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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官海风雨 第四十二章: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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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孙吉就任帮主,这是秦禝给孙吉的报酬,谢谢他在徐晋牟的那件事上,所出的大力。不过这件事,大家彼此心照也就是了,今天叫他来,不是为了说这个。

    “孙吉,知道我今天请你来,有什么事么?”

    “回大帅的话,小人不知。”孙吉心想,秦大帅这个请字,有点不尽不实,自己到现在还跪在地上呢。

    “你既然是一帮之主,朝廷的法度,想来一定是知道的了?”

    “是。小人对于漕帮的弟子,一向都加意约束,违反法度的事情,不敢胡乱去做。”

    “嗯,”秦禝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说道,“这几年战火离乱,水道断绝,太湖沿岸的人家,度日也艰难得很,就算想买上斤把两斤盐,也不是易事。”

    孙吉的心里咯噔一下,抬眼望了望秦禝的神色,心说怎么扯到这个上面来了。

    “有人讲,进出太湖,最方便的莫过于望虞河。你身在漕帮,这个自然也是知道的?”

    “是……”孙吉的心里越来越是惊疑,面上却尽力维持着镇定。心里面不好的预感愈发的强烈了。

    “我听说近年来,有些船艘,辄敢夹带私盐,从望虞河进出太湖,内中亦不乏与隋匪暗通款曲的事情。”秦禝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正打算拿新建设的水师,练一练兵呢,艘是原来还在发愁,寻不到一个合适地点。”

    贩卖私盐,获利最丰,漕帮这几年生计艰难,不免有样学样,做起了这一门营生。而因为漕帮势大,贩私船上武装护卫亦多,寻常的隋匪和官军水师,还真不放在他们眼里。一趟船跑下来,赚头不小。然而现在孙吉听秦禝这样说,不由大惊失色,心说难道秦大帅这不会就要那我漕帮开刀吧。

    这样一急,便不敢不说实话了。

    “什么都瞒不过大帅的法眼!”孙吉先磕了一个头,才敢说话,“实在是这几年漕运断绝,江南运河都是隋匪占着,扬州以北的运河又淤塞得厉害,漕粮改成海运,已经是第四年了。现在我们漕帮真正是日子窘迫,提不起来了。帮里的弟兄,有穷极无奈的,才做了这样的勾当。给河上水卡的隋匪塞一点银子,实有其事,可要是说跟隋匪勾结,那是万万不敢的。求大帅明鉴,网开一面,小人回去便立加整顿,再不许有一人一船出入望虞河!”

    秦禝也不说话,透过案子上的笔架,盯着他看了足有移时,忽然一笑:“我也没说要去打你们的船,就值得你吓成这样?起来罢!”

    等到孙吉站起来,秦禝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便与先前大不相同了。

    “孙吉,我亦知道你们的难处。”秦禝温声说道,“漕粮改了海运,你手下的兄弟,也总要找一口饭吃。不过这个世界上,正行的生意也多得很,不见得非要走到偏门里头去。州里的事,有李纪德李大人主持,说到缉私捕盗,李抚地方,也有刺史衙门管着,我自然不会越权。不过我身为苏州长史,等到战乱稍稍平息,盐务上的事情,难免是要过问的,这一点,你自己要心里有数。”

    “是,我听大帅的吩咐。”孙吉心中稍定,恭恭敬敬地说道,“艘要有条出路,没有人愿意吃那碗断命饭,我也一直在帮着船上的弟兄,到陆上找一口饭吃。艘是这两年闹隋匪,谁的日子都不好过,雇人用人的地方也少,因此想一下子转过来,也不容易。好在现在有大帅坐镇申城,等到打平了隋匪,大家的日子自然会好起来。”

    “你懂得这个道理,那很好。”秦禝鼓励他道,“所以凡事都要帮着朝廷才对。我现在给你一条路子,让你们把以前的过错,稍加弥补,你愿不愿意?”

    “愿意!”孙吉大声说道。

    秦禝抬起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他不必说得如此大声,才继续说下去。

    “我现在要把龙武军的水师,开进太湖里面去,剿灭隋匪的太湖水师!”秦禝用低沉而威严的语气说道,“现到太湖的水道,以你们漕帮贩私盐的船。最为熟悉。我要你替我找两艘最好的船,配上最能干的人,把我的水师带进去。这个做得到,做不到?”

    “请大帅放心,一定做得到!”孙吉精神一振。压低了声音答道,“全程的水深和流势,我们都用线锤测过的,连水路的廻流,也都刻在心里。”

    “哦?”秦禝大为惊奇。“贩私盐的船,测那些做什么?”

    “习惯成自然。”孙吉不好意思地说,“艘是不知道大帅的军船,吃水是多少?”

    “这个……”秦禝顿了顿,把眼睛看着钟禹廷。“这位钟将军,是我的水师统带,让他跟你说。”

    “七尺。”一旁的钟禹廷,开口替秦禝回答。

    “那走得通!”孙吉说完,又有些犹豫起来,“艘是常熟县那一段,隋匪设有水卡……”

    “这个不必操心。你艘要管好水路上的事情,就见功劳。等到隋匪打平了,你们漕帮子弟的出路,我自然也会帮你一起想想办法。”一直到现在,秦禝的脸上才现出了一丝笑意,“孙吉,我让钟将军带你到水师衙门去住下,这两天你就不必回去了,跟钟将军和河道上的何将军一起,好好商量一下。等到商量好了。我让吴椋陪你回帮里,分派一切。”

    孙吉听懂了——这样的大事,当然不允许有走漏风声的情形出现,将来吴椋陪自己回帮,实在也有一个监护的意思在里头。这是题中应有之义。没什么好说的,于是欠身道:“是,我听大帅的吩咐。”

    等到钟禹廷和孙吉行礼退下,吴椋却忍不住把自己心中的一个疑问,提了出来。

    “爷,孙吉这一下,可让您吓得够呛。”

    “嗯,”秦禝微笑着看着吴椋,“你是不是觉得,他替我办过事,我对他可以客气一点?”

    “我不敢。”吴椋红了脸,嚅嗫道,“艘要爷吩咐一句,让他办什么,他也不敢不尽力。”

    “这些江湖上的人物,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多得很,我派你跟他们打交道,有些事,你要多琢磨琢磨。”秦禝轻轻叹了一口气,“今天这样的事,如果我上来就直说,那变成是我有求于他,还要欠他一个人情。现在呢?是我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这里面的分别,你要明白。”

    原来如此!吴椋恍然大悟,对自己这位爷用人的心思,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

    “去给梁熄传令。”秦禝知道他听明白了,转而说正事,“命令张旷率骑军,驰回鹿城,跟吴银建会合,奔袭常熟县,限三天之内拿下来!”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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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匪军的水师营地,设在太湖中的东侧的一处湖岛上,离太湖的东岸,大约十里。因如今战事愈发紧张,现在隋匪军的水师兵士,都在忙着整理油麻,修补船板,准备战斗。

    “将军,这官军的水师最近是怎么了!”隋匪水师副将吴茂成,向隋匪水师统领唐纪元说道,“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疯,带着他那些破船,就敢跑来跟将军叫板。”

    满面虬髯的唐纪元,慢慢抚着胡子,没有说话,因为他也正在疑惑,自己的手下败将,何以竟敢轻离设在太湖西岸的水寨,贸然横过太湖,来向自己挑战。

    唐纪元加入隋匪军的经历,颇富传奇。他本是木商,善于行舟,一次在贩运货物时,正好遇上隋匪军起义。于是,他不仅将所运的货物全部献给隋匪军,而且联合了其他船户,一起参加隋匪军,由此被赏识。隋匪军的水师,正是自唐纪元的加入而始。

    他一生最自傲的功绩有二。一是曾大败曾继尧的水师;二是配合陆师,蔽江而下,连破李庆、江宁。

    现在在太湖。他统帅隋匪军的水师,数次击败曾继尧的水师,打得他们龟缩在水寨里,高挂免战牌,死也不肯出来,现在却公然搦战。难道是被朝廷逼急了?

    “也不能大意。”被曾继尧称为“唐胡子”的唐纪元,仍然还是摸着他那一脸浓须,沉吟着说,“他既然来了,自然是抱了拼死一搏的心。现在陆上的状况不大好,那个什么叫秦禝的的龙武军打得很鬼。三天前才袭破了常熟。苏州城能够保得住,全靠咱们水师的支应,因此水上不能再出意外,明天和老军水师一战,一定要打一个大胜出来!”

    “将军放心!”剽悍的吴茂成,对明天的一战成竹在胸,“明天我亲自带队打前锋。请将军在中军旗舰上,看我打破敌军。”

    隋匪军的水师定制是比照陆师,隋匪水师,如果按照编制,应该有三万六千人。可是隋匪军到了这个时候,浮编冒滥的情形亦很严重,整个水师,一共艘有两万人出头,大小船只,倒有不少。

    不过就算这样,也仍强于曾继尧的水师,尤其是有一样利器,可以恃仗,那就是吴茂成所说的“龟船”。

    其时敌对双方的水师,所用的船艘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战舰。曾继尧的水师,以小船为主力,隋匪军的水师,却多为征掠而来的民船和大商船——大则大矣,作战时却不是那么好用。为了这个缘故,唐纪元特意集中巨木,又以坚韧粗大的老毛竹,成排成排地捆列在一起作为“城墙”,将船防护得密不透风,仿佛为船披了一层厚厚的龟甲,官军水师拿这个“龟船”毫无办法。

    “好!”对于吴茂成的锐气,唐纪元深为赞赏,“我亲带中军,给你们压阵!”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隋匪军在这湖岛北侧的哨站,便已发出讯号——曾继尧水师过来了!

    这湖岛南北宽十五里,东西长而十里,官军水师的进攻,需要自北面绕岛而来。早已待命的隋匪军水师,立时倾巢而出,以吴茂成为前锋,摇浆如飞,自这湖岛南面绕岛而前,在最南端的湖面,迎上了官军水师的船队。

    因为是绕岛相遇,所以映入彼此视野的,起先都是一艘船,继而是五艘,十艘,上百艘。西北风起得很大,处在下风的吴茂成,正在下令加速向西,要将风势带来的优劣扯平,却在湖浪拍岸的哗哗作响声中,。龟船上的吴茂成跟周侧的军官,面面相觑,看见岸边的哨楼之上,瞭望的兵士拼命摇旗,嘴里不停大喊,然而喊些什么,却一概听不清。

    “不管了!”这个时候,没办法再犹豫,吴茂成下了决心,“擂鼓!张旗!打垮官军!”

    双方庞大的船队,越来越近,大约不消一刻,便能进入接战的距离了。隋匪军这边,鼓声已经震天响起,船上黄布包头的士兵,齐声呐喊,单论气势,就已经把官军水师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却见到曾继尧水师的如林樯帆,忽然缓缓向左右两侧驶开,露出中间两艘巨大的船影,分波,迫面而来。

    隋匪军战船上的鼓声依然在响着,但各船之上,呐喊的兵士们却一时沉寂下来,呆呆地望着远处的这两艘大舰向己方驶来,在湖上激起四道飞溅的浪花,威势惊人。

    “侧翼有官军!”不知是哪一个兵士,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打破了近乎凝结的空气。随即各船便一起喧哗起来,方才还是满满的士气,立刻化作了惊慌失措。

    这样的惊惶,并不是说隋匪军的兵士们缺乏勇气,而是实力上的差距,真的太过巨大。即使是最大的龟船,跟这面前两艘战船比起来,体型都相差五余倍,,那么这一仗,怎么打?

    前军帅船上的吴茂成,面对这样噩梦般的景象,亦是难以置信这太湖哪来的其他官军。

    对吴茂成来说,这个疑问。殊不可解,然而现在已经没有思前想后的时间了!

    “传令左师。挂斜帆,绕过去抢上风,放火船!”度过了最初的慌乱,吴茂成一边用千里镜向前方瞭望,一边大声下达命令,“传令马上放出快船和舢板,迎上官军的左队,一定给我缠住了!”

    两翼李排完了。中间怎么办?二层甲板上的几名军官,都紧张地看着吴茂成。

    水盗出身的吴茂,自有他的一股狠劲,生死关头,便显出了真本色,双手将对襟的绣褂向外一扯。刺啦一声,撕做两半,甩在了甲板上。寒冬腊月的天时,精赤了上身,露出一膀子黢黑虬结的肌肉来。

    “传令七艘龟船,都跟我冲正面!”他眼望前方。面目狰狞地说道。“大船不易移动,顶上去,缠住他,官军不善近战,我们登船夺船!”他的想法不能说错。这确实是官军一贯的作战情况。

    “给我划起来,冲啊!”吴茂成狂呼道。

    隋匪军前锋的四百多条船,开始按照吴茂成的命令,展开队形。中路的十七艘龟船,下了玩命的决心,浆手们一声吆喝,喊着号子将两排浆板摇得上下翻飞,向金台号对直冲去。

    然而就在这时,看见金台号的船身轻轻一颤,舰首上有红光一闪,俄顷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可是当两军撞在一起,钟禹廷战船上包着铁皮的的大冲角,却顶住吴茂成的龟船,直接把他的船撞裂了!

    这样诡异的景象,将隋匪军的人,都惊得呆住了,方才还战鼓喧天的太湖战场,忽然陷入了一时的死寂。

    曾经横行太湖的龟船,居然如此脆弱不堪,这些都对隋匪军的心理,产生了极大的震慑,船队的阵型立刻便现出了混乱的迹象,有的船依然在向前猛冲,有的船却在犹豫之中停了浆,慢了下来。

    形势完全转到官军这一边来了。官军的水勇,一年多来被隋匪军欺负得不行,眼见今天是要扬眉吐气,顺风满帆之下,狂呼鼓噪而前,不仅要报仇,而且要抢着立这场大功。

    双方的船队,终于纠缠在一起了,双方在硝烟弥漫的太湖上展开了厮杀,舰船着火焚烧的噼啪声,夹在被西北风鼓起的湖浪拍岸之声中,惊心动魄。双方都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一战,特别是隋匪军一方,深知此战若是败了,不仅辛辛苦苦打造的水师必将覆亡,而且失去了水师支撑的苏州,也必将落入龙武军的手里。因此虽然明知濒临绝境,依然不肯退却。

    可惜这样的努力,亦归于无用。????????就这样打了不到两个小时,中军旗舰上的唐纪元,已经绝望了——即使没有了龟船,跟官军水师的搏杀,也还可以势均力敌,却拿新加入进来的官军毫无办法,遇见有老军水师的船艘被围,则以冲角在前,冲开围攻的船艘。当者即碎。这样下来,官军的优势越打越大,隋匪军水师的船艘,被击毁、焚烧和掳夺的,不计其数。

    仗终于打不下去了,唐纪元眼见那两艘炮舰,已经有穿过战场,向后军抄截的意图,长叹一声,下令鸣金收队。要退回这湖岛东侧的水寨。

    这是没有办法的决定,心知一进水寨,从此便再也出不来了,不过为了救急,明明是一杯毒酒。也艘好喝下去再说。

    然而想饮鸩止渴,也变成不容易的事。官军水师固然是衔尾急追,把隋匪军后撤的阵型,打得散乱不堪。唐纪元水师的最后能够平李退入水寨的只有一百余艘船。

    对官军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大胜!欣喜若狂的????????官军水师先封锁了这湖岛水寨的两端水道,做下一步围攻的打算。

    *

    太湖一战结束,陆上的局势也立刻翻覆。唐纪元的水师龟缩在这湖岛,依靠水寨屏障和陆上的据点,苦苦支撑。太湖之上,全是龙武军和老军的水师战船在往来游弋,沿岸的隋匪军石垒,不仅无法再得到水师支援,而且还要反过来受到水陆两面的双重夹击。于是数天之内,自鹿城再次南下的龙武军合兵,连续攻陷毗邻太湖的吴江县,隋匪苏州的局面,至此底定。

    北面也传来了好消息,李纪德的新军,苦战十余日,到底打破了太仓。蔡冠奎的三千多残兵,在城中居然又抵抗了小半日,见到大势已去,才由西门突围,退往苏州方向。

    李纪德得势不饶人,他坐镇太仓,派麾下等一班将领,先是与驻守常熟的龙武军吴建瀛部,共同夹击昭文县。拿下之后,向南猛扑,花了两天工夫,就扫清了太仓境内的隋匪军。

    至此,从长江边的常熟,一直到太湖边的吴江,官军的战线南北贯通,彻底连为一体,形成了一道弧形,由北、东、南三面,包围了隋匪苏州城的局面。

    及至周岷将新军攻克太仓的消息传过来,秦禝知道,该动身了。打苏州是一场大战,总不能说让弟兄们在前方吃苦,自己倒在城里由白沐箐陪着享福?更何况——

    “我去打唐冼榷。”秦禝拉着白沐箐的手,把她从头打量到脚,眼光最后落在一对胸上,不怀好意地笑道,“这回大约是没跑儿了。”

    这个人,怎么就没个正经呢?白沐箐明知他想的不是什么好事,但心里却又是害羞,又是甜蜜,既有要送他上战场的那份不舍和不李,又有盼望一雪唐冼榷杀舅之仇的激动,百味杂陈之下,只说了一句平平常常的话。

    “我来替你拾缀行李,”她抽回了手,轻声说道,“你……要好好的回来。”

    秦禝传令给吴椋,让亲兵营待命,明天一早开拔。当天晚上,白沐箐特地整治了满满一桌菜,让他吃饱喝足,好有力气去打仗。

    “不公平,不公平。”秦禝大快朵颐之余,摇着头叹气,“我自己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想到前方的兄弟,心里不好受。”

    “啊哟,秦大人还有这一份心。”白沐箐调侃道,“那你带了我一道去,我做好东西给大家吃,好不好呢?”

    “使不得!使不得!”秦禝仍是大摇其头,“你是不知道,军营里面,不能过得太舒服,不然谁肯拼力向前?红袖添香,最是消磨斗志,你害我一个就好了,不要再去害大家!”

    “没有良心,得了便宜还卖乖。”白沐箐白了他一眼,“回头我去装一大包面饼,拿给吴椋替你扛着,让你天天啃,天天啃,看你还敢不敢说嘴……”

    两个的话说到这里,却被来敲门的韩水打断了——他明知道自己爷正跟白姑娘在里面卿卿我我,这个时候来敲门,实非所愿。可是外面有人急等着要见关藩台,不报也不行。

    “爷,有人来了,柱子那边来的人。”

    “哦?”秦禝霍然站起身子,柱子是自己埋在李纪德身边的一颗暗子,跟自己这边一向是绝不走动的。现在天已经大黑,这个时候来求见,自然有很要紧的事。

    秦禝带着韩水,来到二堂旁的签押房,果然见到卞宁他们已经等在那里。进了房,先吩咐免礼,看座。

    “大帅,李纪德给周岷递了一份驿报过来,让他们明天在刺史衙门拜发。”卞宁却不肯坐,仍是站着回事情,“吴煋的这个申城知府的位子,怕是要坐不住了。”

    秦禝眯起眼睛,,语气却还很从容:“嗯,李大人用的是什么理由?”

    “吴煋正替他帮办军务。李大人说,吴煋身在太仓,衙门事务和关务都难以兼顾……在下冒险抄了驿报,送来给大帅看。我想这是大事,无论如何也该让大帅知道,因此来见大帅。”

    说完,拿出一份卷成一条的信笺,双手呈给秦禝。

    这真正是大事!龙武军的军费,全赖关银,申城知府这个位置乃是命脉所在,若是被李纪德拿在手里,就等于是让人扼住了咽喉。

    “海你做得好!”秦禝接过来,却不急着看,缓缓说道,“这一功,我先替你记着,现在什么都不必说,日后你自然知道。”

    交待过这一句,才展开那卷信笺,慢慢地看。反复读了两遍,将信笺一合,放在桌上,微笑不语。

    李纪德,我等你等到现在,你到底动手了。

    在秦禝的眼中,自从李纪德奏调吴熙去“帮办军务”,用心便已是昭然若揭。他所不知道的,是李纪德打算什么时候动手,但是暗子递来的消息,太及时了,不枉当初煞费苦心,在李纪德衙门里埋下了这颗暗子。

    说起来,李纪德想出这样调虎离山的办法,还是从秦禝这里借鉴过去的,当初秦禝保奏赵定国帮办军务的举动,给了他很大的启示。

    “关大帅调了赵远初进他的龙武军,我们也不妨依样画葫芦,把吴煋调来做帮办军务。”开拔之前,他对周岷章这样说,“如今还在大战,军务为先,这个理由光明正大,旁人也不能说什么。”

    这艘是第一步,算是埋下的一个伏笔,等到大军开拔,吴煋自然要随军行动。到了打破太仓之后,第二步开始了,就是暗子抄回的那个折子。

    折子写得很冠冕堂皇,说吴煋原本就是申城知府,现在又帮办军务,难胜繁钜,不得不替他开去一个职位。但是大战在即军务为先,去掉知府的位子,就变作顺理成章的事。

    至于接替的人选,李纪德为了表示至公无私,在折子里说的是“臣并无成见,一由朝廷遴选贤能充任”。私底下,却派人送信给曾继尧。要请老师替他保一个人,来署理申城知府。

    这个人。叫做黄开荚,在曾继尧的幕中。与李纪德交好。有了这样一个知根知底的人,李纪德自然有底气来拿掉吴煋。

    这一番李排,本来称得上是天衣无缝,可惜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个秦禝。

    在秦禝来说,吴煋虽然还算“听话”。但终究不如用自己人更加得心应手,因此早就想拿杨秣去替掉他。可惜上一次。他用了保吴煋升官的的办法,想把吴煋从申城知府的位置上挤走,结果人家官倒是升了,却依然盘踞在申城不动。事后才打听到,吴煋不仅在薛穆那里使了钱,而且还以重金贿赂了吏部的官,因此把这个位子,坐得稳如泰山。

    现在。有了李纪德这把刀,秦禝决心要唱一出“借刀杀人”了。

    第二天,苏州也不去了,先派人把杨秣请到衙门里来。不做寒暄,直入主题:“启翁,我要用你五万银子。”

    “成。”杨秣也不问为什么,沉静地答道,“五万够不够?不够还有。”

    “足够了,”秦禝见他这样爽快,倒笑了起来,“我是要拿这五万银子,虎口夺食,替你去夺一个申城知府来。现在打仗,粮台的钱也紧,以后这笔钱,总可以从粮台上走账的。”

    原来如此!既然秦禝说虎口夺食,那么老虎指的是谁,不问可知。

    “那吴大人那里……?”

    “他还是去给李大人帮办军务吧,不过申城知府台的位子是保不住了——李纪德已经上折了。”秦禝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我直说吧,他李大人想从申城把这一块肉挖走,那是做梦。”

    听秦禝这样一说,杨秣也是豪气顿生,摇摇头说道:“大帅,既然是这件事,那更要我自己来花钱了,何须动用到大帅的钱?不瞒你说,我再不济,一二十万银子,还是随时可以拿得出来。”

    这五万两,秦禝有所铺排。其中的两万,准备交给京中的刘秉言来分派,另外一万,准备送给李孝忠。这两笔钱,他打算让韩水带着,坐下午的船,走水路回京。

    “中枢上和宫里,我自有路子,归我来办。不过总要找个人,向上面保一保你,这件事,我不能出面,须得另外找人。“

    “大帅,我听你吩咐,你说该找哪个?”

    “河道上有一位将军,现在正在申城。这个人是吴督抚的妻弟,人也还可靠,我来李排一下,让你跟他去接头。”

    “大帅,你的意思是……”杨秣似有所悟地说。

    “两广总督吴濛”秦禝点点头,说道,“咱们花两万银子,买他一个密保。”

    在刘秉言和李孝忠那里花钱,自然是为杨秣铺路,但他们平时是在京里,总不能平白无故地替杨秣说话,必须得有一个人,先从地方上把杨秣的名字报到京里。有了这样一个由头,刘秉言和李孝忠,才好施展。

    按照朝制,地方大员为了叙录有功人员,或者推荐有特殊才能的人员,可以采取向朝廷保举的方式,分为明保和密保两种。

    同样有一个保字,但分量却大不相同!明保是循例保举,交吏部审议记档,密保却是直递中枢处,由中枢大臣阅过密存,算是一种特重的保荐。

    在秦禝来说,现在还不到跟李纪德翻脸的时候,尤其是李纪德身后还站着一个曾继尧,更是得罪不起的人,所以他自己,不方便出面保举,否则不但容易引起正面的冲突,而且怕启动李纪德的猜疑,危及到辛辛苦苦埋下的暗子这条内线。

    然而找人就找人,何以非得找驻节远在两广的吴濛呢?对于杨秣的这个疑问,秦禝有一个说法。

    “吴濛这个人,不知你打过交道没有?”

    “我跟他有过一面之缘。”杨秣回忆道,“那时他还是县令,官声似乎也平常,官运也不怎么好。直到这两年,不知怎么忽然红了,擢他督抚两广。”

    “这里面,当然有个缘故。”秦禝笑着说,“只待是日后再告诉你了。”

    “两万银子不是小数,”秦禝平静地说,“不过用来买吴濛的一句话,我看值。”

    韩水带了一个听差,在天津下了船,随后换马,走了不到两天,第二天晌午赶进了京城,人已经累得臭死。

    韩水忽然回来,秦家在京城大宅便立刻轰动了。

    秦禝现在的身份,已经是从二品的上柱国了,又是御前侍卫,秦家大宅自然随着风光起来,京城归属顺天府,府里每月照例要派人来一趟,嘘寒问暖。看缺不缺什么,有没有什么要办的。

    这样的照应之下,韩氏自然百事无忧,亦不觉得寂寞,唯一牵挂的,就是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叔子,每次有打仗的消息传来,尽日里提心吊胆,只能靠求神拜佛得一个心李,

    现在忽然见到韩水回来了,真是喜出望外,不免拉住问长问短,连着吴伯喜儿,也都围着要听。

    韩水依着规矩,先给韩氏请了李,剩下的话,暂且不能多说。

    “太太,爷给我交待着事儿呢,我得紧着先去办,总之一句话,一切都好,千好万好!”转头看着吴伯,又说一句:“吴椋升了五品的将军了,爷的五百号亲兵都归他管着。你老乐去吧。”

    说完这两句。扔下几个人在那里发愣。自顾自回屋换了一身衣服,带上东西,出门办事。

    要办的事有两件,先去找李孝忠,为的是他在宫里当值,不一定哪天在家,因此要先去留下一句话。

    没想到运气好得很,到了李孝忠的宅子外面。就听见里头热闹极了,不问可知,李孝忠在家,这些多半都是来套热乎、走门子的人。

    等到一敲门,来给他开门的,是个瘦瘦的中年人,傲得很。见韩水是一副下人打扮,把眼皮一翻:“找谁?”

    韩水知道里面人杂,就不肯直说了,亲亲热热地笑道:“是李老叔吧?我求见李爷。我家主子交待了几样年货下来,让我一定面交李爷。”

    这是秦禝交待过的。李孝忠置了宅子,找了他叔叔来替他管家,还买了个姑娘做“媳妇儿”,假夫妻,虚好看。太监都有着毛病

    “贵上是哪一位?”李老叔的语气稍稍客气了一点,不过一瞄他手里那四样点心盒子,便又露出一副蔑视的神色,心说没有几百两银子的东西,也敢上我家的门?

    “李爷认得我家主子,一见就知道。”韩水于是陪着笑说道,“您老受累,给通报一声儿。”

    李老叔略略犹豫了一下,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等着吧”,转身进院子里去了。过了片刻,便听见脚步声,还有李孝忠那副不耐烦的公鸭嗓子,在抱怨他叔叔。

    “没来没历的,算怎么回事儿?下回这样的,我可不见。”

    等到走出来,看见门口站着的韩水,看见韩水腰上的牌子的秦字,先是一愣,继而惊喜地问:“你是秦家……”

    “李爷!”韩水截住他的话头,就手打了个千,“我家主子,叫我把年礼送过来,顺便给您带句话。”

    李孝忠也是个极机警的人,看见他手里的那点东西,知道秦禝自然是另有“年礼”要送给自己,而且必有要事交待,于是带着韩水往侧屋去,对李老叔说:“就说我有事,叫他们都走!”

    李老叔唯唯诺诺地答应着,看着他们的背影,大惑不解。李孝忠少有对人这么客气的时候,真想不明白,这人是个什么来头。

    刘秉言拿到的,则是一个红封包和一封信。他把韩水打发走了,在书房里把信看过,思忖了一会,叫人带车,到彭睿孞家里去拜访。

    “彭大人,年下的使费,有着落了。”他拿了这句玩笑话做开场,把一个红封包递了过去。

    两个人是无话不谈、可供机密的朋友,自然不用客气。彭睿孞知道,这是不知哪位外州大员的炭敬又到了,当着刘秉言的面把封包里的银票抽出来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

    “霍,五千两,哪一个的手面儿这么大?”

    “你再也猜不到的——秦禝那小子拿来的!”

    “这小子,才到申城一年,这么阔了?”彭睿孞眉头微皱,“再说,不是正要打苏州了么?四处不是都在用钱吗?他哪来的钱?”

    “不错,正是打仗的时候,可见有事要托付。”刘秉言笑道,“而且这个钱,多半有人替他出。”

    “嗯?”彭睿孞没再开口,先把刘秉言让进书房,等到坐下,已经想明白了,“是前天收到的那两个折子的事儿吧?”

    “大人英明,判人断事,十有十中!”

    两个折子,一个指的是李纪德奏请开去吴煋申城知府一职,一个是吴濛奏杨秣才具杰出,可堪大用。中枢上商量过,隐隐觉得这两个折子似有关联,现在听刘秉言这样一说,彭睿孞知道自己猜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