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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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一的晚自习时间比较短,七点半就结束了,有的同学嫌食堂大锅饭不对口味晚上先饿会肚子,下晚自习再急吼吼地冲回家吃饭,小胖就是这种人,刘沁和许霖中午都不会在食堂吃饭更别提晚上,不过刘沁的爸爸会在学校外等着接她,许霖放学得一个人坐公交回家。和刘沁说拜拜后,许霖走到车站等公交车,意外的发现了她的新同桌也在这个车站等车,万年锯嘴葫芦的许霖当然不会主动说什么,她的一贯作风就是假装没看见,能少一事是一事。周铮阳今天听小胖说完许霖从小到大受同学歧视的事,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她聊天,本来他就不太会和女生打交道,也就默默的放空了。他跟着许霖上了13路车,跑到最后一排坐着偷偷地观察许霖,她好像挺怕冷,才十月份已经把校服外套拉到顶,一坐下来就把座位前面的窗户也关上了,刚才还没关上窗的时候窗外的风吹到了许霖的高马尾,许霖的头发看起来很软。

    许霖似乎很困,头一点一点的在周铮阳看来她可能已经睡着了,他正考虑要不要去叫醒许霖的时候,她突然像弹簧一样从座位上弹起来走向后车厢,周铮阳看了看窗外,好家伙,和他竟然在同一站下车。不同的是周铮阳下车后应该过马路再往右走,爸爸工作的医院给他在一个新小区安排了住房,许霖下车后没过马路跨过一条铁道继续往下面走,周铮阳扫了一眼,那块地方怎么这么黑,好像连路灯都不太亮。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这样一路跟着许霖,许霖转了一个弯又转了一个弯,路过一片平房,又走了下坡路继续往湖边走,可能周铮阳跟的比较远,许霖没有发现后面有人,马上要路过一条完全没有路灯的巷子了,说到底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算平时装得多不在乎她也是个怕黑怕鬼的女孩,原本就很安静的夜晚现在显得更加寂静,只要有任何声响都能被神经紧张的许霖放大几倍,突然许霖听到前面有脚踩枯叶的声音,她马上紧张地问出了声“谁?”就在周铮阳以为她发现了自己正准备解释不是故意跟踪她的时候,一个男声响起了“我”。许霖马上松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心跳一下子就飙升的老高了”,这么黑周铮阳根本不知道那个男的是谁,但从许霖的语气里能听出他们很熟,“你个小丫头,我不是怕你放学回来走这条路会害怕才特地在这等着嘛,不就前几天加班没来接,现在不领情就算了还说我吓你,我吓不死你!”两个人开着玩笑越走越远,周铮阳慢慢地跟了上去,等到了有路灯的地方他看到和许霖走在一起的男生穿着一身工人服,应该是个修理工之类的,又走了一会那个男生在一栋小楼房前停住了,许霖和他挥了挥手就进楼栋里了。

    周铮阳马上转身往回走,没想到没过几秒钟那个男生在后面喊住了他“诶,那个穿运动服背书包的学生,你站着别走,”也许是心虚,周铮阳真的没有动,那个工人服走上前来周铮阳才发现他的年纪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你是哪个学校的,这个时间你不回家到湖边来干什么?为什么突然走回头路?”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自己跟了一路,周铮阳只能半真半假地说自己刚搬过来,下了公交车一下子迷糊就走错了。“哦?那你告诉我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去,这一片可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周铮阳对这一块不熟悉,还是将自己住的小区名字说了出来,工人服笑了“再说瞎话也得有点逻辑,你说的小区和这儿的方向完全是相反的,再怎么走错也不至于走了那么久才发现吧?”周铮阳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直接转身迈开脚步往回走,那个男生在后面喊了句“喂!在学校不要欺负许霖,放学也别再跟着她了,再有下次我不会放过你!”

    周铮阳一路快步走回家,吃完饭正准备往床上躺会,看着自己穿了一天的衣服实在不忍心,“妈,我洗完澡再做作业”,正在给他削水果的妈妈刚要说吃饱饭先别洗就听见热水器已经呼呼的响了,“这孩子真是”。爸爸总和他说热水能洗去疲倦,身体轻松了人的思维也能开阔一些,可现在冲着热水的周铮阳想不通,警告他的那个男生是谁呢?小胖不是说许霖只有刘沁一个朋友吗?第一次跟踪别人还被发现了,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告诉许霖,那我该怎么解释,太尴尬了……

    第二天早上周铮阳上学时装了两瓶牛奶放进书包,坐到自己座位上发现许霖的书包不在看来她还没来,他拿出一瓶牛奶放在许霖的抽屉里,眼睛瞄到许霖进教室的时候他装作很平静地在看书,姿势都没转变一下,“咦,怎么回事?”许霖把书包往桌子里塞的时候感觉桌子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明明她每天放学都收拾得很干净,不应该有杂物啊,她把手伸进去摸出了一瓶牛奶,怎么有人给她放了瓶牛奶?不会是刘沁,刘沁喜欢赖床,经常踩点上学,今天还没到校呢,那是谁呢?同学们一向不搭理自己,唯一有可能的只有昨天才转来不知道同学都不喜欢自己的周铮阳。“周,周铮阳,你看到谁把牛奶放进我桌子里的吗?”这是从昨天开始许霖和他说的第三句话,看到许霖清澈的眼睛他不想撒谎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糊弄过去“哦,我给你拿的,我妈妈昨天晚上给我书包里装了一瓶早上应该是忘记了又装了一瓶,我就给你分一瓶。”这个答案听起来也不是不合理,许霖点了点头“那谢谢你了,可是我不知道给你带什么,还给你吧”,即使家庭条件不好也不肯占别人一点便宜,周铮阳觉得许霖的人品更好了,“就当感谢昨天你借我的抹布,没有它我一整天肯定如坐针毡课也听不进去难受死了”,周铮阳这样自嘲自己的洁癖让许霖扑哧一声小声地笑了,“那好吧,这个谢礼我就收了,谢谢你啦”,许霖没有直接喝牛奶,她心情很好的把牛奶放进书包收了起来,虽然不解周铮阳什么也没说,刚才许霖地笑不是昨天那个敷衍的不自然的假笑,第一次看到许霖有点小开心的样子他一时愣住了,许霖皮肤白眼睛大,外表说不上多好看但也是个清秀的姑娘,也许知道了许霖家里的事周铮阳对她有一丝同情和好奇,看到许霖对他的笑容他感觉自己的心有点乱。

    这时前桌的小胖缓慢地回头,呆若木鸡般看着周铮阳,然后写了张纸条丢过来,“兄弟,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听见许霖对着刘沁以外的人笑出声”,好吧,周铮阳不是第一次,昨天晚上他就听到了许霖和工人服开玩笑的声音,她笑得比现在开心多了,他突然想到一个更核心的问题,赶快写了纸条丢回去,“我去,我们说话那么小声,你竖起耳朵偷听的啊?”

    这天下午有体育课,老师让大家先做热身准备一会跑操场,他们学校的怪习惯就是所有的体育老师都衷爱让学生跑圈,许霖和大家一起热完身之后,体育老师让她伸出手,他用中医把脉的姿势把着许霖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拿着秒表读秒,过了一会后“好了,除了许霖每个人排好队准备开始了”,许霖被老师叫去阶梯上看着同学们热完身脱下来的外套,周铮阳是头一次在这个班上体育课,他拍了拍小胖“怎么回事啊?”“哦,许霖啊?初中开始她就不怎么上体育课了,好像是心跳的太慢了吧老师也不敢让她运动,军训她也没参加太爽了,具体我也没问过不是那么清楚”,周铮阳觉得很奇怪,心跳慢不是好事吗?电视上不是说运动员心跳都很慢吗?许霖怎么因为心跳慢就不能上体育课呢?

    看着她的同学们开始跑步,许霖坐在台阶上想着晚上把牛奶给许霏加餐,其实她们的生活虽然不富裕,但也没有同学们以为的那么穷苦,她和妹妹还要读大学,妈妈因为这个事情一直在攒钱所以能省就省,可是每天妈妈也是花了心思给她们做饭的,能保证有足够的蛋白质和蔬菜,所以许霖才长得这么高,还好她们俩的学校都有要求穿校服,妈妈也省去了衣服的这项开销。

    这么快就跑到最后一圈了,她发现她的同桌周铮阳跑步跑得可真快,他把后面的同学甩开的很远,跑完步老师让男生打篮球,女生打羽毛球,周铮阳运动能力不错,很容易就吸引了许霖的注意,许霖看着他在阳光下挥洒着汗水的模样挺羡慕,昨天老师介绍新同学的时候许霖的脑袋在开小差祈祷不要安排给自己当同桌,吃午饭的时候听刘沁说才知道周铮阳的爸爸是医生,虽没有见过但她对周铮阳的印象挺好的,她猜周铮阳应该有一个很干净有礼貌爱家人的那种理想爸爸吧,她又想起了自己的爸爸,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在小学的那次事故之后,爸爸再一次来家里要钱,许霖的妈妈当然不肯给他,爸爸想要钱想疯了直接把妈妈推倒在地上,原本抱着妹妹躲在角落的许霖终于忍无可忍挡在妈妈前面冲着爸爸大喊“你既然不想养我和妹妹为什么把我们生下来受你折磨?我恨你,你不是我的爸爸,总有一天我会带着妈妈妹妹离开这里,让你再也找不到,你这个魔鬼!”她用了所有力气来推爸爸“你欺负我妈妈,你是坏人,我恨你,你滚啊!滚出去!”爸爸头一次看到许霖发火第一次听到女儿说恨他让他滚,离婚的时候他也知道原本幸福的家庭走到现在这一步全是自己的错,他也想改,想好好工作好让前妻回心转意可赌瘾犯起来的时候就是忍不住,总想着下一局一定可以翻盘,马上就可以赢回来了却又输个精光,就这样一直循环,现在孩子都说了这样的话,那么小的孩子使了这么大的劲把自己推出门,他站在门外,听到曾经也有过欢声笑语的家里他的前妻和两个女儿一起大声地哭着。造成一切不幸的人,是他……让她们这么痛苦的人,是他……他走了,再也没有出现过,妈妈带着她们终于过上了平静的生活。许霖从来就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小时候的遭遇让她很懂得珍惜,现在这样的生活她已经很满意了,就是妈妈太辛苦,她已经计划好了,放暑假的两个月她可以去打工赚点生活费,让妈妈不要过于操劳。

    上完体育课同学们都挤在小卖部买饮料,周铮阳和小胖费力才从众多学生中挤进去买到两瓶可乐,还没走回班里就喝完了,出了很多汗的周铮阳刚一坐下随口就说出了还是好渴啊,他看到许霖从包里拿出一瓶农夫山泉正要打开,想着许霖整节体育课都在阶梯上坐着应该也不会很渴,“许霖,把你的水借我行吗?我现在再去小卖部来不及了,下课了我再去买瓶水还给你行不?”还没人和许霖提出过这样的要求,想到他早上给自己放在桌子里的牛奶,许霖说“不是我不给你喝,我知道你爱干净,这瓶水不是新的,我每天从家里倒了凉白开进去,不过我每次都洗了水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把嘴巴张大点倒着喝,别挨着瓶口就行,不然我明天就带不了水了”。周铮阳没想到是这样,许霖都把事说的这么清楚,如果现在自己说不喝了那是不是显得很嫌弃很看不起她?在周铮阳这两天的观察里,许霖身上的校服和帆布鞋都很白,她的桌子抽屉里也是空的没有杂物,从她在书包里带了干净的抹布和装脏抹布的小塑料袋就很明显的知道这个女孩子很爱干净,她大方的说自己的水瓶里装的是家里的白开水,昨天小胖也说因为老师不允许在教室里吃东西,所以许霖一开始就在食堂所有同学的目光下吃自己带来冷掉的饭,没有丝毫觉得穷这件事是丢脸的,也许正是许霖这种堂堂正正面对家境的态度,才让周铮阳不断的对她产生越来越多的兴趣。“我喝,谢谢你”,周铮阳接过许霖的水,按照她说的那样把头仰起,水瓶抬高倒着喝,一点没挨到瓶口。“你放心我一点也没碰到”,周铮阳把水还给她的时候为了让她放心连续说了两遍,“知道,我看到了。”其实和周铮阳认为的不一样,许霖对家境没有一点隐瞒的原因是从小大家都知道她家里的事,这样的情形也用不着做掩饰了,而且现在的生活都是妈妈拼命工作才拥有的,她们有书读有衣服穿有房子住,挺好的。

    下了晚自习又重复了昨天的事,一出教室门周铮阳也不知道该和许霖说什么好,两个人在等车的时候彷佛是两个在玩木头人的孩子,谁先动谁先开口说话就输了。等了好一会身边等车的同学都换了几拨,13路车才姗姗来迟,这辆车是紧急从修理厂出发的,修理厂离学校不远,等他们上车后竟然还有两个连在一起的空座,铮阳这回主动了一次“许霖,你坐里面我坐外面吧”,原本因为公交座位比他们的同桌座位距离还要近,一不注意腿就会碰到,本来怕有接触都不打算坐下来的许霖只好坐到里面去了,他们把书包取下来放在腿上,许霖昨天没注意周铮阳在哪下车的所以问他家住在哪,“咱们同一站下车,昨天你先下的所以没注意”,“哦,那你怎么不骑车呢?很多男同学这个距离都骑车上下学的”,“因为我才来昌市啊,对附近还不熟,今天是我在这上学的第二天,你昨天没听见吗?自我介绍的时候我说了我不是昌市人”。原来他不是昌市人啊,一不小心被周铮阳发现了自己昨天在开小差完全没听到他说了什么,许霖一不好意思脸就红了。周铮阳当然发现了她的变化,他心里暗暗在发笑,这是第一次一个女孩在他面前脸红,虽然只是因为有点难为情。一路上两人没再说话,下了车许霖对周铮阳很小幅度的在胸前挥了挥手,周铮阳却声音不小地说了出来,“许霖,明天见!”许霖点点头就转身了,她还是不习惯和男生当朋友,周铮阳和她一样话不是很多,她不知道应该怎么相处。

    周铮阳看到许霖的身影变得有点小了又默默的跟了上去,这次他学乖了,在许霖走到那条没灯的巷口他就停住没有再往前走了,果然他远远的又听到了那个工人装的声音,今天他也在那接许霖放学回家。

    这个人,到底是谁?能让许霖这么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