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独断江山 > 第二卷:京都风雨 第一章:融入

第二卷:京都风雨 第一章:融入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自打秦禝接受指令,调离边军,来到行宫,成为边军安插在行宫的钉子和联络人,才过去没几天,现下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安定下来,正是多事之秋,结果自己麾下的兵卒就闹出了这么多事情。

    自己虽然当机立断,把所有闹事的人都绑了回来,可是怎么处理他们还是大问题。就在秦禝苦恼的时候!

    “大人,外面有位叫彭柒的,说要见你。”

    姓彭?彭睿孞的人!秦禝一跃而起,连忙走出去,

    彭柒带来的话很简单,彭睿孞请他小酌,不再另具帖子了。

    组织上来找我了,秦禝心想,希望这一次能取得组织的信任,让我打进组织内部。

    他也就无暇顾及这些入,只是吩咐将它们暂时都关押起来,就换好便衣,行宫所在,不让驭马,他自能让人喊了一顶轿子在营外等着。反正身为官员,坐个轿子还是没问题的。

    两人的小轿,将他一直抬到了彭睿孞的宅子外,下轿开发赏钱的时候,看着大冷的天却累得汗流浃背的轿夫,秦禝感到一阵由衷的歉意。他实在不习惯这种封建的压迫,一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却坐在两个精瘦的轿夫肩上,但是这也是算是一种体制就是了。

    要是四个轿夫就好多了。或者八个,他不免想到。按照朝廷的制度,他得当上三品官,才坐得四人轿子,而想坐八人大轿,那只有位极人臣才行了。

    至于十六人的大轿子,是给国母皇后坐的,他这辈子是不用指望了。毕竟他是个男儿身,至于三十二人的……这东西哪怕只在心里想一想,按照封建法制从发,这可是大不敬的罪?话说回来,要是真做了陛下,就算你要一百个一千个人来抬你,又有谁来管了?

    他在心里感慨着,叩响了彭睿孞的房门。来应门的是彭柒,带他来到厅外,通报了一声,里面便传来彭睿孞的声音:“请进来吧。”

    秦禝迈进厅里,出乎意料,里面除了彭睿孞,还坐着另外两个人。

    “这位是刘秉言刘大人,这位是方汨机方大人,大家都是同朝为官,一起坐坐。”彭睿孞替他作介绍,“这位兄弟,是边军骑营调来卫戍行宫的校尉,叫秦禝。”

    秦禝看到这个架势,连忙行了一礼:“见过诸位大人!”

    这本就官场上!这是一贯的做法,凡是品级比自己高的,一律称为大人,礼多人不怪,总是不会错的。

    刘秉言和方汨机都离座起身,避开了他这一礼,连说:“不敢当,不敢当。”

    他们二人各有本职,刘秉言是如今是吏部的官,方汨机是给事中的身份,都是官阶不高,却极具实权。只有彭睿孞以兵部左侍郎的身份,独居三品,算是真正的“大人”。

    “久闻大名了,”大家坐下喝茶,方汨机笑着说。

    “还是文武双全,谋略武功样样不差!”刘秉言也笑道,“听说他是在灵州和胡军交过手的,匹马当先冲入敌阵!”

    秦禝急忙说道不敢。刘秉言和方汨机都是言辞有趣的人,又这么捧着自己,秦禝心生好感之余,起初的局促便渐渐消失了。大家都说要听他灵州的故事,他也就恭敬不如从命,放下茶杯开了口。

    “说来惭愧,小弟本来是绑在地上要杀头的……”从这里开头,把灵州一战讲了一遍,恍惚之中,仿佛回到了博物馆,又变成了那个讲解员秦禝。以他对这一战的烂熟于胸,和自己的亲身经历,所以讲得极是精彩,把三名文官听得目瞪口呆,颇有惊心动魄的感觉。

    “边军虽强,但这一战还是吃了大亏。不过也难怪,现在局势困顿”刘秉言连连嗟叹,“你这也算死里逃生了。”

    “年轻人有这样的经历,很是难得。”彭睿孞说罢,看看天色,笑道:“时候也还早,先打四圈再吃饭好了。本来还叫了另一位,结果临时有事来不了,倒是三缺一了,小稷,你来凑上一边如何?”

    听说要打牌,刘秉言来劲了,笑呵呵地说:“好,好,要过年了,今天先迎一迎财神。”

    秦禝听说要打牌,楞了一下,心说,财神谁不想迎?可你们现在的这个麻将,我不会啊。

    =========分割线=======

    “小弟不会。”秦禝尴尬地说。

    刘秉言已经起身在张罗了,听他说不会,也楞了一下,接着便热心地说:“不会没关系,我来教你,这东西是极简单的,一学就会。

    彭睿孞也笑道:“一起来吧,不然三缺一,也扫兴得很。你虽然不会,总看别人打过,刘大人是个中高手,有他教你,包你不吃亏。”

    彭睿孞既然发话,那不打也得打了。于是秦禝跟着大家进到正屋,由仆人取来一个精致的皮盒子,往桌上一倾,将那一百三十六张玉牌倒在桌上,刘秉言便一五一十地教起秦禝来了。

    事实上,秦禝不仅会打麻将,而且还算得上半个高手。他的技术,是在大学的时候磨炼出来的——不做此无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他说不会,是不知道这个地方的麻将打法。现在听刘秉言说了一遍规矩,觉得似乎相差不大,心里便安定了几分,笑着说道:“小弟倒是常看别人打,那就按刘大人教的,试试吧。”

    “打多大的?”刘秉言看着彭睿孞。彭睿孞是主人,官阶又最高,自然是他说了算。

    “唉,银子虽好,养出赌性就不好了,小一点,权当消遣了!”

    虽然不能确知这样打输赢究竟会有多大,但听到“小一点”这三个字,秦禝的汗就下来了——这些大人所说的小一点,究竟是多大,他的身上,只有四张五十两的银票,这还是穆鸪赏给他的!

    “小弟……身上的钱只怕不怎么够。”他有些发窘。

    “你是统兵的人,还能缺了钱么?”彭睿孞先开一句玩笑,才接着说:“没关系,你也未必就输,就算输了,回头再给就是了。”

    回头?回头也给不起啊,秦禝心想。第一次打,输是一定输的,就看能不能少输一些了。想到自己万一输大了,只得向手下的人要钱来还赌帐,不免在心里暗暗嘀咕:“我不喝兵血,你们倒要来喝我的血。”

    果然,一上手便打得磕磕碰碰,连输了两把。看看自己的筹码,心下着忙,把全副精神放在牌上,下决心要扳回来。彭睿孞三个,却不像他这样如临大敌,打得十分从容,一边出牌,一边聊着些轶闻趣事。

    “小稷,听说你刚刚在军营里大发神威啊,”刘秉言笑着说,“这一顿火可不小哦!”

    秦禝刚拿到一副好牌,听了这话一怔——这才是刚刚的事,他就知道了,看来这位刘大人的消息,灵通得很。

    彭睿孞却正色说道:“带兵原是要这样带才行!现在各州的卫军里许多统兵官的部队,哪里还有什么军纪可言,就更别说其他了。”又对秦禝说:“刘大人兵部出身,天下的兵事,都在他的心里,你可以向他多请教。”

    原来如此,难怪他对军营里的事这么了解,秦禝心想,不知道他是不是组织上的人?

    刘秉言摇了摇手,说:“哪里,我这都是纸上谈兵,有机会还要向秦校尉请教才是。”

    这样一打岔,让秦禝分了神。他的一副一条龙的牌本来已经上听,不知怎么,竟然打成了烂牌,结果被刘秉言和了一把,心中懊恼欲死。

    谁知从第四把牌开始,他的手气奇迹般好转起来,想什么来什么,又是开杠又是自提,连赢了七八把,弄得刘秉言连连叹气:“新人手气壮!新人手气壮!”

    果然是新人手气壮,这样的势头一起,再也止不住。到了打完一结账,刘秉言输得最多,而秦禝一家独赢,算下来,居然有八百两之多!

    “小弟侥幸。”秦禝面上做惭愧的表示,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财神进门,真是挡都挡不住。

    结过了账,彭睿孞便吩咐开饭。秦禝身上多了八百两银票,心情大好,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可得意忘形,笑得太过灿烂。

    与边军的粗食相比,彭睿孞家里的菜要清淡许多,却也精致了许多。最珍贵的是一尾清蒸熊掌,不知是从哪里弄来。酒也是浓香四溢,入口绵醇,通体舒泰。

    “今年的这个年,过得不容易。”彭睿孞举起了杯子,感慨道,“只盼来年战祸早平,四海得安。”

    这是善祷,几个人连忙都举起酒杯,一同喝了。

    “十月里,北河大营那边两度被围,好在撑过来了。王札那个倔牛子,铁了心打下去,抵死不退,在西便,也有些异动啊!”刘秉言替彭睿孞分析道,“这样打下去,我看难以维系啊。”

    秦禝心里一阵激动,意识到,这些人讲话并没有顾虑自己是否在场。看来自己联络人的身份是已经被坐实了,应该是被组织成接受了,

    但是这些人谈论中,并没有给秦禝解释和介绍具体的人物,只是说了一会战事,话题又突然转到为北河大营的军队筹饷上来,如今为了抵御北蛮,朝廷在北疆部署了三十万大军,现下王札在前面打得虽然不错,然而南方财赋之地,连年受灾,加上南越国蠢蠢欲动,南方局势不稳,因此饷源便成了一个难题。

    “王札也难的很,”彭睿孞说道,“陛下昨天才把王彧骂了一顿,他苏州的一百八十五两军饷,到现在都还没解到安徽。”

    刘秉言瞄了一眼秦禝,笑道:“看来王札只好学学咱们秦禝,拿自己的私房钱贴进去发饷了。”

    秦禝始而一愣,继而大惊,这件隐秘的事情!刘秉言竟然也知道了。

    这件事是因为,灵州战事刚刚结束,州刺史铁缪又死了,州府库全部处于封存状态,边军一时发不出饷银,但是自己为了笼络麾下的兵卒,便把穆鸪给自己的一大部分好处,都以军饷的名义给了麾下的兄弟。

    方汨机也跟着打趣道:“小稷,没想到吧,好事也能传千里,咱们大夏开国百五十年,只怕还从没有过带兵将官拿自己的钱去发军饷的。知道内情的人,也许会说,你这是仗义疏财。为朝廷解忧!”

    这是好话还是坏话呢?秦禝有些辨不清滋味了。

    彭睿孞见他有些发窘,微微一笑,说道:“小稷,你是好心,不过这里面有个关节,你要弄明白。这些兵,是陛下的兵,你明着用自己的钱给他们发军饷,懂道理的人,自然竖起拇指夸你一句,可是有些糊涂的人,没准便会胡说八道,说你关小稷妄施恩义,其志不小哇。”

    秦禝这才明白,自己的做法大错特错了!红着脸站起来,躬身说道:“谢谢彭大人提点,我知道错了。”

    “坐着,坐着。”彭睿孞笑着安慰他,“在我这儿,不用见外。”

    “也不能说都错。”刘秉言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军中清苦,给他们调剂一下也是应该的,只是这些钱,不妨在私下赏出去就好,何必让那些小人嚼舌头呢。”

    秦禝懂了,感激地看了一眼刘秉言,心想这真是个人物,刚输了银子给自己,仍然能够若无其事地跟自己侃侃而谈。

    若无其事?秦禝一呆,终于恍然大悟。

    什么新人手气壮!刚才赢的银子,是他们特意输给自己的!

    =========分割线========

    直到回营之后,秦禝躺在铺上,仍在琢磨着今天的事情。想想自己也够可笑的,有那么一会工夫,真把自己当成赌神了,真以为自己第一次打牌,就能打得那三个老手大败亏输。

    这些钱,自然是彭睿孞来出,而彭睿孞的背后,自然穆鸪言语间暗示的那位了。至于刘秉言和方汨机,不问可知,必定也是组织上的人了。

    为什么他们要给自己钱呢?当然是因为听说自己贴钱赏赐部下,因此送来了一笔“粮草”,供自己运用。然而彭睿孞何不直接把银票给自己,而偏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呢?

    这个问题,秦禝想了好一会,才想明白。虽然他们在自己身上寄了希望,然而自己毕竟还年轻,万一闹出什么事,追查下来,若是说某年某月某日,自己得过彭大人一笔活动经费,那彭睿孞就要吃不了兜着走。而若只是在彭大人家里打麻将,赢了一笔钱,那彭睿孞就谈不上有什么牵连了。

    看来自己还在考察期呢,秦禝摇摇头,心想。然而对彭睿孞的心机之深,还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人家确实不愧是寸心自用的智谋之士,也难怪那位殿下把他倚为国士,放在行宫,作为最大的钉子了。

    想明白了这些,心里通透多了,而且不论如何,银票总不是假的。有银票在身上,这一觉便睡得分外踏实。

    第二天起来,先照料了营务,再交待了亲卫,说自己要到外出走一趟。

    从彭睿孞那里回来以后,秦禝觉得有一件事,还是该办一办。他一直把彭睿孞当成组织,因此也没起过送礼行贿的心。现在想想,既然是来拜山头的,似乎从礼节上来说,还是应该有所表示,于是准备到附近有镇子的地方去挑几样贵重一点的纸和砚,作为礼物。连刘秉言和方汨机,也都该送一份,既顾了人情,又不失雅致。

    牵着马匹,疾驰了好一阵,前面终于有了人烟,这地方人还不少,随便找了个“文具铺子”就走了进去

    伙计见来了人,极客气地把他迎了进去,奉烟奉茶的招呼着。这家店做的是文房四宝,客人的身份都很纯粹——除了官,要不就是官家中人,因此店里相待得很殷勤。

    这处镇子是最靠近行宫的镇子了,一些官员想要买一些行宫内没有的东西,都要到这个地方来采买

    秦禝喝着茶,把自己送礼的意思说了,请伙计帮着挑一挑。最后定下来三排狼毫,三块端砚,六刀扎花宣纸,包成三份,花了一百多两银子。

    拎着东西才出门,却被隔壁首饰店门口传来的一个声音吸引住了,公鸭嗓子,说话又高又快。看真切时,见是一个老太监,正将从首饰店里接过来的东西,一包一包地分派给身边围着的几个太监。

    秦禝见那老太监穿戴着一身绿袍,心想这竟然是个有品级太监。再看他身边那几个太监,也身穿青袍,都是宫内有职司的太监,不由大感兴趣:他们这是干什么呢?

    “小亮子,这是你们主儿的翠金翅,你拿好了啊。小安子,这一对儿金刚镯子,没错吧?小福子,你的东西得再等一会,你自己仔细着啊……”

    秦禝明白了,这是在取宫内各家贵主儿定做的首饰,

    拿到东西的太监,便纷纷走了,还没拿到的,就在门口等着。秦禝沿着街往西走,准备去取自己的马,心里想着:太监的称呼,也真有趣,宦官宦官,都七品八品的官了,还是被叫做什么小安子……

    在外面可都是要被人称作一声大人的!但是这些内侍和自己毫无瓜葛,被人如何称呼又有什么关系呢,说罢摇摇头轻笑一声,便走了

    =========分割线========

    很快就,来到年末这一天的晚上,整个行宫也喧闹起来,除了不准放炮仗,各个军营里,军官和兵士们都在兴高采烈的吃着肉,喝着酒,唱着歌。

    秦禝和一干军官一起,闹了一个晚上,又到每一顶毡帐中,跟兵士们喝一杯酒,互相说几句祝福的吉利话。

    待到人们都撒够了欢,喝够了酒,东倒西歪地在帐篷中睡去了,秦禝便披上大氅,走出自己的帐篷,走过暗夜沉沉的院子,与值守的队兵轻声打过招呼,来到营前的一处角落,坐着想自己的心思。

    从穿越到现在,几个月了,自己做得怎么样呢?

    至少先活了下来,从刽子手雪亮的屠刀下活了下来,从灵州活了下来,从定远的围城中活了下来。

    他为自己打下了基础,也就是自己现在的这个小小官身,但是他已经很满足了,他成功进入了朝廷的体制,立下了来日大展身手的基点。家中,美丽温柔的嫂子,正翘首以盼,待他归来。

    而现在,他终于触摸到了主线,来到了行宫,他有感觉,这里即将发生的一切,也许会左右这个国家命运。

    当他被作为钉子埋在行宫的时候,在他心中从未熄灭。反而燃烧的更烈了!

    秦禝舒了一口气,向远处望去,远处的兵营,刁斗之声相闻。他又抬头看看天上,第一次惊奇地发现,漫天的繁星显得如此清晰明亮。

    这是一个能看见星星的年代。

    跨越世界,但是对于天穹之顶的星空来说,却没什么两样。

    同样的星空下,在那一个世界里,他的亲人和其他一切陌生人,现在又在做些什么呢?

    他觉得心中有一阵酸楚,有点不敢想下去了。

    从穿越的那天起,他便不允许自己再去回忆从前的事情,他不能让自己陷入到精神分裂的状态中去。

    可是今天……

    让我想一会儿,只想一会儿就好。

    秦禝把头埋在膝间,拉起厚厚的大氅,把自己包了起来。象一只鹰,缩回了出生时的蛋壳,

    让心歇一歇,明天还要出发。他会彻底掀开属于自己的传奇!

    ==========分割线========

    “弓手,放!”一位队正将手向下一挥,二十五名满弓斜指的士兵把扣弦的手攸的一松,劲急的羽镞便破空而去,带着锐急的风声,射向对面远处草地上的标靶。

    准头不错,站在老穆身后的秦禝,看着箭矢划过的弧线,沮丧的想。

    准头不错,可是毫无用处。

    秦禝的队伍便开始了训练。一共五队人,每天两队执勤巡逻,一队休息,另外两队,便由自己麾下的队正轮流校尉,进行训练,日日如此,绝不放松。

    训练的内容,是骑马,劈杀,射箭这三项。内容虽然看起来没有意义,形式却是有意义的,这也是他为什么坚持要进行训练的原因。这个想法,来源于过年之前,刘秉言与他的一次谈话。

    “小稷,你可知道,带兵有三个独得的要点?”刘秉言收下他送来的湖州狼毫和端砚之后,寒暄了几句,便跟他聊起了两人都最感兴趣的“兵事”。

    “请教刘大人,是那三个要点?”秦禝听刘秉言提起,精神一振,心说这是有武林秘籍可以听么?

    “哎,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刘大人。”刘秉言纠正了他,接着说道:“一是纪不能驰,军队的军纪一旦松弛了,再想重树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一点,我看你做得很好。你麾下的兵都挺信服你的!”

    秦禝谢了,心想,那是因为自己在营中破口大骂的缘故吧,这个向来给刘秉言留下的印象很深。

    “二是饷不能足,兵士们身上的钱太多,打仗时便不肯拼命了。当然也不是不发,而是把余下的钱用在刀刃上。”刘秉言看着秦禝笑了笑,“这一条,小稷你自然未必用得上,姑妄听之。”

    秦禝见他这一笑,颇有点皮里阳秋的味道在里面。他知道刘秉言所指的,是自己拿钱贴给营里的事,顿时有些窘迫。

    “三是兵不能闲,”刘秉言郑重的说,“闲则生事!所谓户枢不蠹,流水不腐,再锋利的刀枪,放着不用,总归是要生锈的。再好的军队,如果总是坐着不动,也是一定会烂掉的。说到底一句话:要没事找事!”

    “没事找事”这四个字,给了秦禝很大的启示。现代的军队,内务条例严格到了几近苛刻的程度,单单是叠被子一项,都要花许多时间来训练,来比赛,叠出棱角分明的豆腐块样子。他曾以为这是可笑的事情,现在才明白,这真是深得“兵不能闲”的真义。

    “谢谢刘大人!”这一番闲谈,让秦禝自觉受益良多,起身深深一揖。

    见秦禝还是“大人大人”的死不改口,刘秉言也只有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报以苦笑。

    那么,就练兵吧,秦禝想,没用也要练……

    “第三队,放!”又一排箭矢破空而去。

    “好,老梁,他们的准头不错。”秦禝对站在身边的梁熄说,“再射一轮,收队回营吃饭,过了晌午就备马,十里拉练!”

    “是!”训练的时候,梁熄脸上不敢有一丝嬉笑之意。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从营中飞马奔了过来,下了马,单膝点地,右手平胸给秦禝行了个军礼:“秦校尉,叶将军传你去见他。”

    这一次从各处里调来的骑军,分作东西两营,各有五百人,都归这名叶将军校尉。他叫叶开润,

    叶开润人很平庸,最是胆小怕事,靠祖上军功的恩荫,才能做到五品的将军,平日里所奉的座右铭,也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秦禝银票开路,把他敷衍得还不错,但心里对他的评价,则是那句“你不讨厌,可是全无用处”。

    现在听他传自己,这倒是少有的事情。于是带了亲卫,打马来到东营骑军的驻地——叶开润的军帐,是与东营骑军设在一起,离秦禝的防区,相距五里。

    生得白白胖胖的叶开润,看上去实在不像个武官。他对秦禝很客气,见了面,不等秦禝行礼,便亲热地拉着他坐下,让左右看茶。在一旁陪着的,是东营骑军的林校尉。

    秦禝知道,这多少也是自己银票的功效,所以现在才有这样的待遇。

    “小稷哪,听说你最近练兵,搞得热火朝天,”叶开润喝着茶,开口了,“真是英雄出少年,其志可嘉,其志可嘉!”

    “谢谢大人夸奖。”秦禝恭恭敬敬地答了,心里却在暗笑:别看这个叶开润没什么学问,这句话倒是说得文绉绉的。

    “嗯嗯,也不是什么夸奖,你本来就当得起嘛。”叶开润笑眯眯的,又捧了秦禝一句,跟着便将话锋一转:“只是这时节,天寒地冻,咱们做官长的,也要多体恤兵士的难处,若是弄出什么大伤大病来,就不好了。”

    秦禝有些困惑,不知他到底想说什么:“卑下鲁钝,还请将军明示。”

    “我听说这些天里,西营光是坠马摔伤的,就有好几个,还有射箭扭脱了筋的,玩刀被砍伤的,加起来也有好几个。这些事,有没有呢?”

    有是有,可是这不正说明兵不练不成么?再说,伤情也没那么夸张。

    “回大人的话,坠马的有两个,伤都不重。拉弓时脱筋的,休息几天就好了。刀伤的那个,是练劈砍的时候,自己不小心划伤的,不碍事的。再说在边军的骑营里,大家伙都是这么练兵的!”

    “说是这么说,不过多一事总是不如少一事。”叶开润很认真地说,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咱们是戍卫的军卒,司职戍卫行宫,这些野战的功夫,在这里用处也不大。再说了,行宫这么多兵,各家各营都安分守己的,只有你西骑营天天弄那么大的动静,这一比起来,让人家怎么办?”

    秦禝默然,再看看旁边的林校尉一脸假笑,不断点着头,便恍然大悟了:我说叶开润怎么能知道这许多,自然是林校尉打听来了,报给他的。

    “小稷,你看就连陛下最宠爱的禁军,不也没练么,咱们何必去拔这个尖儿?我看哪,咱们管好自己的防区就成,别的事,还是安静为主,安静为主。”

    这就有点强词夺理了。禁军那是皇帝的亲军,就算想练,谁敢贸然的四处演练,除非是不要脑袋了。

    这番话说下来,让秦禝哭笑不得,再看叶开润那张胖脸,心中对他的观感,便与原来不大一样了。

    你还是毫无用处,可是变得有些讨厌了。

    秦禝回到营中,叫来了梁熄一起商量了半天,始终不得善策。梁熄便破口大骂,说林校尉告黑状,要带人去偷偷埋伏,抽冷子一箭射死了他。

    这当然是气话,秦禝也懒得说他,只是心想自己这练兵的大计,怕是要中途而废了。

    没有料到的是,两天后发生的一件事,不仅让他的计划没有中断,而且更可以大张旗鼓地进行下去。

    总领行宫事务,掌管行宫禁军的五皇子云霖,突发奇想,要到各营来看操了。

    在行宫中,朱磊事物,皆由,以五皇子云霖和八皇子云意为首。两人之中,皇帝最为喜爱五皇子云霖,故而才把掌管行宫禁军的职责交给五皇子云霖

    五皇子云霖身为皇帝的亲子,身份贵重,奉派了总管行宫防务的差事。等到过了年,热闹完了,心里忽然想起四叔叮嘱他的那句话来:“军队是要紧的地方,新进调来的这些兵,都不是京畿的兵,你要笼络好才是。”于是心血来潮,吩咐下去,要巡视新来的兵卒的营地,看他们的操演。

    令出如行,说去就去,行宫地方不大,也不必摆多大的排场。第二天,五皇子云霖便带了人,以护卫为先导,开始巡视,上午看了两营步军,结果却大失所望。

    他不知道,凡是上官有所巡视,必得提前旬月打好招呼,让带兵的将领营官,可以临急抱佛脚,大加操练。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到了巡视那日,至少可以摆得出一个门面来,衣甲鲜明,队列整齐,也就算交得了差了。

    而他现在这样,头一天吩咐下去,第二天人就到了,让各营的校尉,情何以堪?于是操演之时各种出乖露丑,不在话下,五皇子云霖自己也是看得百无聊赖,然而毕竟是要“笼络”,还是懒洋洋地放了半赏,余下的步军的各营也不想看了。只有叶开润是他的亲戚,多少也算是个亲信,因此五皇子云霖决定只等下午看看新调来的骑军,就会去喝几杯热酒去。

    叶开润头一天得了这个消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连跌脚,在心中叹气:“唉,真是个糊涂皇子,哪有这样的规矩?”但这话是不敢说出口的,而且说亦无用,只得下令给林校尉和秦禝,务必连夜整顿各自营地的军容——说白了,就是大扫除,希望第二天五皇子云霖只是巡查军营,那就可以搪塞过去。

    谁知事与愿违,第二天晌午,便有两骑护卫驰来,说五皇子云霖下午来看过操演就走。叶开润的这一宝,押庄开闲,欲哭无泪之下,只得命令在行宫外西侧的一个小土丘上设置了一排座儿,在土丘下方的大片空地上远远地摆了箭墩,作为下午操演的场地。

    ========分割线=====

    到了下午,一波一波的禁军便次第到来,在土丘周围设了警戒。虽说不必摆排场,但五皇子云霖到达的时候,身边自然还带着一大群官员,都陪着他一起来了。出操的东营和西营骑军,也都早已在场地中分列东西,整整齐齐的排开。

    落了座儿,五皇子云霖先看军容。一眼望去,便觉得比上午所看的两营步军要强——骑军中的士兵,毕竟是精选而来,比之步军之中老弱都有,自然要强上一个档次。再细看东西两面,又觉得西营尤佳,队列齐整服色鲜明不说,单是骑在马上那些士兵的精气神,就明显比东营更饱满旺盛。

    “不错,不错,”跑了一天,此时五皇子云霖的脸上才露出笑容,“都不错,西面的更不错。”

    正在惶惑不安的叶开润,居然得了这么一句夸奖,连忙跪下:“谢殿下夸奖!”

    “嗯,让他们走起来吧!”

    走起来,就是让骑军以受巡阅的姿态,依次从土丘前行过。叶开润将手一挥,秦禝的西营先动,一排五骑,每队自成一个方队,军官则控马走在方队的左侧。两百多人一共八个方队,走得次序井然,连马蹄的步点也是纹丝不乱。这一下,不仅五皇子云霖,就连他随行的那些官员,也纷纷动容。

    当第一队走到土丘正前方时,队长握掌成拳,平肩一举,兵士们便同声暴喊出会操时军中例行的口号。

    所喊的自然不是现代阅兵喊的口号了,而是“披坚执锐,报效家国”

    看操的人,先是被忽如其来的号子吓了一跳,跟着便是欣喜。一连五队人马,都是如此,愈发觉得难能可贵。

    等到东营一动,立刻便显出差距来了,马匹的步点杂乱,队型参差,号子喊得虽然也响亮,但起止不统一,少了刚才那种“暴喝一声,银瓶乍破”的气势。五皇子云霖不免大皱其眉,心想这个叶开润,怎么弄得虎头蛇尾?

    虽说虎头蛇尾,到底还有个虎头,因此兴致不减,看过了操,就要考校弓箭。办法是东西两营各派一队人,由队长率领,首尾一线,在五十步的距离上,纵马横掠,驰过五个箭墩,每人准发三箭。由一名军卒报靶,看看各自所发的一百支箭,能够命中多少。

    这次轮到东营先上,一圈跑下来,却只命中了四十三箭。

    秦禝派的是梁熄所带的第一队,小声说道:“要是敢输了,别回来见我。”

    梁熄紧张得脸色铁青,把弓摘在手里,深吸了一口气,低喝一声:“上!”率先冲了出去,他的兵也是控弓纵马,一个接一个地飞驰而出。一轮射完,便驰回队伍,人人气喘吁吁,却都紧张地望着那名正在查看箭墩的卫士。

    “回禀殿下,一共是八十三箭!”

    刹那间,西营骑军欢声雷动,仿佛将这一场操演,变成了东西两营的比拼。这一下,人人都看出来了,叶开润统带的这五百骑军,固然可以笼统的说很出色,但出色的其实是西营那一半人,至于东营,只好说是平常。

    五皇子云霖兴致大发,转了转眼睛,叫过两名护卫,吩咐了一番,两名护卫便领命上马而去。人人都好奇他在弄什么玄虚,五皇子云霖却只把眼睛望着天上,不说话。

    他不说话,人人都不敢说话。就这么过了好一会,五皇子云霖才把仰着的头低下来,笑道:“开润!”

    “在!”叶开润躬下身子。

    “我派了卫士,在官道上十里的地方儿等着呢。你挑二十个人,”五皇子云霖用手指了指下面的东西两营,“每人都跑马去到护卫手里取一粒金瓜子,回来交账,看看谁快。”

    这个做法,迹近玩笑,然而他是皇子殿下,谁敢不听?说挑二十个人,自然是要东西两营各挑十人,这就又变成了一场比试。叶开润见东营的林校尉面色灰败,心想秦禝的兵天天骑在马上跑来跑去,这一场林校尉恐怕又是输定了。有心想回护于他,可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也是无法可想,只得硬着心下了命令。

    果不其然,头十个跑回来的,竟然全是西营的骑兵!五皇子云霖身后的众人,便有不少在暗暗摇头:看来西营的出色,与叶开润之间,怕是没有多大的关系。

    “叶开润,兵带的还是不赖嘛!”五皇子云霖自然也看出来了,但是还要顾着叶开润的面子,“给你记上一功!”

    “谢殿下!”叶开润真有喜从天降之感。

    “放赏!”五皇子云霖说完,身后的随从便拿出银票,交给叶开润,算是对整个骑军的赏赐。

    五皇子云霖再向下面一指:“那个西营的营校尉,叫他上来。”

    人人都知道,“那个校尉”指的是秦禝,而不是林校尉。秦禝上了土丘,依规矩磕了头,报了官阶姓名,才站起来等五皇子云霖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