还在和徐队较劲互怼,暗地里争风吃醋。

    按说见识了欲望都市里的纸醉金迷,怎么会愿意舍弃所有,死心塌地地跟随他们这种有今天没明天的人浪迹天涯呢?

    但她就是这样的人,不知道是她高估了命运的宽宏,还是因为川哥值得她放弃所有。

    看她第一眼,是妩媚漂亮。

    第二眼,却是凛然英气。

    也怪不得眼光那么刁钻的川哥会喜欢她。

    虞小婵嘴上说待一会儿,却攀爬上了雅丹陡峭的石身,站在巨石顶端四顾环望。凛冬季节,阴沉沉的夜晚漆黑如墨。她像半途迷路的旅人,茫然无措,辨不清方向,只渴求冷风把她吹清醒,醒来发现是大梦一场,邵颍川仍在她身边守她彻夜。

    她人生中没有哪个夜晚,比今夜更加漫长。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冷风已经把她的衣服打透,她利落地翻下巨石,重回平地。等她再次坐进车里的时候,林将息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他的嘴唇一张一翕,最后却什么都没说,直接简单粗暴地把电脑转过来,示意她自己看。

    虞小婵心不在焉地瞥去,顷刻间失语。

    两百多张照片统统躺在文件夹里,贩毒集团的内部数据赫然在列。

    一张张用武程的性命换取的照片此时重见天日。

    那些被罪恶之手掩埋的真相,在这一刻,破土而出。

    内存卡损坏严重,虽然暂且修复,但里面的数据资料是独一份的,十分珍重,经不起再折腾一次。将息机智地做了备份,把照片全部拷贝进了U盘。无人区的网络时好时坏,他试了很多次才把这些至关重要的照片发给上级领导。

    天光微亮,他带虞小婵重新起程,驶离雅丹鬼城,向昨夜本该经过的隧道驶去。

    刚开出去不远,还未看到隧道口,前方道路就拉起了警戒线,有警务人员拦车示意该路段前方维修,临时封路,请绕行。最前面的大型货车只好返程,小型私家车司机虽有怨言到底还是掉了头。

    轮到他们,林将息落下车窗,从怀里掏出证件出示给对方查看,那人拿着他的证件走到一旁打了一通电话,再回来便给他们放了行。

    临近隧道口,远远就看到路边停着多辆警车和救护车,现场还有电视台的记者。

    虞小婵和林将息下意识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眼睛里都藏着翻江倒海的不安。

    “你在车里等我。”林将息说完就下去打探情况,留虞小婵在车里等得心慌意乱。

    干裂的黄褐色泥土上,留下一摊摊血渍,有负责取证的工作人员在提取嵌入石壁的子弹壳。现场有伤亡,医护人员正用担架把死者抬上救护车。盖在死者身上的白色医用布渗出猩红的血迹,有风掀开一角,露出担架上那人的半边身体。男人体形健硕,中长发束辫,穿在皮夹克里面的T恤已经被血液浸染得辨不出原色。

    她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冲下车,蹲在路旁干呕。

    远离城市的无人区,空气清新,却到处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她发觉自己双腿发软,试着站起来,甚至有些踉跄。

    昨夜邵颍川下落不明时她不害怕。

    此时看到眼前鲜血淋漓的景象她害怕了。

    怕这些被抬上担架的人里面有她要找的人。

    她扶着车身,勉强站起来,试图向救护车走去,却被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林将息一把攥住了胳膊:“你去哪儿?”

    虞小婵突然感知到小臂传来的疼痛感,头脑清醒大半。

    她的唇瓣苍白得失去了血色,仿佛机械似的开合:“有他的消息了吗?”她抬起头,看着这个比她高大许多的少年,少年一夜没睡,眼睛红肿,此时脸色非常难看。她忽然鼻头一酸,眼前瞬间模糊了一片:“有消息,对吗?”

    林将息松开钳制虞小婵胳膊的手,低头翻遍全身的口袋,终于找到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巾,作势要帮她擦眼泪。但她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他改变主意把纸巾塞到她手里,说:“小婵姐,川哥没事,你可千万别哭,要是让川哥看见,我还活不活了。”

    听说他没事,她的眼泪才簌簌掉落,是虚惊一场后的喜极而泣。

    林将息欲言又止。

    虽然川哥没什么大事,但他们这次的计划失败了。

    按照计划,离开肃阳后川哥会一路留下踪迹线索,诱导康珈的人发现他们。无人区虽然地广人稀,但道路监控依然密集,缜密如康珈,一定会选在夜晚现身。川哥提前估算过几个时间,如若顺利,残阳时分他们会经过一条回沙都的必经隧道,康珈很有可能在这儿行动。

    地质奇特的雅丹鬼城就在隧道方圆百里内,怪石林立,适合藏身,更适合埋伏。

    徐队跟组织请求了支援,早在休息区吃牛肉面的时候,雅丹鬼城就已经被警方占据了制高点。无尽夜色里,川哥要想方设法把康珈引出隧道,然后降慢车速,以双闪为号,警方以红色激光瞄准线为令,他们要在极短的时间里,既不让紧追在后的康珈生疑,又要准确无误地确认彼此的位置。

    按计划,特警看到夜里经过的双闪车辆,就会在黑暗中射出红色激光瞄准线。川哥找到特警的方位后再把车开进魔鬼城的埋伏圈,到时康珈插翅难逃。

    可是康珈到底防备心重,谁也没料到他以车阵做掩护,坐在最边缘的车里看戏。等他察觉有埋伏后立刻抛下手下人逃生,无人区地广人稀,放眼望去虽然一望无际,藏身却也不难,危窟暗穴,比比皆是。警方调动警力查找康珈的下落,但目前也只找到了被康珈丢弃的车。

    警方逮捕了13名边境走私毒贩,并从他们车上缴获了大量毒品。此外,这次有6名毒贩和1名司机身亡。康珈和另外3名毒贩逃脱成功,且下落不明。

    这些具体细节他来不及跟虞小婵一一解释,一时半刻也讲不清楚,他招呼她上车。

    “我们现在去哪儿?”

    “沙都人民医院。”

    虞小婵开车门的手停顿了一下,一般情况下如果伤势不重,邵颍川是不会去正规医院接受救治的,医院人多眼杂,容易曝光身份。上次他住在她家中,伤口恶化成那样,他都硬挨着,这次被送进人民医院,可想而知有多严重。

    她又紧张起来,心惊胆战地问:“很严重吗?”

    “川哥只是骨折。”林将息的语气低沉喑哑。

    虞小婵发觉他的眼睛有些泛红,突然想起徐轻歌:“那你们徐队呢?”

    不过几秒钟,却像过了很久。

    林将息说:“徐队替川哥挨了一枪,失血过多,正在手术室抢救。”

    警方有人员负伤被连夜送往市区医院,引起很大轰动,自然不可避免地惊动了媒体。缉毒警察不顾生命安危,不舍昼夜地打击毒贩,这么正能量的新闻,各地电视台争相派人到医院蹲守,希望可以采访报道。

    院方特别安排了单间病房,虞小婵和林将息赶到医院时,邵颍川已经做完了术前检查,骨折处没有明显肿胀,医生建议观察24小时后手术。因为右臂骨折,行动不便,院方贴心地配给他一名男护士,即便如此,用洗手间时还是很尴尬。

    虞小婵找到病房的时候,刚巧看到小护士被邵颍川支使出去。

    病房里配备独立洗手间,隔着门能听到里面水龙头哗啦的流水声,邵颍川开门出来,就看到她站在门外。

    病房不大,洗手间门口的空间更是狭小,虞小婵来不及躲就和他打了个照面。她擅长表情管理,一秒变冷漠,邵颍川挺拔的身影挡住洗手间内投射出来的灯光,他整个人像一道阴影笼罩在她的头顶,她甚至头都没抬,只把视线落在邵颍川被夹板固定住的胳膊上。

    “伤得是不重。”说完扭头就走。

    上电梯的时候她还郁闷怎么一层一停,度秒如年,这时候又装腔作势,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邵颍川情商高,一眼把她看穿,知道她在生气,不由分说地用另一只手把她从背后揽入怀里,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一副知错就改的卑微态度,在她耳边说:“我错了。”

    他的语气很真诚,她这人耳根子软,哪受得了他这样。

    但她又是真的火大,这次行动他半个字都没透露给她,幸好人没事,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看他一眼。他总是瞒她,不愿意告诉她他要经历怎样的危险,但他越是隐瞒,她越是寝食难安。

    他在她的耳边温柔呢喃:“下次不会了。”

    她的心脏明明有一瞬间感到失重,表面却依旧维持着风平浪静的漠然。

    她把他的手臂从自己身上移开:“没有下次了。”说完径直向外走去,却被推门进来的林将息堵在了门口,一时没了去路。

    林将息到医院就去打听了徐轻歌的伤势,才比她晚些来看邵颍川。他根本没察觉到这两个人在闹别扭,看到川哥没有大碍,直奔主题:“川哥,徐队在哪个病房?服务台的值班护士不在。”

    邵颍川看了一眼戳在门口的虞小婵,跟着走过来:“我们正准备去看她,一起来吧。”

    徐轻歌在特护病房,麻药劲没过,暂时还没醒,他们还不能探望。邵颍川带他们去了徐轻歌的主刀医生办公室,陪他们一起来医院的两位警务同事也在。医生说子弹伤及徐轻歌的肝部位置,手术虽然成功,但考虑到她的伤势随时都有再次大出血的风险,医院血库告急,这次手术把已有的库存用掉了大半。

    林将息听完就撸起自己的袖子:“我可以献血。”

    医生拿起放在桌上的病例翻看:“徐小姐是O型血。”

    闻言,林将息偃旗息鼓没了刚才的热血士气,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

    邵颍川和其他两位警务同事也帮不上忙。

    办公室恢复安静,直到虞小婵突然开口,说:“我是O型血。”

    众人惊愕,齐齐看向她。

    她举起手,目光坚定:“如果有需要,抽我的。”

    语气这么爽快,让人错以为她要做出什么大义凛然的壮举。

    有人给老徐献血,邵颍川松了口气,可是献血的人是虞小婵,他又实在忍不住皱眉:她那副小身躯,体重在标准线徘徊,恐怕都没达到献血标准。

    医生叫来护士带虞小婵去做体检,邵颍川不放心,跟着去了体检室,被护士拦在门外教训:“胳膊都这样了,还不回去休息,瞎跑什么呀。”

    邵颍川涎皮赖脸地为自己辩解:“刚才进去的是我女朋友,她最近休息得不好,这种情况能献血吗?”

    护士年纪稍长,听到他说“最近休息得不好”,脸上露出了过来人的神秘微笑,感叹道:“现在的年轻人啊。”

    说完就把邵颍川隔绝在了门外。

    虞小婵不知道邵颍川和护士姐姐在外面说了什么,只觉得护士姐姐看她的眼神怪怪的,问的问题也很莫名其妙。

    “最近没休息好?”

    她老实答:“嗯,这几天睡得都不太好。”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是精力旺盛。”感慨过后,护士例行询问,“中午吃的什么?”

    虞小婵摇头。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就没吃过饭。

    护士无语:“年纪轻轻,不爱惜身体,以后有你们后悔的日子。”看她黑眼圈严重,脸色也不好看,直接下结论,“体检不用做了。”

    “啊?”

    “你回去好好吃饭睡觉,明天早晨再来献血,不然以你现在的情况,抽出去200CC就容易发生献血反应。还有,明天早晨吃点清淡的白粥再来,别吃鸡蛋。”

    离开体检室,她看到邵颍川坐在走廊长椅上等她。他的右侧小臂骨折,此时挂着夹板狼狈得让人心疼,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玩魔方的小男孩,正乖巧听话地等妈妈。邵颍川没注意到虞小婵已经出来了,还在逗小男孩:“你信不信哥哥可以十秒内把魔方复原?”

    小男孩没吭声,甚至都没看他,手上动作如行云流水,十秒之内魔方六面颜色整齐统一成崭新的一颗,然后又快速把它打乱,伸手递到邵颍川面前,一脸得意:“哥哥也表演一个给我看?”

    邵颍川被气笑,心里说谁家倒霉孩子,他现在一只手废着,存心看他笑话。

    瞧他炫耀不成反被一个小孩子将了一军,虞小婵的嘴角终于有了笑意。她走过去,蹲在小男孩面前,帮他理正红领巾,瞥了一眼邵颍川,说:“哥哥骗你呢,他现在这副样子吃饭都成问题。”

    小男孩的妈妈很快检查完毕,目送母子俩走进电梯,虞小婵才在邵颍川身边坐下。

    “你怎么还在这儿啊?”看到他被小学生怼,她心情大好,终于有了说话欲。

    “等你啊。”他试着握住虞小婵的手,她没躲,他得意忘形,“终于肯跟我说话了,不生气了?”

    她幼稚地抽回手:“生气啊,但是看到你在小学生面前丢脸,做不到视而不见嘛,当然要落井下石地嘲笑一下才能解我的心头之恨。”

    她说的也是实话。生气又解决不了问题,她已经摸清楚邵颍川的套路了,保证的话说得再漂亮都是虚无缥缈的空头支票,紧要关头该瞒的事他还是会瞒得密不透风,生气也没用,毕竟保守秘密本身就是他职责中的一部分。他不可能事事都毫无保留地告诉她,给她充足的心理准备。

    他其实没有错,是她要学着习惯。

    邵颍川被她逗笑,厚脸皮捉回她的手,十指嵌入她的指缝,和她交握:“体检结果怎么样?”

    “没检,献血前不能空腹,要保证充足睡眠,这两点我都没做到。护士姐姐让我今天吃好睡好,明天再来。”

    “嗯。”他问,“想吃什么?我让将息去买。”

    她有些心疼被当作外卖小哥的林将息同学,但还是报上了菜名。

    护士提醒她献血前少吃油腻,她点的菜都很清淡,林将息去附近餐馆依样买回。三个人在邵颍川的病房里风卷残云地吃完,护士恰好进来查房,顺便通知邵颍川明天上午10点手术。

    “那我先回去了,川哥你好好休息。”林将息起身要走,看虞小婵无动于衷,专心坐在床边剥橘子,他有些举棋不定,“小婵姐?”

    她如梦初醒地回神,见他已经穿好外套,不慌不忙地择一瓣橘子喂给邵颍川:“噢,那你路上小心。”

    林将息一脸疑惑。

    “明天顺便给这位伤残患者带套换洗衣服过来。”虞小婵说完发现他还戳在那里,“怎么了?”

    林将息无奈看向卧在病床上吃橘子的川哥,眼神里流露出的问号此起彼伏:小婵姐不和我一起走吗?明天一早,你们一个动手术,一个去献血,今晚都需要好好休息,病房就一张床,你们怎么住?

    他想到的,邵颍川都想到了,但他不介意这些。他好整以暇地看婵婵为他忙前忙后,很是愉悦,恍然想起在她家养伤的那段时光,这样的氛围千载难逢,他不忍心打断,暗地里给电灯泡林将息使眼色。

    电灯泡很自觉,悄无声息地走向门口,离开时还贴心地帮他们把门带上了。

    三秒钟还不到,他又突然杀回来,趴着门缝嬉皮笑脸地问:“川哥,需要关灯吗?”

    邵颍川很不客气地朝他扔了个橘子:“滚。”

    林将息眼疾手快地领了赏,顺手剥开,乖乖滚了。

    虞小婵在医院留宿,考虑到邵颍川伤及手臂,拒绝了和他同床共枕的提议。

    她跟院方借了一床被子,在病房里笨拙地打地铺。邵颍川几次三番拍了拍枕边空出来的位置,她都视而不见。他颇有些无奈,早知道她要睡在地上,就应该让将息把她拎回客栈。

    虞小婵却不觉得床上地下有什么分别。睡前,她去洗手间简单洗漱过,再回来却看某人把被褥铺在了她旁边,一本正经地说:“床太高了,我怕半夜睡着摔下来。”

    理由竟然还算说得通,她放弃反驳由他去。

    她的睡相时好时坏,小心翼翼在他左边躺下。两个人其实都没什么睡意,尤其是邵颍川,虽然他一整天看着和寻常没什么不同,但她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忧心忡忡。徐轻歌还在ICU观察,他面上佯装出来的云淡风轻不过是不想她跟着一起担心。

    他翻过身来:“睡不着吗?”

    她“嗯”了一声,也转过来,和他面对面相对,呼吸缠绕,万缕千丝。

    暗夜寂静,满屋月光。她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如将息所说,徐轻歌是因为帮他挡了一枪才躺进ICU的?几次话到嘴边,又欲言又止。

    都说大爱无疆,他和徐轻歌同生共死了这么多年,徐轻歌身为队长,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有勇有谋,令人钦佩,她却在偷偷揣测她的舍身行为是否掺杂私情?她懊恼自己实在太小家子气,心里却实实在在地翻了一缸陈醋。

    她还在胡思乱想,邵颍川已经伸手把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嘟囔了一声“谢谢”。

    她把脸埋入他的胸膛,能嗅到他身上的药香,瓮声瓮气地说:“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给她献血的。”

    邵颍川只是抿嘴笑笑,没有拆穿她。

    他太了解她,别看她和徐轻歌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一天三餐都在吵架互怼,但她骨子里还是善良,几乎从未把徐轻歌讥讽她的话放在心上。别说眼前危在旦夕的徐队,就算是任何一个不相干的人需要输血,能帮忙的话她也会义不容辞。

    他喜欢她的赤诚善良,像黑暗里的光,把他的世界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