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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镜子里的花,能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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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意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金北,仿佛他就在杀人放火。

    当然没那么夸张,不过本质上也差不多。

    可是他面色如常,还拿拨火棒子搅拌着,唯恐烧得不够均匀——最后的效果是,有些字纸烧化了,有些留了些,斑驳陆离的。

    然后,金北看着一直沉默的莲意和卫齐,开始嘱咐。“卫齐做个证人,就说是我惹了小徐妃殿下气恼,自己心绪也不宁,错把蜡烛打翻了,毁了这些东西。到时候挨罚都是我的。而这东西很重要,全天下都不能接受选策官徐荷味跑了,时策相关的文章就烧了的事儿。实际上,这些文章,恐怕除了那些太学生,只有殿下您读过。让那些太学生们重写?那不是荒唐吗?所以,您哪怕吐了血,也要再把所有文章,大概复原出来。这样日夜操劳,恐怕无法侍寝。”

    “那他,会打你吗?”莲意问。

    金北笑了笑,“您先想想您自己的事儿。臣,任何情况下,不需要您担心。”

    “我?我看过的东西都记得住,虽然不能说一字不落,大概重写出来没问题。”

    金北笑意更深了,但是笑容里仿佛都是凄楚,“没问题最好,就是累点儿。但是臣要叮嘱的,是您对太子爷的态度。您必须一幅幡然悔悟、痛改前非、特别想立即写完了好侍奉他的态度,他才高兴。他高兴了,咱们都好,您懂吗?”

    莲意点了点头。

    于是,卫齐也点了点头。

    金北站了起来,“吃的喝的我们去操持,您现在就写起来。”

    卫齐亲自出宫去买吃食了。金北替莲意预备好了浴桶、炭盆子、要换的衣服,点了香,轻轻给她的脚踝拴上了红绳子,站在屏风外,听她进了水中。

    她洗澡静静的。从来都这样,不知道她是怎么洗的?

    金北不敢想下去,走了几步,离屏风远了些。

    手腕子上的红绳忽然动了动。

    “殿下叫臣?”

    “嗯。”

    “臣在。有事吗?”

    “你背上肯定疼,是吗?”

    “没事。”

    “我听说有人在路上被马车撞了,起来活蹦乱跳的,结果回家就死了。”

    金北被她逗笑了,“臣没事,刚才还吃了药。”

    “你是神仙吗?金侍卫,你哪里找的时间吃药,我都不知道呢!”

    “那您就赐给臣一个外号,叫金神仙吧,比卫妖精好像厉害些。”

    “偏不。你只能叫金侍卫。”

    她似乎为了强调这句话,还在浴桶里制造出来“扑腾”一声。

    她不说话了,金北听到了几声撩水的声音,屏风内就安静了下来。

    “金侍卫?”

    “臣在。”

    “我是不是变成了他?太子爷脾气暴躁,我也脾气暴躁。他欺负了我。我就欺负了你。”

    “您觉得欺负臣好玩吗?”

    “不好玩啊!我也知道不对,但总想对你为所欲为。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心魔?”

    金北没说话。

    “金侍卫?”

    金北清了清堵住的嗓子,“殿下,您是可以对臣为所欲为。”

    屏风里头,莲意“嘻嘻”了一声。

    金北脸红了。

    他自己才有心魔。

    她真是个少女啊。自己那么不要脸地说出了那么诱惑的话,她像个无心人一样傻笑。

    但她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忽然又问了金北一句话,“你知道吗?我被李太监带到东宫来,第一眼看到你,以为你就是太子爷。”

    “嗯。”

    “在路上我吓死了,看到你,我松了一口气。觉得,就这样了却一生,也好。”

    “可惜,臣不是。”

    “金侍卫,镜子里的花,能折吗?”

    金北给了个不是回答的回答,“殿下,无论何时,臣在。”

    洗完澡,莲意一连串嚷着“怕热”,不肯好好穿衣服,金北好劝歹劝,只穿了一身撒金花儿梅子红的睡裤睡褂子,披了个绯红色小薄片子大马甲,就出来了。

    卫齐按照侧妃的份例,买了八样菜,都是骑了马去最好的楼上选的,又干净、又精致,现在就摆在吃饭的屋子里。莲意让金北和卫齐同她一起吃,两个人让了让,看莲意执意如此,就告罪坐下了。

    莲意吃了两口,觉得合口味,却又叹了口气,“这凄凉劲儿,还要出去买吃的。这就是没有位份的人。”

    “多新鲜呢!宫里头多少嫔妃赶不上咱们呢!”卫齐说。

    莲意又叹了一口气,“我这又花你们的钱。我要是不能争气,带你们飞黄腾达,就没脸见人了。”

    “您又钻牛角尖。多吃点儿,晚上有力气写字儿。”卫齐说。

    “要不,你们去我家拿点儿钱吧。”莲意还在纠结这件事儿。

    金北一直吃着,没说话,看卫齐和莲意说说钱,说说饭菜,倒觉得吃得很香甜。

    吃完饭,莲意命令卫齐把挨了一脚的金北押送回房,顺便连卫齐也养养“鞭伤”,把值夜的事儿,交给了别人。她正好静心屏气,在烛光里奋笔疾书,一直写到后半夜。

    金北在自己屋里,睡到后半夜,醒了过来。

    他梦见了莲意。

    那个梦,让他挺不好意思的。

    又让他挺留恋的。

    梦里,莲意穿着今儿沐浴后穿的那身,坐在床沿上,而他,就托着腮,趴在她旁边儿。那张床是在哪儿呢?熟悉又陌生。

    哦,是他童年时睡的地方。

    10岁就到庄王府当兵,他再没有在家里睡过。

    梦里,他们在说什么呢?不记得了。最后,莲意撒娇,让他下床去拿衣服给她。他抬头一看,不远处的地上,散落着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穿的衣服。

    那一天他和卫齐匆匆被从城防营里召集到东宫,接受了太子爷的训话,又做了些准备,然后,夜色降临了,他们点燃了火把,等着李太监把那个倒霉的女孩子带回来。

    当时,她穿着橘色的大宽裙子,点缀满了黄色花朵儿,外头罩了件夜色里分不清是蓝是绿的褂子,头上戴着金步摇。

    就那样闯进了他的世界。

    他从梦里醒了过来。听了听更漏,起来披上衣服,想去看看他。

    结果,卫齐就站在门口。

    金北冷着脸,看卫齐嬉皮笑脸进来,“我痒死了,再给我照照后背。”

    他说的是鞭痕。

    “刚才不是照过了吗?”

    其实余明、惠久确实人不错,那天也没真动手,不过是装模作样弄出了些声音,真正的伤痕根本没几条,也不深。

    卫齐抱着胳膊上下端详他,“怎么?你很忙啊?”

    “我去查查岗,而且还要看看殿下。你要一起吗?”

    “你对殿下怎么比对我还好呢?”

    “放屁!拿什么人和自己比呢?你是我主子吗?”

    “她是你主子吗?”

    “你对她也不错。”

    卫齐撇撇嘴,“那是我人好。”

    金北向外走去,“你喜欢我屋你就呆着吧,我出去了。”

    卫齐连忙跟过去。和他出了后楼,依次去查岗,并且专门挑金北不爱听的说,“你对北境那几位姑娘也那么好吗?”

    金北不理他。

    卫齐自顾自地说下去,“来了大桐两年,多少也有几个相好的,你也都那么上心吗?”

    金北一直没理会卫齐,但不知道因为什么,也没进书房,而是远远地把门口的一个军人叫了过去,“殿下好吗?”

    “好着呢。”军人说。

    “说什么了吗?”金北又问。

    军人挠挠头,“哦,好像在里头算数目字儿呢,总之后来说,什么民生多艰,还有什么,民间根本用不起蜡烛,哦,对,她说,她一晚上点的蜡烛,够养个孩子了。”

    卫齐“噗嗤”一笑。

    金北还是那么严肃,“行,辛苦了,回去吧,惊醒着点儿。”

    那军人答应了一声“是”,走了回去。

    金北继续绕着东宫转。卫齐继续挑他不爱听的说。

    “话说庄王世子妃高氏,好看吗?温姑娘呢?那个伊璧娜朵,听说是黄头发,跟金子似的,好看吗?”

    金北终于开口了,“都没有徐莲意好看。”

    “说实话了。”

    “我只是担心殿下而已。她太单纯了,不适合呆在宫里。”

    卫齐又做起了引导人参禅悟道的高僧,问了下去,“那她适合呆在哪儿?”

    金北皱了皱眉头,“呆哪儿都让人不放心。据说她书读的好,可你看明白没有?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没用。你看看她,是懂得察言观色,还是巧言令色?”

    “那怎么办呢?”

    “我保护她。”

    “太子爷并非真的厌烦她,还是对她有意思的。在这个前提下,你保护她。但如果她惹出更大的麻烦来呢?你也说了,她太单纯了,可是如今,她好像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别的不说,你能从皇上手里保护她吗?”

    是的。

    事到如今,每次金北教莲意讨好太子也好,背着太子搞小动作也好,都在一个范围内:无论如何都是为了她和太子保持和睦。

    超出了这个范围呢?

    “我也保护她。”金北回答。

    “哦,”行。卫齐一本正经了起来,“我知道你的意思就行。”

    金北倒是微微吃了一惊,“你不说我?”

    “这又什么好说的呢?不过嘛,略微有些好奇,打什么时候起,你起了心思呢?”

    金北笑了笑,心里又疼又甜。

    打第一眼起。

    但他对卫齐说,“如果哪天,她能问我这个问题,我只讲给她一个人听。你吗,滚开,没资格知道。”

    第二天一早,陈舆从承瑞殿回到小院儿门口,就看到了齐刷刷跪着一院子的人。

    打头儿的就是莲意。

    “奴给太子殿下请早安。”

    陈舆没理她,往屋内走。莲意跪着爬了两步,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儿,抬起头来,甜甜一张笑脸看着他,“奴昨儿晚上一夜没睡,专门想爷了。”

    她这个样子吧,看着确实让人生气,可是确实让人心软。

    “你不是厌弃我吗?”

    “奴是一天比一天喜欢您,所以害羞,所以每次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总做让您生气的事儿。”

    “那你现在随我进去,其他这些人,我们一个不放进门,你做点儿让我高兴的事儿。”他弯下腰,摸了摸她的脸。“这次你如果还有借口,我绝不会再信你。”

    莲意被陈舆一把拉了起来。二人往正房内走去。

    “殿下。”

    说话的是金北。

    “小徐妃娘娘恐怕力不能胜,昨夜,她一整夜都在书房熬着,因为太学生那些文章,被臣烧了。”

    太子的脚步停下了。

    “是吗?”他没回头。

    卫齐赶紧说,“是,这事儿,臣也有错。那个,当时的情况是——”

    “罢了,我没空听。知道后楼有个地下室是做什么的吗?预备好凉水,绳子,鞭子。”

    莲意心里一紧,“殿下,大早上呢,您要对金侍卫动刑吗?”

    陈舆按着她的后脑勺亲了一口,然后放开,“不,我教你个好玩的。我教你怎么对金侍卫动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