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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老沙和徒步旅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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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着走着,他们路过了一个小卖店。老沙抖去身上的雨水,进屋问店主能不能给他们一些过期食品。那正在剔牙的店主翻着白眼说:“我这里哪样东西不是拿钱买来的。你倒好,空手一伸就行。我给你吃的,谁给我啊?”

    这要是在从前,老沙一定会臊得满脸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如今面对这些冷言冷语,他只是轻轻道了声打扰,就退了出来。苦过的人懂得别人的苦,难过的人理解别人的难,痛过的人也怜惜别人的痛。那个出言不逊的店主,若非谋生艰难,怎么会披着一身尖刺肆意扎人?老沙又想起那个骗他钱财的小伙子。细细想来,小伙子的骗术并不高明,像是临时起意。也许他遇到了难处,他一时犯了糊涂,但愿老沙的钱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最起码那小伙子还懂得把证件丢在车站附近的垃圾桶,最起码他没有伤害老沙和小雪的生命安全。

    世界就是这样,有人会帮助他,自然有人不帮他。给予是美德,接受亦是美德,同样需要谦逊和勇气。当萨日朗老太太、杨柳大夫、还有热情的养蜂人一家,慷慨地给予他和小雪帮助时,那时的老沙竟然还怯于接受?这实在愧于这份纯粹的无私和善良。而老沙此时此刻能做到的,就是将别人传递给他的善意,继续传递下去。

    老沙和小雪重新整理了背包。防晒霜给了在田间劳作的农妇,保温杯给了拾荒的老人。在山里,他们碰见两个徒步的背包客,把本草纲目送了出去,还附赠了一袋常用药——反正老沙早已将把常吃的野菜记熟于心了。能送的东西他们都送了出去。背包里,除了衣物和洗漱用品,只剩下小雪的童话书、夹在书中的红玫瑰和两瓶新鲜蜂蜜。背包和帐篷他们没有送出去,那分别属于小李和杨柳的爸爸。老沙无权转送给别人。

    脚上的旧解放鞋已被穿得又薄又白,显露出脚趾的形状,鞋跟也磨破了。休息时,老沙脱下鞋袜,只见脚指甲全部变成棕色,有几个已经干硬开裂了。两脚侧面磨出几个血泡。这些血泡不能挑破,挑破后碰着翻出的嫩肉会更疼,只能任由它越长越大。地上刚好有一截钢丝,老沙捡来,弯成四个马蹄钉。之后的行走中,老沙在垃圾堆里翻找着合适的工具。他把旧轮胎剪成鞋跟大小的方块,用做好的马蹄钉钉在鞋跟处。脚上的旧解放鞋又可以继续穿了。这双鞋已陪伴他走了一路,熨帖得像是身体的一部分。老沙不愿抛弃他的鞋,正如不愿抛弃他的脚一样。

    老沙也不曾抛弃过他可怜的花园——十年前,花园惨遭洗劫,一片狼藉。

    凶手是他的羊。

    那天老沙实在太累,忘了关羊圈门。羊儿们趁着夜色跳进花园,四处撒欢,啃光了园里一切能吃的东西。第二天清早,老沙走出屋门,迎接他的是破散的花架、凌乱的枝条和被踢开的池塘。池里的水全都流光了,鱼要么干死了,要么被羊吃了。而老沙用心血浇灌出的玫瑰丛旁,残红遍地。十来只羊儿吃饱喝足,呼呼大睡。老沙像疯了一样挥舞双手,喊叫着想要把羊群赶出这片曾经是花园的土地。羊儿们转转耳朵,甩甩尾巴,对老沙疯狂的举动充耳不闻。老沙冲上去想要把羊儿推开,可就算筋疲力竭,他也推不动一只昏睡的羊。老沙绝望至极,一屁股坐在地上,像个玩具被抢走的孩子,嚎啕大哭起来。

    那以后的很多天,老沙都把自己关在屋里。他实在无法面对那座残破的花园。

    是小李,一声不吭地清理了花园里的废墟。老沙隔着木窗看小李独自在园里劳作,一如小李藏在树冠里看老沙独自在山顶开荒一样。小李着实忙了几日,最终将毁坏的木板重新用麻绳绑好,从樟子松上垂下来。微风中,秋千轻轻摆动,像是一个含蓄的邀请。老沙缓缓从屋里走出,来到树下,伸手轻轻地推着秋千,秋千晃动得更起劲了。那一刻,老沙和小李都意识到,花园度过劫难,又重新活了过来。但这次,老沙抛弃了那些多余的装饰。他不再用彩幡和玻璃风铃装饰花园,也不再挖池塘了。

    踩着修补过的解放鞋,老沙带着小雪继续上路。天气闷热,老沙一边行走,一边回忆起草原上的凉风拂过脸颊的感觉。天气越来越热,老沙的回忆也越来越清晰。他的脑子不断地在回忆中浮沉,心因此片刻不宁,上窜下跳着要和脑子打架。老沙不得不努力安抚自己的心,不然它会成为一只顽劣的猴子,打烂他的一切。人有的时候,必须要学会如何与心相处。

    走着走着,小雪突然在路上停了下来。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路边的树林。老沙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棵枯萎的树,以扭曲的姿态在路边屹立。在它旁边,千万株葱郁的树木在茁壮生长。唯独这棵,早早地凋零衰败。

    小雪回头问老沙:“怎么别的树都是绿油油的,这棵还在睡觉?”

    老沙上前解释道:“因为它已经死了。”

    “死?死是什么呢?”小雪仰头询问着,目光纯净而坦然。

    老沙笑了:“这真是一个好问题。可惜爷爷也不知道。”

    “它是在冬天睡着了。别的树都被春天叫醒了,只有它太能睡,醒不过来了吗?”

    “有可能。”

    “它是缺水,缺阳光,缺土壤吗?”

    “有可能。”

    “它是生病了吗?它是太老了吗?”

    老沙看着小雪求知的眼神,陷入了沉默。他想起了身患绝症的开朗姑娘,想起失去孩子的母亲腕上的伤痕。死亡是什么呢?是光芒被黑暗吞噬,还是一滴水消融在水中?死亡是零,是空,还是下一个轮回的开始?每个人注定都会走向死亡。但是除非生死两个字真的打到了眼前,绝大多数人是不会觉得自己就生存在危险之中。偶尔想到死亡,估计也就是考虑一下该埋在哪里,遗产要怎么分配之类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