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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 嫁便嫁吧(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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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霏望着他半晌,问道:“为什么?”

    谢渊渟笑起来:“这哪有什么为什么的?”

    宁霏又是半晌没有说话。

    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男女之情,的确是没有什么为什么。

    但是不对,她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谢渊渟继续道:“我知道你不相信,你要是实在不想嫁,就算是皇帝赐婚也有办法逃掉。但你嫁给我是最好的选择,不用违抗圣旨,我跟你也有一样的目标,你想拉下蒋皇后和谢逸辰报仇,我都会尽一切力量帮你。”

    宁霏揉了揉眉心。

    在这之前,这辈子她本来是没想过要嫁人的。如果情况顺利的话,她报完仇之后,大概会像前世一样,和灵枢一起去浪迹江湖,顺便找一找师父去了什么地方。

    天涯海角,高山长川,这才是属于她的地方,而不是这波谲云诡重重倾轧,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京都。

    但她已经快十三岁了,京都的闺阁少女,及笄之后最迟再过一两年,就一定得结下亲事,而她并不能肯定她能不能在这段时间内完成复仇。所以她还是得考虑嫁人的可能性。

    从利弊上说,赐婚圣旨都已经下来了,她嫁给谢渊渟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否则她如果想要抗旨,就必须让自己这个安国公府六小姐的身份彻底消失,至今为止积累起来的基础也会白白浪费,再想继续报仇就难上加难了。

    她不反感谢渊渟,也足够信任他,他一直跟她站在同一边,明里暗里不知道帮了她多少次救了她多少次,从未做过对她不利的事情。

    谢渊渟唯一让她觉得心有芥蒂的地方,就是他有太多的秘密。但这一点她不能逼他,任何人都有权保留自己的隐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同样有不能告诉他的重要秘密,那又凭什么非要他对她全盘坦白。

    嫁便嫁吧。嫁给他,她也不是不能接受。有过前世的血的教训,她已经知道该怎么给自己留退路,就算万一谢渊渟以后成为第二个谢逸辰,她也不再是前世的素问,会有办法从这段婚姻中全身而退。

    “我不会抗旨逃婚。”宁霏白了谢渊渟一眼,“但这不代表我不生你的气。”

    谢渊渟展颜一笑。

    他的笑容似乎有两个极端,带着血腥和疯狂意味的时候,看过去说不出的妖艳诡异,令人全身发寒,毛骨悚然。但真正心情愉悦而笑起来时,又极为纯粹干净,明朗而灿烂,让人想起无数道金色的阳光从云层中投射下来,照在无边无尽的荼蘼花海上。

    他太了解宁霏了。她属于那种怒意越重恨意越深,表面上就越发笑得甜美可爱,在对方完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笑眯眯地把人推进地狱深渊的类型。而肯这么直白明了地说她生气的时候,就意味着其实已经没什么严重问题了。

    只要她嫁给了他,有了名分,她的人至少就已经是名正言顺属于他的。

    至于她的心,他有的是时间去慢慢改变,哪怕是一块寒冰,他迟早也能融化;一块岩石,他最终也能焐热。

    ……

    建兴帝赐婚圣旨下来,把安国公府六小姐嫁给七皇孙为正妃,消息一传开,整个京都议论纷纷。

    惋惜遗憾的人自然是最多的,明面上不敢说,背地里都感慨一朵鲜花插在了某种不明物质上。

    宁六小姐高门嫡女出身,貌美可爱,才华横溢,便是配正炙手可热的几位皇子都完全配得上,没想到却被赐婚给了那个疯疯傻傻只知道瞎闹腾的七皇孙,实在是令人扼腕叹息。

    一些见过宁霏的少年公子,尤其是应天书院里那些男学子,其中不乏对宁霏有想法的,更是后悔不迭。

    要是之前没顾忌宁六小姐年龄太小,早点向人提亲,说不定这朵美丽的名花落到的就是他们家,也不至于被七皇孙捡了这个天大的便宜。

    而另一些看宁霏不顺眼的千金贵女们,则是幸灾乐祸得不得了。长得漂亮有什么用,才华再高有什么用,还不是一道圣旨下来,就嫁进了火坑里面。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七皇孙谢渊渟,哪怕是五品以下条件低差的官家,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去当这个七皇孙妃,不用想都知道,嫁过去面临的会是什么样的悲惨日子。

    她们以后就算随随便便嫁个人家,跟宁霏一比,都算是人生赢家。

    圣旨下来的那天晚上,李氏见宁霏把自己关在雨霏苑的房间里闭门不出,担心她想不开寻短见,一整夜没睡,守在她的房间外面。

    第二天早上,宁霏终于从房间里出来。李氏总算松了一口气,连忙上来抱着她,落下泪

    来。

    “霏儿,不用怕……现在离你及笄还有两年,娘一定会让这门婚事取消,就算取消不了,

    娘也会想别的办法,绝不会让你嫁过去……”

    宁霏看着李氏的一双眼睛红肿得跟两只桃子一样,下面带着深深的阴影,脸色憔悴,可想而知这一夜是有多担心,不由得心底深感歉疚。

    但没办法,正常女子听到自己要嫁给一个神经病,肯定都不会高兴到哪里去,她必须做足了姿态摆出这场戏来给人看。

    总不可能让人知道,谢渊渟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神经病,他们早就在私底下有了往来。她在赐婚的当天晚上,还把未来夫君叫到自己的房间里狠狠地质问了一通。

    “没事的。”宁霏笑着温声安慰李氏,“我开始时是不能接受,但想了一晚上也想通了,嫁给七殿下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七殿下虽然心智有缺,但秉性纯良,跟那些虚伪奸诈,恶毒狠辣之人比起来,已经算是好多了。而且据太后前些天所说,他现在也正在慢慢好转,说不定在成婚之前就能恢复到跟正常人一样,我嫁过去未必就会过得有多惨。”

    他跟那些人比起来,确实是好多了。论虚伪奸诈,他深藏不露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他的真面目;论恶毒狠辣,他的手段就连她这个历尽血雨腥风的过来人都觉得恻然。

    不过,她要的盟友正是这种人。

    但宁霏越是这么说,李氏就越是觉得她是在强忍悲痛安慰她,更加心疼欲绝,抱着她落了半天的泪。

    宁霏劝了李氏半天,无济于事,只能暂时由着她去了。

    反正再过一段时间,李氏自己慢慢就会看到,这桩婚事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

    ……

    永安宫。

    今天是初一,按照惯例,皇帝一般都是在皇后宫中留宿的。但建兴帝人虽然来了,却并不怎么理会蒋皇后,只是自己靠在暖炕上有一页没一页地翻书。

    蒋皇后忐忑不安地在旁边伺候着,一颗心脏悬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那天她派出去拦孙姑姑的人,一直没有回来,并且完全失去了联络,估计已经是凶多吉少。

    孙姑姑自然也没有被拦住,一无所知地去了安国公府,结果被来传旨的苗公公撞了个正着。

    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有人在跟她作对,截下了她派出去拦住孙姑姑的宫人,故意让孙姑姑前去安国公府。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不是查出这个人是谁,而是建兴帝这里该怎么办。

    建兴帝很显然已经从苗公公那里得知了她派孙姑姑去安国公府。虽然当时给谢渊渟赐婚的圣旨还没有下来,但建兴帝之前已经表示过想凑成谢渊渟和宁霏这一对人,她第二天就暗地里抢着派人去安国公府,这显然是十分不妥的。

    若是她请求成功,建兴帝赐婚的是谢逸辰和宁霏,那还罢了,安国公府这边答应下来,建兴帝应该也不会计较。

    但赐婚赐给了谢渊渟,性质就不一样了,她瞒着建兴帝这么自作主张,简直就是不把建兴帝放在眼里。

    所以建兴帝今天才会态度这么冷淡,显然是已经对她不悦了。

    “皇上,臣妾向皇上请罪。”

    蒋皇后煎熬挣扎了半天,打了无数的腹稿,终于还是鼓足勇气,起身在建兴帝面前跪了下来。

    她不能任由建兴帝这么不悦下去,有时候就是这么一点冷淡作为开端,一路发展下去,渐渐就变成了后宫女子最害怕的失宠。

    建兴帝终于合上了书,抬起目光看着蒋皇后,那目光仍然是冷冷淡淡的。

    “哦?请罪?皇后有什么罪?”

    蒋皇后深深低着头:“皇上,那天辰儿来找臣妾,向臣妾表明他对宁六小姐的心意,非宁六小姐不娶。臣妾见他真的是一片痴心,又想着皇上对于渊渟和宁六小姐的事还没有个准话,未必能成,所以一时糊涂,派孙姑姑去了安国公府,为辰儿求亲。本来想着去向皇上求赐婚,到时候安国公府这边已经答应,皇上也省了一番麻烦。但臣妾没有想到皇上会突然赐婚给渊渟……臣妾知道错了,不该这么自作主张,求皇上责罚!”

    建兴帝仍然淡淡地低头望着她,没说责罚,但也没让她起来。

    “没想到朕会突然赐婚?这么说,还怪朕没有提前知会你一声,告诉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蒋皇后顿时脸色大变。

    “不,臣妾万万没有这个意思!”

    她惊惧之下,连忙整个人趴伏到了地上,匍匐在那里,瑟瑟发抖。

    “臣妾真的知道错了!臣妾真的是一时糊涂……无论皇上如何责罚,臣妾都甘愿领受!”

    她进宫二十几年,封妃之后,在建兴帝身边近距离伺候了也有将近二十年,本来自以为对建兴帝的性情已经十分了解。但今天才发现,帝王的城府之深,也许是她永远都无法看清的。

    建兴帝平日里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说话姿态都很随意,似乎没有什么身为九五之尊的架子。但这份从容,其实正是源于他对自己手中皇位和权力的高度掌控。

    看过去平易近人,其实不过是浮于表面的假象,令那些心怀不轨的人麻痹大意。等到这些人以为可以随意挑战他作为帝王的威严时,他才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大错特错。

    而她,这次便触碰到了他的红线之一。

    “好了。”

    建兴帝扫了蒋皇后一眼,站起身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朕为何要责罚于你。但朕看皇后今天心绪紊乱,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朕就不在这里留宿了。来人,摆驾瑞德宫。”

    瑞德宫是德贵妃的居所。

    “起——驾——”

    苗公公又尖又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建兴帝大袖一拂,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永安宫。

    “皇上!……”

    蒋皇后大惊失色,直起身来,膝行着朝永安宫的门口扑过去,像是想要追出去拉住建兴帝,但建兴帝的袍袖一角已经消失在了永安宫的门外。

    房间中央,只留下蒋皇后孤零零一个人,身子一歪,软倒在地上。