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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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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迈的奎相曾与玄尹倒有过几面之缘,书信虽未有几封,但他足以辩出元玉山掌门的印鉴与字迹。

    细细读下来,确实为玄尹手迹,上面也确实提到了有关对玲珑石演化成形的赞叹并认为玲珑石此番变化会对摧毁魔刀造成最致命的助力。

    他读完后,又抬起头来打量与王上齐坐的金目半妖,她一脸稚气未脱,金色眼眸虽如朝阳却毫无身侧的王上眼中的威严。

    这玲珑石看上去,倒不觉得能有多靠谱。

    奎相暗自想着,但他明白,元玉山自云龙国创立以来从不过问政事,一心修行封锁魔刀五百余年。

    玄尹与王上沆瀣一气可能性虽有,但眼下魔界重现,奎相不认为玄尹会这般糊涂。

    “既然元玉山掌门玄尹举证玲珑石一事,老臣自是不疑。可现在魔界入世,魔刀反而未因玲珑石毁灭,要作何解释?况且王上当年若非预言,现在恐怕还不知在何方;朝外出现了一位紫衣金目者云坤,四处留名,引起舆论;朝内又突然冒出个玲珑石演化的金目妖族,金目者徒增二位,依照预言来看,王上可要谨言慎行啊。”

    奎相振振有词,说罢还毕恭毕敬地向云昱行礼,而他最后一句话也是牵动了当年拥护九岁云昱为王的党羽,数位大臣纷纷跪拜请求云昱对今日言行三思。

    我被奎相肺腑之言所触,心里也认为他所言有理,正动了动手指示意云昱不要执意让我再出现。

    然而,云昱未曾应允我的提醒,他面对群臣劝谏,依然辞色俱厉:“吾知晓你们的担忧。但预言并非完整,哪怕是云锦宫内,也只能找到残缺的预言碎片难以考证。久而久之这半句预言流传五百多年后,让大家都以为:‘金目者,为天下主,维维听命’是一句完整的预言。”

    奎相单手撑着拐杖,面对云昱所言不由挥袖反驳:“关于预言非完整一事,老臣自然明了。可如今都过了这么久,又有谁能穿越五百余年还铭记预言并存活现世呢?”

    可就在他话音刚落,云昱在王座上发出了轻蔑的笑声。

    他只是轻笑两声,殿内众臣便纷纷将头埋低,好像这朝堂上曾出现过因云昱轻笑而发生的惨案。

    随后,我又听云昱对奎相嗤之以鼻:“奎相所言差矣,在你的眼前就有一位经历了当年三界之乱,亲耳听过完整预言的事主。”

    奎相一听倒来了精神,他微微侧身面向了我,哪怕他已年迈眼皮下垂,也是两眼炯炯入神地看着我,颇为不信任地对我开口:“玲珑石?”

    岂料云昱根本没有理会奎相,他再次握紧了我的手,面对朝臣娓娓道出预言的由来:“三界之乱中,一人族名曰云坤,夺取魔刀利用玲珑石妄图在没有魔界的世间称王。他既是云龙国开创者,可因操纵魔刀,他也成了云龙国历史上最不乐见其成的人物。云坤恰好为金目者,为了更好的进行统治征战,他才传颂了这句预言。”

    “王上,这些历史没有缘由,哪怕云龙国史记里也不曾提及云坤为金目……”

    云昱冷然阻止了奎相的发言:“当然有记载。”

    云昱边说边伸出了左手,只见黑影闪过,将一卷陈旧不堪的竹简放在了云昱手心。

    “因魔界入侵一事,吾不得不与已执掌幽州的妖族之王兰泽联络;幽州人族与云龙国祖辈血脉相连,因此吾特地将幽州史料悉数运回,在幽州编年史记第一卷中便提及了此事。还请奎相小心浏览。”

    宫人小心翼翼地接过竹简,将它双手奉与奎相。

    我更加纳闷,这到底是,他什么时候与兰泽联系拿来的竹简?

    我以为自己与云昱相处时间不算短,没想到他暗中还做了这么多准备,为的是今日将自己带到众人前昭告世人吗?心里有许多疑惑,可目前也只能压在心里,盼望着这个早朝快快结束,好让自己痛快地问个明白。

    云昱此时还特地命宫人赐桌椅与奎相,不知是在担心好不容易得来的竹简受损,还是担心奎相无法站稳。

    奎相倒是欣然坐下,十分详尽地凑近竹简观看:确实是老旧到不行的竹简,稍不留意都会感觉它们会散落成竹片;就连文字都与今时云龙国所用不同。

    因云坤而逃离至幽州的云家血脉,确实是详细记载了当年朝夕,甚至连玲珑石的来历都有——但是与云龙国记载的玲珑石来历却是大为不同。

    殿内在这一刻出奇的安静,彼此的呼吸声似乎都可听见。

    我见奎相看的十分仔细,也忍不住好奇地向前方探头,却被云昱轻轻地拍了一下手背,他及时地制止了我这样随性的行为。

    眼看奎相谨慎卷好竹简,他将竹简小心交予宫人,随后又是拄着拐杖站立。

    奎相先是向云昱作揖,一改方才质疑的态度,反而虚心请示:“老臣关心则乱,还请王上宽恕;眼下金目者有三,若非老臣没有猜错,朝外突现的紫衣金目者云坤应当是……”

    云昱目光深邃,嘴角带着寒冷的笑意肯定了奎相的猜想:“奎相颖悟绝人,那在外掀起舆论引导民众的金目者云坤,正是当年的云坤。”

    此言一出,更是令台下群臣不自觉地惊呼,本来玲珑石一事就足以震惊,现在又由奎相与王上肯定了云龙国创立者云坤重现国内。

    我没料想过云昱会直接将这些全盘托出,一时间朝堂内再现哗然,我悄悄地瞄了一眼云昱,现在的他倒没有方才的愠色,对眼前的熙熙攘攘置若罔闻。

    云昱见朝臣匪夷所思,等待他们声音渐小趋于安静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解释:“云坤曾执掌魔刀,已然入魔,存活几百年算得上什么?”

    “所以魔界并非按兵不动,而是用另一种方式在威胁云龙国。”奎相用拐杖敲了敲地砖,正色到。

    “奎相不愧为三朝元老,看事情足够透彻。”

    面对云昱的赞许,奎相此时并不挂心,而是面向我开口问道:“不知玲珑石可否将完整预言告知?”

    我见奎相突然问及自己,正要开口,却被云昱握手两下,还没等自己反应他是什么意思我便听到云昱率先回答:“金目者,为天下主,唯唯听命。”

    他说完便不再言,而是转头看向我,目光坚定地示意我接着说下去。

    我默默点头,转而起身向台下朝臣合手作揖,音声如钟缓缓念道:“若当乱世,金目黯然,日居月诸,光华旦兮,三界争辉,弘于一主。”

    完整的预言,自五百六十年后再现人世,台下众臣听罢但凡聪明的都明白了为何这预言只流传了前面一句。

    若当乱世,金目黯然;朝内玲珑石化作金目在前,实际上已是最初的预兆,而朝外魔界现世也引来了紫衣金目者云坤重现人间。妖族吞并幽州在前,魔界入世在后,都在警示人、妖、魔三界纷乱酝酿在即。

    既为乱世,金目者何须成称王标准,人族的云龙国之王在强悍的妖界与魔界面前,怎能不黯然失色?

    日居月诸,光华旦兮,三界争辉,弘于一主;已然预言了如今三界为争夺天下的局面,而最后,会有一位胜出的王……

    奎相仔细想完,深觉说出此预言的云坤心思缜密,利用前半句预言让自己顺遂,预料到了未来云龙国会有另外的金目者称王——而自己,甚至也可以算作是云坤预言中的一步;毕竟是他,将眼前的金目者辅佐为王。

    “云坤他究竟是……”奎相不禁呢喃。

    云昱也起身上前一步,将双手背在了身后,面对朝内众臣直言无隐:“他是曾经执掌魔刀最后依然不敌魔刀侵蚀意志,最后成为魔刀傀儡的‘魔尊’。”

    他说到此处,稍作停顿,面朝众臣气宇轩昂:“吾今日之措,便是要告知魔尊:金目者云昱若当乱世,亦为王者。”

    云昱话音刚落,狂风便自殿外冲入殿内,风力与我最后在麟霜心境中所感如出一辙,阶下朝臣一时间纷纷踉跄。

    而奎相幸有拥护的同僚搀扶,但也只能勉强站立。

    伴随狂风,一抹紫檀色身影闪入大殿中央,背对着殿外的紫衣来者,傲然面朝前方。

    耀眼且寒冷的金色双眼已告知了众人来者身份,不是别人,正是云昱口中成为魔刀傀儡的魔尊云坤。

    云坤右手手持银扇,扇面半掩其颜面,眯起了他的双眼饶有兴趣地看向前方。

    他将左手背在身后,殿内因他攒动的风流暂未停歇,紫檀色深衣亦随狂风向后摆动。

    我蓦然起身,不由分说地抬手,万千箭雨瞬间齐发,破风而行向云坤刺去。

    他身姿灵巧,又挥动银扇,不费吹灰之力便抵挡下我的攻击。

    也就是此时,狂风停歇,他仍是一副悠然自得姿态,不知他嘴角勾勒出的笑意藏着什么诡计。

    “众人退下。”

    云昱刚开口,拦在我身前,就听一声闭合折扇之音锵锵,云坤的声音紧随其后:“好歹也是孤的后世,见到孤也不行礼吗?”

    此话一出,我便感到云坤眼色有异,我立刻推开云昱,左手拦在云昱面前,站在了云昱方才的位置与云坤的金目相汇。

    而他刚才渐起的血红目光,在与我对视的一刹那,他眼中的血色消退。

    伴随金色眼眸归于正常,他眼中闪过惊诧,似乎方才并未留意到向他发出攻击的是我。

    随即,云坤上前几步盯着我,意料的神色马上被憎恶替代,面对我喊出了她的名字:“暮雪?”

    “你今日是来自投罗网吗?”我紧紧盯着眼前的云坤,又踱步到了云昱跟前,将云昱牢牢挡在了自己身后。

    他见我这般谨慎小心,反对我相视而笑:“孤的暮雪,你若想起一切便不会倒戈对方。”

    我面露厌恶,不由蹙眉,厉声反驳他:“你怕是错认了,我不是暮雪。”

    云坤周围已是群臣退散,羽林卫已将他团团包围。

    他见自己被围绕仍然是一副气定神若,他摇了摇头,再次打开了折扇。

    云坤眼色凌厉一闪,围在他身边的羽林卫便七窍流血狰狞倒地。

    他一面迈步走来,一面轻扇银扇,嘴角似笑非笑,暧昧之音再来:“怎会认错,你曾对孤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浑身一震,这句话,分明是今日麟霜与自己说过。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愣在原地,脑中快速闪现麟霜谈及暮雪时的神情。

    麟霜倾慕暮雪,所以对自己这么说。

    而眼前的魔尊难道,暮雪,难道暮雪当年爱慕的是……魔尊?!

    我晃神地看着魔尊踏过尸体,向自己走来。

    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魔息也是如山川巍峨,朝自己侵袭,我立刻展现水镜屏障,回过神来准备再次发起攻击。

    身后的云昱却在此时,不顾我的阻拦,毅然地将我扯到了他身侧。

    云昱的目带锐光,无声地将燎炏化作万千鹊鸟,誓要逼退眼前本该死去的云坤。

    我心中暗叫不妙,伸手想拉回高温逼人的云昱时,便见到云坤眼中血光再现。

    我立即屏息催化自身力量,金色光辉自我手上涌向云昱,以免他被魔尊所影响。

    云坤从容不迫地回旋躲避燎炏缤纷,银扇折射着燎炏火光。

    云坤以退为进,伴随着他的步履,他虽未开口,但侵扰之音再次回荡殿内:“暮雪,难道你不想再见到他吗?”

    就在自己被勾起好奇,准备脱口而出询问,只听一声回绝之声伴随冰霜蔓延的晶莹闯入:“玄璃不想。”

    朔风萧瑟凝殿宇,青烟暮霭卷晨霞。萦空如雾伴蛟龙,徒见霜华浄碧空。

    背映日耀的月白身影,飒沓如流星,伴随霜影降临。

    兰泽?!我瞪大了双眼,敛容屏息地望向散发着清辉霜色的兰泽,心想:他怎么会来?

    因兰泽到来而惊讶的不只是我,还有云昱和魔尊。

    我见魔尊肃穆转身,殷弘之息毅然萦绕在其周围,为他挡下了后方云昱的燎炏侵袭。

    魔尊面对这位让日月都黯然失色的妖族,见妖族额头上的雪白犄角,思索几秒便知晓了对方身份,并对其称颂:“暮雪的同族真是彬彬济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