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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命里无时莫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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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海已经昏迷了将近十天,哪怕是在萝裳出手为他缝合经脉的时候,他都没有醒过来。

    直到此刻,才猛然清醒。

    他的意识还停留在被秉原摧残的时候……

    所以尽管在剧烈地咳嗽着,身躯也在不断地向后退缩,不肯让小丫鬟扶他。

    身躯不断颤抖着、挣扎着,双脚乱蹬。

    嘴里还在含含糊糊的喊着:“头筹本就是小生的,本就是小生的!不是你的,不是你的……!”

    门外,颜予走了进来,刚巧听到了这句话。

    心中微微一痛。

    多么倔强的孩子啊。

    即便是面对秉原那般非人道的摧残,也仍然可以坚定的宣示头筹的地位。

    不肯屈服于秉原的残忍手段之下。

    何谓文人傲骨?

    这才是啊!

    文人理应如此。

    是自己的,就必须是自己的!

    任何人都不能抢走!

    虽然古语都说,什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

    很多人都喊着这些口号。

    但真等到了危急关头,能保持自身秉性恪守不变的人又能有几个?

    祁海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孩子,而且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却能如此坚韧不屈!

    只此一念,他心中的收徒心切不由更加沸腾。

    祁海的情况,秋棋已经和他详细说过了。

    四肢终生无法恢复如初。

    行走之时不甚灵便。

    用笔之时也很难做到像从前那般运笔如飞……

    脸上还有一大片的狰狞伤疤,容貌尽毁。

    当时秉原和虎齿,还想剜去祁海的双眼,割掉祁海的舌头。

    秋棋早来一步,避免了这些灾难,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尽管如此,眼下的这些伤害,也足以摧毁一个人。

    祁海现在算得上是半个残废,想要下地行走都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将养。

    颜予想过,收这样的祁海为弟子,会经受数不清的冷嘲热讽。

    朝中,甚至是全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嘲笑他的闭门弟子是个残废。

    嘲笑他人至晚年,识人不明,挑了一个废物徒弟。

    尤其是他的那些对头们……

    他会因此承受很大的压力。

    但他不在乎!

    什么外人非议、冷眼,他都不在乎。

    他颜予,作为大靖文坛的一把手,如果连收个心仪的弟子都要缩手缩脚,都要顾忌许多,那还当什么圣相?!

    哪怕祁海真的只能躺着过这一生,他也愿意将之收为闭门弟子。

    因为他在祁海的身上,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坚韧不拔,不屈不挠,一片赤诚,还有那股对文学的钻研劲。

    他加紧两步走到床榻前,轻轻扶住了祁海的后背。

    他能感受到祁海浑身的肌肉都揪紧到了一起,口中含混不清的呼喊着,满脸痛苦。

    身躯震颤的如同筛糠。

    “孩子,都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在小老儿的府中,没人能对你怎么样的。”

    “孩子,你受苦了。”

    他的声音很温和,仿佛有烫慰人心的作用。

    祁海身躯颤抖的幅度微微降低了一些,纠结在一起的肌肉也缓缓松弛下来。

    口中还在喘着粗气,可紧皱的眉头却松开了一些。

    他一点一点的抬起头来,看向颜予。

    一双原本纯净无比的眸子里,充满了无助、绝望以及无尽的痛苦。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

    但嘴唇却颤个不停,牙齿也在不断的打着架。

    吞吞吐吐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颜予坐在床沿边,耐心的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以作安抚。

    “孩子,没事了,没事了,你现在很安全,没有人能再伤害你。”

    另一边,颜予的两位门生静静站着,偶尔对视一眼。

    眼神中带着几分色厉内荏的尖锐。

    良久之后,祁海狂躁不安的情绪才舒缓下来。

    身躯的颤抖已经降到了最低。

    他连续深呼吸几下,心神才算稳定了下来。

    他盯着颜予,犹豫了一下,才问道。

    “颜……颜予先生,我,我没事了……我……”

    他的声音很沙哑。

    颜予眉头微微一皱,朝旁边的丫鬟挥了挥手。

    “将伙房预备好的玉梨汤拿来。”

    旋即又回过头来。

    “孩子,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话日后再说也不急,你就在这里住下吧。”

    “以后每日秋心都会按时将饭菜送来,你安心静养。”

    “你现在必须静养。”

    祁海咽了一口唾沫,继续用沙哑干涩的嗓音问道。

    “是颜予先生救了小生……收留了小生吗?”

    颜予对于这个话题并没多做解释,只说是秋棋出的手,其它的没再多提,生怕勾起祁海的伤心事。

    届时若再有什么剧烈反应,只怕伤口就会撕裂了……

    祁海停顿了一下,似乎突然想起了一些什么,霍然抬头。

    “颜予先生……今日是几月几日?殿试……还有几日?”

    颜予想说明天就是殿试了,但张了张嘴,却并没说出来。

    以祁海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再去参加那磨人的殿试了。

    殿试一共有两场,八月五日的乃是预试。

    做的题并不是主要题目,简单来说就是预演。

    但这题不能不做,若是不做,就失去了殿试的资格。

    八月六日才是正式的殿试。

    这两日,参加殿试的考生,分别需要在靖和殿和靖泰殿跪坐八个时辰。

    不说做题,单说跪坐八个时辰,就需要极大的耐性。

    不能上厕所,不能吃喝。

    更何况,还要做题。

    祁海,终究是与这场殿试无缘了。

    他有些不太忍心告诉祁海这个事实。

    后面的两个门生对视一眼。

    二人一个稍长一些,在颜予诸多门生中排第十八,姓刘,单名季,字鸿光。

    另一个排第二十,姓胡,单名远,字一甲。

    刘季在这个时候插口说道。

    “老师不忍心告诉你,是怕你心有不甘。”

    “其实明日便是大朝殿试,以你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参加。”

    胡远也接口道。

    “是啊,你还年轻,三年后再参加下一次的殿试也一样。”

    “不过……我看,就算是三年后,你这个身体只怕也承受不了那十六个时辰的双殿试。”

    “还是算了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二人说话的语气看起来很温和,但听在祁海的耳中就仿佛有刀子在扎。

    祁海眼神一凝,脸色一僵,嘴里喃喃念叨。

    “明,明日?”

    颜予眉头微微一皱,回过头扫了二人一眼。

    还没等他说话。

    祁海突然“哇”的一声哭了,泪流满面,疯狂的摇着头。

    泪水流到脸上的伤疤处,剧烈刺痛。

    “不……不!这次殿试,小生必须参加!”

    “母亲……母亲……母亲身染重病,被老师接入府中养病,医师都说无法救治……要不多时便要……”

    “母亲说,她最后之愿便是看到小生位列三甲……”

    “母亲……小生一定要参加殿试……一定要夺回功名,给母亲看看……给母亲看看……!”

    他突然止住哭声,抬起脑袋,红肿的眼睛里写满了坚定。

    “颜予先生,小生……便是爬,也要爬到金殿之中参加殿试!”

    “若这双手无法用笔,就算以口衔笔,也要答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