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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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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泽对玄璃所言真是始料未及,这忽然令兰泽想到,当他得知暮雪的贝壳,是由麟霜做好威逼鱼龙族记载时的惊讶之情。

    可就算他对此况感到意外,当时的兰泽,在得知这件事情时也不过在感慨:麟霜与暮雪真是惺惺相惜的一对友人。

    结果就在刚才,站在自己面前的玄璃,与麟霜颇为熟悉的玄璃,竟然脱口:麟霜爱慕暮雪。

    这样的情况,是兰泽怎么也不敢想象的。

    同性相互倾心。

    这要是消息传开,真是足以震撼妖界观念,轰动程度定不亚于当年鱼龙族的诞生。

    我见兰泽如此反应,立刻明白自己走神说错了话。

    我拍了拍脑袋,对自己的口不择言懊恼不已,赶忙向兰泽解释:“不不不,唉我这嘴,呸呸呸。”

    我一把抓住兰泽,迫切地为自己口不择言辩论,语气快速又激动,生怕自己给麟霜扣了什么奇怪的帽子。

    “这就是我自己的一个胡乱推测,麟霜没有明说,我自己推论的……就,就是我觉得麟霜以往谈及暮雪或者三界之乱时,语气不一样。我、我也不懂我就看玄尹师兄给我那些诗赋里的一些描写人间情啊恋呀,这就是我自己,在乱推的一个结论。”

    从兰泽的神情和他的语气里不难得知,妖界对于同性恋情大抵与人界态度差不多……这种事情,真正是不合适由自己口中传出。

    麟霜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胡言乱语,甭管有没有这回事,就我这嘴碎,都足以结结实实地挨揍了。

    我见兰泽盯着我沉默不语,似乎是不信任我所言,教我下意识地将双手握紧他的手掌,真情实意又郑重其事地强调:“兰泽你可不能听我片面之言,我真的不懂所以就类比了;你听说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我和你说,这句诗一开始也是描写战友之间生死之交,结果后来的人们也不知道为何……”

    兰泽没听完我所言,就见他的眼中忽闪一丝暧昧神情。

    紧接着,他突然反握住我的手,不等我反应过来,我便被他拉近,差点贴上兰泽的胸襟。

    兰泽目如月光皎洁,他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我,让我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他勾了勾嘴角,莞尔一笑:“看得出来,你确实不懂这些。”

    我被兰泽这么盯着,不知为何,心里居然有一股难为情的感觉,这种感觉有点类似……类似云昱不由分说地凑到自己面前来时一样。

    明明兰泽所散发出的是霜冷之气,可此刻,与兰泽如此靠近的我却感觉脸上有些发热。

    “兰泽,我……”

    我还没说什么,兰泽便握住我的手,在他将我的手抬起时,兰泽也顺应着我手所及的高度默默地蹲下。

    兰泽将我微微张开的手掌轻轻落在了他雪白的犄角上,他屏气凝神地将脸靠近了我的左侧,不足一寸的距离,让他的脸颊几乎要触碰到我的侧脸。

    我心下莫名紧张,不自觉地把头往右靠了一点点。

    兰泽发现了我的小动作,但他并没有紧跟着我的侧脸,而是停滞在此,低声又认真地告知我:“玄璃,在妖族,若你摸向对方展露在外的本族特征,代表着自己心仪对方希望与对方共度一生。”

    我瞪大了双眼,立即想到自己第一次与兰泽相遇时的冒失,我便连呼吸都变得小心,脸上也是感到滚烫。

    难怪,他当时那么抗拒。

    苍天,所以我做出了,让兰泽误会的事情。

    难怪兰泽仓促躲开自己时,脸上还飞过一抹淡淡的红晕。

    原来,自己在不经意间,就这么戏弄了妖族的王。

    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麟霜怎么也不教教我?

    要怪,那也只能怪,人族与妖族交流甚少吧,元玉山也没有记载相关事宜呀!

    思绪回到现在,眼看自己的手被他握住牢牢地搭在他的犄角上,得知真相的自己心里倒流出一些羞涩之感,我头向旁边偏离,结结巴巴地为自己辩驳:“我我我,我不知道,对对对对不起,我太冒失了!我给你道歉,我、我真、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可我知道,所以我摸了玄璃的耳鳍,也会因玄璃摸我的犄角时感到欣喜。”

    兰泽说着,松开了他握住我的手,他将手伸向我的脸颊,轻轻地划过了我的耳鳍。

    未知意义之前的自己并不认为兰泽此举有什么,而现在的我面对兰泽的举动已是脑子一片空白,这……什么和什么?

    我不敢再往下想,这些,那些诗词歌赋中所赞颂的情,我一直以为遥不可及也无须去想;一直以来我有麟霜与玄尹几人相伴,反而让我认为男女情爱恰好是这世间自己最不需要的。

    但,眼前的兰泽……他……

    我深呼吸一下,低下头的同时收回了搭在兰泽犄角上的右手。

    此刻的我,反应和兰泽被我第一次触碰犄角时如出一辙:我也紧张地将自己的双手背在了身后,还向后微微倾斜着上半身,回避着对方的目光暗自后退一小步。

    皎洁的月光在我们之间荡漾,我的目光却不再同之前一样,穿越月色大方地望向兰泽。

    清凉的晚风吹来,让夜间的蝉鸣都格外响亮,更显得我与兰泽之间分外寂静。

    晚风初定,踌躇良久的我率先开口,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寂。

    “兰泽,我……大概了解你的心意,可我,并不理解。我不解为何你会对我有这般欣喜?是因为暮雪吗?就像魔尊,他受到了暮涯的残念,所以才会对来自暮雪的我产生了错觉。”

    我不再回避兰泽的目光,边说边将视线转回到了兰泽的身上。

    暮雪,这个名字,拥有这个名字的主人,她竟是如此凑巧。

    暮雪与麟霜亲比姐妹,与自己亲兄本为连理,最后又因为她与暮涯的关系而影响了魔尊……

    我才第一次感觉到,情这一字,原来可以拥有这么不可思议的执念;

    而来自暮雪的我,作为暮雪的血肉残留人世,最后演化成形变成暮雪的模样,哪怕什么也不记得,可在知晓这些事后,心里都难免出现自己是暮雪替身的错觉。

    可我就是我,不管我来自谁,我如今也是拥有自己想法的独立生命。

    然而好比面对兰泽的心迹,在第一反应是诧异与害羞后,我反因暮雪与自己的羁绊变得格外冷静。

    想想,自己与兰泽不过几面之缘,在心境中第一次见面时,他虽说不同云昱那样咄咄逼人,倒也不是愿意与自己交好的态度,直到……自己落水后。

    是因为当时,他就发现我是玲珑石了?所以才会……

    我咬了咬嘴唇,告诫自己大可不必揣摩,毕竟眼前的兰泽还没有作答。

    我原以为兰泽会默默点头,可他只是看着我,静静地听完我的话后,他的眼中闪过了些许失落。

    终于,他有所动作。

    兰泽微微低首,朝我迈出一小步。

    他本打算再前行一步,却始终没有将右脚落在前方,反而回落在刚刚站着的位置上。

    他缓缓开口,一句话载着风拂过我的耳鳍:“因为你是玄璃。”

    兰泽月白色的眼底写满了诚挚,他有所停顿似乎是在思考如何表述,最后凝望着我,毫无保留地表露出他的想法:“与你初见时,我便开始留意你。哪怕玄璃的真身是玲珑石,玄璃与暮雪有关联,这些对我而言都不重要。”

    他说到这里时,又抬起了头,重新平视前方。

    让我意外的是,兰泽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了朦胧的红晕。

    他默默地将一只手微微握拳抬至了他的腰际,紧紧贴着他的大氅,目光落在我的眼中便已是胜过千言万语。

    随后,他攒紧了拳,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比方才更加坚定地对我说:“我对玄璃的心意如诗所言: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兰泽的表白让我感到莫名的紧张和沉重,这话说完后他也稍有释怀,仿佛这些话已经在他心里徘徊很久。

    我看着兰泽眼中的自己,倒不如他一半率真勇敢。

    我对兰泽有朋友之间喜爱之情,也有对有兰泽这样尊重自己的同族而感到珍重。

    但我……可我对兰泽,现在唯独没有诗赋中的那种情感,没有他对我的这种情意。

    纠结万分,实属痛苦,往日对男女之情的豁达在这一刻都是纸上谈兵。

    真正遇上这种状况时,我压根没有应对玄琰东陵的玩笑时的轻松,反而感觉到无形的书简压在头顶。

    倘若可以选,我现在宁可顶八斤书简罚站,也不要应对这种,压根不知道怎么说话的窘迫场面。

    “兰泽,我……我谢谢你的心意,然后……我……”

    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后,我就彻底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中所想。

    拒绝吗?我想起以前玄琰被东陵表露心迹的时候,自己还傻乎乎地在旁边拍手叫好,结果玄琰直接拿剑鞘砸向东陵,凶狠地吼道:“滚,打不赢我还想谈喜欢?”

    我瞄了一眼兰泽,这……玄琰的做法,用在我这里,不太合适吧?

    就在我十分为难,思索要如何开口时,兰泽反而已经收敛了脸上的红晕,他嘴角微微上翘轻声对我说:“玄璃倒也不必烦恼,我只是将自己的心意表达罢了。与人族一样,妖族中不乏被拒绝心意的妖族;若互相倾慕是这么容易的事,怎会有那么多幽怨之词?”

    我留意到兰泽上翘的嘴角透着淡淡的伤感,心里不是滋味的我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接话。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你在魔尊的心境中见到了魔尊意志混淆,恰好证明了魔刀小看了暮涯对暮雪的爱,以至五百六十年前魔尊与暮雪对峙时,暮涯的意志闪现一瞬,才让暮雪有机会被斩杀魔尊。”

    兰泽将话题转移,回到了最初的探讨上,我见他如此倒也暗自松了口气,思绪也跟上了兰泽。

    “可我在魔尊的记忆力,暮涯应是刚过百年就与当时的魔尊达成了某种协议。魔尊,不,准确来说是魔刀十分中意暮涯。看他们的讨论,应该没过多久暮涯就离开了鱼龙族,追随了魔尊。”

    说到这儿时,我抬起头来,向之前一样看着兰泽,大方地对上了兰泽的视线。

    “暮雪与暮涯出生定下婚约,然后再相伴百年才演化人貌。可很快暮涯就离开了暮雪,至少也需要好几百年才可让妖族成长到成年人族的样貌?”

    兰泽不否认我的说法,他点了点头,认同地说出了我接下来想说的话:“暮雪与暮涯为何会有如此深的羁绊,我也想不明白。满打满算他们有两百年的感情,看他们出生的时间是六百二十年前,中间相隔四百多年……魔刀肯定也会想办法消除暮涯对暮雪的爱;时至今日,他却仍然不能做到,哪怕你并非暮雪,你遇到威胁时,暮涯对暮雪的爱依然会因你显露。”

    “说不准魔刀也没有注意到,暮涯也反向影响了它的意志?”

    我的拇指在颞部的鳞片上摸索着,不经意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兰泽对此想法有些兴趣,他微微侧头,笑问我何出此言。

    “你说成为魔尊的暮涯是有史以来最强的魔尊;暮涯本身要是没独特之处,魔尊怎么会留意一个刚修炼成形的鱼龙族。话说回来,兰泽你还没告诉我,鱼龙族为了力量不断亲近繁衍是为什么?”

    我刚说完,兰泽便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犄角,嘴边挂上了苦笑:“为了它。“

    “它?”

    我十分不解地将目光顺着兰泽的指尖移动,满眼疑惑地打量起这对雪白的分叉犄角。为何是为了这对犄角?这对犄角莫非有什么独到之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