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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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逸飞正发愁。

    这满满一平台的妖魔, 见了他眉开眼笑的,或者见了他就皱眉撇嘴的,似乎都认识他, 然而他一个也叫不出来, 为之奈何?

    莫非他要创下演艺生涯的最快ng记录了?

    “大人来啦?”里面匆匆走出个三寸丁小老头, 长着尖尖鸟喙,头戴黑色小帽, 手里拿着一本手账。

    他一见了任逸飞就露出讨好的笑:“主人早早便吩咐我候着等您了。”

    任逸飞神色淡淡, 眼角斜睨,并不说话。

    不知来者何人, 不知他要怎么做, 沉默反而是好的应对, 至少不会立刻出错。

    “您的住处已打扫,汤浴也已备好,小的引您去。”小老头接下去讲。

    此地主人竟如此善解人意?

    被一群陌生npc团团围住孤立无援的任逸飞差点感动落泪,他点点头:“有劳。”

    转头对侍女一挥手:“去吧。”

    先下去歇息, 回头找你们了解原主信息。

    结果那侍女连着纸人和轿子便一跳一跳, 又跳回到云层里, 侍女化作彩云, 小童化作飞鸟,轿子化作纸船,皆尽散去。

    任逸飞愣了愣:他还怎么回去?

    哦, 他不用回去。

    他随着小老头去了里面。

    “这就走了吗?”沉迷美色的众妖魔盯着他的背影, 恋恋不舍。

    “这人是谁?”回过神的小妖问。

    “那是鹤君,食月魄而生的妖灵。”

    走过长廊、拱桥、庭院、一片小树林, 路上偶遇了许多不认识的妖魔, 他才到了主人安排的地方。

    是一个极清净的院落, 里面灯火通明,金色香炉里紫烟渺渺。屋内有侍女和童子随侍,红色的木柱托着彩绘的斗拱,珠帘分两侧,纱幔垂地。

    他一进去,就有青衣侍女引他到一处四面镶嵌玉石的温泉池,边上还有一个架子,放着许多按摩解乏的东西。

    青衣侍女上前要为他解大氅,他抬起手轻声道:“都出去。”

    声音很小,但无一人敢违抗。

    于是室内几人朝他行了礼便依次退去,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待人走后,他坐到一块玉石做的石台上,揉了揉僵硬的脸。

    【玩家中有一人是杀人之鬼,找出它,或者活过七天。】

    【角色任务:取回心头血。】

    【身份:玩家。】

    【角色:鹤君。】

    【关键词:春日宴。】

    【100】

    多了个角色任务,取回心头血。

    这件事对原主似乎很重要,这会是原主参加这个宴会的目的么?

    对演绎这件事有完美情节的任逸飞默默将之记在心里。

    “咕咚,咕咚。”泉水落入池中,带起一串泡泡。

    这是个中型室内温泉池,整体是个圆形,四面都有金色兽首的吐水口,泉水里长着一种奇异的金色莲花,莲叶收了水雾,凝结成露,滴落,水面上烟雾弥漫。

    任逸飞看看映在门上那些侍女的影子,知道这些人都守在外面,也听着这里的动静。想了一下,他便收了卡牌,站起身,随手解了衣裳浸入温水中。

    柔软温暖的水包裹着他,烦恼似乎都散去好些。

    他将脸贴着温润的玉石,整个人像是被撸过的猫,骨头都松了。

    舒服,真是个会享受的妖魔。

    回去就在水泥房后边凿一个温泉吧。

    房中无人,他拿出了简历。

    上半段已经看过,接下来是下半段。

    全是‘鹤君’人生重要的转折点,比如拜师学艺,比如师兄弟决裂,比如这次赴宴。

    关于这个师弟,简历中间提到过几次,笔墨最多便是鹤君受伤那次。

    趁他醉时,师弟青鸿剖他心脏取走三滴心头血,导致他修为倒退,用了百年闭关才稳下来,但实力还是大不如前。

    这次是他出关后第一次出门。

    难怪会有这么个‘取回心头血’的任务。

    原主赴宴,其实是来寻仇的?

    那他应该用什么态度对师弟?反目成仇?失望?留有余情?

    任逸飞抖着简历感慨:这师兄弟曾经的感情应该很不错,否则任务就不该是取回血液,而是吊打师弟后再取回心头血。

    也不知道这样的师兄弟是因为什么闹翻的,没有任何预兆和提示,莫名其妙就翻了。

    “谁?”

    任逸飞收起简历。

    外头的脚步声到屏风前停住了:“我以为你不会来。”

    情感如此复杂,又能直接闯进来,他知道是谁了。

    “你发了请帖,”任逸飞倚靠着温泉边的石头,斟酌用词,“却还怕我来?”

    那边顿了两秒:“并不怕师兄来,只是以为师兄恼了我,连面都不愿见。”

    “你既知道,却还来见我?”

    那头却不说话了。

    “我的心头血在哪里?”任逸飞开门见山问他。

    门外的人并不意外,反倒说:“师兄,我以我血换师兄的,可否?”

    任逸飞笑了一声:“滚。”

    这声音很平静,只是加了一声短促的笑,于是显得格外讽刺。屏风外的人欲言又止,到底默默退下。

    出水口的泉水落在温泉里,发出啵啵的声响,室内很安静。

    任逸飞合上眼,任由烟雾半遮了表情。

    这几段简单对话,任逸飞选择的是被信任的师弟伤害后,十分失望,带着讽刺,也自嘲的语气。

    原主与师弟百年未见,但他们既然是师兄弟,情同手足,必然对原主十分熟悉。

    他咬着手指:不知道能不能从‘受到心灵创伤,导致性格变化’入手。

    没有友好npc提供反向验证,如喜丧游戏。也没有一个留下许多线索的私人空间辅助完善表演,如邻里游戏。

    目前他面临的最大困境是:原主的人设。

    他应该是怎么样的人?

    泡了一会儿,头昏眼花,任逸飞从温泉里站起来,才用身体自带法术蒸发了水分,披上里衣,一群美貌侍女手捧玉盘鱼贯而入。

    这些盘子上有折叠好的衣服,有腰带发带,还有一双嵌珠丝履。

    接下来他什么都不必做,衣来伸手。

    穿好衣服,戴上玉冠,之前那一套已经被侍女收走。

    时刻备着衣物不说,还像是定做的一样合身。任逸飞却不觉得高兴,心里反而发凉:这个师弟对原主太了解了,百年过去,衣服尺寸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侍女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又出去了,他坐在蒲团上,开始分析自己拥有的信息。

    鹤君,实力强大的妖魔,外在表现是高冷爱洁,内在却是性情中人,和宴会主人是师兄弟,原本和睦,现在可能成仇。

    他来这里,是为了三滴心头血。

    但是这个宴会还邀请了很多大妖,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任逸飞从袖子里拿出邀请函。

    做妖魔也是方便,有个叫‘袖里乾坤’的随身包裹,里面什么都有,衣物、私人用品,甚至食物也有,随时都能收拾出一桌团圆饭来。

    他一一看过这些私人物品,基本都是关于衣食住行的东西,全是一套一套的,强迫症一样排列整齐。可见原主是个讲究人。

    不过唯一和这次宴会相关的只有一张邀请卡。

    他是没有原主记忆的,但是身体还有些残留的肢体记忆。npc都是副本生成的,不存在穿越一说,他猜测,这是因为环境难度增强,玩家才有这种带着肢体记忆的福利。

    除了袖里乾坤,还有其他一些小法术,他都知道怎么做。

    想想也是,要是完全不懂,这百号人,上来就得曝光完。

    房间里没人,几层纱帘放下,铜镜映着明晃晃的烛火,任逸飞在床上放下红色邀请函。

    此次宴会的邀请函是红色的纸张,上面用黑色的笔描绘了一个梳洗的美人。

    这个线描的美人如今正背对着任逸飞梳理头发。忽然她转过脸来,线描的脸渐渐丰盈,上了色,从纸张里钻出来。

    粉色柔嫩的桃花瓣飞到他的脸上,远处桃花林下一个绝色佳人,含羞带怯看着他。

    触感、嗅觉、视觉,每个感官都在告诉他这是真的,然而事实上……

    他拿出小扇子轻轻一扇,桃花林、美人和飞舞的桃花瓣都不见了,请贴上几个扭来扭去的大字:春日宴,某月某日,恭候某某。

    幻术罢了。

    一个帖子还搞这种名堂,他有自己的奇遇,稍微知道点灵异奇幻的东西,其他人遇上了,不知道要怎么样。

    这个副本,光是这背景就能让只玩过低端局的玩家双腿打颤,难怪引导精灵一开始只字不提福利副本的事。

    太拼人品。

    正想到这,忽然听到外面一声尖叫,但这叫声才响了一秒就戛然而止,快得都像是错觉。

    “何事扰了我清净?”任逸飞抬头问侍女。

    外头就传来侍女轻轻软软带笑的声音:“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让几个人类混了进来,皆已处理了,鹤君且安心。”

    还没到晚上,就让npc处理了?中端局这样凶险?

    任逸飞哑然。

    请帖怎么折腾都折腾不出新花样了,任逸飞依旧不知道所谓‘春日宴’的主题是什么,更不知道对方邀请了那么多大妖是为什么。

    一直待在屋子里安全,可是什么线索都没有,不是事儿,他就从房间里出来。

    他想了好几个套词,留着应付可能和他打招呼的人。

    只是侍女侍卫见着他就低头行礼,宾客见他也客气退到一边,无一人阻拦也无一人上来攀谈,任逸飞越发奇怪自己在这儿究竟是个什么定位。

    德高望重的大妖?

    此刻大部分的玩家都已经开始适应自己的角色,在死了几个冒失的玩家后,他们更谨慎了。

    “第一是不能适应妖魔的规则,第二是尖叫。”玩家们总结出曝光的前提。

    就算不能模仿原主,也绝不可被人发现不是妖魔。

    低端局曝光了,只有‘鬼’会动手,npc最多不过折磨你。但是中端局开始,曝光了npc都能杀你。

    npc能杀死暴露的玩家,玩家对npc却要十分谨慎,一旦杀了人,搞不好直接拉满npc团体的仇恨。

    “玩家果然是后妈养的。”

    “这比喻不恰当,玩家明明就是春天的韭菜,割了一茬还有一茬。割完就丢。”

    太过形象,无法反驳。

    暴露的玩家都死了,尸体去头,送进厨房,脑袋也没有浪费,吊着流干净血水,就挂到外面杆子上去,一串串和葡萄一样。

    食人的妖魔垂涎欲滴,他们看着旗杆上的人头,陶醉地深呼吸:“好久没有尝过人肉的滋味,今日混进来那么多人类,总该让我等吃痛快了?”

    玩家心情陡然变坏:这个宴席,难不成还吃人肉?

    是的,吃。

    前面的玩家仰头看旗杆上的人头,心有戚戚然的时候,后厨的玩家正一边哆嗦一边处理无头尸体。

    这些开水烫过洗干净的尸体就放在案板上,长着猪脑袋的大厨对着肚子竖切一刀,伸手掏出里面的小肠大肠和肝脏,那么熟练,那么利落,那么专业。

    黏糊糊的血水从肚子里流出来,伴随着大厨撕扯内脏的声音。

    在后厨的几个玩家差点吐出来。

    “愣着做什么?洗一洗,切成块。”大厨三刀把尸体砍成四段,一段就丢给某个玩家。

    这个玩家看着手里还在流血的尸块,手掌刚好托着鼓起的乳/房,他一口气喘不上来,白眼一翻倒地上了。

    一个金字就出现在他头顶上——‘人类’。

    后厨突然很安静。

    那玩家躺在地上,什么都不知道,其他玩家却脸色煞白,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猪脸的大厨看着地上新鲜的食材,再次拿起刀咧开嘴。

    “关门。”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